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而后皇后就拉着谢瑶絮絮叨叨地说话。
“本宫这些天总梦到死去的儿子,本宫想他去的时候得多疼呢,也不知道什么竟有这么狠毒的心肠。”
“他才十八岁,大好的年纪,只不过生在了皇家,虽然做错了事,也不至于这样被害。”
“枉费本宫是皇后,却不能手刃仇人为我儿报仇。”
她说到动情处便拉着谢瑶的手哭得不行,谢瑶虽奇怪她为何找上自己哭诉,却也只能温声劝了她几句,慢慢让皇后止住了哭声。
她发泄了一阵,才算觉得心里舒畅了些,眼眶微红地看着谢瑶。
“阿瑶,本宫这些天实在心中悲痛,后宫前朝都不安分,本宫无人倾诉,也唯有你可以说上两句,你日后若有时间,便多来陪陪本宫吧。”
谢瑶面上自然低眉顺眼地应下,皇后又让嬷嬷准备了许多补品。
“这些天太子为赋儿的事忙碌了许多,本宫实在感怀,你带着回去,给你们两人补补身子吧。”
谢瑶谢了恩从凤仪宫出去,照旧让青玉将东西丢了,又弄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回来。
虽说皇后可能因为这些天顾长泽忙碌的事而心怀有愧,但谢瑶心中谨慎,并不用凤仪宫的任何东西。
回了院子,她将事情与顾长泽说了。
听到她猜测皇后为他忙碌的事心中感怀,顾长泽抚着她发丝的手轻轻顿住,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什么。
“阿瑶如今都会为担心孤的身子而使些小手段了,当真是聪明。”
他如夸赞一般在谢瑶额头落下一个吻,谢瑶顿时看他。
“殿下可不要瞧不起人,前些天我还……”
“还什么?”
“还因为六皇子妃对您出言不逊而吓了她一通呢。”
谢瑶仰着头,清透的眸子溢出几分亮色,像是在等着夸赞一般,顾长泽顿时扬眉夸她。
“阿瑶果然厉害。”
虽然留了些尾巴,但也无伤大雅,他的太子妃心中有他,愿意为他做这些,那他必定会为她扫除障碍。
*
第二天晚间,皇后又喊了谢瑶前往凤仪宫。
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谢瑶回来的时候,顾长泽沐浴完在软榻上等着她,她净了手,拿着剪刀轻轻修剪着廊下的花。
这玉兰是她嫁入东宫的时候便有的,听闻顾长泽也喜欢玉兰,特意让人在后院栽种了,谢瑶有时候闲下来也会亲自修剪一二。
清雅的玉兰香顺着廊下飘进殿内,正看书的顾长泽忽然轻轻蹙眉,捂唇咳嗽了两声。
二月耽误了时间去找那医仙,这一个月来又发生了太多的事,顾长泽已有一两年没这么奔波过了,这几日闲下来便觉得总是有些不适。
算起来时间他未必能撑到下一回冯医仙在京城的日子,是以三天前就命人快马加鞭去给他传信了。
他如今人在邻国,一来一回也要半个多月。
顾长泽压下涌上喉咙的腥甜,伸手揉了揉眉心,面色很快恢复正常。
“阿瑶。”
他喊了一声,谢瑶丢下手中的剪刀往屋内来了。
她身上还带了些玉兰的清香,顾长泽把她抱进怀里,问今日皇后叫她去说了什么。
“还是那些诉苦的话,也没问我其他的,晚间又送了补品,我都没带进来。”
顾长泽留了心让人注意着皇后,与谢瑶一同歇了。
接下来一连五日,皇后每天都召谢瑶去凤仪宫。
这天晚上她一回府,便看到下人急匆匆地往外跑。
两人差点撞在一起,下人告了罪又往外跑。
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也面色匆忙。
谢瑶心中觉得古怪,刚要进了后院去找顾长泽,江臻笑意盈盈地走了出来。
“太子妃。”
“殿下呢?”
“殿下今日出去忙了,还没回来呢,方才五公主来了一趟,说请您出宫去公主府见她一趟。”
“这会?”
谢瑶瞧着天色都暗了,到不了一个时辰就得下钥,顾姳会这会叫她走?
江臻很快又补充。
“殿下说您晚上若是回不来,就留下与公主住一晚也好,免得公主日日在他面前抱怨。”
谢瑶没想太多,打算回院子换了衣裳就出宫。
刚进了屋子,她忽然闻到一阵清雅的玉兰花香。
这些天玉兰花开得正艳,谢瑶又每日亲自修剪,有时候顾长泽也会跟她一起,两人身上便都染了这浓郁的玉兰花香。
她换了衣裳,江臻已周到地备好了马车在门口,谢瑶刚要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这东宫大门的位置是下人的屋子,再往里面要走足足一刻钟时间才能到他们的院子,前院的玉兰树和盆栽早就全移去了后院,她与顾长泽都没在这住过,怎么会有这么浓的花香?
她忽然转头的动作让江臻眉心一跳。
“娘娘。”
“殿下呢?”
“殿下……不……不在府中啊。”
江臻结结巴巴的话顿时让谢瑶觉得不对劲。
她骤然变了脸色,心中有些不安。
谢瑶推开江臻往玉兰花香的位置走,江臻吓得赶忙要拦她。
“娘娘,您做什么……娘娘!”
江臻话没说完,谢瑶已抬手推开了最里面的一扇门,看清楚了里面的样子。
顾长泽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额头冒着冷汗,大手紧紧握在身侧,咬牙忍着身上钻心的疼痛,旁边放着的帕子上已染了鲜血,那鲜红的颜色让谢瑶心惊,颤着声喊了一句。
“殿下!”
顾长泽的声音都有些压抑的抖。
“你……你怎么……江臻!”
江臻腿一软扑倒在地上。
“为何不拦着太子妃?”
谢瑶大步跑了过去,扑倒在床榻边。
“殿下旧疾发作了,是不是?为何不告诉我?”
她眼中的泪滴在顾长泽手边,他疼得意识都不清醒,却抬手推她。
“你出去。”
谢瑶攥着他的手,无措地喊江臻。
“太医呢?怎么不传太医?”
“早传了,在路上呢。”
顾长泽依旧推她。
“你先出去,阿瑶。”
谢瑶看着他这幅虚弱的样子心中酸涩得不行。
“殿下!”
“听话,孤没什么大碍,这屋内脏,你先出去。”
他为了不让谢瑶发觉甚至躲来了下人的屋子,就怕她见了心中害怕,顾长泽话没说完便又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闷哼一声仰头倒在床榻上,咬牙道。
“带太子妃回去,江臻。”
江臻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谢瑶被他推了三回,心中腾地升起怒意,顿时便恼道。
“顾长泽!”
这一句把屋内的人都吓了一跳,连顾长泽也看了过来。
“你不过就是怕吓着我,可你都疼成这样了,我能心安理得地回去吗?”
谢瑶话没说完泪就落下来,抬手推开了下人,将盆中的帕子沾了冷水给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江臻。
“再打两盆清水,将殿下常用的药也带来。”
多半是她直呼储君名讳将屋子里的人都吓着了,没一人敢再质疑她的话,都忙里忙外地去办,顾长泽也躺在床榻上,再没提半句让她出去的话。
身上的疼钻心,他本就孱弱莹白的脸色更添病气,谢瑶攥着他的手,一边倒了水将他的药喂给他。
又等了半刻钟,太医院的太医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连忙给顾长泽号脉。
谢瑶起身站在一旁,金簪歪了一半,发丝凌乱,她只攥着帕子心急如焚。
很快,太医松了手,走到一旁去开药方。
“殿下如何?”
“旧疾发作,臣已开了药,娘娘不必忧心。”
谢瑶却放心不下。
“殿下上次发作的时候我是见过的,分明没有这回严重。”
此言一出,江臻顿时敛了眉。
“可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比上一回严重?”
谢瑶看向太医令,太医令又看江臻。
江臻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将去上林苑前耽误见了那位神医的事说了出来。
床榻上的顾长泽想开口阻拦却实在没力气,只能看着谢瑶又红了眼眶。
“这样大的事,为何不与我说?”
江臻垂着头不说话。
“但殿下之前发作便只是心口疼,这回却又加上了头痛,似是手指也有些僵硬弯曲,臣觉得……似乎有古怪。”
谢瑶吓白了脸。
“你再看看。”
“太子妃莫急,臣自然会上心。”
太医令开了药让人煎下去,谢瑶依旧在顾长泽身边陪着,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便觉得心中酸涩。
“这屋子到底简陋,等殿下身上缓了些,便送殿下回自个儿的院子吧。”
等熬好喝罢药,谢瑶小心翼翼地命人把顾长泽抬回了院子里。
继而叫了江臻出来。
“便是错过了上回,殿下如今正病着,便不能传信让人回来吗?”
“倒不是他不愿意回,而是这人本不是大盛人,一年到头也就为殿下来这几趟,几天前殿下不舒服便已着人快马加鞭去传信了,约摸还得等几天就到了。”
谢瑶敏锐地抓住他话中的漏洞。
“你说殿下几日前便不舒服?”
江臻顿时脸皮僵硬,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顾长泽每日安安分分地抱着她睡觉,谢瑶本以为他是这几天累着了,却没想到是……
她心中堵得说不出话,只摆手让江臻退下了,回了屋子去看顾长泽。
他喝了药已睡下了,面色也比她晚间看到的时候好了许多,谢瑶心中复杂,伸手轻轻地抚过他脆弱莹白的眉眼,因着瞒她的事而有些气愤,却终归又是心疼。
这夜她并未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守在顾长泽床边坐了半宿。
第二天一早醒来,顾长泽额上的冷汗褪去,身上也不似昨晚那般冷,谢瑶松了口气,问道。
“殿下喝了药可觉得有效?”
“已好许多了。”
顾长泽的声音还带了几分虚弱,头还有些昏沉的疼,他不愿让谢瑶担心,便故作轻松道。
“守了一夜不累吗?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瑶摇头。
“我若是走,您不舒服又不与我说了。”
顾长泽也没想到这回的病发作的这么突然。
晚膳后他在院子里等谢瑶回来,闲着无事便去修剪那玉兰花,没一会的功夫头就痛了起来。
起初他吃了药,却并未得到缓解,反而越发严重,连着心口也疼。
他怕谢瑶见着他的样子害怕,赶忙让江臻打发了顾姳来叫她,又怕她进屋子,特意挪去了下人那,却还是被发现了。
“你总是太敏锐。”
他笑了一声,看着谢瑶红红的眼眶和乌青,眼中闪过几分心疼。
知道他好些了,谢瑶才回了院子里睡下,等午后醒来又亲自看着给他煎药。
晚间谢瑶依旧没歇在他屋子里,看着他睡熟了,才悄然关上门离开。
一连又五日,顾长泽身上总算有些力气,谢瑶还是雷打不动地晚上离开,美名其曰怕两人睡在一起惊扰了他。
顾长泽之前一向是抱着佳人入睡的,便是再不能做什么,最起码美人在怀,也比一个人睡冷床板好。
这晚到了戌时,眼见谢瑶又要离开,他眉心一跳,拽住了她的衣袖。
“阿瑶。”
他声音很轻,谢瑶端着药碗回头。
“孤晚上一个人住着害怕,阿瑶不留下陪陪我吗?”
害怕?
谢瑶看着顾长泽,他有些清瘦的身形坐在床榻边,神色懒怠,眉目苍白,大病未愈,他并没往日那般有气血。
“留下来怕耽误了殿下养伤,我还是走吧。
毕竟若是睡到一半,再被谁叫起来说姳儿半夜找我,让我离宫一晚,我也是会害怕的。”
谢瑶温柔一笑,话里有话。
顾长泽顿时脸色一僵。
“再或者睡醒了,看见身边没人,我发现堂堂储君躲去了下人的屋子里养伤,我再过去又被呵斥离开,也是会害怕的。”
顾长泽滚动了一下喉咙,声音更轻。
“是孤的错,阿瑶别生气了。”
难怪这五日都不肯与他睡一起,是还为当日的隐瞒生气。
谢瑶不发一词,又要往前走。
“孤身上实在困乏,这屋内没了阿瑶,总显得有些冷,睡到半夜时常一个人冻醒。
加上孤这几天总是噩梦连连,若是有人陪在身边,只怕会好一些。”
“江臻也可以来守夜。”
26/89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