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怼的很投入,也忘记里面也许会突然安静,且站在窗户很近的水缸前面,地上撒出来的水,还有装了一半的鱼。
“婶子,要不要帮忙的?”熠熠站在门口台阶下面,不高,就三个台阶,一只手扶着门,笑盈盈地,台阶上站着她那遭瘟的儿子。
高青青就窘迫,她不知道有没有给人听见这样的家丑,扯着笑,刚要说话,冯立仁就摆手,“不用你,不用你,你快进去。”
他扯笑来不及,只能挂假笑。
成家立业,带儿媳妇回家,是家庭最又动力的美化美容。
院子洁净整齐,鸡鸭都圈养不乱蹦哒了,就连人都变得温和又和气许多。
看到这样的父母,飒飒都觉得不一样,心想娶个儿媳妇到家,终归大家都要面子许多了。
第35章 好大儿
熠熠往屋子里面看一眼, 她喜欢坐在院子里,以后自己也许很长时间都会生活在这个院子里,因此看的很仔细。
太阳烘烤着她也不怕晒, 平时很少出门都在屋子里面,门口有一条路,路的尽头是一片树林,能看见树林的末梢, 她跟飒飒站在那个坑上面, 能看见下面一丛丛的木槿花, 还有深色枯萎的野草莓,纹路极深的大树上还有褐色的蝉蜕。
凉风习习, 仿若山巅。
“我小时候,住在山里, 家里钱很少上学,就会去找蝉蜕卖。”记得那时候都是午后,大家都在睡觉的晌午,世界会比午夜还要寂静, “我那时候想,台风有台风眼, 夏天也有它的眼, 就是这种所有东西都歇息的晌午, 就连飞蝉都安静。”
不是午夜,不是黎明清晨, 是晌午。
干燥的寂静的滚热的晌午。
那种感觉, 像是铁锅烧的干干的, 即将倒入花生油之前的舒坦。
飒飒第一次听她讲小时候,或者说在淌水崖的事情, 他总觉得小时候的她不至于过于贫困,他是独子,小时候记得也是隔三差五吃肉,零食只要是赶集能买到的,他都能吃到。
熠熠从来不提自己很穷,她只会笑着说钱很少,飒飒听起来,总觉得这样的女孩闪着光。
贫穷有时候是个特别拙劣的词,而很少可以委婉又有一些美感的形容,还带着一点岁月的宽容。
熠熠笑嘻嘻的,恶作剧一样地直不楞登看着飒飒,“现在也钱很少。”
飒飒就笑,“以后不会的,以后会有很多钱。”
他讲的很认真,像是每一个临近婚期,都会指天发誓的男的一样,说一些诸如以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以后不会受苦,再来一点美好生活的向往。
跟其他人讲的话没有任何差别,现在马海洋依然会讲一些跟三女,三女也会讲一些给马海洋,孩子长大了就会有好日子喽,就轻松了。
她听得不多,但是感触多,一个人如果对生活的敏感度有一对触角,那她像是个触手怪,触类旁通的太多,以至于她现在理解飒飒说这话的心情。
虽然好听及感动,但可以喜悦,不必当做圭臬法则来记着,等着盼着他给你好多钱,好多日子,熠熠看着沟壑里面遒劲的树根裸露在光斑之下,心想我是伴生的小草,一样遒劲,“以后我赚钱了,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因此我分你好多钱用。”
多新鲜的话,带他吃香的喝辣的,飒飒的心,跟这个沟壑一样,里面乌泱泱地长着许多东西,小草野花,大树藤蔓,低处的昆虫高处的野鸟儿,封闭而井井有条的世界,像是鸟的翅膀一样扑棱起来了,里面乱七八糟地都热闹起来了。
因此变得温暖又可亲,他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你现在还缺钱吗?”
“缺,怎么会有人不缺钱呢,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喜欢钱,我二姐也是,我们从小就知道,钱是个可爱的东西。”
她有时候说话像是诗歌,用诗歌这样优美的语言跟体式,去讲一些残酷而可悲的内容,因此这些无奈现实会显得格外的可爱,她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这个世界。
“那我要给你十万块彩礼。”
天价了,以至于熠熠吃惊看他一眼,“不用吧。”
他也许有钱,大概率是这些年辍学之后打工攒的,攒了一笔辛苦钱,一个很大的数字,但是这个钱,她觉得不能用来当彩礼,“意思意思差不多就行,大家给多少就给多少,你辛苦赚的钱呢,可以用来做别的事情,以后我们做些很有意义的事情。”
至于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什么投资,熠熠也不知道,由于没钱,所以她没考虑过,有钱了第一件事大概也是攒着的,这一点跟飒飒其实差不多。
赚钱,攒钱,然后不知道花。
飒飒铁了心,吃了秤砣一样的,他不看景色,这个小沟从小玩到大,邻居家的羊总是拴在倒数第二顆歪脖子树上,旁边总会有个泥瓦的小棚搭着避雨,再远一点儿有个废弃的土屋,很多年前用来制烟的,会在这里晾晒烟草烟叶。
如今有一半的墙体颓倒,露出来方正的泥土胚子,偶尔有黄鼠狼窜出来脑袋看这里,再远处他撇一眼,是一个大磨盘,隔着重重的树影,有人在缓缓地推着碾子,一圈一圈地粉碎粮食。
也许给鸡鸭,也许给猪,也许自己吃的粮食。
胸腔里面甜丝丝的,朝气蓬勃的,他坚持,“说给就给的,钱你拿着跟我拿着一样的。”
熠熠可不当真,因为她不想拿,人辛辛苦苦攒这许多年,她何德何能能受之无愧呢,她为别人做的不能比。
因此她不当真,也不往心里面记着,你看这个人,有自己的衡量标准的,市面上一套她也听,也看,但是要做的时候,她主意特别大。
我凭什么要你钱,不是看不起我自己,是要讲公平的,我跟你婚恋也要讲一点公平的,什么时候我对你的付出值得了,这十万我自然而然就拿着了。
等着俩人家里去,刚好吃饭了,热的满头大汗的高青青在门口笑着拿筷子,缺了一双筷子一个板凳儿,她忙跑出来拿,“快吃饭去。”
进屋子放下来东西,屋门开着,她就往外看,看飒飒给熠熠拿着舀子倒水,还把香皂充了下递给她。
她看了,心里一万个满意,一万个愿意。
这俩孩子就很好,找个这样的女孩儿,她不觉得自己儿子丑,只觉得本来就有气质的儿子更有气质了。
儿媳妇气质也要好,儿媳妇好儿子就好对不对,看熠熠穿的衣服,心里也有数,临走的时候,跟飒飒商量,她如今关于飒飒的事情,都不自觉找飒飒拿主意,不然他掀桌子咬人怎么办?
“我给两百块钱,你看看给她拿去买衣服怎么样,要上大学了,让她去买衣服去。”她说完,拿着红纸钱都包好了,从裤兜里面掏出来给飒飒看。
飒飒表示满意,“嗯,我看很好,你做的不错。”
高青青拿着眼睛夹,这是跟你妈说话的态度,“我考虑的还更齐全呢,人家是镇上的,我格外备了礼物,比一般村里的都重呢,你看鱼我买了四条,你说他爸爸不抽烟不喝酒,我们也没得买,就买四条大鱼。”
飒飒眼尖看着家里有蜂蜜,“那个蜂蜜呢,有两瓶,我觉得可以拿去给她爸爸喝,听说她爸爸身体确实差劲的,老吃药。”
你还怪会想的嘞,那是我娘家给的蜂王浆。
高青青给亲家那绝对舍得,这么好一个姑娘,吭哧吭哧拿出来,找个抹布还擦干净了瓶子,舍不得吃都落灰了。
等着人走了,飒飒送车站去的,她就抓紧去问大伯,冯立德真是个大爷,他才想起来,“人家什么也没说。”
姑姑冯巧姑就急眼了,“不是,大哥你刚才领着她妈看屋头的时候,没问问人家啊?”
吃饭前,看看屋头的,这房子修整没多久,新屋子呢,飒飒的屋子是北边一间,为了儿子住的宽敞,冯立仁人家给弄个套间出来呢,格局就大概是三女跟马海洋住的客厅,东边墙上掏出来一个门,进去是卧室。
真是为儿子儿媳妇考虑的,小两口有空间还宽敞,他们两个捡着剩下的屋子住多好。
就死疼儿子都这俩人,里面放了一张旧床,高青青赶紧问,“床没跟人说到时候结婚买新的吗?”
大爷冯立德赶紧开口,怎么赖人的,“这可说了,我说我们家什么都准备好了的,就是床得结婚前买新的,不然飒飒自己回家还得睡的,到时候他们小两口睡新床多舒服。”
里面的桌子椅子梳妆台都是买的,去城里买的一套儿的,还有一套小沙发,摆的板板正正的,崭新崭新的,飒飒压根就不用回来。
“然后呢,人家怎么说的?”冯立仁就着急,这都是现成买的,说是要来,他们觉得空荡荡的不好看,抓紧去城里看了一天,晚上跟着车一起拉回来的。
攒钱干什么?不就是给儿子娶媳妇用的,买家具是真舍得花钱的,就是电视机还没买,没有来得及看的。
大爷就慢吞吞的,他摆着大款惯了,家里老大长子嘛,从小爹妈捧着,成人也早,下面弟妹也不敢惹他,都捧着的,“你们着急什么都,听我慢慢说的,我先说了床,在这个地方,然后我就说了家具这些,还跟人说了,这个地板要是不喜欢,可以换成瓷砖的,就跟城里一样,铺的瓷砖,这样不起灰。”
“至于电视机我也说了,到时候可以给他们两个人钱,他们自己看好,要多么大的,喜欢哪个买哪个,钱你们老两口给的,这不就很清楚很齐全了吗?”
说完了,还得歇口气儿,大家也不敢催,不然老大真能掉脸不说了,“人家只说好,老二你让我问人家要多少彩礼,跟之前一样不一样,人家压根就没提,什么都没说。”
没说什么,都走了。
高青青就忐忑,“愿意还是不愿意。”
冯巧姑就揣测,“指定是愿意的,我二嫂你就放肚子里去把心,这样的屋子你看看,什么都全的,大件不缺就行,那些零碎的大家考虑不周全的,等着结婚了你再问问女孩子,给买就是了,我看人家很和气了,她妈坐在这里一点没有架子,她那个大哥一看就是当兵的,人也很正派的。”
总结起来,“这一家都是正儿八经的人,不是那种胡说八道,不好商量的人,能商量就行,人家感情很好了,有问题你让飒飒去说就行了,我看人家就这个意思的,只要小孩过的好,什么都不管。”
“你说的彩礼那些,人家妈妈说了,她爸爸身体不好,估计也没有什么陪嫁的,所以二哥二嫂放心就是,这个事情就成了,要问婚期什么的,小孩自己商量,你们两个以后就少操心,干活就行了,孩子交待什么办什么。”
家里第一大懒虫,绝对是冯巧姑,第二大懒虫,冯大爷。
但是最聪明的,绝对是这个小姑子,虽然不服气,但是讲的话很通透,看什么事情一眼看得清楚。
头脑多好啊,高青青就寻思了,还是年代错了,要是现在这个年纪,她小姑子准能上学给国家培养成个人才。
可惜了的,心思都花在自己身上去了,干什么都可以,吹牛也好,侃大山也好,就是别让我去干活,菜叶子我都不会帮你摘一根的。
高青青给忽悠一通,家里都喜气洋洋的散了,吃不完的菜肉给小姑子打包带走,酒给大爷拿走了,今儿都辛苦。
儿子直接送镇上去了,晚上也不回来,她卡着点晚上九点,他肯定忙完了,去跟儿子汇报今天的谈话情况。
“之前说彩礼一千多,我看就行。”
“你到时候钱给我。”
“给你干什么?”
“我给她。”飒飒想着,加一起去,说了给十万,就是给十万,不过现在是十万零一千罢了。
中午说的时候一点不心疼,但是现在想想那十万,他突然就有点疼,十万呢,他没花过这样大的钱,从没有从自己个人账户上,出这么大的一笔钱。
但是这人还是比较有节操的,虽疼但给。
无非就是心情略抑郁罢了,吭哧吭哧就不按照常理出牌,给个十万一千块。
正常情况,六百,八百,一千算是很多。
他因为心疼,打算盘点盘点自己的资产,晚上就不太想睡觉了,自己的账户自己盘点。
拿出来小本本,密码箱里面有个破本子,里面记着银行卡账号密码还有开户行,他记得可仔细了。
但是也会忘记,有个二十万的存款单,在本子里面夹着他就没发现。
这人还在用存折呢,农村信用社的,从小就接触这个,比较有感情对不对。
存折给折的你看看,这里一张,那里一张,塞得里面跟废纸一样的。
老土的有钱人。
他一张一张顺起来,按照时间顺序排序的,然后拿着本子对,一笔一划的,上学不好字儿也差的要死。
如果心疼钱,就去盘点自己的财产,数一数钱,然后就发现更心疼了,更舍不得花了。
翻出来四张五千的存折,这是早期的,可能早就过期了,自动转存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都好多年了。
别的记不清楚,但是看见存折的时候,就都想起来了,这个存单,五千块这四张,就是刚开始卖鱼的那一年,他赚的很多,隔一段时间就去存一张,那时候钱少,他跟自己讲,五千就去存一次。
再后来就是一万存一次,抽屉里面钱满一万,他就去存,一张一张的存单。
再后来就是十万,十万的也很多张。
最后就是大额存单二十万了,一点一点把数字算出来,然后第二天就去跑银行去,他想着,把钱存在卡里去,卡里面这样不会丢单子,而且好聚集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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