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媳便又怒了,“左右不过一个玩物,你就是送我又如何?”
玩物二字深深刺痛了褚丽周,她猛地抬头瞪视公子媳,一双杏眼溜圆,挣扎着要走,却被公子媳视为挑衅,重重扇了一巴掌。
褚时英嗤笑,没有褚家这个身份,褚丽周以为有谁会尊她、敬她。
褚丽周脸颊迅速肿高,她捂着脸,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在他和褚时英的府邸,当着他的面打人,秦歧玉必然不能忍,当即便道:“来人,将这不知礼数的东西丢出去。”
公子媳倏地站起,“为了个美人赶我走,公子岐玉,天下人都得笑你!”
秦歧玉道:“你在我府邸大放厥词,强抢美人,公子媳,天下人笑得会是你。”
家老带领侍卫团团围住公子媳,公子媳扬着下巴,“好,好,我这就走。”
待人走后,褚时英看着地上还在哭的褚丽周,居高临下道:“这回知道没有身份,低人一等是什么感觉了?”
褚丽周捂住脸,依旧不服输,“阿姐,刚刚姐夫不忍心将我送出去呢,你看,姐夫好像也不是那么在乎你。”
褚时英挑眉,“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算算日子,从郑国的信也该到了,届时,我就知道该如何处理你了。”
秦歧玉脸色因褚丽周的话阴沉下来,他吩咐道:“将她关进房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来。”
褚丽周立刻道:“你凭甚关我,这宅子是我阿姐的。”
褚时英挥手示意侍女将她拉下去,“我的就是他的,你先管好你自己。”
褚丽周回房后自是气得不能自已,而公子媳被落了面子也是不痛快,很快咸阳城边涌现出了秦歧玉特别宠爱丽姬,连夫人褚时英都冷落的谣言。
褚时英上次因觉得秦国冷待她,而大闹一次要将褚商撤出咸阳的事,百姓们还记得,此时听到这个谣言,第一反应就是,褚商不会又要走吧?
公子媳还以为自己达到了目的,在太子府沾沾自喜,转头秦歧玉就将郑国送来的另外三个美人送到了他面前。
说不知他这般喜爱丽姬,未能将之送他,为表歉意,将另外三名美人赠予他。
秦歧玉正愁这三个美人如何处理,公子媳这不是直接给了他机会。
可如此,也坐实了他喜爱丽姬的谣言。
秦歧玉半点不在乎,然他越这般,褚时英心里便越过意不去,日日催着手下人看商队回来了没有。
商队终是赶在了年前归来,健将褚卜与褚哲的信亲自交给褚时英,褚时英几乎是迫不及待将两封信全拆开了。
写有褚丽周安排的,是褚哲的信,她小心将褚卜的信放好,这才一目十行看下去。
褚哲在信中写到,自己教女无方,愧对于列祖列宗,亦愧对于她,对褚丽周这个女儿,他恨不得没生过,然现在事情已经这样。
他想出了两种解决方法。
一种是让郑国的“褚丽周”病逝,他绝不会认郑姬为女。
一种是让褚时英尽快将褚丽周秘密送回郑国,他们现在正对外宣称褚丽周染疾,将之接回家中照顾,如此可以顺利将人接回去。
至于说要和褚丽周换身份的郑姬,因褚时英是褚丽周阿姐,所以她至今无所动作,全凭褚时英吩咐。
褚时英看到这,心里便有数了,连夜让人给褚丽周收拾行囊。
又拜托健,和几位养好身体,并不打算留在秦歧玉在身边,还想回郑国行侠仗义的游侠,请他们看守褚丽周至郑。
送褚丽周走那日,褚丽周双手都被绑了起来,她杏眸里全是泪水,质问褚时英道:“阿姐,我千里迢迢来秦找你,你就这般对我?”
褚时英连理都未理她,同健说不让他信任褚丽周,她惯会迷惑人,别将她放跑了。
褚丽周声便又扬了起来,“你承诺过的,你小时候承诺过会和我在一起,一直照顾我的!”
褚时英恍惚一瞬,想起幼时逃难路上她们两人害怕地互相抱着,为彼此开解的画面。
褚丽周见她神情动摇,不断哀求,褚时英便回了神,她怎么没做到承诺呢,她做到了,她上辈子,不是一直照顾到自己身死吗?
嗤笑一下,她道:“启程吧。”
褚丽周尖锐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阿姐!你食言了!”
褚时英小声道:“我没有。”
第五十六章 人间烟火气
褚丽周被送走了, 郑王送来的美人便差一个,褚时英学褚哲在郑国的方法,对外就说丽姬病重到不能出房门。
这反而让秦歧玉宠爱丽姬,引褚时英嫉妒, 将之关起来的言论喧嚣至上。
也不知有多少人信了。
褚时英躺在美人榻, 第不知道多少次读祖父的来信, 信中告知她一切都好,丽周的事情让她不要太过挂怀,还说他著书进度喜人。
若是快, 兴许明年她就能读到他写得书, 褚时英便眉眼都柔和下来, 思索着该如何给祖父回信。
出门在外,才知辛酸,也便懂了何为报喜不报忧。
在秦国经历种种, 再也不能向以前那般都跟祖父一一道之, 只能捡些有趣的事, 避重就轻的事告诉祖父。
屋外突然嘈杂起来, 褚时英将信件放在盒中, 打开门便瞧见曲跟在秦歧玉身后,左右四看, 连连点头。
瞧见她的身影,有着半个花白头发的曲,立马行礼拱手, “见过夫人。”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喜事一件, 虽对于曲和秦歧玉来说, 回到秦国才是回到他们的家,但对褚时英来说, 在这里见到以前熟人,感官自然不同。
她丹凤眼微弯,“曲,你回来了。”
“哎,回来了。”
曲用袖子擦擦眼,“回来了,奴这心里就踏实了,玉和夫人一切都好?”
褚时英看了一眼将欣喜掩藏在平静面容下的秦歧玉道:“自是都好的,曲回来的正好,正好由你接手我这宅院。”
曲连连推辞,“夫人折煞我了,奴哪掌管过这么大的宅子,再说奴刚一回来,就替代原本的家老,不好不好。”
“有甚不好,”褚时英道,“那家老自比不得你,也不是自己人,交代他些事情,也是束手束脚,你便当帮我和玉一个忙?”
曲尚且有些疑虑,秦歧玉肯定道:“便照夫人所说,日后由你负责这个宅子。”
“那奴可就却之不恭了,”有了事情做,曲的热情一下便高涨起来,他背着手看着这宅子,感慨道,“日后,这就是奴与玉和夫人的家了?”
家?
褚时英和秦歧玉对视一眼,眼中均有说不清道不明流光闪过,而后异口同声,“对,这日后是我们的家了。”
曲兴致勃勃从里到外看了一圈宅子,连连夸赞,“这宅子好,这宅子好,等开春了之后,奴带人栽上花草,好好捯饬一番。”
秦歧玉趁机道:“我与时英想种一颗同曾大父院中一样的果树。”
曲大手一挥,“这有何难,交给奴,别说一颗,十颗也种得。”
秦歧玉轻笑,如阳光倾撒在山间薄雪上,风光霁月。
两人陪着曲,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听他说着,日后这个房间可以做什么,那个房间可以当什么,这里种什么花,那里种什么草。
这些絮叨到琐碎的话语,反倒让两人有了真切的生活感。
褚时英还特意带曲去看了关押“丽姬”的房间,曲立刻便懂了,“夫人放心,日后交给奴,奴必不让人到这来。”
“有曲在,我当真是放一百二十个心。”
曲被褚时英夸得差点找不着东南西北,平日里秦歧玉的夸赞,那能和夫人的一样么,他原本愁苦的脸上,早就换上了笑颜。
秦歧玉和褚时英慢悠悠陪着曲逛着,两人都看出曲的脚有些微跛,但谁也没有挑破。
他们从郑国逃出来,曲再次被关押起来,在郑王眼中一个奴仆,想来没少受刑。
因而帮曲确立了在这个宅院的威信,秦歧玉看了一眼褚时英,褚时英便道:“逛得有些累了,我们不如休息一下。”
曲当即就停了下来,若是这话是秦歧玉所说,他没准不听,但褚时英说累,那可不行,“是奴的不是,我们这便休息。”
这一休息,秦歧玉便将巫医给唤来了要给曲看身子,曲面色一变,并不想让巫医给他看腿。
秦歧玉脸上的笑悉数隐去,当即就想命令曲尽快医治,褚时英却是一手按在了他手腕上,笑着同曲道:“你回来了,那顺叔是不是也回来了?”
“正是呢!奴与老顺一起归来的,因健着急送信,所以将我们带入要塞,他就带一部分人先回来了,我们留在后面慢慢走。”
褚时英便又问:“顺叔可见到宇了?”
宇因摘了一只眼,所以一直在要塞休养,闻之,曲一脸动容,“宇当真是守义节的好游侠,老顺见到他,原本想痛打他一顿,瞧他没了一只眼,险些把自己眼睛哭瞎。”
然后他郑重同秦歧玉道:“玉,日后你可不能辜负那些游侠。”
秦歧玉点头,“我自不会。”
十位游侠拼命送他入秦,他之前就同他们说过,他们若想跟随他,他必不负!
可惜游侠们更愿意过潇洒自由的侠客生活,他也不能阻拦,所以想继续当游侠的,他给足了盘缠,助他们归家。
要塞中仅剩的游侠,一个是宇,一个就是那险些被截掉腿的游侠。
他二人,均跟着顺叔一道来了咸阳城。
宇是因为已经当过他心中最有侠气的游侠,这么多年又本对家人有所愧疚,所以家人都在咸阳城的情况下,他想好好陪着家人。
另一位游侠则是自觉腿瘸,无法再当游侠,所以算是投奔了秦歧玉。
说起这些,曲滔滔不绝,在褚时英再次提出让巫医给他看身体的时候,他犹豫一下终于同意了。
巫医要为曲做全面看诊,褚时英不便观看出门等候。
屋内秦歧玉看着曲身上青紫鞭痕,以及被他藏着掖着不让见的脚脖上,那被勒得深可见骨的伤痕,眸光一寒。
曲跟秦歧玉相伴多久,如何能不知他是何人,便劝慰道:“玉,奴没事,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秦歧玉半晌,方才收回全身气势,“日后,曲的这些伤,我必让郑国悉数奉还。”
“哎哎,好,”曲哄道,“奴信玉。”
他这样哄小孩一样哄秦歧玉,成功让秦歧玉无奈而笑,吩咐他好好听巫医话看诊上药,什么时候养好伤,什么时候再说看管宅院的事。
这可把曲急坏了,“不成不成,马上要过年了,这可是我们回国后的第一个年,奴还得把宅院整个置办一遍呢。”
且瞧他如此有精神,一副不让他负责他就不上药的架势,秦歧玉能如何,只能同意了。
然后和褚时英一道,趁着他如今不用在安定君身边办公,去了顺叔家。
顺叔家这个小宅子,是健和顺叔用这段日子的赚得钱买的,宅子不大,也就是个三进出的宅子,但足够一家三口在这生活了。
宇就嫌弃小,说等健成家了,赶紧出去,把地方让给他和顺叔,对此,他得到的是健的白眼。
当然,现在健已经为了送褚丽周回郑国了,如今家里只有顺叔和宇。
郑国的商铺,顺叔都已经处理好了,留下已经在郑国娶妻生子的商铺掌柜,剩下人,顺叔全带来了咸阳。
正好咸阳准备开商铺,褚时英还想组织商队开拓秦国其他郡县,这些人手来得刚刚好。
就是此番折腾,饶是褚商这么花钱如流水,也是元气大伤,顺叔建议褚时英不要摊太大,需谨慎着些。
褚时英听了,但没全听。
顺叔的顾虑是对的,但她知道秦国未来会腾飞,现在入手是最好的时机,更何况,秦歧玉的封地里,还有一个玉矿等待开采。
别人不信,褚时英可是信顺叔的,当下就将她有小道消息,那里有一座玉矿的消息避着秦歧玉悄悄告知。
秦歧玉只不过片刻没看着,就见顺叔当下老泪纵横?
顺叔既有自己被褚时英信赖有加的感动,又有晚年还能陪着褚时英“开疆拓土”的欣喜。
“时英啊,你长大了,你父亲泉下有知,定会欣喜的。”
说起褚鲜,褚时英便是一阵沉默,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祖父,褚鲜的死亡消息。
想到祖父,她便问了:“我曾大父可好?”
顺叔就点头,“走前我特意去拜访了褚老,他老人家虽不如以前精神,但因忙着著书,看着比以前更加从容了。
你伯父对其也是照顾有加,吃喝住行样样不必操心,且固定让巫医看诊,你就放宽心吧。”
“还有三三,”顺叔想起那个拜宇为师的小丫头就想笑,“又长高了,天天叫嚷自己腿疼,我去的时候,她还和褚老哭诉,说自己要死了,腿疼得要命,让褚老赶去喝骨头汤了。”
褚时英被逗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就有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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