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么一激,林如海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过两人的确是已经有了深厚的交情,又很是亲近,林如海把笔往他手里一塞,“你写!”
顾庆之又笑了两声,“我写就我写,不过信封得用你林家的。”
这个也很正常,这是给他林家办事儿,自然是要他林家出面的,送信的也得是他林家的人。
林如海点头应了。
很快,顾庆之就写好了举荐信。
总结一下,就是给巡抚孙大人介绍了一下吴县令八字很好。
林如海是又气又笑,“哪有你这么写的?”
“我是钦天监监正,我这么写有什么不对?我总不能夸他为官清廉,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吧?”顾庆之又去林如海床头摸了那块御前行走的牌子,墨汁往上一刷,就要往信纸上按。
“不行不行!”林如海一想到这信要装在他林家的信封里送出去,头皮就一阵阵发麻,热血也是一阵阵往上涌。
活血效果还挺好。
别说手了,林如海恨不得整个人都挡上去,顾庆之直接给他手背上按了个御前行走的印子。
“你这要把巡抚吓死的。”林如海慌张道:“他拿着这信,万一去弹劾你怎么办。”
“怕什么,反正信封不是我顾家的。”顾庆之笑嘻嘻道。
林如海瞪他一眼,“真是胡闹――罢罢罢,你赶紧走,没你打岔,我安安静静的,一会儿就能写好,明早就送出去。”
正说着话,来晨昏定省的林黛玉到了。
“父亲同顾大人说什么呢?还在外头就听见声音了。父亲平日里还说顾大人稳重可靠,怎么今日又胡闹了?”
顾庆之抢先开口,“林大人把墨汁滴在手背上了。”
林如海眼睛都瞪圆了。
林黛玉笑盈盈道:“父亲也一把年纪了。还是打水来洗洗吧?”
第40章 有人要谋反
连着三天早上看见生米,虽然贾琏都奔着三十去了,也有银子生活,更加可以出去吃,不过到第四天,他的确是忍耐到了尽头。
在第四天顾庆之出去赴宴的时候,贾琏来跟林如海请辞。
“林姑父。”贾琏拱手行礼,一张脸定的平平的,神态极其自然,想必跟这两天喝的朱砂安神汤有很大的关系。
“坐。”林如海身体虽然还虚弱,穿的也比正常人多一些,不过说话间已经渐渐有了中气,再不是半月前那个两句话喘三声的状态了。
贾琏心中暗叹,原本以为是回光返照,不过谁家回光返照也不会往十天返,林如海的的确确是快好了。
“荣国府在金陵的铺子出了些问题。”贾琏嘴角翘了起来,不过这礼节性的微笑,已经没当初那么自然了。
林如海自然也看了出来,他平静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别说帮忙了,连关心也没有,可见老太太的谋划必定不会奏效,贾琏又笑道:“当初过来,老太太还吩咐,在祖坟附近再置办些祭田,如今您身子大安,我也放下心来,该去处理家族中事了。”
“知道了,去吧。我也没什么吩咐的,荣国府在金陵的人不少,也有姻亲世交帮忙,如今的应天府尹还是贾雨村,想必也不会起什么波澜。”
贾琏起身又行了一礼,“林姑父保重。”然后大步出了房间。
不过才轻松下来的心情,仅仅维持到他收拾好东西,身后跟着小厮丫鬟提着行李,准备离开林府的时候。
有人堵门,是林府三管家之一的林满,还有顾庆之带来的那个锦衣卫小旗,似乎是姓崔。
林满规规矩矩垂首站在一边,连视线都不肯抬的,像个正经的下人,就好像前两日端着生米过来,笑嘻嘻问贾琏满不满意林府饭菜的人不是他一样。
崔颐鸣则是上前一拱拳,道:“贾大人可是要走?”
贾琏捐的同知,崔颐鸣不过从七品,不过对上锦衣卫,谁都得恭恭敬敬的。
“正是,金陵家中有事要我去处理。”兴许是安神汤吃得多了,不管内心怎么样,贾琏面上甚至比以前更加的波澜不惊了,甚至能夸一句进退有据。
“贾大人,前些日子你做主卖了不少林家产业,因为还没在衙门过户,做不得数,官服派人告知之后,所有人都打算退回来,但是你收了银子,你无论去哪儿,最好告知在下行程,方便跟买家对峙,也好退回赃款。”
这就成赃款了?贾琏除了气愤,还有点悲哀,早年在京城,谁见了他不可客气气的?如今竟被一个从七品的小旗这般威胁!
“知道了。”贾琏板着脸道。
崔颐鸣让开路,贾琏才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后头一声笑。
“贾大人还不知道吧?前头买了林家厨娘那个盐商,今年的盐引被董大人全收回去了。您出去小心些,程姓盐商放出话去让您好看呢。”
“他敢!”贾琏被药物遏制住的情绪,总算是有了点波动,“你们这样陷害我,就不怕荣国府?”
崔颐鸣嘲笑了一声,“盐引被收回去,你要是只能看出来是为了陷害你,那也怪不得荣国府没落了。”
崔颐鸣说完便是一伸手,“贾大人请吧。”
贾琏冷哼一声,“我们走!”
他从金陵带来的几个人快步跟上,崔颐鸣还在后头喊,“别走太远,落脚了记得回来报个信。我想贾大人也不想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府衙的名单上吧?”
顾庆之今日便是去新任巡盐御史董伯中府上赴宴的,回来还带了一坛桂花酒。
据说这玩意儿度数低,不醉人,酿造过程中还加了枸杞,是专门给小孩子跟女子喝的。
顾庆之尝着跟桂花酒酿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里头没有糯米团子。
“都是人精啊。”顾庆之回来跟林如海叹息道,“一石三鸟。”
林如海的身体进一步康复,乔太医给他新近开的方子,就是多吃半碗饭,饭后一杯麦冬山楂茶,再出来缓慢走一刻钟。
如今两人就在林家的花园子里溜达。
林如海笑道:“新的巡盐御史上任,盐引发放肯定是要变化的,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跟我当巡盐御史的时候一样,那他董大人岂不是要改姓林了?”
“况且这位程源水,原本我今年就给他少发了两成盐引,选这么个人出来,也算是师出有名,董大人上来,也要培养自己的手下,这些盐引就是最好的利益。”
“不仅如此。”顾庆之接着道:“他还在帮您出气的小团伙里出了力,这小团伙里头不仅有扬州知府,还有本地的县令吴大人。”
“巡盐御史虽然手下有十二个巡检司,盐兵三千,不过真要稽查私盐,没有县令配合是不可能的。”林如海语气里很是有些感慨,八成是在这地方吃过亏。
“董大人还托我转达――哦不,是告诉我。”顾庆之轻轻嗓子,道:“我不求能像林大人一样,能把市面上私盐的比例控制在官盐的两倍以内,只求官盐私盐比例维持在三七成,就对得起隆恩浩荡了。”
林如海笑了一声,很是骄傲的拍了拍顾庆之的肩膀,“官盐不苦,价格贵,私盐粗制滥造,价格只有官盐的不到一半,但是盐又是百姓必不可少的东西,盐吃少了,人就没了力气。”
林如海叹了一声,“盐引朝廷发下来的价格是每引一两五钱,到盐商手里,每引的价格在十二到十五两,江南地区盐不贵,大概每斤七八文,运到内陆,贵的地方能买到五十文,个别能卖到一百文。每引四百斤盐。”
顾庆之一边点头,一边――
“这不对啊。按照每斤七八文,一千五百文钱换一两银子,一引盐卖出去才二两出头,就算是五十文每斤,那也只有十三四两银子,这还没算运输成本――剩下都是私盐?盐商可真赚!”
林如海又道:“所以买了盐引,就能以一定比例运私盐出去,当然这话大庭广众下是不能说的,运私盐,超过三斤就要枷号示众,超过五十斤直接处死。那程源水,去年盐引不到一千,最后运了快十万斤私盐出去,这人是留不得的。”
顾庆之表情顿时就有点复杂了。
虽然有卫公公,他也接触了不少官场亚文化跟潜规则,但是这种大家心照不宣的,还明显违法的行为,他的确是不太习惯。
“这也要我转告董大人?”顾庆之小声问道。
林如海没回答这个问题,“当巡盐御史,我如今最大的体会,就是要控制,不能出现大盐商,也不能纵容盐商超出比例去贩卖私盐。两淮巡盐御史,每年经手至少三十万引盐,庆之,你知道这是多少银子吗?”
“三百五十到四百五十万两,明面上的。”顾庆之飞快接了上来,但是他想的跟林如海想的不太一样。
“这压力是不是过于大了?我原本觉得巡盐御史一年一换,不利于熟悉工作,如今看,怕是一年就要把人累坏了。”顾庆之看着林如海的眼神顿时就满是钦佩了,原先他的确是觉得林如海身体不好,最大的事实就是他子嗣不丰。
但是再仔细想想,子嗣只能证明生育,不能代表身体不好。
林如海可是当了六年巡盐御史,这哪里是身体不好,这是太好了,这是快累死了。
顾庆之坚定地说:“你这是累病的,这是带病工作啊。纵然是报病的程序有些许瑕疵,只要说清楚了,陛下是必须给你升官的!”
林如海失笑,“怎么就说到升官上头了。”
“这事儿你不用管,我是钦差,回头我汇报给皇帝。”
“你这钦差不是来收船的?”
“自然是还有秘密任务的。”顾庆之瞥他一眼,“林大人,等你再好一些,咱们好好说说盐税的事儿。现在你该去洗涮准备就寝了。”
接下来的几日,顾庆之继续保持着两三日一场宴会的节奏,一直到了三月中旬,谷雨到了。
谷雨能叫谷雨,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天要下雨,下雨有助于谷物丰收。
就算古代通讯再不发达,距离他祈雨也有一个多月了,顾庆之的名声在消息灵通的江南地区,算是彻底传开了。
扬州知府李大人提前好几日就约了顾庆之祈雨。
当然约他的人不止一个,顾庆之最后只答应了李大人。
原因也很简单,扬州府这一片原本就是有雨的,不过是零星小雨,他要做的是把零星小雨连成片。
再有就是扬州府这几年的确是欣欣向荣,稳中向好,顾庆之回去稍微打听一下,就点头了。
其他地方谷雨这天都是晴的,这样祈雨就难多了。
顾庆之虽然能祈雨,但是他心里也一直保持着对自然的敬畏,人工调解天气会破坏自然的平衡,毕竟后世人工祈雨包括人工驱散积雨云都很是发达,但干旱半年以及洪涝灾害的新闻也是层出不穷。
谷雨这天,早上一起来,顾庆之就在林家正堂前头设立了祭台。
他在林家上香,让知府去知府衙门门口拜祭台,总体来说知道的都知道是他做的,但是知府也能在百姓间落个好名声,尤其是李知府今年就做满一任了,兴许努努力还能混个万民伞,这是升官的大大加分项。
李知府也说得很明白,还给了五百两的“润笔费”。
卫公公的评价,这银子是做明事的钱,配得上知府身份,也不会多到让人生疑心。
顾庆之斋戒沐浴,换了净服,跟一边站在一处的林家父女道:“林大人,叫你看看我的本事,也叫你知道我这个安国公是怎么当上的。”
随着香一柱柱供奉上去,天色渐渐变得阴沉,云也从白色变成了灰色。
到了午时初刻,一声春雷震响大地,雨滴也落了下来。
雨下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就变成了不用打伞的毛毛雨,林如海有点欣慰,也有点骄傲,只是半响就感慨了一句,“这雨下得好啊。”
林黛玉倒是伸手出去接了接雨滴,转过脸来跟林如海笑了笑,语气轻快道:“十月底的时候,荣禧堂叫雷劈了。我记得前两日他刚叫我别整日待在屋里,让我多出去走走,多晒晒太阳,接着他就被宝二爷骂了,荣国府也多了许多流言,说他贪吃,说他仗势欺人,还说他占小媳妇便宜,我也再没见过他了。”
林如海脸上却没什么笑容,反而变得严肃起来。
雨停之后,祭台也收了起来,林家人看着顾庆之的除了亲切感激,又多了几分敬重,连带说话的时候也轻声轻语了。
“父亲还说,他这个林家老爷,如今说话都没你管用了。”
中午吃过饭,顾庆之出来遛弯消食,碰见了同出来消食的林黛玉,两人顺理成章走在了一起,顺便聊聊天。
“林老爷也该退位让贤了。”顾庆之故作老气横秋来了一句,引得林黛玉笑了起来。
她又道:“我其实挺不喜欢午休的,平日里就没什么事儿,哪里会觉得累呢?睡也睡不着,还不如写两个字,看看书。”
这个顾庆之也同意,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有人一天睡六个小时就精精神神,有人一天睡十个小时还要犯困。
“也可以多出来逛逛,白天累一点,晚上才睡得好。晚上这一觉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一说,顾庆之也有点明白过来了,后来林黛玉所谓晚上睡不着,可能根本不是她身体不好,而是无奈只能遵从不适合她的作息。
连觉都不能随心所欲的睡,这不就是抑郁的最大诱因?
“过两日咱们出去转转?这些日子光顾着赴宴了,我还没看过扬州城的景色呢。”
林黛玉脸上立即就有了笑意,只是一开口,又有了点惆怅,“扬州城我也好久没去了。原先我也去过不少地方。别的官不能出辖地,就像江都知县,不能出江都县,扬州知府也不能出扬州府,可我父亲不一样,他是巡盐御史,他手下管着三十多个盐场呢。”
想起快乐自由的幼时年华,林黛玉很是怀念,“往东南有太湖,有西湖,有阳澄湖,还有淀山湖。往西北走,有洪泽湖。都是不用下船就能到的地方。”
如果林黛玉小时候就见过这些景色,又去过这些地方,她又怎么能习惯住在荣国府的后院?
不过那么小小一片地方,就把人的一辈子关住了。
说起这些,林黛玉很快就变得兴高采烈,“若是一直往东,大概三百里出头就能看见海,大约要走两天,你见过海吗?”
顾庆之都不忍心说话,只摇了摇头,林黛玉笑道:“是咸的。”
“这不是见过,这是尝过。”顾庆之失笑,他又道:“太上皇的船是个大船,大运河有些地方过不去,这次回去京城,肯定是走海上的。”
林黛玉忽然就不说话了,顾庆之猜她八成是不想去京城。
“你去过玉泉山吗?我在玉泉山下头有个庄子,那边的水可好了。”
“我在前门外还有个铺子,隔壁是卖首饰的,上回我还看见郡王的女儿去逛了呢,只是我一个人去逛首饰铺子,奇奇怪怪的。”
“京里还有大佛堂,还有个观音庵,我若一个人去,怕是要被当成踢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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