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懂事起就在乐坊里讨生活,年轻的时候吃尽了苦头,跟两人同一批长大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能活到年纪渐长脱离乐坊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她们二人能被孟半烟请去弹琴卖艺,已是想不到的好事。
去年又被孟半烟带来了京城,两人在潭州多年身上有不少积蓄,借住在孟家又少了多少纷扰难处,如今的日子过得虽平淡却也舒服,两人都觉得每日里能按时吃上饭,不用挤出笑脸伺候人,便是这世上最好的日子。
只是到底不好总赖在孟家白吃白喝,这才藉着给孟半烟送东西的当口来问问,两人以后的安排。
“两位姐姐不用担心这个,你们也知道来了京城我手里的事就一直没断过,忙了这么久好像也没忙出个头绪来。”
孟半烟收下两人送的东西,又打开匣子跟两人确定过里面只是普通助兴的药丸,才跟手帕荷包一起收起来。
“但忙总归有忙到头的时候,孟家的买卖还要做,到时候生意铺开来,要用人的地方就多了,不如且安心留下。不过要是姐姐们有好去处一定要跟我说,到时候我再给姐姐们奉一份盘缠银子,也算全了咱们这一段缘分。”
两个乐女一听这话顿时安心大半,她俩也不问孟半烟以后到底什么打算,给孟半烟又道了几声喜才结伴而去。
谁知武承安这厮芯子里全是黄的,哪里还用得上什么助兴的药丸,孟半烟清晨醒来趴在武承安身边都还觉得自己腰酸腿软,要是再给他吃药,这病秧子没事自己怕是就要先走一步了。
“什么时辰了?”
“还早,再睡会儿。”
昨晚一夜难得这般肆意孟浪,武承安这会儿也浑身酸软提不起劲。连搭在孟半烟腰间的手指都懒得动弹,就这么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感受着爱人的呼吸起伏,于此时此刻的武承安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你别哄我,今天要去给母亲和父亲请安,别让我误了时辰。”
放下幔帐的武承安和在这张架子床外分明就是两个人,明明病弱却不讲道理得很,前头有力气便压制着孟半烟,气得孟半烟拿脚去踹,他又做出一副孱弱无力的样子来,弄得孟半烟只能投鼠忌器。
后半程,他没了力气还不撒手,抱着孟半烟哄着她换到上边,到后来孟半烟觉得眼前都模糊了,那人也不愿停下,想从拔步床里逃开,又被他一声紧着一声的阿烟绊住脚步。
最后只能破罐子破摔,什么理智什么把握都成了一句空话,彻底把自己舍给武承安这个王八蛋,任由他掌控。
一整夜了,幔帐外的龙凤烛还没燃尽。闪烁晃动的烛光明暗晦涩,大红的烛蜡顺着烛身往下淌,孟半烟手肘撑起身子越过武承安往外看,隔着幔帐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屋外的光还是龙凤烛的亮。
“不哄你。”武承安搂着孟半烟重新躺回自己身侧,“半烟来我身边,是要做侍郎府的大奶奶的,我怎敢误了奶奶的大事。”
“真的还早,我早嘱咐了秋禾,只要今天天没塌到了时辰就进来伺候,再睡个回笼觉,到时候我叫你。”
武承安也知道自己昨晚上闹得有些过分了,最后一次叫水的时候几个丫鬟连头都不敢抬,就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得了武承安的保证,孟半烟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没多会儿又睡着了。直到天光大亮,秋禾领着两个小丫鬟和翠云翠玉一起进来,孟半烟才迷迷瞪瞪下床,在梳妆台前坐定任由翠云几人伺候。
“这支钗如何。”武承安还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回来的时候,孟半烟正在挑簪子,是自己打断了她。
武承安先洗漱完穿戴好,凑近了孟半烟,两人挤挤挨挨并排坐着,武承安打开孟半烟的妆奁匣子认真挑了半天,才捡出这一件金银珠花的凤头钗来。
“会不会太招摇了。”
孟半烟模样极好,从小在家也是娇生惯养大的。但这些年在外面奔波惯了,除了必要的首饰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简洁利落为主。
“不会,阿烟五官明艳大方,你我刚成亲,这支钗正好配得上你,换了旁人才是压不住。”
经过一夜,武承安说话越发随意起来,本来藏在心里的话随口说来也不觉得羞。倒是屋里伺候的几个小丫鬟没见过自家少爷这样,一个两个都捂着嘴笑,还是秋禾见她们实在不成个样子,才摆手把她们都赶走了。
孟半烟听了武承安说自己好看,便微微侧过头让他替自己把钗环插上,又顺手挑了个火树银花的步摇,换下原本的那支。
如此一来,本就大方的模样又添了几分张扬肆意,着看向武承安半点遮掩都没有,只是神情里多了几分潋滟动人,却是跟没嫁人时不大一样了。
东跨院还没完全修葺好,武承安和孟半烟还是住在正院后头的松云院里,两个院子紧挨着没多会儿也就到了。
昨晚上武承安闹得没个顾忌,半夜里要了不止一回水,早上孙娴心听说了儿子院里的事,高兴得给整个正院和松云院都多赏了一个月的月钱。
正院看门的小厮一看是孟半烟过来请安,顿时就喜得说话的声儿都拔高了些,把向来自诩脸皮厚的孟半烟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武承安伸出洒金折扇朝人额头虚点两下,才老实了。
侍郎府的规矩,每日辰时去正院,小一辈的去给武靖孙娴心请安,几个姨娘通房去正院算是点卯,一家子在一起吃过早饭,一天里有什么事要交代,都在这个时候。
武承安向来是不用守这个规矩的,今天踩着点过来请安,喜得孙娴心身边的庆妈妈迎出来好远。
“大奶奶昨儿个累着了吧,大少爷如何来得这么早,昨晚上夫人派人去您那边传话,说今天不必早起,是不是那几个小丫头又把这事给忘了。”
“庆妈妈说的哪里话,这才头一天进府怎么好多懒。秋禾是个妥帖人都告诉我们了,母亲体贴我们我们却不好不懂事,今日大家都在独缺我和大爷,有什么意思呢。”
庆妈妈一听这话眼底的笑意又更真切了些,孟半烟不说自己要尽孝心这样的虚话,只说今天人都齐了不来不好,就可见不是那等只晓得守着规矩说事的人。
更不是拿着孝敬的筏子来折腾武承安,等过了今天,往后自然是以往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可能说武承安娶了个妻,就连日子也过不自在了。
屋里人早到齐了,上首坐着武靖和孙娴心,左侧第一和第二个椅子空着,一看就知是留给武承安和孟半烟的,对面坐着武承定夫妇,再下来坐着谢姨娘和武承宜与武承蔻。自己这边坐着的是方姨娘和武承定,左右对立倒也泾渭分明。
只是也不知道这侍郎府的规矩到底是怎么意思,说不大吧清早就要来请安,说大吧姨娘不用站着伺候不说,还能坐在少爷小姐前头,这么稀里糊涂的混着。
难怪孙娴心宁愿让人诟病找了个商户人家的儿媳妇,也一定要把自己娶进门来,这侍郎府还真如武承安所说,也是个驴粪蛋子表面光。
不过再怎么乱,今天众人脸上都挂着或真或假的笑意,见一对新人进来更是吉祥话不要钱似的说。谢姨娘更是摆出一副欣慰极了的样子,一个劲的说可算等到大少爷这一天,原想着怕是盼不着了。
这话说得还不如不说,最后半句几乎就是在明着嘲讽武承安是个病秧子,活都不知道能活多久,现在居然还能成亲。
连武承定都忍不住僵了僵脸皮,不动神色往自家姨娘的方向瞥了一眼,才让谢姨娘住了嘴。
孟半烟只当她是放屁,压根连多余半个眼神都没给她。和武承安一起给坐在上首尊位的武靖和孙娴心磕头奉茶过后,便笑着让一旁的丫鬟收了蒲团,压根没打算再多敬一杯茶。
谢姨娘是良妾出身,又给武靖生了一儿两女,在侍郎府一贯是有牌面的人,今天专门起了个大早到正院来点卯,就是想要趁机蹭孟半烟一杯请安茶,好藉着长辈的身份压一压她。
却不想孟半烟压根没搭理她,迳直越过这一茬,让翠云翠玉把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依次给了武承定的妻子柳氏和武承宜与武承蔻。最后才让丫鬟捧了一匣子绢花和一对荷包,送到两个姨娘跟前。
“咱们家的大奶奶到底和寻常女子不一样,碎布料头攒的绢花拿来送人,是不是糊弄了些。我和方姨娘到底是伺候老爷这么些年的老人儿了,如何还当不得大奶奶一碗茶。”
“谢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这样的人家哪里又缺那几两银钱了。这绢花是前几年江南进贡来的东西,只贡了两年就没了。这要是碎布料头糊弄人的东西,姨娘是在说宫里的贵人们不识货吗。”
孟半烟这人向来讲究有仇当面报,这会儿该敬的茶也敬完了,自然不可能惯着谢姨娘。
“再说敬茶的事,姨娘刚才说的话自己就忘了吗,什么叫做盼不着我们大爷成亲,你是想说大爷身子不好活不长,还是想说京城没人愿意嫁大爷,在嘲讽我。”
孟半烟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意,站定在谢姨娘跟前,俯视着徐娘半老的美人猛然煞白了脸色,还不等谢姨娘接话又马上补了一句,“姨娘可别说是我想多了,这一套在我这里不管用。”
“放肆!”谢姨娘说那话的时候武靖的脸色也难看了一瞬,自己就这么个嫡子,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盼着他早死。可现在一看孟半烟把这话摊开了来说,又忍不住想要护一护谢姨娘。
“父亲说的是,谢姨娘着实放肆。”孟半烟却紧跟着把话头接了过去,硬生生把这话扣到谢姨娘头上。
“我到底是新进门的媳妇,不好跟姨娘计较,免得府里人觉得我这人轻狂。烦请姨娘也记住了,大爷到底是大爷,您平日里只管伺候好父亲母亲才是正理,下回再让我听见这样的话,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第47章
孟半烟嫁到侍郎府第一天,就让侍郎府改了规矩。
因当着全家的面跟谢姨娘对上,还强行曲解了武靖的意思,为了不让她吃亏,孙娴心第一次没把几个庶子庶女留下一起吃早饭,而是以昨天一天大家都忙得累了为由,打发众人各自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去。
等人都走了,又拿眼神示意武靖把儿子带去侧间小书房里,让丫鬟们连同早饭端过去,让他爷俩单吃。自己独留下孟半烟,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
“你这孩子,怎么头一天就跟她对上,我知你不是个能受气吃亏的人,只是这么一来往后恐怕她就更要与你为难了。”
“母亲,我不这么做,她不也欺到我头上来了。哪有当着刚过门媳妇的面,咒她男人活不长的道理。这也就是母亲父亲好性儿,若放在别处,恐怕早打到她脸上去了。”
孙娴心这些年本就在谢姨娘身上沤了不少气,这会儿嘴上看似是数落儿媳,其实心里不知道有多畅快。方才看着谢姨娘那张愤怒又带着点点慌张的脸,她只恨自己不能再多看几眼。
“话是这么说,但她到底是府里的老人了。你父亲又素日习惯她服侍,就怕你为了咱们娘俩倒还受了委屈。”
孙娴心没有刻意压制自己说话的声量,只隔着薄薄一层布帘,这话与其说是跟孟半烟说,倒不如说是全给里头武靖听的。
两人夫妻这么多年,方才当着一家子的面,孙娴心看得清楚明白武靖是真来了火气,要不是自己强行打断,这会儿吃亏的是谁还真不好说。
“母亲大可放心,府里的当家主母是您,我说到底也只是大爷的妻子,我说什么做什么自然都是以大爷为重。老爷是父亲,我是儿媳,只要我这一颗心是好的,父亲自然能容得下我。”
孟半烟当然听得明白孙娴心话里的意思,也故意软了嗓音摆出一副娇憨天真的姿态来,几句话就把里间的武靖架得高高的,仿佛武靖这个当公爹的要是还跟自己一个刚过门的儿媳计较,才是是非不分不知好歹。
这话说出来,孙娴心屋里几个小丫鬟都捂着嘴笑,大丫鬟丹枫给孙娴心盛了一碗甜汤后,又给孟半烟舀了半碗紫米露,也帮着她敲边鼓,势必要把这一出戏坐念唱打弄圆满了。
“大奶奶这话奴婢也觉得说得在理,大奶奶跟大爷好,就比什么都强,夫人可就别操心这些了。”
说是做戏给里间的武靖听,可这里头的道理却又字字句句都是真的。孙娴心忍不住拉起孟半烟的手,亲昵地拍了拍。
“好孩子,你放心,我和老爷都懂你的心。你这才刚过门正该和长安松快些日子,府里的事,往后咱们娘俩再慢慢说。”
侧间的小书房里,外间两个女人说的话不说听全也起码听了八成。武靖看着带着几分倦容眼眸里却清亮带着几分畅意的儿子,原本满腹的怒气莫名消了大半。
“你娶的这大奶奶可着实是个厉害角色,往后的日子你们关起门来好好过,是好是歹的只别怨你母亲替你操的这份心。”
武靖到底是当公爹的人,不好随意评价儿媳。憋了半天也就憋出这么句话,倒把武承安给听笑了。
“我这身子再不找个厉害的替我镇镇宅,往后的日子恐怕才没法好好过。爹,儿子大了,总不好依靠爹娘过一辈子。”
孱弱的长子露出几分对未来的期盼和打算,这几年一直默许次子那些小动作的武靖,也终于开始重新正视自己这个嫡子。
父子二人对坐半晌,直到又听见外间婆媳两人亲亲热热的嬉笑交谈,武靖才起身从身后的多宝阁里抽出一个小匣子来。
匣子里装的是侍郎府的腰牌和武靖早年间做的私令,因着几个儿子都没分家也都没出仕,侍郎府正经的腰牌一直都只有武靖和孙娴心有。
武承定这几年在外厮混得多,有时候也找借口从武靖这里临时拿了腰牌出去,或炫耀或替人招揽些事,用过后都要及时还回来,连拿在自己手里过夜都不敢。
私令就更加要紧,武靖拢共就做了两份。拿了私令就能吩咐侍郎府门下所有人,包括田庄上的庄头铺面上的掌柜,甚至是武靖这些年的门客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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