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彻夜未归,第二日清早,一出现,身旁陪同了一名男子。
琉璃王惊大了双眼,含笑同兰殊打完招呼, 抓着秦陌将他抵在门口,问他俩昨晚干什么去了。
秦陌瞥了眼他拽在他衣襟上的手, 先是轻啧了声,看了眼兰殊进门的背影, 微提了提唇角, “照你的想法, 你觉得我们干什么了?”
琉璃王眉头紧蹙:“你们不是已经断了吗?”
“我们断没断, 和您有关系吗?”
“你是不是威胁小兰殊了。”
“这种事,她要是不愿意,我还能迫她不成?”秦陌望着他惶惶的眉目, 开口的语气, 故意有一些莫名的暧昧不清。
就好像他俩昨晚,真有了些什么似的。
琉璃王眯缝着眼, “我不信。”
“你不信,你去问她?”
“问就问。”
兰殊正在柜台前办理退宿,心里叹气地想,这个地儿,这两个粘人精都知道了,不能再待下去。
琉璃王走向前,将她拉到一边,直接问她昨晚同秦陌做什么去了。
琉璃王撇了撇嘴,“你们不会真的旧情复燃了吧?”
兰殊两笔秀气的眉毛微微朝中间聚拢了瞬,扭头看了秦陌一眼,只见他明明听到了琉璃王的问话,全然不上前做任何辩解,交叠着双手,倚在门边,静默地看着他们。
兰殊顿时明白琉璃王口中的旧情复燃从何而来,秦陌让他这么误会,分明是有心帮她挡掉这朵桃花。
然她都躲了这么些时日,也是时机把话说明白了。
兰殊默了默,抬手同琉璃王道:“我们去后院说?”
眼下的时日已经入夏,日头刚爬上竿,便不留余地攒起热意。
兰殊找了块阴凉地,来到了大树下的石桌前。
琉璃王随在她身后噙笑而来,兰殊一矮身坐下,开门见山道:“你是真的喜欢我?”
琉璃王:“当然喜欢。”
兰殊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琉璃王:“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喜欢你就是喜欢全部。”
兰殊轻轻微笑,心想,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的浪子,说话就是熨帖。
只是他都不了解她的全部,又何谈全都喜欢呢。
如果他知晓她是个罪臣之女,买过凶,放过火,他还会喜欢吗。
兰殊道:“我可以嫁给你。”
琉璃王眼睛大亮了好几个度,衔笑冲她走前了两步,正想过来牵她的手。
兰殊:“但我有个前提。”
琉璃王脚步一滞,认真道:“你尽管开口,便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想法子给你摘回来。”
兰殊支起下颌看向他,“你什么时候把你后苑的人散干净了,我什么时候嫁给你。”
琉璃王微微蹙起眉宇,想了半晌,“妾室什么都好说,但本王的发妻与我青梅竹马长大......”
兰殊不待他说完,垂下眼来,“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最重要的人了。”
琉璃王急急道:“不是你没她重要,只是,你们中原人不是也有一句话,叫糟糠之妻不可弃吗?”
兰殊道:“王爷是个重情的人,这一点,我很欣赏。”
“我可以立誓,我会待你极好,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兰殊微笑道:“我知道你可以给我锦衣玉食,可以给我王室身份,可以对我极好。可我要的如果是这些,我不会和离。”
琉璃王一顿。
兰殊垂眸拂向自己的袖面,温言道:“这世上有很多类型的姑娘,有愿意与人共事一夫的,就会有不愿的。我原以为我是个愿意的,等真嫁了人,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小心眼的。”
琉璃王呆呆地看向了她。
“倘若我不把你放心上,各自也能安好。可你娶我,绝不是为了看我的冷脸吧。”
毕竟这世上有几个男子,会不要求自己院里的女人,珍爱自己呢。
兰殊续道:“若我对你上心,我心中必生怨怼,若你对我上心,你心生怨怼。怼来怼去,终过不了美满的日子。还不如放过彼此?”
琉璃王低眸沉思起来。
“我们在船上相遇,王爷既喜欢此时自由的我,又何必把我锁回深宅大院去?”
琉璃王道:“我也没想过把你锁着,你仍然可以做你想做的,我们可以一起游山玩水,你去哪,我都能陪着你。”
兰殊轻轻唔了声,“若你愿意舍弃满屋子的娇娥,与我远走高飞,我也是愿意的。”
“可以啊,你想何时走?”
兰殊道:“就这几天。”
“这阵子就要走吗?”
“对。”
琉璃王转而面露难色。
“王爷有难处?”
“嗯......过阵子可以吗,过完这个月底?”
兰殊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这样吧,我也不迫王爷,三日为期,我在南门口等你。”
琉璃王朝着她动了动唇,望着她一副似如眼含期待的神色,终是选择了默认。
兰殊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分花拂柳,只见秦陌正侯在不远处的长廊之上,眉眼沉沉。
兰殊当真有了丝不解,款款走上前,“我怎么发现你回京之后尤其闲?”
想想前世的他,及冠成王之后,何曾有半分歇下来过。
秦陌道:“陛下命我回京,本就是为了暂避锋芒,我不游手好闲,我还给御史台找机会参我不成?”
这一世李乾现下安康长健,倒真是便宜了他。
兰殊敷衍地点了下头,正要侧身离去,秦陌拦住她道:“你怎能一开口就说愿意,万一他真狠了心,你还真嫁不成?”
兰殊不由笑了笑,“他若是做得到,我何尝嫁不得?”
秦陌被她噎了下,垂下眸眼,“你拒绝人的托辞,真是有一套,说的好听极了。”
“我当日拒绝你的话,难道说得不好?”兰殊背过身子,双手交叠道,“他绝对比你识相。”
秦陌道:“三日之期未到,你怎么能确定他一定不来?”
兰殊笑而不语,回想起和琉璃王在船上相遇的时光。他们相处也有一年多了,琉璃王一路过来风流浪荡,却总会在遇到什么新鲜的好玩意时,悄悄打包一份,遣人送回高句丽,给他的王妃。
去年他们入夏即将前往一个新的国度,按理这样猎奇的事儿,琉璃王铁定相随,可他特意在这阵子赶回了国,就是为了给他的王妃庆生。
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而以长安到高句丽的路途,他如果不在这段时日赶回去,就来不及赴生辰宴了。
兰殊继而想起什么,回过首警戒道:“你别特意去堵他。他不会来的。”
秦陌顿了顿,“你还真是了解我。”
他恰好在想,他绝对不会让琉璃王的一根头发丝,出现在南门口。
秦陌眼底含起了几分妒色,“你为何不给我设一个三日之期?”
那他肯定一大清早,就到城门口守着她。
“你?”兰殊呵了一声,拂袖而去。
秦陌望着她翩跹的背影静滞了会,琉璃王走上前来,摇了摇头叹笑,“看来我俩都被踢出局了。”
琉璃王现儿回过神,也恍悟出了兰殊方才的话术。不得不赞叹这个小姑娘,一双琉璃眼眸,当真是洞察得很。
琉璃王扬手一指,道:“只是不知,他是否能俘获美人芳心呢?”
秦陌顺着琉璃王的手指看去,邵文祁出现在了长廊的转角处,迎上兰殊的身影,眉眼温和,“小师妹。”
“师兄?”兰殊显然是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
那两个王满口说喜欢她,想缠着她也罢,邵文祁怎得也会打听她的住处吗?
然不待她疑惑出口,邵文祁一句话,便将她的思路一下转向了别处,“户部那厢传来消息,接受了我的引荐,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能把他们安排的事情办成,他们就考量将你列成新一批皇商候选人。”
兰殊蓦然睁大了双眸,唇角提到了耳边,“真的吗?太好了!”
兰殊特意出海淘金,携资本回来,对自己最大的期许,本就是成为大周皇商。
邵文祁含笑点头,兰殊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切切询问起户部决定拿什么事来试炼她。
她一下便迫不及待地同邵文祁交流起来,那眼冒星光的模样,看得出是极其欢喜的。
秦陌回想起她一见自己便是一副愁容,眸眼不经晦暗了两分。
琉璃王不由感慨道:“我只是花丛浪子,他是人堆里的人精,永远让你觉得好像和他处一块很舒服。”
秦陌看了他一眼,琉璃王笑着分析道:“你看他既不像我这样大胆追求,也不像你这样胡搅蛮缠。步步稳妥,一有不成,也可及时止损,最是擅长分寸的拿捏。唉,小兰殊这么单纯,指不准就成了他温水里的青蛙,慢慢就给他煮化了。”
秦陌沉吟片刻,道:“你不知道她最讨厌青蛙吗?你才是青蛙。”
话音甫落,秦陌转身离去。
琉璃王对着他的背影,皱了好一会的眉,“嘿,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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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殊果真料事如神,三日之后,琉璃王坐在马上犹豫了许久,终是策马选择了向东,赶回高句丽,给他的王妃庆生。
琉璃王亦所言非虚,三日之后,兰殊承应户部的文牍,拔锚启航,前往杭州的一个稻香小镇。
而与她结伴而行的,正是邵文祁。
邵文祁底下有不少产业在两浙地带,七月将至,他正好要去杭州查上半年的业绩。
这人连一同前往的理由都是合情合理的。
一点儿不像某个什么缘由都没有,还想跟着兰殊上船的闲散王爷。
兰殊质问道:“你不要上朝了?”
秦陌如实相告答:“陛下近日也不让我在朝上说话,这朝上不上都一样。只要我不惹事,那帮老臣巴不得我不在京城。”
兰殊却凛起眉梢,“您干点活吧!”
她愤愤不平道:“我们商人缴了那么多税,是拿来供你这种闲散人的吗?”
秦陌噎了一下,忍不住虚点了点她的额间,“真是卸磨杀驴啊你,打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闲?”
“哼!”
兰殊令人将船板一收,二话不说,把他扔在了码头上。
秦陌望着她远远驶去的船,只见邵文祁站在甲板上,有意无意朝他看了一眼。
那眼底暗含的得意,令他不禁咬了咬牙,正想寻另一艘开往杭州的商船跟上。
一道陛下的密召,将他劫了下来。
兰殊还说他不干活,这不,活就来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御书房内。
秦陌刚迈进门, 李乾便将一份北境探子抵命送回来的密报递到了他面前。
探子来报,自突厥大王子死在西域,大王妃一直对秦陌怀恨在心, 上回派人潜入中原刺杀失败,大王妃便期望颉利禄能尽快起兵,给大王子报仇。
然大王子并不受宠, 近年北漠畜牧主业又遭到了瘟疫, 元气尚未恢复, 颉利禄暂且不愿大动干戈。
大王妃见他全不在意,心生怨念,开始与娘家兄长东部小可汗钴毂通信,寄望小可汗为妹夫报仇。
北疆民风最是慕强,自上回颉利禄带领大军入侵中原失败,竟被苟延残喘的玄策军打道回府, 几位小可汗就已心生不满,加之最近北漠形势不景气, 底下更是怨声载道。
钴毂从始至终觉得颉利禄得位不正,企图取而代之, 趁机一直在暗地煽动四方, 见大王妃写信回来, 更有意唆使她作他的内应, 同他里应外合。
今时北漠尚且太平,但内部已有了嫌隙,探子坐观, 不出几年, 北漠必定生乱。
秦陌看至最后,眉宇不由微微凛起, 回想起上一世,北漠也是内部出了危机,他便趁机出兵,一举收复了失地。
虽然过程有些艰险,遭到了高句丽的背叛,但大周的版图,从此回归了完整。
这原该是一年前的事,却因这世的一些变动,得到了延缓。
但它终是来了。
李乾同前世秦陌掌政时的想法一模一样,心想届时北漠一乱,就是出兵收复失地的好时机。
经过这几年的韬光养晦,大周已今非昔比,他不想每次都被动应战,必须来一次主动出击,彻底把那帮夷人赶回草原去。
乌罗岚亦坐在了御书房,在秦陌看完以后,接过了他手上的密报,目光不由闪过了一丝光泽。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有了手刃仇人的机会。
乌罗岚慨叹道:“这场仗,确实该打了。”
只是光有兵不成,还得有足够的粮饷准备。
再强的战士也是血肉身躯,后方粮草供应若是不稳,终究会一败涂地。
而要想彻底把战争的节奏把握在自己手上,他们必须先扫清朝堂主和派的那些阻碍。
当今朝廷掌权的几个重要机构,刑部同大理寺一并落在了赵桓晋底下,纯纯的皇党;兵部与枢密院连同着军营,当年皆是长公主的势力范围,如今都向着秦陌;吏部和礼部都是李乾近年栽培的一些清流新人,属于中间党派;而工部与户部,这两个最关乎大周经济发展的部分,仍握在中枢那帮主和派的老臣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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