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君收了手,“韩姬是该被夫人调教一番了。”
良桦夫人故意扬声道:“我看她就是欠打,这次回去后,给我禁足三月。”
说完,她走到秦歧玉面前,亲自将他搀扶起来,同样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劝慰说:“韩姬跟了良人多年,非一般妾室可比,且她又生有公子媳,只怕良人不肯处罚。”
“不过玉你只管放心,他不罚,我来罚,你怎么说也记在我名下,我定不能叫你吃亏!”
秦歧玉颔首,淡声道:“多谢母亲费心。”
他知道良桦夫人是特意进来周旋的,不过是在他面前做场戏,让他放过韩姬。
然,他凭甚放过她。
他掀起眼帘,定定看了安定君半晌,那回到秦国后经久相处积累下来的父子亲情,在这一刻脆弱如风中柳絮,一吹就散了。
他用淡漠且疏离的语气道:“亲父是打定主意维护韩姬了?”
这话一出,屋中便知道,秦歧玉是不打算善了了。
一向乐呵呵的安定君也沉下脸来,他毕竟当了三十多年太子,除了老秦王,还没有人敢这般逼迫他,何况对面之人只是他的儿子。
他道:“时英不是也无事吗?”
既然她身体里的毒素已经排干净,也不耽误后续怀子嗣,他又何必咄咄逼人。
秦歧玉强调了一遍,“是发现的早,才无事。”
然后他突地轻笑一声,不欲在与他们争辩了,是他与时英最近的平易近人,让他们觉得自己可以拿捏他们了。
他拂了拂衣袖上几乎看不见的灰尘,拱手道:“儿告退。”
不等安定君说话,他转身便走,安定君只觉他这一走,两人便再无可能回到在他院子里用膳的亲子关系。
秦歧玉一路往太子府外走,不论良桦夫人怎么派人来拦,他均不理,便连看见匆匆赶回来给韩姬撑腰的公子媳,他都陌然无视。
公子媳看他面色不善,还洋洋得意在他背后喊道:“这就走了?不再待会儿!”
上了马车后,秦歧玉闭上眸子吩咐:“去公子府。”
公子府便是老秦王赏赐给他,却被他用来养门客的所在。
吕秀与高子圭见他冷漠,便知去他去太子府铩羽而归,还安慰了他几句话。
府上门客悉数知道褚时英被下毒一事,纷纷给他出主意后续该如何做。
而他在召集所有人后,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请诸位记一下。”
众人不明所以,便听他将曾经被秦国灭了之后,投靠秦国的韩国派系清晰捋了一遍,包括但不限于,几家族如何联姻、各族子弟都有何产业。
光是他们动笔记,来捋这些人物关系都很艰难了,秦歧玉竟然还在滔滔不绝。
吕秀和高子圭对视一眼,无比认可自己当初的决定。
等秦歧玉终于说完,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他拱手道:“便拜托诸位了。”
众人纷纷表示,“公子客气,我等义不容辞。”
时间便又往后拖了拖,在褚时英身子彻底大好,终于可以吃肉了。
安定君等人,以为秦歧玉会这般认了,甚至觉得心有所愧,又给褚时英送了许多赔礼的礼物,却被悉数退了回来时,秦歧玉有所动作了。
曾经的韩国属臣,有一个算一个,但凡跟韩姬有过联系的,哪怕只是节假日说过一句话,都被牵连了。
秦歧玉他,将他们投靠秦国后,违反秦法的种种行为,在大朝会上,当着安定君的面,一个个弹劾给了老秦王。
足足弹劾了整个大朝会。
老秦王越听白眉便越皱,他有些浑浊却依旧犀利的眸子望向安定君的时候,安定君险些当场昏厥。
秦歧玉淡然自若,他弹劾之词,全是门客所写,弹劾的罪行证据,均由门客们收集整理。
他那日在宅院中之所以说了那么久,便是因为他将那些罪行全说了,但是苦无证据,需要门客帮助。
事实证明,他的门客们没让他失望。
震惊咸阳上下的公子歧玉一人弹劾整个韩国旧属臣的事,便这么发生了。
秦之法度严苛到老秦王亲自下令斩杀当初坑杀俘虏的大将,若有那大将,秦国不至于沉寂至此。
老秦王沉默良久后,让人彻查秦歧玉弹劾之事真假。
王令一下,整个朝廷运转起来,韩国属臣被抓了一批又一批,尤以韩姬娘家为最,弹劾罪证无一为假,很快便将他们定了罪。
悉数斩首、抄家,抄家所获之财,又极大的填补了国库的亏空。
还没被弹劾的韩国属臣瑟瑟发抖,他们听闻,秦歧玉那可以有他们全部人把柄的,当真是听见秦歧玉的名字都会做噩梦的程度。
他们放下自己的骄傲,亲自登门拜访秦歧玉,可一次人都没有见到。
他总不会无缘无故针对韩国属臣,这一查,便知道了韩姬下毒谋害褚时英的事了,他们顿觉冤枉,他们跟韩姬没关系,跟下毒更没关系啊!
便托人向秦歧玉说好话,给韩姬施压,可谓是恨毒了韩姬。
韩姬被韩国属臣这么对待,当真是伤心至极。
太子府一日不将韩姬交出去,秦歧玉一日动作不停,就连身体大好的褚时英也开始了她的针对,褚商开始打压韩姬商铺。
这还不算,凡是与韩姬沾亲带故的铺子,褚商一律断了合作。
同时还不忘在外宣传韩姬下毒的恶劣行径,顺带抹黑了一把公子媳,让公子媳本来就不好的名声,更加差了,他若是想上位,可得好好洗一番自己的羽毛。
眼见局势终于控制不住了,就连安定君都要没法子保住韩姬了,儿子又受自己牵连,属臣们多有怨言不说,她的族人们还都丢了性命,韩姬日夜以泪洗面。
她跪在安定君脚边哭的不能自已,“良人,良人,求你,同公子歧玉说一说,让他高抬贵手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安定君疲惫问:“你且给我一句实话,那毒是不是你安排人下的?”
韩姬哭泣,没有正面回答,安定君便知真是她下的药了。
他亲自带着韩姬去褚时英府上,可当秦歧玉冷漠的眸子望来,安定君心下一凉。
秦歧玉他一边慢条斯理为褚时英烤牛肉,一边轻描淡写说:“我无证据可以证明毒是韩姬下的,怎好强人所难,让她道歉。”
“亲父还是带着她回吧,今日我并未备亲父吃的肉。”
他这冷漠做派,让安定君无措,他怎么带着韩姬来,便怎么带着韩姬走。
当初他怎么打发走秦歧玉,今日便亲自尝到了苦果。
秦歧玉不打算放过韩姬,韩姬被四面八方的压力逼得没了法子,便想一条白绫吊死自己,她将自己的头套在白绫中时,都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亲母!”
公子媳推门将韩姬抱了下来,韩姬见到儿子抱着他痛哭,“儿,是亲母害了你!”
原本公子媳有韩国属臣相帮,未必不能与秦歧玉有一争之力,现在全完了,都怪她,一听说只要褚时英诞下嫡子,秦歧玉就会被封为太孙,乱了阵脚。
公子媳抱着母亲,想着近端日子的遭遇,扭头就上马冲出了太子府。
“秦歧玉!”他强闯府邸,在秦歧玉与褚时英出来后,跳下马,“收手吧,放过我亲母,我会去边疆,不下诏,永不归!”
第七十四章 吕雪的要求
公子媳主动请缨镇守边疆, 秦歧玉欣然同意,放过韩国属臣,饶过韩姬,震惊朝野。
大臣们不懂这两位公子的脑回路, 一个觉得自己远离咸阳去边疆就是退让了, 一个放任公子媳拥有兵权。
对此, 恐怕只有老秦王知道秦歧玉的深意。
公子媳将被派往蒙鸽镇守之地,有蒙鸽在,他绝不会成什么气候, 而唯有真正到了战场, 公子媳才能成长起来, 不然他永远只是一个在咸阳的纨绔公子。
于公,秦歧玉存在物尽其用的原则,让公子媳在最适合的位置发光。
于私, 秦歧玉不愿在看见公子媳在眼皮子底下蹦跶, 对于他来讲, 韩国属臣都甘拜下风了, 公子媳不成气候。
老秦王冷眼旁观多日, 待所有事了,方将安定君召到东殿, 将他大骂一顿,训斥他将公子媳宠爱过了头,又向他解释秦歧玉种种行为是何意。
末了, 他道:“经此一遭, 只怕玉待你不能再同以往一般, 也罢,你父子二人, 只怕也是没什么缘分。”
“秦阿,你扪心自问,你对公子媳同公子歧玉可有一视同仁?”
所谓父子亲情,恐怕在将秦歧玉送往郑国为质时,就已经没了。
安定君回府后面对韩姬哭诉,沉默良久,方缓缓站起,对韩姬道:“是我之过,将媳儿宠爱得无法无天,也让你有了更多的幻想。”
韩姬愕然,“良人?”
他道:“媳儿去边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待我去后,玉会留他一条性命,若媳儿有了功名,以玉的大度,没准能让你见到他。”
韩姬颤着声问:“良人,你这话是何意?”
安定君道:“是我一直没同你说过,我不会传位于媳儿的,他不堪大用,不配为君。”
他自嘲:“便连我都被亲父与众臣嫌弃,何况媳儿。”
说完,他便招呼内侍进屋,扶着他去找良桦夫人了,韩姬脑中嗡嗡作响,一下子瘫软在地,可谓输掉了一切。
另一边,褚时英带着礼物亲自登门拜访吕雪。
吕雪宅院竟占据了咸阳城半条街,内里山林、小湖应有尽有,不愧是吕国长公主之子。
褚时英一路目不斜视往内走,身后传来三三时不时的惊呼声。
穿过牡丹花丛,但见吕雪倚靠在凉亭柱上,一头黑发披散,手中捻着鱼食,轻轻一撒,鱼儿跃水面争相吃着。
倒是少见的少年气,也是这时,褚时英才恍觉,他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啊。
吕雪注意到她,手中鱼食尽数撒了出去,又恢复成了往日那般淡漠的样子。
褚时英勾起眼眸,丹凤眼都变得温和了下来,她提着裙摆走入凉亭中,真心实意道:“时英多谢雪当日提点,若是没有雪,我还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注意到自己中毒。
兴许,这条命可能都没了,因而今日特意谢雪救命之恩。”
吕雪淡淡道:“毒性不强,不会死人。”
要是以前,褚时英肯定是在心里骂上几句吕雪的,可他肯开口提醒,就证明本心良善,再看他,就觉得只是少年嘴硬罢了。
她拎着裙摆坐在他对面,倚上另一根柱子,同三三道:“三三,将我备的礼物拿来。”
“喏!”三三回过神,捧着盒子放到褚时英面前,然后晶亮的眼睛看着褚时英,褚时英便道,“只可在原地看看。”
三三高兴应了,跑去花园中玩耍。
褚时英无奈摇摇头,回头便见吕雪一眨也不眨地瞧着她,好似在窥探,又好似在羡慕,她微蹙眉,将这种诡异的想法皱出脑外,这才将盒子打开。
内里是用玉矿最好的玉,打造的一套配饰,有玉冠、玉簪、玉扣、禁步等等。
玉整体呈现羊脂膏的油润,上面刻着简单的纹路,非常贴切吕雪的气质。
吕雪只看了一眼,也看不出喜不喜欢,只是颔首,示意身边奴仆接过。
回头对上褚时英笑颜,他问:“礼物我收了,你还有何事?”
竟是开始赶人了,褚时英也不知他对别人是否也是如此冷漠,便道:“只是区区玉佩,如何能体现出我的谢意。”
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房契,推到两人中间,“这是在咸阳的一家商铺,我将其送给雪,雪可在此开一家盐店。”
琉璃眼珠望来,她笑道:“当然,你若是执意不愿在此开商铺,我可以代卖盐。”
吕雪不客气地收下商铺,冷冷道:“为了将我留在咸阳开商铺,你真是煞费苦心。”
褚时英心道,这才哪到哪,她还有更重要的合作没说呢。
“雪,你知不止秦国,便是其余三国,都崇尚玉饰,你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
吕雪起身,“没兴趣,夫人无事请回吧。”
“别啊,”褚时英已经学会了,对待吕雪,脸皮就得厚一些,她快步追上去,和吕雪并肩,轻声说,“我有一玉矿。”
吕雪侧首,两人距离极近,黑发吹拂到褚时英脸上,褚时英下意识长睫轻扇,丹凤眼形状冲击进他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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