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帝九五之尊,亦没有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能说的?朕想让所有沉溺情爱之人都死。
第46章 好久不见。
帝王在等什么时机,虞斯在宫中将太子案的线索红图摆出来苦研,推演多日,隐隐有了些猜测,无法佐证。
直到上朝时,听见帝王一脸沉痛地让身侧的公公宣读了废后的圣旨。
皇后因太子薨殒,将自己困禁于幽宫,不问庶务,疯癫多月,难再执掌凤印,更不堪胜任后宫主位,遂废除,但念及与皇后伉俪情深,多年扶持,特将永寿宫赐予,寻太医与仆侍悉心照料,每日问诊服药,望她早日好转,再与帝王共治家国,琴瑟和鸣。
“皇后乃是朕心尖至宝,千千万万中,她独一。朕必不能辜负抛弃。”
仿佛是专程在点醒虞斯,这卷圣旨,就是特意透露给他的关键。
一切猜测浮出了些线头,将红图的断线牵结在一起,虞斯惊惶不定,不敢尽信,但他此时已不能出宫将这个极其可能的答案告知焦侃云。
计划还在进行,金玉堂开讲之日,满座权贵,皆在谈论废后之事,一边为向来宽宥慈悯的皇后哀惋叹息,一边又为帝王对皇后情深不渝的恩许而感慨。尤其圣旨中那句“自千千万万人中挑她独一”引人唏嘘。
焦侃云却觉得好笑。千千万万里,她独一。这像是帝王说的话?至少不像是辛帝会说的话。帝王别不是从谁口中听来,摘过去的吧。
此事也容不得她多想,快要到未时了,她的目光穿过大堂,看向门外,那里逐渐辟出了空地,只因该来的人都已经来了。她转身消失于廊,命堂倌将门大开,今日不必关。
未时正就要开讲。时间分明所剩无几,可焦侃云还没换装入幕。金老板有些焦急,跑来问她,却见她不慌不忙地坐在虞斯的谈室中喝茶,身旁都是护卫她的军差,毗邻左右处还站着章丘和阿离,俨然比虞斯平日里还要威风。
“金老板,要不要也坐下喝一杯茶?”她笑着给金老板倒了一杯,章丘替她呈过去。
身后的门嘭地紧闭,金老板晃神看了一眼,直觉不对,却不能不接茶,亦不能不坐,滚沸的茶水溢出来烫到指尖,他将脸上的肉都绷紧了,正襟端坐,“姑娘这是何意?如今满堂权贵皆在等候,若是迟了,草民可开罪不起。”
焦侃云看了看天色,浅笑道:“一刻钟。若我们聊得好,就能结束。若我们聊得不好,从此就没有隐笑的招牌了。”
“金玉堂可是你我一同办起来的,隐笑的招牌亦是我的招牌,姑娘说不做就不做,如此儿戏?平日皆是草民求着你,可须知人情是草民在做,合作是草民在谈,贵客是草民在待,威压是草民在受!
“姑娘身份贵重,随意就能走,日后那些权贵找谁算账?那还不是找草民算账?”金老板放下茶盏,发出些铿然的响声,眉宇间有了些怒气,“姑娘要聊什么,还请讲毕后再聊!”
阿离眉头一皱,径直拔刀,“怎么跟我们小焦大人说话的?!现在是我们大人找你谈话!注意你的态度!”
焦侃云看了他一眼,等这一刻的狐假虎威好久了吧?平日面对虞斯的刑犯许是没有一个敢这般和虞斯说话的,教阿离少了发挥了。章丘也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些许揶揄的笑,“阿离,莫要吓着人。”
阿离哼地收了刀,“再敢对我们大人大呼小叫,这刀就割了你的舌头!”
焦侃云忙说不至于,“金老板是我的老朋友了,不必害怕,我不拿血腥事欺你。但今日胁人,金老板还是与我坦诚相见的好。”
“姑娘脸谱唱得好,红黑白的都有了。”金老板环视一圈,“聊什么,还请姑娘开门见山吧。”
焦侃云从袖中掏出一包折好的纸打开,挪到他面前,“狼漠镇地处偏僻,我第一次知道,金老板在那边也有买卖。这是从金老板的房间搜出来的香灰,老板烧掉的是狼漠镇才会有的草糊纸,我虽不会辨认味道,却挑拣出了零星残角,饶是一抹就会成灰的纸抹儿,竟也有些纹路可以辨识。
“金老板下次可要烧得再透一些,实在不行,我让我的侍女画彩好好教教你,她经验丰厚,晓得如何才能烧得只剩灰烬。”
金老板低头看去,纸包里都是灰烬,并无留有些许纹路的抹子,他一怔,转瞬即逝,却依旧被焦侃云捕捉到,就见后者轻盈一笑。
“想必金老板烧的时候万般小心,是一点灰烬都没有留的,可见这些消息的来源十分隐秘。金老板这样稳重的人也会被诈,说明兹事体大,若被旁人知晓,是你应付不来的情况。”
金老板一噎,定定瞧着她,“姑娘,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就是一桩……一旦走漏风声,比金玉堂失去隐笑的后果还要重的事。”焦侃云继续推断,“比断财还可怕,那就是害命了。如今太子去世,我若再走,无人保你,被说讲过的高官就会找你算账,你的性命同样堪忧。会是谁比高官权贵还要可怕?”
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金老板额间汗珠滴落,缓缓叹了口气,“非要闹到这个地步?”
焦侃云抬眸看他,“我也以为,合作共赢,是我们心照不宣成为商友的目的。原来金老板早就将太子这个高枝弃用,另有依仗了。
“我还时常安抚金老板的畏权之心,口口声声说要保你,没想到,金老板其实根本就不害怕,净是在人面前做戏,什么铮铮铁骨,你是知道自己在为谁卖命。你背后站着的人,才是我无法企及的。”
“我只是一介俗商,可惜太过贪财,野心大了打起高官权贵的主意,想赚更多的钱,但我又不想死。况且,换作是你,你也只能臣服。”金老板摆出事实,“谁敢不臣服?”
焦侃云淡然一笑,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没错,确实只能臣服。”话锋一转,却又道:
“但我以为,凭借我们这两年的交情,你会给我一点暗示。我虽还不知圣上究竟做了什么局,但我想,若是金老板愿意给点暗示,至少能加快为阿玉找到真相的脚步。”
金老板惨然一笑,忽然低声道:“正是因为我们有交情!我才没有暗示你!你可知,上面多想让我暗示你?就差把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露出马脚!我把信纸烧得那么仔细,你以为是为了谁?!
“太子与你对我恩重如山,商人重利,可我却仁至义尽!不过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想来,你的目的也快达到了。思晏小姐看起来很着急。”
焦侃云尚在对言辞的怔恍中,见他要走,赶忙追问,“狼漠镇那边让你带给思晏的消息是什么?”
“断掉的白发,残乱的字迹,血染的信纸。寓意着有人要死。”金老板说完,长叹了口气,“思晏小姐的……可以说是家人吧。所以她急着回去,赶得上就是救人,赶不上就是给人收尸。”
见她想要继续追问,金老板赶忙补充,“不要问我真相,我根本不知道这一局始末,上面只让我传递狼漠镇的消息给她。我只是以多年从商与人来往的直觉,判断这是个圈套,若是让你和虞斯晓得,就中了招。如今你逼问我,我也不得不说了。”
尚未有关键信息串接,无法思考,焦侃云压下思绪,此时一刻钟至,外边吵嚷得沸反盈天,金老板起身出门,她望着他有些肿胀的背影,想到他平日里惯是堆笑奉承的脸。
贪财是骨子里的俗气,偿恩却是俗性里的骨气。
“多谢。”焦侃云轻声道:“可对我来说,面对令人绝望的真相,比任其在阴暗角落里滋生盘蚕,更重要。”
金老板摇摇头走出门,谈室恢复寂静。章丘问她,“要按原计划吗?”
焦侃云点头,“时辰刚好,得到的消息也正与我们的计划契合。思晏在哪里?”
“在房间收拾东西,准备明天离开。”
熟悉的屏风后,金老板纳罕地抬头,看见影子,隐笑出现,但他深知,那不是焦侃云。因为片刻之前她还未换装。正当他疑惑,焦侃云要如何用他人收场的时候,堂外传来一阵喧沸,硬生生将堂内的哄闹戛住,众人转头看去,不禁发出惊呼。
浑身是血的男子从一匹跑得力竭的马上坠落,几乎是爬进堂内,大喊着“侯爷……侯爷!狼漠镇…急报!”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的胸口插着一柄刀,看上去被伤不久,但已快气绝。
听见动静,阿离先飞身下楼,紧跟着数名军差从暗处浮出,一把架起了男子,“拿水拿药!”
男子觉得自己药石罔医,但见到阿离可以托付消息,急忙道:“狼漠镇…绝杀道……”话未说尽,人已毙命。
在场权贵高官皆忍不住开窗抵着栏杆探看,好一阵唏嘘热闹,却不想下一刻,就有一群黑衣蒙面的刺客同样冲入金玉堂,几声尖叫迭起,潜藏在暗处的忠勇营众和侍卫皆出动,竟然厮杀起来。
金老板忙招呼众人逃命要紧。他可算知道了,焦侃云打从一开始就没想在今天开讲!
先是故意拖延好几日,佯装等虞斯,实则是故意让权贵向金玉堂施压,把他焦灼的心绪尽数勾出来,又卡在开讲前一刻继续周旋他,好几日的铺垫,才教他在看见灰烬的那一瞬露出破绽。
而她通过狼漠镇急报,引来一堆“刺客”,以异乱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停讲,也顺理成章地扰乱侍卫的视线,让军差与其打了起来,好带着思晏金蝉脱壳,同时,也把思晏搅得晕头转向,此刻满心都是“狼漠镇急报”,无暇分辨其他。
黑鱼和红雨飞驰,章丘和阿离亦携着部分军众跟随,畅通无阻,很快便出了城。
“没人拦我们?”思晏诧异。
焦侃云没有什么情绪:“虞斯的墨印,很好用。但有追兵,祈祷你哥的精锐能把那群侍卫拖得久一些吧。”
思晏方才被她抓着胳膊,催促她不必等明日了,趁此大好时机走,“那个人说狼漠镇有急报是真的?还是你为我逃出金玉堂而制造混乱的手段?我有些糊涂了。”
焦侃云不答。
待一行人跑出数百里,天色尽黑,她找了一片芦苇丛,吩咐军众散开,拉着思晏两人藏于其中,“我只能跟你到这里了。”
“我以为你要护我去狼漠镇。”思晏环视周围,“为何要随我跑这么远?”
焦侃云开始解衣,“当然是为了掩护你。脱衣服,你穿我的,我会独身替你引开追兵,同时也吸引绝杀道的视线,军众都会跟着你去狼漠镇,等你平安回来,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
思晏一惊,“你独身?我怎么可能让你这样犯险!”
焦侃云却不废话,入伏衣薄,就那么一两件,顷刻就将自己脱得只剩下肚兜,“你若再耽搁时间,你既去不了狼漠镇,我也要冷死了。”这里靠近一片湖域,入夜后凉风习习,她镇定地看向思晏,逼她做选择。
见她开始发抖,思晏的手也忙不迭地解衣,“你带点人,我用不着那么多!”
“不全然是为了保护你。”焦侃云穿套着她的衣物,“主要是为了看好你,押你回来。毕竟我们的性命都在你这一去。况且,我若露面,侍卫不敢对我如何,绝杀道若来,发现不是目标,也不会滥杀无辜,这一点你哥说过,他们不会招惹目标以外的人。你放心好了。”
两人交换完衣物,同样交换了马匹。
“你我皆一路往北,但我会慢你一步,关键分岔时也会替你选择另一方向,你快走吧。”焦侃云翻身上马,催促道。
坐在马背,思晏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眶隐有泪水溢出,“你若出事,我真会愧疚到自尽……我哥也不会让我好过。”
焦侃云笑道:“你若不回来,我和你哥就都会出事。你哥也没机会让你不好过了。”
话落,思晏重重点头,承诺她一定回来,径直打马,朝着北方飞奔。
焦侃云却在原地盘旋,等了一刻钟,听见身后传来侍卫追拿的声音,微微叹了一口气,才跑了起来。
红雨的速度亦十分惊人,她需要控制好,不能太快把人给甩掉了,也不能太慢,让人追不上。
就这么前后追逐了半个时辰,终于,一棵巨树因前些时日被雷劈倒而横亘在道上,是死路,她勒马停下,侍卫便趁机飞身而来,拔刀将她重重围住。
见不是楼思晏,纷纷慌张起来,“中计了!”
他们立刻要上马去追,焦侃云却说,“蠢钝,黑鱼快如闪电,你们怎么可能追到?除非一早就在下一处城门布置了人手截获。况且……”她抬手,露出戴在无名指的蝴蝶银戒,那是楼庭柘的东西,“认识这个吧?想来也应该知道,里面藏有暗器。二殿下赠予我时说过,可以放倒十数人,一击毙命。
“你们想抓思晏,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她微微抬起下颚,手心却一片濡湿。只因这银戒,只是刺戒,没有暗器。
众人确实被哄住,为首者拔刀,“还请小焦大人不要为难我们。”身后跟随者亦拔刀。
她冷声一笑,“真想杀我?不如一起上?”
众人斟酌片刻,陛下的命令是带回思晏,人挡杀人,神挡杀神,无须顾忌,“小焦大人若执意如此,那兄弟们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话落的瞬间,众人皆拔刀朝她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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