只有韶宁不一样,就算她抱着其他目的,他也甘愿。
温赐抱着本子,清点上头的药材,每个都以记忆中的市场最高价算上。
他对价钱很敏感。
上界多挥金如土的仙家宗门,但相比天底下所有人来说,他们毕竟是少数。
作为一株无悯草的时候,他见过很多穷困潦倒的魂魄,就算能糊口,大部分人也在柴米油盐上算得精细。
还是一株草的温赐学会了这项技能。
后头他从草变作人,一清二白,身上一枚铜板都没有。修为也不甚高,在修真界如同阴沟的老鼠。
入了明光宫日子好一点,绕不开的拮据窘蹙。面对华衣锦服的同门,当时的他就疯狂地想成为人上人,把他们踩在脚下。
温赐不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人,他有过亲身经历,平生最怕的就是穷困和苦难。
所以说就算他经历过明光宫金块珠砾的那一遭,他依旧对各类东西的价钱敏感,记得清清楚楚。
刚当上宫主的时候,拍卖会他从不去,偶尔还会扮作他人,和卖高阶财宝的商家砍价。
砍价不成,就砍人。
他对名利钱权的追求的原因都有迹可循,温赐觉得没有人不怕穷困,只是他用的手段脏一点。
他不在乎过程,结果到位就行。
上界一半大能对他圆滑的印象还算不错,另一半是因为见过他不慎露出的斤斤计较,所以看不起他。
用他们的话说,温赐小儿初成为宫主,刚披上凤凰的皮,难掩麻雀的本色。
过不了多少年,上界绝大部分大能都觉得他担得起‘太上琼枝倚玉,谪仙暂下蓬莱’之称,面上都夸他是高风亮节、仙风道骨之凤凰。
因为其他人被他杀了。
他逐渐融入了最上层圈子,把过去的自己一点点抛弃,野心随着变大。
想把他们都杀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有的人面上恭恭敬敬唤他‘无面仙尊’,背地里叫他桂花糖糕。
还没来得及杀了他们,结果自己兜兜转转回到了一穷二白的时候。
他把韶宁当做了自己人,给她算账,就像之前自己算账一样,一分一毫都要还回去。
温赐一边算着价格,一边批判上界的正人君子,算出总体价格后他两眼一黑。
把现在的他卖了也买不起这些。
要不靠着无悯草特殊的体质陪韶宁暖床吧,暖一次抵一部分。
请妻主不要因为他是一株小草就怜惜他。
不行,他们是夫妻,她睡他天经地义。
温赐无力地躺在床上,面对一串天文数字无语凝噎,等他修为恢复了,他就提剑去赚钱。
他掐着手指算,给人做杀手的话,打工个五百年应该够。
哦,还有利息。
第164章 乱中有序,妖域三恶
韶宁不知道温赐内心的弯弯绕绕,她出去后阖上门,靠在栏杆上把玩着乾坤袋中的碧珠。
得想办法把这颗珠子给戚灵修。
想到他用白纱覆眼,韶宁上下拋着碧珠,如果戚灵修戴上了这双眼睛,他会变成二十七吗?
她刹那失神。
会吗。
韶宁犹记得为二十七收敛尸首那一日,她的指尖停留在他空荡荡的眼眶,触目惊心。
她收手把碧珠放进乾坤袋,目光落到留情树林下。
软软猫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正在捉弄史莱姆,旁边九尾狐和金蟾趴在树上晒太阳。
九尾狐伸爪子从后侧去搂金蟾,正值金蟾吐舌头吃空中飞过的蜻蜓。
它含着的铜币掉了,跳到前方去捡。
九尾狐搂了个空,愤愤收回爪子,瞪向围观祖辈爱情的洛殊观。
洛殊观失望,还以为能在老祖宗这里学到魅惑人心的手段呢。“没用的废物老祖宗。”
“我宰了你!”
被小史莱姆们围着的长鱼阡安静地坐在一侧,正在织给她的衣裙。
那只紫色史莱姆孤零零地蹲在树荫中,它嗅着味道抬头,瞧见了韶宁。
“姆。”它向着白玉京的方向蹦蹦跳跳,身影隐没在楼阁下。
这副情景倒是有点亲切。
韶宁单手撑着脸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起前世,对记忆中经历这一切的人的称呼从禁忌主变成了她自己?
她想起自己初到修真界,还能与魏枕玉论道,到现在,竟把自己也绕进去了。
她走过前世走过的路,责任和享受的权利合二为一,她们合二为一。
韶宁站在白玉京第二层,落叶随风洒在走廊边。
来人落步轻缓,踩在落叶上的声音细碎。
韶宁闻声侧目,目光落到碰巧路过的魏枕玉身上。
她与他心照不宣,猜到他绕了一大圈走到这里。
她起了另一个念头,魏枕玉和戚灵修是同事,说不定能通过他联系上戚灵修。
话说回来,戚灵修好像才是深渊的第一负责人。修真界这大大小小的事项,应该由太初和太易上神直接负责。
现在太易的位置空了,就只有太初。
与韶宁的目光相接须臾,魏枕玉知道她有话要说。他上前,带着零星期待问:“怎么了?”
话方出口,他即刻压直了唇线,避开韶宁的目光。
零星期待的泡影挨个破灭。此时此刻,她应当是为了执夷。
因为执夷讨厌看见他,所以韶宁现在决定要把他撵出去吗?
魏枕玉纵目平生,仙凡不入眼。
只是其他人一旦与韶宁有关联,他便失了底气,无力反驳。
韶宁目光落在满山遍野的留情树间,算了,她和魏枕玉中间带着隔阂,寻个时间问系统也不错。
估计效率得慢一点,系统是个不着调的主儿。
“无事。”她摇摇头,转身离去时被勾住了衣裳一角。
“......我有愧于你。”他勾住她衣服的一角,“他们能做的,我都可以。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韶宁别开脸想抽出衣角,“你心知肚明。最好的机会就是一别两宽,互不纠缠。”
他不放手,一如既往地偏执。“这是你的意愿,还是燕执夷的意思?”
“只有我们,无关其他人。”
他未正面回答,而是再问:“你刚才想说的是这个吗?”
想要抽出衣袖的手被魏枕玉反握住,韶宁有多日未与他亲近,抬眸望过去时忽觉眼前人熟悉中带着陌生。
她解释道:“不是。我答应过,除非你主动,我不会要求你离开。”
见他黯淡的眸色微亮,韶宁补充道:“我想问的是,你能找到戚灵修吗?”
比他想象中的情况好一点,至少不是以他离开为代价。魏枕玉快速应了,“我能。”
随后他怕她反悔似地补充道:“现在就可以。”
等脑子一热答应过后,他方察觉出怪异之处,韶宁与戚灵修是什么关系?
二人唯一的联系,只有在戚灵修手下工作的系统。但是戚灵修在深渊的负责事项大部分都被他接手了,按理说二人都没有相识机会。
上班时间偷小差的系统突然脊背一凉,它探头,没注意这对破镜重圆的小夫妻什么时候凑到了一起。
幸好奸夫戚灵修的分身去了妖域,没有来深渊。
它方长舒一口气,便听见魏枕玉道:“他在妖域,你现在就去吗?”
?!
什么,什么妖域?!找谁?!
魏枕玉要去捉奸吗?!
韶宁:“不是现在,再过几日。”
她要等到温赐重塑筋骨,再去落败的明光宫瞧上一眼。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泡过多次药浴的温赐伐毛换髓,道心重新凝结,修为再起。
韶宁为他擦去因疼痛沁出的汗,“你现在选的什么道?道心是什么?”
他对成仙封神好像没有多大的执念了,韶宁分外好奇温赐二次重生后的追求。
浅绿色的药汁沁透温赐的白色亵衣,紧紧贴在身上。
他抬腿跨出浴桶,换了干净的衣裳想往韶宁身边凑。
听她所问,温赐难得又起了怯意,明亮的眼睛没有望向韶宁,而是低头看向手心掌纹。
命运的脉络根根交错勾连,纵横汇聚,指向一处。
“我的道心,是你。”
此生所向漫漫长路,无论是堆金积玉还是至高权势,皆是过眼云烟纷落成雨。
成与败,生或死,但为君故。
......
韶宁走前没有告知惊鹜,他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到晚都像在躲着她。
商陆偶尔会回鬼垩楼,说要花费好几日。
但是每次早上韶宁掀开被褥,都能瞧见一团黑漆漆的松狮犬。
她戳戳它,‘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还好没和执夷的行程撞在一起,他也早早地回了无上宗。
明光宫落败成无名小派,四大宗门变为三宗,天下四道只剩三道。
其他宗门出于人道,在考虑接纳明光宫离开的弟子。执夷就是因为此事而回了无上宗。
韶宁怀中的松狮犬笨拙地蹭她手腕,在她想捉起它玩弄的时候,它拔腿跑了。
兴许真的很忙,回来匆匆睡一夜就跑了。
韶宁误把这只松狮犬的怪异行为解读为商陆最近忙得脚不沾地。
她等到商陆忙完,瞧见他眉宇间的疲惫没问这几日的异常,他化成了狗,摇着尾巴钻进韶宁怀中。
她抬头,见门外划过一抹玄色衣角,应该是惊鹜。在韶宁唤他之前,他已经没了身影,不知道又去哪鬼混了。
到了要走那日,她身侧跟着一猫一狗,手中攥着供淨琉璃容身的崭新梳妆镜,走到魏枕玉身前。
带上软软猫是因为想着它该被送回妖域了,最近没少捉史莱姆玩,闹得白玉京鸡飞狗跳。
他们先去了明光宫,偌大的宗门冷冷清清。
见着里头人,韶宁有点惊讶,问:“小公子也愿意做这些苦力活?”
江怀慕和江迢遥真是亲兄弟,连扫地都一样地不专心。
“哼。”江怀慕拿着扫把扫落叶,要不是为了韶宁,他早拍拍屁股走了。
除了江怀慕留着,虞偃依旧留在她的小院子里,这几日的功课交给了涂钦汀批改。
温赐座下十二位弟子,走了八位,剩下两位未归宗。
长老不是死了就是走了,宗门里唯一的支柱涂钦汀快忙出了残影。
他木讷地递给韶宁一块副掌门的玉牌,转身又去处理温赐留下的烂摊子。
韶宁翻看令牌,她还以为涂钦汀会狠狠唾弃温赐所作所为后一走了之。
他确实厌恶伪君子温赐,涂钦汀拿出留下的弟子名单,“无情道禁制对我没影响。”
他资质一般,胜在勤奋,兴许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禁制的上限。
看见还有几十个弟子留下来,他索性也留下来了。
温赐借弟子的手干过不少坏事,现在算是一种赎罪吧。
听说韶宁要去妖族后,涂钦汀顿住手上动作,一时忘却了韶宁的可怕之处,伸手在乾坤袋翻翻找找。
“我想麻烦师妹一件事。”
他最先拿出的是一袋灵石,先塞进韶宁手中,等待她的回复。
等韶宁答应后,涂钦汀给她一小枚青翠绿植,三张大小不一的绿叶生长在一处,形似浮萍。
“此为青翠萍,可在水族自由同行。”
嘱咐好这些,他方道:“妖族有三大始祖,魑、魅、与水族的魍魉,它们皆是先知追随者,后被先知封印在妖域。”
“我是水族之人,魍魉是水神,每十年都需用祭祀加固封印。”
面对韶宁的疑惑,涂钦汀进一步解释,“圣女不知所踪,导致本次的祭祀出了差错。”
“我希望师妹能回水族帮我瞧上一眼,若魍魉的封印有所松动,请即刻向我传音。”
第165章 化山为神,冰封之蝶
魑魅魍魉,指的是三只妖。
山魑是山神,木魅为树木间精怪,魍魉是水族水神。
韶宁暂时让松狮犬待在明光宫等她。她攥着青翠萍,对接下来的妖域之行颇有些期待。
传言中的妖域遍地黄金,万物皆可化为精怪。
初入妖域的她未能一睹奇异风光,已被魏枕玉传送到了茫茫雪山之间,寒风凄紧,关河冷落。
眼前景象破开天地,一分为二。
一为茫茫白雪无穷霜意,坐落着修真界最高峰——九万丈雪峰,执夷闭关之所。
旁边黑色的山脉重岩叠嶂,延绵不绝,一眼收不入眼底。巨大高耸的山峰耸入云霄,如天际垂下来的墨发。
软软猫被冷得往她怀里钻,魏枕玉想脱下道袍替她披上,被韶宁摆手拒绝。
她目光落到雪色之中,一时失神。
漫无边际的雪,和深陷凛冬的禁忌之地如出一辙。
霜风中站着的人神似故人,绛衣猎猎,眼覆薄纱。
他现在用的青年身体,站在黑色山脉的边际,红与黑的视觉碰撞在雪景中别具一格。
戚灵修手中罗盘指针剧烈颤动,其上金光灿灿的符号伴风吹起,落到山脊间变为几米长宽。
字符间遥遥牵着一条长线,勾勒为北斗七星的形状。七星急剧晃动,中间扯着的长线时断时续。
戚灵修手下结印动作加快,一道接一道阵法被打入七星阵中,随着星子挨个点亮,连接它们的长线趋于稳定,明晃晃落在山脊间。
还差最后一颗星子。
他手腕翻动,轮到最后一颗星子时,大地震颤金线尽断。
被打入阵中的字符全部凝结为一道光刃,反向劈向戚灵修。
这是太初在警告他。
戚灵修硬生生扛下这道光刃,连步后退的身子被人扶住。
他回头,神识落到韶宁担忧的面容上。
两人身子僵硬片刻,她先松开扶着戚灵修的手,掏出一方软帕递给他擦去唇侧的血迹。
韶宁摊开手,碧珠安静地躺在她掌心,“我是来给你这个的。”
他接过碧珠,神识扫过韶宁身后面无表情的魏枕玉,疑惑不已。
听系统说,神主下凡来痴缠妻主。
怎么和韶宁凑一块了?
他心头有猜想,又见韶宁对魏枕玉冷淡不已,一时未下定论。
戚灵修想开口询问,碍于身份未曾说话,而是将目光落到身前黑色山脉之上。
其他地方都有雪,只有这处不染尘埃。
浓黑重岩叠嶂,最高峰遮天蔽日,深入云霄。
韶宁疑惑:“这是什么山脉?为什么没有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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