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用谢家威胁我,明日用长公主威胁我,还给我找了个那么严格的师傅教我礼仪,让我进宫继续受你压榨,既然活着不开心,那我还活个什么劲,直接死了一了百了吧!”
“我肯定是上辈子造孽了,所以才会不长眼地将你捡回去,我要是能重新选,就算找个残缺毁容的男人也不找你了!”
说着说着,虞宁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眼中浮现几分泪意,有些湿润了。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两块布清凉极了,衣不蔽体的,显得她很弱势可怜。
沈拓怔住,本要生气的,但看她像是要哭,这怒气硬生生憋回去了,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没看虞宁哭过。
虞宁吸吸鼻子,又伸手去拿自己的衣裳想要穿上,结果沈拓硬是挡在她面前,大手压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动。
虞宁一个没忍住,抬手就朝着沈拓肩膀上打去,一边打一边推。
“让开,死还不让人体面的死了!”
沈拓不让开,甚至还将她禁锢在怀里,紧紧搂着虞宁的肩膀。
“我说过,不会杀你,也没想过要你的命。”
虞宁动不了,没他力气大还挣脱不开,而且沈拓穿得整整齐齐,她挣扎间抱腹都掉了一半,这么一看,直接被气哭了。
“别哭。”沈拓皱起眉头,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声音轻了很多不太自然地解释:“我没欺负你,虞宁,别哭了。”
“有,你穿得整齐,却不让我穿衣裳……”
“你也这样对待过我,不仅不给衣衫,你还拿鞭子打过我。”
虞宁哽了一下,继续道:“你还各种威胁我……”
“你也这样过,虞宁你都忘了吗。”
虞宁:“……”
不活了,迟早要气死。
沈拓为自己辩解两句,结果她哭的更凶了。
一时无措,只好拿起她的睡裙,有些笨拙地给她穿上。
可是这样并没有起到哄人的成效,她还在抱着被子哭,在床榻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沈拓沉默一会,最后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扒下上身的里衣坐在虞宁对面,拿起虞宁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朕允许你打几下,你打吧,别再哭了。”
对面的人止住哭声,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过来,瘪着嘴收回手,“谁要打你,没力气,打不动。”
沈拓见她渐渐地不哭了,用帕子擦干净虞宁脸上的泪痕,“那先攒着,你有力气再打。”
虞宁不说话也不哭了,沈拓就这样看着她,床榻里顿时安静下来。过一会,沈拓抱着她躺下,相拥着盖上被子。
“别这样轻易说死,说这话前……想想小宝。”
虞宁在他怀里翻了个身,抓紧被子蒙住脸,“我才不想死呢,刚刚说错了,陛下当听笑话吧。”
“那就好。”
往常,两人睡觉的时候都是两床锦被分开的,这还是第一次抱在一起睡,虞宁挣脱不开身后的人,只好暂且忍忍,她哭了一场,脑袋昏昏沉沉,没一会就睡过去了。
沈拓却一直没闭眼。
他还想说说方才的事,开口问了一句没得到回应,起身看了一眼才发现虞宁已经睡了。
*
明德寺后院一处偏僻的院子中,一男一女执棋对弈,棋盘厮杀,互为对手,本是惬意时分。
然而就在谢挽瑜思索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时候,对面的宝清缓缓将今日在梅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什么?!”
“李昀锦的郡主之位没了?”
谢挽瑜十分诧异地盯着宝清,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你是说,陛下为了给宁儿撑腰,所以将李昀锦的郡主之位给夺了?”
宝清神色如常地点头,“没错。”
“此话当真?可是他们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到如此地步,若是真心相许,小妹早就跟家里说实话了,而且当年……”
谢挽瑜虽然查到了一些东西,但她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内情究竟如何,只是顺藤摸瓜找到了当年居住在云雾山里的村民,从而得知小妹当年曾强迫天子成婚的事情。
按照陛下的性情来看,他必是不能容忍这样的行为,若寻到机会,定要十倍百倍的报复回去。
盖因天子幼年登基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朝堂大权都掌握在谢太后手中,沈拓亲政后也是处处被钳制,用了很大的力气才从谢太后手中拿回权柄,所以沈拓最恨被人强迫了。
这些事情京中世家人人皆知,谢挽瑜所以才对沈拓的偏帮存有质疑。
她在想,会不会天子有什么别的意图,并不是真的要给小妹撑腰,或许是在为谢家树敌也未可知啊。
“或许陛下有什么别的打算。”
相比起谢挽瑜的怀疑,宝清持有相反的看法,他垂眸看着棋盘,一边下棋一边说:“可我却觉得陛下此举出于真心,只要是人便会有私情,偏向自己喜欢的人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陛下大权在握,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是帮着内眷撑撑腰而已,你大可不必这样紧张。”
“内眷?可笑,宁儿是我谢家女儿,什么时候成了皇家内眷了,她尚未婚嫁,此前种种,可算不上真正的婚嫁啊,嫁入皇家不难,难得是稳坐高位,风雨不倒。”
宝清摇摇头,轻笑一声,“挽瑜,做人还是不要这样自负的好,你太过笃定自己能庇护好家族,给了自己太多压力,其实你不用这样,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你妹妹与天子之间是好也可,是坏也罢,那都是她自己走出来路,你要少参与。”
“我不是非要参与,只是想知道陛下对小妹,对谢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罢了。”
“总不能赶尽杀绝,何必忧愁这些。还是说,若天子当真对谢三娘子有意,你便要卖妹求荣?”
宝清与谢挽瑜从小相识,两人算是知己,所以在说话方面没有什么顾忌。
“话说的也太难听了些,我可没有这种想法,不过是为这一大家子寻求更好的出路罢了,毫无慈悲心怀的假和尚,你懂什么。”
宝清笑而不语,被奚落也不生气。
翌日,虞宁很早就被沈拓叫起来。
她不知道这么早起来是要做什么,结果沈拓却说:“你不是不想被你妹妹发现么,那就早点回去。”
虞宁困得迷迷糊糊,根本没听见沈拓在说什么,坐起来没一会就又倒下了。
她睡得不踏实,再次睁眼,竟发现身上的衣裙已经穿好了。沈拓坐在榻边,正在给她系腰带。
衣裳穿好,饶是再困也睡不成了,因为沈拓将她拉了起来,执拗地要送她回去。
虞宁一路上战战兢兢怕被人看见,幸而起了个大早,没撞上任何熟人。
两个时辰后,日照高头,永宁侯府的马车晃晃悠悠行驶在下山的路上。
虞宁靠在软枕上打瞌睡,马车晃悠一下,她偶然睁眼,正好对上谢盈春探究的目光。
“盈春你这样看我干什么?”
谢盈春眨眨眼睛,好奇地问:“三姐,昨夜你没有在厢房睡对不对?”
“呃……我是……”
“三姐,晨起时,我都看见了。”
第32章 兄长
虞宁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小小的马车里,姐妹俩四目相对,沉默了半晌。
看见了什么?是她大早上的偷偷回厢房还是沈拓送她到院子外面?
须臾,谢盈春捂着嘴笑了,缓缓道:“诶呀,三姐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放心,我是不会跟家里说的,就算是四姐我也不会说的。”
“你……看见了什么呀?”虞宁其实拿不准谢盈春说的究竟是什么,因为谢盈春脸上的神情太过轻松,像是打趣,没有一丝发觉天子秘辛的的紧张。
清晨时沈拓送她回来,穿的只是寻常一袭长衫,与寻常男子并无差别,所以……
“三姐,你有了心仪之人怎么没跟家里说呀,大伯母那样疼爱你,出嫁招赘都无所顾忌的,这男人无论是什么身份,大伯母都会向着你的,怎么还要私下里偷偷见面,难不成是他的身份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虞宁狠狠松了一口气,果然,谢盈春并没有看见沈拓的脸,应该只是粗略看见了一个背影而已。
“盈春,你既然看见了,那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虞宁松泛了许多,笑着说:“其实他并不是哪家的公子,只是出身微末的贩夫走卒罢了,彼此相差太多,所以我就没有和阿娘说,想着再看一看,等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时候再说也不迟呀。”
谢盈春有些惊奇地说:“三姐姐定是谦虚了,我今日看了他背影一眼,只觉得高大挺拔,气势非凡呢,很像是从从过军的,或是在京中谋了侍卫之类的差事。
而且他身上穿的衣衫也不是寻常样式,看着简单却也是寻常人家舍得用的料子,我在京中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三姐姐你就不用诓骗了我,就算此人不是出身于高门世家的,也定是小有家资,不会太差。”
虞宁暗道自己蠢,说个谎都能漏洞百出,同时也对谢盈春的细心叹服,“还是你眼力好,确实没骗过你,不过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与家里说的,今日的事就拜托五妹妹保密了。”
“放心吧三姐,我守口如瓶。”
*
马车行到永宁侯府的侧门口,姐妹俩进了家门,府中下人忙忙碌碌的,看起来都行色匆匆,像是家里正在办什么大事一样。
谢盈春随手拦住一个人丫鬟询问,这才知道家里是真的有大事发生了。
“是大哥回来了,就在正院呢,怪不得丫鬟婆子们走路这么忙,原来都是会在为家宴做准备呢。”
谢盈春脸上浮现几分喜色,拉着虞宁往正院走,“三姐姐还没见过大哥吧,我们快去,大家伙都在正院堂中,我们现在去还能赶上热闹呢,不是说了十日后回来的,怎么提了这么多天,这么还真是好大一个惊喜呢。”
虞宁没见过这位亲兄长,也是十分好奇,跟谢盈春快步往正院走。
路上遇见谢妤华,三人正好同行。
前几日下了雪,但正院被下人们清扫的干干净净,庄严肃穆,不见积雪泥土。
午后日光和煦,暖融融地洒下,让庭院多了几分生机和惬意,这院子仿佛是知道有家人归来一般,气氛十分应景。
正堂中,阮老夫人坐于上首,几个儿媳坐在两侧,小辈们则是纷纷扰扰地站在圆桌前拆着兄长带回来的礼物。
谢遇棠和谢遇恪得了喜欢的东西,嘴甜地拜谢兄长。
阮老夫人特意将身旁的位置让给长孙,听谢遇瑾讲一些在边关的见闻。
此番归来,谢遇瑾尚未定下京中官职,但料想不会太差,毕竟他是立了功才调回升迁的。
聊得正欢,丫鬟进来通报,说三位娘子来了,霍氏笑着让丫鬟们将几位娘子迎进来,但阮老夫人面色却不太好。
姐妹三个一进屋,谢遇瑾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张陌生的面容上。
许久未见,谢妤华和谢盈春都笑着给谢遇瑾见礼,虞宁站在她们中间,却因为陌生而说不出话来,只能干巴巴地跟着一起见礼。
谢遇瑾立马走到三人面前,虚扶着虞宁的手臂,一脸惭愧,“我,受不起小妹的礼,原是我当向小妹赔罪。”
说罢,他弯腰作揖。
阮老夫人见此脸色直接黑成了锅底,但碍于长孙刚刚归来,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堂堂侯府世子,乃下任家主,更是嫡长兄,岂有对妹妹弯腰行礼的道理,这个丫头片子怎么敢接受,当真是从山野长大的,没有礼数,不知所谓。
虞宁一头雾水,不知道谢遇瑾为什么要这样,迷茫地望向霍氏,但亲娘并无阻拦之意,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作为安抚。
“当年,如果不是我粗心大意,贪玩胡闹,也不会将小妹弄丢,此番大错,我就是用性命赔罪也无不可,若非是我,小妹不会失散这么多年。”
那时候谢遇瑾也不过是半大孩童,在元宵灯会出门游玩时,他甩开仆从,牵着小妹的手往戏班子里面挤,结果兄妹两个就被人群冲散了,为此,他愧疚多年。
女儿丢失后,霍氏伤心欲绝,因为长子从小阮老夫人养着,母子俩本就不亲近,这样一来就更是疏远,女儿刚丢失的那段时间,霍氏甚至恨过谢遇瑾,拒绝见亲生儿子。
阮老夫人本就偏心长孙,不喜欢霍氏和长房所出的女儿,见到霍氏因为一个丫头就对长孙这般冷淡,就更加看不惯霍氏,婆媳关系恶化,这也是阮老夫人在虞宁回来后十分不待见的原因。
说到底,都是因为偏心长孙罢了,在阮老夫人心中,十个孙女也比不上一个孙子。
好在谢遇瑾不这么想,长大后渐渐疏远了祖母,渐渐缓和了霍氏心中的隔阂,在找回虞宁的事情上,谢遇瑾也出了不少力,他在朝中有了人脉之后,一直托人寻找线索,终于在年初将虞宁找了回来,弥补大错。
“原来是这样。”虞宁不在意地摇摇头,“那时兄长尚且年幼,怎么能怪你呢,而且我这些年在外面过得还好,没有受过苦楚,兄长不用太自责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堂中说了好久的话,直到天色昏沉,用过了洗尘宴,众人这才散去。
大家子散了,长房几口人终于聚到一起,关上门说几句话。
谢芝安与谢挽瑜回来的晚,没有赶上一大家子说话的时候,等关上门,才有机会问起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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