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安慰后又说,“那若是四爷,要怎样处置?四爷何不先做计划,万事俱备,待到将来,再一展鸿图抱负。”
听了这话,他果然眼睛一亮,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振作起来,兴致勃勃地同她说道,
“我原先就想过,朝廷俸禄太低,远不足以支撑开销,因此才多有朝户部借款,乃至挪用公款之事。我以为不能一味苛责,毕竟圣人难求,朝廷应当奉以高薪......”
“再有地方收银,常有纳一笔火耗钱之事......”
宝月浅浅一笑,静静由着他说了快半个时辰,才递给他一盏茶润润嗓子。
四爷这才歇了口气,接过茶来,紧紧握住宝月的手。
此刻他心中的沉闷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万丈豪情,百年苦易满,岁月不待人。他不能浪费时间做无谓的消沉,当准备完全,以待来日。
第31章
先前万岁为太子驳了直王的面子,现下自然是要补回来,他一气儿封了直王先头福晋的四个女儿都做多罗郡主。
本朝公主郡主,大多是出嫁前才有正式的册封,直王几个女儿这样的待遇也算是破格了。
直王就为了他几个女儿无关紧要的名头,就这样轻易地偃旗息鼓了,甚至没要些别的好处。
太子只笑他是条好狗,只些啃几口万岁丢下来骨头就甘愿卖命,对着自己疯了一样的咬。
却不知直王心中如今也是万分挣扎,他同先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故剑情深,如今的张氏万不能及。
每每想到她就为了他对太子的心结,一心想要一个嫡子,先头的福晋便连年生育坏了身子,就心中愧疚不已,更加怜爱她留下的五个儿女。
弘昱是男孩也就罢了,先前的四个女儿如今却渐渐长大了,万岁连宫中的公主都能几乎一个不差的送出去抚蒙,他实在不能不担心自己的女儿的未来。
汗阿玛却并没有松口给他一个承诺,只用了郡主的位号便打发了他。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对君父含怨。
若是太子妃的女儿,自然是不必和亲的,万岁对太子从小无有不应,只可惜旁人从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明明他是长兄,却偏偏什么都要排在太子后头。他们是满人,汉人的规矩究竟和他们有什么干系。朝野上下,有几个人服那个太子?
康熙对百官宽仁,待曹家则更加恩遇。今年小选,他下谕把曹寅的女儿指给了这一代平郡王讷尔苏做福晋。
江宁织造这样的官补不足亏空,便有卖盐这样更肥的差事,包衣的身份不足,就有了做宗室王妃的女儿。
皇恩浩荡,曹寅自然就要到京里来谢恩,少不得就要给各皇子府上送些土仪,可要如何给太子送礼,却让他们犯了难。
往年他们自然是大大方方的,太子往江南伸手,从前万岁不但不制止,还示意他们往太子身边靠,只是如今却不同了。
他们是康熙亲近的奴才,自然多少感觉的到京中的异变,也不再像往年对太子那样殷勤,舔着脸上去叫太子羞辱。
太子向来不大看得起曹家,不过一帮奴才,办事也不怎么样,也值得汗阿玛如此费心提拔。
太子这样的态度,曹寅李煦自然体会的到,已是惶惶不安多年了,只担心将来太子登基之日,只怕就是翻他们旧账之时。
若要他们来说,比起目下无尘的太子,自然还是平易近人的八贝勒好。
为他们和八爷牵线的何焯,是四十二年康熙特授的进士,也是八爷的伴读,他同样是江苏人。这下八爷和江南以曹寅为首的一批文人便更添一层亲近了,八爷才去了江南一趟,锄头便一下挖到了根脚。
他察言观色的能力是皇子里独一份的,最知道即便是主子们看不上的蝼蚁,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山不让尘,川不辞盈,所以才有巍峨高山,浩瀚江海。
四爷对此倒也不是毫无准备,如今江南在明有祜满,暗有戴铎,他也不至于对八爷党的动向两眼一抹黑,静受益,动受损,他只要消息不落后于人就好。
今年适逢也是祜满上京述职,正事办完了后,自然少不得要来四爷府上一趟。他随着苏培盛的脚步,被引到到书房里来拜见的时候,却见他家女儿正在四爷身旁,笑盈盈地在座上候着。
两年不见,倒是长进了许多,没有之前那样毛毛躁躁了。他见到女儿,只以为是四爷破例叫宝月来书房和他见面,却不知前院的书房都快成了她的第二个根据地了。
四爷打定主意要表现出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孤臣模样,户部的事一料理完便闭门谢客,低调的恨不得京里没有他这个人。
得益于此,这些日子四爷这儿也没有什么外客,宝月盯上了他书房里不少难寻的孤本,四爷也乐得借此勾着宝月来书房陪他。
宝月好好关心了一番阿玛的身体,又托祜满给额娘也带口信,只说自己和额尔德克一切都好,四爷给额尔德克定下的姑娘她去瞧过,很是满意,要额娘放心。
祜满汇报了江南的情况,便告退去火器营瞧额尔德克了,现下是多事之秋,在府里待久了到底打眼。
祜满这几年在任上做的不说多么优异,到底谨慎未出过错,这次述职结果不错,他正好有了由头动一动他的官。汗阿玛也知道江南是一块肥肉,哪个都免不了伸手,只会乐于叫他们的人混在那儿相互掣肘。
等查账这事的余波料理完了,现下也要到夏天了,万岁自然是照旧奉太后往塞外避暑,为了表示他没忘了两个勤恳办事,反而白被他耍了一通的儿子,这次自然带上了四爷和十三爷。
除了他们两个和绝不可能被他留在京里名正言顺监国的太子,还额外点了八爷和十四爷。
临到了要出发那日,十四爷却难得登门了。
虽然十三爷和十四爷都已经开府一年有余了,但宝月细细回想,十三爷她还在府里碰到过几次,尤其最近来的越发频繁。
十四爷却是第一次到他们这儿来,这是过了一年才反应过来临着一条街,自己还有个亲哥哥呢。
十四进来书房,见桌上还铺着画卷,想必是四哥方才还在和府中的侧室画画,打扰了人家闺房之乐,十四心中也是一阵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怎么还是那个,三年了四哥还没厌呢。
四爷不意他是一个人来的,原先十四在退朝的路上堵他的时候,说的可是他福晋第一回出去心里慌张,要找四嫂问问,他这才没让宝月回避。
“有什么事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四爷眉头一皱,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
十四瞟边上的宝月一眼,憋着不肯开口。
四爷被他这扭扭捏捏的样子弄得更加不耐,就这样的还做春秋大梦想着当太子呢。
宝月瞧他们两个一眼,便知他们是在互相使性子,十四爷大约是看她在这儿,也不好意思开口,她心下笑他们两个不愧是亲兄弟,这傲娇的样子倒是一模一样。
她起身拍拍四爷的手,暗示他压着些脾气,便识相回避,“妾这便先回去收拾箱笼。”
四爷轻轻反握了一下宝月的手,心下默念戒急用忍四字,嗯了一声便让她走了。
十四看他四哥这副儿女情长的样子简直大跌眼镜,长情也就算了,还这么念念不舍的,倒是没看出来他四哥是这样的人。
十四爷年纪小,虽也有妻妾,但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的事,显然是个没开情窍的。
见四爷不想搭理他,十四也不见外,自己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看你这一年都挺忙的,就没来打扰了......”
“多谢你识相。”四爷讥讽一笑,方才的忍已然早被抛到脑后了,他可不知道十四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你反正有十三哥这个好弟弟么!”十四被他那一笑弄得心头火起,拍着四爷的桌子就站了起来。
四爷被他这么一惊,也腾地站了起来,十四手劲大,他这桌子可是降香紫檀的!
看着四爷阴云密布的难看脸色,和眼中压抑不住的凶光,十四终于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理智里扒拉出来自己的来意。
他讪讪坐下,摸了摸脑袋,语气软和多了,“那你也没叫我帮忙啊,我那天可提醒你了,这事是娘娘一意孤行,你可别怪我。“
四爷没想到十四居然也会服软了,忍不住稀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咱们十四爷志向远大,哥哥哪能不给你做马前卒呢。”他淡淡道。
十四爷被他这话弄得满脸涨红,“我承认,我那时被娘娘一说是有点意动,那我这不是冷静下来了么,”他正色地指天道,“我发誓我绝无此意。”
四爷想都不要想便知其中定有隐情,按十四这个脑子要他自己反应过来,生出些自知之明,那只怕人间一甲子的时间都过去了。
十四见他沉默不语,知道四爷是抹不开面子,他嘿嘿一笑,用四爷的话说,“还是让弟弟来给四哥牵马吧。”
“我绝无此意。”四爷静静喝茶,也用十四的话回他。
“那你指天发誓!”十四半信半疑道。
四爷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竟真作势要指天起誓。
十四连忙把他的手压下来,“我信我信,那我就跟着四哥拱卫太子!”
“我有十三这个好弟弟了。”
“啊啊啊!你!”
宝月后来听四爷说,十四那天被他气疯了。他说给她听的时候,扬眉一笑,神色是掩不住的得意,幼稚极了。
十四爷不是陈抟,自然也没有人喂琼浆帮他开窍,他能忍着他亲哥哥的嘲讽奚落来低头求和,自然是有比这叫他更难受的事了。
他那日被娘娘的话一激,心想是啊,做太妃哪有做太后舒服。大哥行他怎么不行,他年纪小,假以时日必定能比大哥更强。
他怀着雄心壮志回去一思量,要怎么才能当太子呢?那就得先把太子弄下来,于是他兴冲冲地就去找八爷。八哥名声好,又养在惠妃娘娘膝下,请他代为引荐一定万无一失。
八哥自然是客客气气的接待了他,比他亲哥哥待他和气多了,他想要是额娘生的是八哥才好呢。
那会儿正是四爷开始查账,九爷索贿事发的时候。他们和睦相处了几日,一块儿吃了几顿饭,直到九哥开始哭穷,大家一块儿在桌子上凑钱的时候,十四心下就觉得有点不对了。
且不说前头他亲哥在查账,后头自己在这儿拆台子,娘娘要他争,可没让他跟自己亲哥哥斗啊。
九爷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以己度人,见十四犹疑的神色,只以为他是不想出钱。
加上才在四爷那受了气,又知道四爷和十四爷素来不和,他带着酒意嘲笑着开口,想激一激十四爷。
“四哥要是知道他逼我还的钱有十四弟的一份,还摆的起那张阎王脸么。”他举起酒杯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十四弟,要不要和哥哥们一块做一番大事,叫四哥再也不敢训儿子似的训你!”
八爷脸色一变,往十四那儿看去,他知道不好却也来不及阻止了。
十四半响没说话,起身掉头就走了。
第32章
十四自小养在宫里,虽然比不上四爷心思缜密,但也不是什么傻子。九爷他们不大看得起他,他自然也发现了,他如今虽身无寸功,却满心的心高气傲。
九爷说的没错,他是不愿意人说他比不上他四哥,也气四哥看不起他。
可八哥他们接纳他,也并非是因为他有什么令人侧目的本事,恰恰就是因为他是四哥的亲弟弟,可以让他们利用罢了。
他认清楚了这事,这才转身就走了。这是他们对四哥能力的一种承认,也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好像反复地在他耳边提醒他,自己就是比不上四哥,难怪人家看不起。长到这么大,最大的用处,居然还是这个生而有之的身份,要倚靠亲哥哥才有值得人拉拢的价值。
这远比让他去吃四哥的冷眼更可恨,十四挣扎了很久,他立志定要做一点功绩出来,可他思来想去,竟还只有四哥能帮他。
故而每次下朝的时候,看着四爷大步流星地往户部去,他都有心想去说点什么。
他跟在四爷后头,不断打着底稿,别人也就罢了,要他对四爷说低头服软的话,实在太难出口了。
要不你也给我点事做?
不对不对,求人还是口气好些吧。那就这么说,四哥,我来帮你办户部的差事吧?
他还在酝酿着,可话未出口的时候,四爷早已走远,他连四爷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见了。
四爷那些日子里日日为了户部查账的事悬心,对身后这道灼热又纠结的目光当然是毫无察觉,十四爷跟在他身后又不出声,就是给他盯出一个洞来也没用。
就在他纠结反复的时间里,又有十三跟在四爷身边,看他们二人其乐融融,手足情深的样子,十四也不免泄气了。
算了,其实真要他去查户部的帐,他大约也是查不来的,十三和四哥算学都好,心思也细,难怪他们投契。
他放弃的实在很快,闲散到郁郁地蹲在自己府里揪草,草坪都被他拔出一个光秃秃的坑来,他擅长武艺兵法是不错,可如今四海平宁,他能上哪去施展武艺。
他福晋完颜氏简直不忍直视,十四爷再这么犯傻下去,他这双辣手就要往自己的花上伸了。
“要我说,爷还不如去求四哥呢,人家可不会卖了你还要你掏空银子回报。”
完颜氏心中也是忿忿地,府中是她管家,这些银子自然也有她的一份。何况她如今已有身孕,十四爷休想将她孩子的东西散给旁人。
“你少管我的事!”十四有种被揭穿的恼羞成怒,一副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一天天地就看着眼前这点银子,就这点出息能懂什么,他的大事岂是一个妇人可以随意评论的。
“那爷倒是别和我说啊。”完颜氏冷笑一声,这人天天晚上唉声叹气翻来覆去的,倒累的她一个孕妇觉都睡不好。
十四想说点什么却还是闭嘴了,完颜氏如今跟刚进门的时候那贤良淑德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她不过是就仗着自己有身子了,娘娘对这个孩子也看的紧,他忍还不行吗。
他愤愤起身就往侧福晋舒舒觉罗氏那儿去了,“我不和你说,我走,行了吧。”
完颜氏才懒得搭理他,意思意思抬手行了个礼,便扶着侍女的手回去了。他这一身的火气别泄在自己身上就行,这一胎只要是个男孩,谁还管他以后去哪。
待到户部查账事毕后,十四到底还是在下朝的路上把四爷堵住了,热汤他喝不上,总不至于冷饭也没有一口罢。
在四爷平静打量的目光下,他忍着心中的羞耻找了个乱七八糟的借口,“我福晋托我来问问四嫂去塞外要带些什么,不知可方便去四哥府上一晤?”
才怪,他福晋再过三个月都要临盆了。
四爷并不关心十四府上的事,只是转念一想,玉娘不爱同府中的人打交道,也许这些妯娌们交际往来会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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