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见她受了惊讶,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脖,便是这一个瑟缩的动作,便将那本可以举手投足间芳华尽显的姿态,变成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空洞容颜。
褚时英看了眼四周,低声问:“您是玉的生母?”
妇人见她猜出来,眼露惊喜,“正是,你定是他的夫人吧?这里,我只有你没见过。”
丹凤眼快速在妇人身上质朴到浆洗了多遍,都洗掉色的衣裳上转了一圈,褚时英回道:“正是,我乃玉的夫人,褚家时英,母亲唤我时英便好。”
一句母亲让妇人激动地险些落泪,满是茧子的手握住褚时英,险些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比武场上,公子媳正在奚落耻笑秦岐玉,他轻蔑道:“这剑术,想必你没学过吧,不如你学三声狗叫,我一会儿让让你。”
妇人紧紧抓着褚时英,“这可怎么办,也太折辱人了!玉他不会受伤吧?他能比得过吗?”
褚时英幽幽道:“母亲,您太看不起玉了。”
妇人眼里升起希望,褚时英接着道:“他定比不过。”
“啊?”
比武场上,秦岐玉执起剑拱手,看都没看公子媳,说道:“蔡公,岐玉不善剑术,就此认输。”
轰得一声,哗然声起,无论公子还是公主们,都没想到他连比都没比就认输了。
蔡兰冷着脸宣布:“公子岐玉本场输,公子媳胜。。”
公子媳用剑指着秦岐玉,“你,你,你,你不要脸,还是不是君子了?把你的剑拔出来!”
秦岐玉将剑交还给内侍,回道:“以我之短,攻彼之长,蠢也,玉对公子媳的剑术心服口服。”
“鸟!”公子媳大怒,“你都没跟我比!”
秦岐玉嗯了一声,公子媳连叫三声鸟,就要提剑朝秦岐玉冲去,被相熟兄弟纷纷拦住。
有公子道:“息怒,莫要中了他的圈套。”
“对,这阴险小人!想让你在大考出丑。”
只是对自身战力有充分认知,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比过公子媳的秦岐玉……
算了,他早就对这些兄弟们的脑子,不抱希望了。
剑术比得很快,输者下,赢者上,再输者与输者对比,赢者与赢者比,一场接一场,秦岐玉从头认输到尾,最后果不其然,他成绩最差,公子媳拔得头筹。
但公子媳显然并不满意,还在恼恨秦岐玉认输之事,第二场射箭一开始,他就放言称要和秦岐玉一较高下。
有公子吹嘘,“我八兄那可是能百步穿杨的,公子岐玉你这次不会也要认输吧!”
秦岐玉将狐狸毛领往上拽了拽,以遮挡住大半张脸御寒,在蔡兰威胁的目光中说:“蔡公,本场玉弃考。”
“什么弃考?”
“竟有人会弃考。”
在公子和公主们惊愕的目光下,秦岐玉不光第二场弃考了,第三场他也弃考了。
不才,骑马他还能跑跑,但是驾车仅限于牛车,马车太快,他怕献丑。
第四场,所有公子和公主们都在暗戳戳瞧他,就想知道他还会不会弃考?他若一直认输弃考,他们是不是不会垫底了?
结果,让他们失望了,秦岐玉上场了。
他一上场,公子媳噌就站了起来,站在沙盘对面,“我来跟你比!”
这一场,排兵布阵,他们来模拟当年秦国以少胜多,坑杀俘虏之战。
两人抽签,公子媳抽中秦国,秦岐玉抽中当年的战败国鲁国。
公子媳为人骄傲自大,对自己战术十分自信,但排兵布阵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狡诈异常。
他没有完全按照当年的秦国战术而战,而是加入了许多自己的巧思,但凡今日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秦岐玉,鲁国必败。
两人在沙盘上模拟,你攻我防,秦岐玉手里的鲁国几次险象环生,最后以激得公子媳跳脚,大军进攻,他饶到后方摧毁险胜。
公子媳败了,自认为从无敌手的公子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败给了,秦岐玉这个从郑国跑回来的质子。
“彩。”
公子媳猛然抬头,第一反应就是秦岐玉这厮嘲讽他,可当他看见秦岐玉满眼称赞时,要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要不是秦岐玉知道公子媳为人秉性,针对他的性格排兵,这一场,谁输谁赢还不好说,因而他真心实意夸赞道:“彩!”
“彩——”
这是一场非常精彩的对决,公子和公主们纷纷拍手叫彩,公子媳脸上挂不住,唰得红了,扬着下巴快速走了,“考校完了吧,我饿了,我先去用膳了。”
不知是谁带头笑出声,大家一个个都笑了出来。
从清晨比到现在,他们哪个不是饥肠辘辘,但没有人敢像公子媳一般,说离席就离席,这第四场,还未比完。
秦岐玉一直等到最后一位公主论战结束,方才同蔡兰道别。
既已道别,蔡兰便可以同秦岐玉说话了,白日秦岐玉又认输又弃考,让他惊怒交加,若不是第四场秦岐玉胜了公子媳,他此时要好好痛骂秦岐玉一番了。
“勿要忘了,你还得在公子们中间选出一位替你去郑国为质,今日武比便算了,明日开始,带上笔墨多多记载。”
秦岐玉冷漠的反驳了一句,“蔡公,正确说法是,他们替秦国为质。”
蔡兰重新打量了一番敢跟他顶嘴的秦岐玉,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他身上属于王孙贵族公子的威压与傲慢。
这种特质不仅不会让他讨厌,反而让他欣喜,他最担心的就是秦岐玉在郑国多年委曲求全,行事会畏畏缩缩。
巧在此时褚时英出来寻找秦岐玉,听见蔡兰的话,不经意说了句:“带笔墨作甚,你不是过目不忘吗?”
第四十八章 最终的考校
过目不忘的秦岐玉, 若想记住每一位公子、公主们的德行,哪里需要纸笔,纯靠脑子就行。
回到两人在咸阳的宅院,褚时英立刻命厨房熬煮姜汤, 盯着秦岐玉将姜汤一口不剩地喝了, 自己也跟着喝了, 待手脚暖和了,两人钻进温暖的被窝。
秦岐玉先问道:“今日表现不佳,夫人可担心?”
褚时英用带着鼻音的朦胧语调回道:“你本不擅武, 最擅长的在后两科考, 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打了个哈欠, “快睡吧,明日早上多吃点,八成又得在庭院里考, 冻死个人。”
说着, 她翻身睡下。
秦岐玉仰面望着屋中房梁, 那因回到幼时最厌恶地方, 心中激荡的情绪平复了下去。
第二日, 考文。
庭院中的公子、公主们正热烈讨论着昨日认输又弃考的秦岐玉。
“什么从郑国逃出来有勇有谋的公子,我看就是撞了大运, 他连骑射都不会,君子六艺都没学过吧?”
“真是烦,他回来了, 我们还得出一人为质。”
“我看他名士的贤名, 也是被吹捧出来的, 就他昨日遇到点困难就退缩的样,哪像个君子, 不足为惧。”
“我们从小读书,还能比一个在郑国朝不保夕的公子差,我看今日比文啊,他必输无疑!”
“嘘,他来了。”
依旧是太子府的庭院,依旧在风雪中露天而坐,蔡兰特意选则此处作为考场,有老秦王的授意,一为考验诸位公子和公主们的意志力,二为考验他们的身体是否健康强壮。
老秦王一生仅有两个儿子,嫡长子天资聪颖,博学多才,却连个子嗣都来不及留下就突然病逝。
嫡次子安定君更是一个体型庞大的胖子,走起路来喘三喘,很难让人相信,待他继位后,能活几年。
因此身体康健,也是他非常看重的一个标准。
秦岐玉这次自己带了暖手炉,宽袖一遮,任谁也瞧不出内里有个小巧玲珑的暖手炉在散发着暖意。
他半点不侨情,绝不会为了这次考核将好好养的身体弄废了,特意招呼内侍在自己脚边多放置了两个火盆,昨日只添加了一个,他回家都手脚冰冷,还是凉到了。
褚时英再次回到房间角落,她从屋里看着都替秦岐玉冷得慌。
屋内有夫人打量她,显然昨日秦岐玉的弃考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形中看低了他。
“蔡公到——”
蔡兰这个精神奕奕的老者,再次站到了中间案几后。
“见过蔡公。”
“今日考文,老夫想了许久今日到底该考何家何派,却未思考出来,盖因眼下百家争鸣流派众多,便是诸位公子、公主都有自己的深学。”
说着,他背手而立,走了下来,“那到底是应考如农家、水家、医家此等专攻民生的流派,还是考校星象家阴阳家?”
阴阳家一出,公子公主们纷纷笑出声来,他们眼神倨傲,分明是看不上这等在他们眼中不入流的玄奥学派。
又听蔡兰道:“亦或是该考校如法、儒、墨、道、王道之学的治世经国五学?”
“不管考校何种流派之学,只则一门考校都对学习其他流派的王孙有失公平。”
诸公子、公主们颔首,“蔡公说得在理。”
蔡兰环顾一圈,便道:“我秦国虽重秦法,但用人之道却是所学皆可,因而,今日考文,请诸位王孙则一流派,写自己治世心得。”
很快便有内侍为公子、公主们分发布帛与笔墨。
布帛用得是上好的雪绸,笔墨用得是陈国的松果墨,磨之有一股松果香味。
庭院安静下来,只有树梢上的鸟儿蹦跳着鸣叫,似叽叽喳喳讨论他们到底写得怎么样。
除几位年幼的王孙左右探视,被内侍提醒。
其余公子、公主几乎是稍想片刻,便动笔提写,他们所学多年,又日日有官师教导,自信写自己最擅长的流派,绝不会被比下去。
陆续有人停笔,有那聪明的便将自己所写,给蔡兰品鉴,被其余公子暗骂有心机,纷纷加快了自己的书写速度。
写完的人,看着自己的文章,左右环顾,下意识就被还在书写的秦岐玉吸引了目光,这个从郑国跑回来的公子,武考垫底,不知肚里有几分墨水应付这次文考。
约莫半个时辰后,除秦岐玉皆停了笔,公子媳双臂环胸,“本场考核没有时间限制吗?总不能让我们在这里就等一个人写完。”
秦岐玉已经向内侍要了三块雪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他眼皮轻掀,只看了一眼公子媳,不紧不慢将最后一段收了尾。
在他放笔那刻,蔡兰道:“请诸位王孙当众读之,一同品鉴。”
年岁偏小的公子们抢着先读,他们心里清楚,他们那点学识,绝对比不上年长的兄长,不如先读了,不然等兄长们一读,就凸显出他们文章的不好了。
或是花团锦簇,或是溜须拍马的一篇篇文章被当众念之,作为杂家的蔡兰,各家均有所涉猎,因而不光每篇文章都挑出能夸的优点夸之,还给了日后学习的意见。
年轻公子们真心实意道了谢,待他们的文章告一段落,最年长的几位公子对视一眼,纷纷拱手,示意对方先来。
他们不敢抢公子媳的名头,现在时机正好。
大公子翎见大家都在推辞,索性站了起来,既然都在谦让,不如按次序来吧。
“蔡公,我乃儒家子弟,今日这篇文章名为《周礼的重要》,国家兴亡,礼不可废,无礼便有蛮夷滋生,上不敬鬼神、下不敬兄长,秩序乱之……”
一篇文章念完,蔡兰颔首,“公子所书,老夫不做评价,一切待呈王上指点。”
大公子翎宽袖一甩,用周礼古法给蔡兰行礼,而后方才端正跪坐,只是脸上喜色遮都遮不住。
既他之后,二公子、三公子、四公主……相继念之,这些文章,蔡兰一应没做点评,只叫内侍将布帛收好。
七公主蝶站起,文章名一出,秦岐玉眼眸便微微亮起。
只听她脆生生道:“桑蚕养殖法改进举措:一、不好操之过急,应先选择个大吐丝多的桑蚕进行稳定培育;二、选取优质桑叶……五、光照……六、水源……”
她一念完,公子媳就嗤笑出声:“女的就是不行,你平日里就爱养蚕,竟然连文章都写这个,丢不丢人。”
七公主一拍案几,怒道:“公子媳,你嘴巴放干净些,养蚕怎么丢人了,你不知道农家吗?”
公子媳刚要继续冷嘲热讽,秦岐玉先喝了一句,“七公主的文章,彩!”
七公主一扬下巴,看着公子媳道:“听见没!我的文章,彩!”
“哈,”公子媳道,“你也不看看给你喝彩的人是谁,郑国回来的落魄公子,也值得你高兴。”
蔡兰一拍案几,两人偃旗息鼓,“公子岐玉,你既说七公主文章彩,彩之何处?”
秦岐玉道:“彩在若文章属实,那可在养桑蚕之地推广,增加农家收入,增产布匹,稳定民生,着实是彩。”
“没错,”蔡兰肯定,“着实是彩。”
他将七公主的布帛放在了自己右手边,孤零零的布帛,同左手边那一摞子布帛形成鲜明对比。
之前还觉得自己稳赢的大公子等人,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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