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捏了捏自己肩膀,伸手又想去捏捏顾庆之的肩膀,只是手指都快碰着他背了,林黛玉又缩了回来。
她上红了起来,原先拉他倒也平常,怎么如今连手都伸不出去了呢?
等到……若是成亲……
这念头流转间,林黛玉脸上又烧了起来。
不过平日里他扶自己下马车,倒也挺有力气的,可见骑射没白练。
顾庆之前头走着,见后头许久不带说话的,转头过来一看,就见林黛玉满脸通红,眼中似有波光粼粼,他吓了一跳,“师姐难受了?还是请太医来吧。”
“你赶紧转过去!”林黛玉掩饰一般,声音越发的严厉了,“谁叫你回头的。”
这声音听着就还好,顾庆之忙转了过去,听见身后林黛玉道:“背诗来听,你诗做得不好,许是诗都没背过,我今儿要考考你。”
顾庆之想了想,道:“半卷湘帘半掩门……”
听着他把自己诗集上的诗一首首都背了下来,背完这个又去背王维全集,杜甫全集,接着又是李太白全集,林黛玉心中是又害羞又感动,可是――
她伸了扇子在他背上一敲,无奈到了极点,“你在作诗上是真的一窍不通啊……”
顾庆之笑了两声,“所以才叫师姐多花些功夫在我身上。”
林黛玉眉头一皱,生平头一次生出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师姐,口渴,想喝水。”顾庆之又道。
“你呀。”林黛玉左右一看,他俩正在花园中间偏后的位置,往前去书房倒是不如去她屋里方便。
“去我院里吧。”
到了林黛玉院子里,顾庆之依旧是只站在院门,眼神也不多瞄一眼的,不免又叫林黛玉生出点感动来。
她拿大茶缸子给顾庆之备了温水,又亲自端来给他,道:“赶紧喝了就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师姐也不送送我?”
“你不认路是怎的?”林黛玉反问道,说完又笑,“可别了,上回我送你出去,你又要送我回来,两趟就把我爹爹招出来了。难不成你还想叫我爹爹送你?”
那倒也不必。
顾庆之喝了水,把杯子还回来,不是很坚定的走了。
林黛玉回到屋里,揉了揉肚子,“的确不撑了。”
贾家那边各种忙乱,又要寻医问药,又要找人做新的门匾,等不像无头苍蝇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做什么之后,殿试都结束了。
顾庆之理所应当拐了他师姐出来。
“师尊家里整日都有新科进士来拜见,人来人往的,难不成叫师姐一人待在院子里不出门?那也太憋屈了。”
这么说倒也挺有道理,所以如今林黛玉白天又往安国府去了,顾庆之还带她去了两回西苑,试了试那据说三丈高的秋千。
好玩是真好玩,刺激也是真刺激,晚上回来林黛玉嗓子都有点哑。
过了端午节,天气是越发的热了,新科进士们也都一一入了衙门,拜见座师房师的活动也告一段落。
林黛玉也不爱出门了,还没精打采的劝顾庆之,“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你也该好好读书了,距离院试也不过就三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读书的不止顾庆之一个,还有刚换了贾府牌子的贾家二房老爷,贾政。
罢官之后喝了几天的药,他倒是没那云里雾里的感觉了,但是科举这事儿还是深深扎根在他心里。
不过贾家这地界儿,好好读书,奋斗上进似乎是件丢脸的事儿,所以贾政是背地里读的。
问题是贾家这地界儿,闲人比正经干活的人多,所以这消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但是贾政是很有信心的,当了这许多年的官儿,如今再返回来去看科举,的确是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不说进士,贾政觉得他至少能考个举人出来。
这天下午,李纨又往王熙凤屋里去了。
贾家这情况,算来算去,竟是李纨当家了。
只是李纨没多少嫁妆,也没银子往贾家这个大窟窿里填,况且她跟贾兰过得什么日子?
她真心实意的盼着贾家坏。
所以李纨只当自己是个跑腿的,一问三不知,当下头人哭,当贾母哭,跟王夫人哭,有事儿全来问凤姐儿,完全不做主。
“我也实在是没法子了,不然不会来找你,又耽误你养病。”
问完凤姐儿主意,李纨客客气气的道谢,然后告辞了。
凤姐儿把头往后一靠,跟平儿抱怨道:“这位珠大奶奶,听说也是国子监祭酒家里的女儿,我估摸着怎么也不能太穷吧?家里至少也是有家产的,怎么就无能到这个地步了?难不成她在家里除了女红,别的竟什么都不学?”
平儿正要说话,外头小丫鬟就道:“奶奶,张嬷嬷来了。”
平儿眉头一皱,正要起来,就见王熙凤拉住她,又扬声道:“叫进来吧。”又小声道平儿说,“听听她说什么。”
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奶奶,您这……身子还没好呢。”
王熙凤忌讳别人说她生病,更加忌讳别人说她不行。
张嬷嬷进来行了礼,手里提着个小包裹放在床头,这才坐在王熙凤床边的小凳子上,哭诉道:“二奶奶,您这什么时候来当家啊。您是不知道,那珠大嫂子,竟是个耳根子软的。昨儿答应了我,今儿李嬷嬷一开口,她又把差事派给李嬷嬷了。”
“咱们家里这情况,您也知道,如今没差事的,都怕被撵出去。我们家里虽然奶过主子,我也被人尊称一句嬷嬷,可我也怕珠大嫂子那不知道事儿的,先把我撵出去,我这张老脸没什么,可若是丢了主子的体面,将来可怎么办啊。”
张嬷嬷哭诉一通走了,王熙凤揉揉额头,头疼却又爽快,笑道:“她们倒也知道该求谁。”
话音刚落,外头小丫鬟又道:“赵嬷嬷来了,说要给奶奶请安。”
平儿又是眉头一皱,不等说话,王熙凤就又把人拉住了,“毕竟是二爷的奶嬷嬷。”
等到贾琏晚上回来,就见王熙凤有气无力靠在床边,脸色蜡黄半闭着眼睛,竟像是快死了一样。
“我说你这都多久了,怎么也不见好的?”
王熙凤不过抬了抬手,平儿端着药碗从外头出来,没好气道:“怎么好得了?一天早晚十几个人来请安,全都是求奶奶给她们些体面的。”
平儿放下药碗,又来伺候贾琏换常服,贾琏没好气道:“你就非得贪恋那点权势不成?你真想管家,你也得养好身子才是。”
“你知道什么?”王熙凤睁开眼睛,没好气道。
“无非就是送你点银子,还能有什么?”贾琏道:“如今都要树倒猢狲散了,连这国公府都不知道还能住多久,我劝你也想想将来吧。你不趁这机会好好养病,将来留下病根,难不成还能有人替你?”
这边正说话,屋子外头又来了人,“二爷,老太太叫您去一趟。”
贾琏没好气道:“催命的又来了。”说完便出了屋子。
平儿不免又要劝,“二爷说得有道理――”
王熙凤没好气道:“你还不知道我为了什么?我不提前摸清这些人都有多少家底儿,将来分家我怎么要人?”
“那也不至于拿命去填啊,再说按照管家、四大奶妈,老太太的人这样往下要,总归是差不了的。”
贾琏这会儿已经到了贾母屋里,一进去他就竖起一身汗毛。
贾母屋里一个人没有,连鸳鸯都出去了。烛火昏暗,越发显得贾母那张布满沟壑的脸阴沉可怕。
尤其是她脸上那对已经有点突出的眼球,已经能止小儿夜啼了。
“琏儿,我有事要交代你。”贾母定睛凝视贾琏,沉声吩咐道。
“请老祖宗吩咐。”贾琏低着头,恭恭敬敬的道。
“你去检举宁国府孝期聚赌饮酒银乱,还私藏弓弩刀枪甲等兵器,图谋不轨!”
贾琏吓得都结巴了,“老、老祖宗,大魏朝不限私人拥有兵器。”
“那也不能太多!王府才能有五十府兵,他家里私藏的兵器都够两三百人用了!”
贾母咬牙切齿道:“若不是没证据,我恨不能检举他逼剑儿媳!”
“叫他嘲笑我,叫他在我面前摆谱,我要他那块牌子也摔成三块!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大家一起死!”
老太太疯了!
贾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贾母院子,若真要按照贾母说的去检举宁府……
孝期干的那些事儿,就足够他们夺爵了,至于两三百人的武器……若是真查实了,少不得一个流放三千里。
第87章 能留住神仙的人
贾琏魂不守舍出去,贾母幽幽叹了一口气。
她情愿疯了,真疯总比装疯卖傻好。
她想这一出,贾琏那窝囊废是不敢真告的,肯定犹犹豫豫几天,就要去给贾珍通风报信。
她就是要借贾琏的口警告贾家这位好族长贾珍:你别总想着管着管那的,我手里捏着你的把柄,真逼急了,我能拉你下水。
孝期饮酒作乐算什么?私藏武器算什么?这两条都得捉贼捉赃,提前知道了藏一藏烧一烧,锦衣卫找不到东西,他能怎么样?
私通边军才是重罪呢。
宁国府落败可比荣国府快多了,贾赦没降爵之前是一等爵,荣国府好歹还有两个王家的人,可宁国府呢?贾珍不过三等爵。
他们府上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娶的媳妇也一个赛一个的小家子气。他们哪里来的进项,不过靠着祖产过日子。
宁荣二公是亲兄弟,两家的田也都在一处,宁国府的田地每年不过五六千两银子进项,原先贾敬还活着的时候,每年炼丹都不止这个数了。
贾珍还日夜歌舞不休,还寻了一帮纨绔子弟寻欢作乐,银子从哪儿来?
宁国府铺子也没荣国府多。
荣国府好歹还有个贾琏两口子管事儿,宁国府有谁?一个都没有。
那他们银子从哪儿来?
宁国府勾结平安州守备,私运铁器给北蛮!
这才是重罪。
贾母深吸一口气,扫了眼悄无声息进来就站在一边的琥珀,“打热水来,再叫两个小丫鬟来给我揉揉腿。”
这会儿天都黑了,贾琏也不想大张旗鼓的叫人知道,他也没敢叫骡车,一路全凭自己走到了贾赦的院子。
好在贾家这会儿挺乱的,内院上夜的婆子不知道哪里去了,外院守门的小厮也都聚在屋里“大大大!”“小小小!”的喊,别说往外头看一眼了,就连贾琏重重咳嗽一声,也没人在意。
贾琏脑袋里飞快闪过“他们太不像话”的念头,只是贾母叫他办这事儿过于惊世骇俗,这念头不过闪过一瞬,就被他以“等回头再说这事儿”为由,抛到了脑后。
贾赦这会儿已经睡了,他现在这身体,喝不了酒也只能拿小老婆当摆设了。
听见儿子过来,他忙穿了衣服出来,“又怎么了?”
贾琏把贾母那主意一说,焦急道:“老太太疯了不成!咱们家已经这样了,荣国府的牌子都叫给摘了,如今正要族长庇护,他也不过是个三等爵,就比咱们高了一等,老太太又要咬他,贾家没人庇护,就跟薛家一样了。”
贾琏一甩袖子,坐在椅子上头一低,沮丧又气愤。
贾赦无意识的整理衣裳,借着这个动作整理思绪。
“这肯定不能告的。就算你告实了,他这族长做不下去,由我当了族长――你开这个头,后头必定是连绵不绝来告咱们的族人。”
贾琏点了点头,贾赦身体不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只是商量这等隐秘,大家都是下意识的放低声音,加上贾赦语速又慢,贾琏越发觉得他爹进退有据,十分靠得住。
“那我去告诉珍大哥?”贾琏又问。
贾赦用一个问句来回答他,“你是怎么想的?”
“都是老太太逼的,咱们也无法。”贾琏一边想一边道:“老太太都快耗干了,活不了多久了,等她死了分家,咱们有族长支持,也能多分些家产。”
贾赦笑了一声,“的确是这个道理,那你想怎么拉拢宁府,单说这个可不行。”
贾琏猛地站起身来,“尤氏――我沉溺尤二姐美貌不可自拔,我要求她当二房,尤二姐跟珍大哥也不清不楚的,将来更好说话。”
“尤二姐这人……”贾琏想了想,笑道:“挺好骗的,原先虽然许了张家,不过张家穷,她们一家都扒上宁国府了,还怎么愿意回去过苦日子?不过三五十两就能退亲――我出一百两,她必定感动。”
贾赦笑了两声,他这个儿子,的确是会哄女人。
“凤姐儿都快病死了。”贾琏道:“我说先进来当二房,等凤姐儿死了,她又生下儿子来,再给她扶正。她父亲有官身,她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又是宁国府的小姨子,她是能扶正的。”
贾琏还在兴奋的说着,贾赦抓着他胳膊,“你不能扶正她,还有个鸳鸯,你也不能彻底依附宁国府过活。”
贾琏眉头一皱,“那……”
贾赦叹气,“你是没经过老太太当家那会儿,你祖父几个妾――老太太对付家里那手段才叫高超呢。我想想……”
“你把‘等凤姐儿死了就扶正她’透漏给你那妒妇知道,叫她们两个斗起来。若是妒妇要了她的命,你正好拿这个当借口休了妒妇,若是妒妇先死了,就能借王家的势力把她休了。到时候你屋里干干净净的,岂不妙哉?”
“可是王家……陛下已经招王子腾回京了,兴许夏天没过完他就回来了。而且王家八成也不行了。”
“王子腾从一品的官儿,就是罢官也得一阵子,你动作得快。你那妒妇还有个女儿呢,尤三姐进门之后,你叫她跟那妒妇的女儿见两次面,再叫妒妇知道。我猜她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势必一击必中。还有鸳鸯,你打算怎么办?”
说到女子,贾琏可就有自信多了,“我剪一缕头发送她。就说老太太疯了,我为了自保也为了贾家,只能出此下策,叫她保重千万别被老太太发现。对了,您再给我两个丫鬟,我就说为了藏好她,我身边得多几个女人。”
贾赦笑了两声,“你倒是能行……就这么办吧。不过咱们也给二房通个气儿,这事儿得是咱们一起商量着来的。”
如今的贾家爵位一降再降,连铺子都盘出去不少,而且原本就没多少亲朋好友来往,如今连以往的门生都要躲着他们走。
贾琏手上的差事也没剩多少,他整天琢磨的就是就剩下内斗跟算计家产,最多再加上一条怎么维护好鸳鸯。
所以贾赦一说,他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等下人请了贾政来,贾琏就把贾母告诉他的事情说了。
贾政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怎好……怎么能先自己乱起来?”
贾赦叹道:“母亲都多大年纪了,人糊涂了也在所难免。所以我们才想了这个法子,只求能再撑一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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