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没有这个私令,不管是武承安还是武承定和武承宪,出去碰上了是主家的少爷,但也仅仅是主家的少爷,想要指使他们干活做事,恐怕事情还没办武靖就什么都知道了。
“两样东西本就是要留给你的,这几年你身子不好就一直留在我这里。现在你成家了先把腰牌给你,等再过阵子搬去东院,或出去走动或招揽门客,就都用得上了。”
腰牌和私令,武承安当然知道父亲一直留着。他也知道自从武承定和柳氏生了孩子以后,父亲就起了要把腰牌给他的心。
要不是他几次三番耍小聪明,拿着从父亲这里借去的腰牌办砸了事,说不定就真给他了。也正是这样,母亲才会着急替自己说亲,毕竟要是腰牌真到了武承定手里,也就代表自己是真的被父亲放弃了。
武承安接过腰牌,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过腰牌上的纹路。即便他再自诩性情冷淡不在意这些,但是又如何能真的不在意。自己是父亲的长子,怎么会甘心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器重别的儿子,视自己如无物。
“父亲……”
“怎么,还想要私令啊。你老子还没老呢,且再等等吧。”
武承安红了眼眶,武靖也忍不住有些心绪起伏。他承认这个腰牌他给得起码有一半是存了补偿的心思,毕竟之前谢家姑娘那事,也在他的默许之下糊弄过去。
这几年大儿子明里暗里吃了多少这样的亏,武靖心里有数。只是他不光是个父亲还是侍郎府的家主。他不能把所有感情和希望都寄托在武承安身上。
直到今天,他被孟半烟这个儿媳撕破遮羞布恼羞之余,也隐约明白了妻子一定要把这个儿媳娶进门的原因。他必须再给长子一个机会,要不然这个府里恐怕就真的要乱了。
武承安刚觉得父亲对自己特好,又被武靖一句没老给强行打断。父子平时本就很少这样掏心窝子说话,把正事说完就更加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还是武靖主动起身在儿子肩膀捏了捏,便带着他出去,各自找各自的媳妇,不再提及方才的那一抹父子温情。
正院里父子婆媳一团和气,西院里却弥漫着散不开的凝重与紧张,连一向喜欢凑在廊下说闲话的婆子也都四散躲开,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主子们不高兴,再挨打挨训。
屋里,谢姨娘气得满脸通红,手掌狠狠拍在圈椅的扶手上,也顾不得精心保养的指甲都磕劈了。
“那孟半烟算个什么东西,没进门的时候就敢做主赶走柳妙菡。现在又当着老爷的面这般给我没脸,以后这府里还能有咱们母子站的地方?!”
“姨娘消消气,她不过就是个小地方来的粗妇,她懂个什么道理。商贾人家养出来的姑娘,也就这点蛮子劲儿了。”
柳氏嫁给武承定,即便武承定是庶子也是她家高攀了。刚嫁过来那一阵她也想过去亲近孙娴心,毕竟姨娘是姨娘母亲是母亲,私底下如何论是一回事,明面上武承定的母亲却是只有孙娴心一个。
但孙娴心显然并没有打算跟柳氏亲近,她明白柳氏打的什么主意。府里人人都想着武承安身子不好,说不定哪一场病熬不过来人就去了,到时候孙娴心这个夫人也只能傍着庶子过活。
可惜孙娴心压根就没这个打算,儿子在一天她替儿子筹谋打算一天,万一哪天儿子真走在她前头,她也攒够了体己,或留在侍郎府或回潭州老家去,总之绝不会去跟庶子假模假式说什么母子情。
柳氏后来也看明白了,便彻底绝了去孙娴心跟前讨好的心。这两年越发的亲近谢姨娘,两人成了真正的婆媳吃在一处想在一处,连把庶妹推给武承安,也琢磨到一处。
谢姨娘一贯愿听柳氏的话,这会儿被她这么一劝,脸色虽还难看但到底平静了些,“蛮子又如何,还不是顺顺当当嫁进来了,这才第一天就这个做派,往后还不知要怎么嚣张。这哪里是娶妻,分明就是给武承安弄了条看门狗。”
“姨娘!”武承宜向来是个要强的性子,身为女子不能出去往来交际,便把心思全放在读书上,暗暗发誓要把书读得比家里兄弟姊妹们都要好。
书读得多了道理也懂得多,自然更要脸面。这会儿听自家姨娘说得实在不像话,虽心里也怨孟半烟当着众人的面落了谢姨娘的面子,但又忍不住高声止住谢姨娘的话。
自家女儿是个什么性子谢姨娘比谁都清楚,见武承宜涨红了脸,忍不住拿话刺挠她:“好姑娘,知道你知书达理博古通今,可如今是你亲娘的面子被人扔在地上踩,你不说帮忙想法子,好歹别站干岸上看行吗。”
这话说得就有些刻薄了,武承宜被挤兑得紧攥着手帕的指尖都细细打颤,嘴上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愤愤然把头撇向一侧再不做声。
倒是一直坐在一旁没说话的武承蔻神色淡淡的,见母亲要跟姐姐吵起来才插了句嘴:“姨娘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您再生气这会儿也不能真把大嫂怎么样,倒不如歇歇心养养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说来说去,人人都有道理,但人人都拿孟半烟棘手,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就如同武承蔻说的,气成那样又如何,总不能现拿把刀去把她杀了。
既杀不死她就不能轻易得罪了她,她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别到时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人家在京城就她一个人,到时候报复起来可没那么多顾忌。
“行了!”一直闷头坐在一旁的武承定见姨娘妻子和妹妹也争不出个结果,才出言结束了这一场注定没结果的争论,“外公和舅舅不是快要回来了,有什么事等他们回京城了再说。”
第48章
早上跟着两人一起去正院的除了孟半烟身边的铁打的翠云,还有秋禾与两个二等丫鬟琥珀和珍珠。
松云院在侍郎府的地位这些年一直有些尴尬,谁都知道武承安是嫡出的长子,但人人都说不准这金疙瘩到底能活多久。
时间长了,有些心思活泛的奴仆面热心疼,明面上照旧对松云院亲亲热热,但真正亲近的却是西院那边。
这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事情,动真格的摆到台面上来说又没个证据,可要说只是松云院的丫鬟婆子们多心,却也是睁眼说瞎话。
时间长了,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子邪火,今天被孟半烟当着谢姨娘的面戳破她的脸面,两个小丫鬟从正院回来的路上,脚下都快要能生出风来。
好不容易回了松云院关上门,琥珀和珍珠就再忍不住,跟小姊妹们把正院里的事绘声绘色全学了一遍。听的人也惊奇,又拉着她们翻来覆去的问,吵得武承安实在受不住,曲起手指重重在桌上敲了几下,才安静了大半。
便是这样了,有两个胆子大又年纪小的丫鬟还躲去廊下你拿手肘撞我一下,我用帕子甩你一遭,嬉笑打闹高兴得忘了形。
“好了好了,你们也别一直做出这幅怪样子,好像我是干了什么勤王杀驾的稀罕事。”
“大奶奶这话说得不对,咱们少爷这几年不知吃了多少亏,秋禾冬麦几个想跟西院那位争个对错,怕吵不过反而给少爷添麻烦。也得亏有了您,自从少爷识得您就处处有人护着了。”
说这话的是武承安的奶娘何妈妈,从武承安一落地到今天,何妈妈在他身上花的心血,比自家那几个孩子加起来还要多。
起初孙娴心定下孟半烟做侍郎府的大奶奶,何妈妈心里是有过埋怨的。在她眼里武承安处处都好,这世上没有他配不上的人。
不说非要娶公主那么难为人,但起码一个勋贵士族家的闺秀总是行的。谁知挑来挑去挑了个商户人家的女儿,挑挑拣拣也顶多能夸一句是清白人家的好闺女。
直到孟半烟收拾了柳妙菡那么个大麻烦,再看着武承安变得比往日愿意动弹出门,以前病了恨不得满院子的人哄着才能吃下半碗药,现在不用人催,咳嗽几声就主动唤人去请彭老先生来诊脉。
喜得何妈妈也再不为了大奶奶家世太低发愁,每天就盼着孟半烟早点嫁过来。现在见她进门第一天就给了谢姨娘一个下马威,就更高兴了。
“妈妈别这么夸我,过日子哪能天天这么着斗鸡似的,即便有用可天天这样累也累死了。”
孟半烟选在今天对谢姨娘开刀,自然不只是给孙娴心递投名状,告诉她自己就算借她的势跳出孟海平和新昌侯府的泥坑,也不会忘了之前的约定。
她更大的目的还是试探与立威,趁着自己刚进门第一天,只要不杀人造反众人都要敬着自己几分,先把侍郎府这些人的性子试一试。尤其是武靖的态度,就决定了以后自己在侍郎府该怎么行事。
现在回过头来看结果,孟半烟还算满意。回松云院的路上武承安已经把武靖给的腰牌给自己看过了,她明白这是武靖对儿子和自己的回应。
谢姨娘那头也算不得什么,一个张牙舞爪却没实胆的女人,今天弄她这么一下,起码也能让她消停一段时间。以后就只用等着看她是忌惮自己收敛野心,还是要继续斗下去了。不管哪一样,都可以先看一看。
何妈妈一听这话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已经有点儿摸清楚孟半烟这个新奶奶的性子,她的事只能她做主,别人在一旁说什么都没用,也别打量着撺掇她做什么,搞不好自己先没了体面。
早起去正院给武靖和孙娴心磕头请安,这会子又轮到松云院的丫鬟婆子奴仆下人们给新奶奶磕头认人。
武承安和孟半烟端坐在正屋堂中上首,孟半烟看着奴仆们四个一起过来磕头,跟流水似的换了好几轮,最后好些粗使的丫鬟婆子都没能进屋,就在院中一齐磕头请安,就算见过主子了。
孟半烟这才知道武承安之前再三嘱咐过要多备些红包赏钱是怎么回事,之前几次来武承安院子里见得最多的就是秋禾几人,剩下的就算碰上了也没什么印象,都是伺候好了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感情这才是官宦世家养出来的奴仆,怪不得外头都说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不说旁处只看武承安这里,一等二等的丫鬟若是日后放出去,气派眼界起码就要比孟主簿家的娘子强上许多。
“秋禾你最熟,平时管着我房里大事小情,我私库的钥匙她也有,每个月要带琥珀珍珠盘一次里面的东西。这是总账,奶奶过门这苦差事往后就归奶奶管着了。”
武承安坐在一旁也没闲着,底下奴仆们磕头,他就歪过身子凑近了孟半烟,小声跟她介绍众人各自的职责。
“冬麦管针线,彩云彩月两人归她管着,彩云针线上的功夫极好,彩月擅裁衣,她这还是家传的本事,往后你就知道了。”
“春柳你不常见,她管厨房。厨房里还有两个厨娘,一个拿手菜是京城这边的,还有一个是我找母亲换来的,老家也是潭州的,往后你想吃什么只管跟她们说,别嫁给我这么人,连口吃的都不顺心。”
春柳是个脸庞圆圆的姑娘,对比起冬麦和夏荷确实不那么伶俐,听见武承安说起她也没多话,老老实实磕了头就退到一旁去,心里想的都是最近学的那几道潭州菜,中午要做那几道给新奶奶吃。
“夏荷管采买,她平时出去得比我还多,莲儿鑫儿都会记账,往后外面有什么事,你也能问问她。”
夏荷是四个大丫鬟里模样最标致的,这会儿跪在底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头,听武承安这么说立马就抬头接话,“奶奶有事只管吩咐。”
几个婆子,全妈妈总管松云院的奴仆,张妈妈管着院里杂事,陈妈妈守着厨房,何妈妈是奶娘平时多看着武承安身边的事。
再有四个小厮安福、安泰、彩蓝、松青各司其职,平时多在前院外头办事,松云院内院进来的少,就算来也是武承安有事要办,听完差事便出去。
这么老些丫鬟婆子小厮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孟半烟心里除了对侍郎府排场大势大的感慨,心里也悄悄给武承安算了笔帐,松云院里别的都不算,每月光是下人们的月钱银子都不是个小数。
“你刚嫁过来,我知道你的性子不是那种喜欢前呼后拥的人。但府里总归还不熟,我给你挑了几个人你先用着,好与不好的试几天再说。”
香菱和白芍是武承安身边预备提大丫鬟的人,毕竟秋禾冬麦几人年纪不小了,哪天放出去一个总得有人补上。
现在武承安把两人全给了孟半烟,就是怕自己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得有两个得力的人在孟半烟身边帮衬着。
剩下还有四个二等的丫鬟萱草、春兰、半夏、白薇连同几人的身契当着众人的面都给了孟半烟,这场认主的热闹才算散了。
吃了中午饭,孟半烟在家的习惯是往书房里去,或是有事就直接出门了。武承安的习惯是躺下歇个晌午觉,两人一动一静真真南辕北撤。
孟半烟想着怎么也是成亲第一天,不好扔下武承安一人,便打算卸了钗环陪他睡个午觉,谁知人还没坐下就被武承安拉着往松云院后院去。
松云院说是一进,其实不止。前面有被穿廊隔开的前院,前院里左右厢房连着一排倒座房,正院后面又还有后罩房,光是这些加起来就比孟半烟赁的那宅子还要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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