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之后,屋里玄关处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整面的落地窗外是霓虹闪烁的楼宇夜景。
钟晚背靠在门上, 把手包扔到柜子上, 仰起头, 沉沉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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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楼下停车场, 林叔问:“梁先生,现在去哪?”
梁序之把手中快燃尽的烟熄灭,车窗升上来,静了片刻后,淡声道:“出去随便转转。”
林叔应了声“好”,安静地发动车子。
梁序之阖上眼,脑中再次闪过钟晚刚才那些话。
对他有所求,所以愿意演。
他们之间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但从两年前相遇到她离开港岛,再到现在重新跟着她,又确确实实只是这样的关系。
他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无解的题,表面像是填上了答案,却隐隐感觉是错的,又看不出错在何处,正解为何。
车内开了空调,空气还是不流通,梁序之胸口很闷,又将车窗降下一半,带着湿气的夜风钻进来,但仍压不下他烦闷的心绪。
也许这时候找个地方跟好友喝几杯酒,就算不谈与钟晚相关的事,应也能纾解几分。
但活了三十年,梁序之身边也没任何能说上话的朋友,亦或亲人。跟他有过交集的所有人,不论亲疏远近,都是一样的利益关系,为利而聚,为利而散,跟她也是同样。
梁序之自嘲般笑了声,靠在座椅上,只听到窗外晚风川流的声音。
他平声吩咐:“开个新闻台的广播。”
“好。”林叔答应完,却迟迟没有放出广播,半晌后,他轻叹了声气,“不然还是找个地方歇会儿?前面路段在堵车,今天周五,不知道得堵到什么时候。”
梁序之轻“嗯”了声,说了个地名。
半小时后,两人到了另一栋公寓楼。
小区门口有家进口超市,林叔开进去前,贴心地买了两瓶威士忌和杯装的冰块。
超市里没见着梁序之常喝的牌子,林叔上车后,拿起酒瓶,笑问:“这个行吗?”
梁序之睁开眼,眉梢微抬了下:“你能喝?”
林叔笑:“这不是在沪市吗,没人管着,刚好我也馋了。”
梁序之没再说话。
这间公寓也是定期有人打扫,各种厨具设施都是配齐了的,林叔去厨房把多余的两杯冰冻起来,取两只杯子倒了酒,端去沙发。
梁序之看了眼酒瓶,淡淡说:“你还是少喝,这个年纪了。”
林叔笑道:“放心,我有数的。”
许久后,聊了些梁家和集团里有的没的,林叔试探着提:“我问句不该问的,钟小姐那边…您是怎么打算的。”
梁序之又给自己倒了半杯,默了下说:“就现在这样。”
林叔:“那以后呢?”
梁序之冷眼看他。
林叔也喝了口酒,叹声道:“钟小姐的性格,不会想一直像现在这样。当然,您总有办法让她妥协,但…对两边都不好。”
梁序之毫无温度地笑了下:“你的意思,放她回去,跟她桥归桥路归路?林叔,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还说过,她跟我很合适。”
“是合适的。”林叔斟酌着说:“但现在情况不同。想走的人留不住,强扭的瓜不甜。”
梁序之将杯中剔透的酒液一饮而尽,又添了冰和酒,片刻后道:“现在这不是留住了。”
“强扭的瓜也是瓜。”林叔顺着他的话说道,“但您吃着也是苦的,何必呢。”
梁序之未作声,端起杯子,想起他和钟晚曾经聊过的话。
那天她翻着一本书,是他大学时读过的,那一页写着“Pain is permanent, fuzzy, dark, and also has the character of the eternal”,痛苦是永久的、模糊的、黑暗的,并且还具有永恒的品性。
但她当时,好像是不认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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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晚到时间就自己睡了,这段时间入睡总是很难,而且浅眠。
后半夜忽然醒来,睁开眼,看见门缝外头有光。
她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本以为梁序之是这个点才回来,公寓不仅一间卧室,虽然定期有人打扫,但毕竟梁序之一年也不一定过来住一次,当时家政上门收拾得匆忙,其他卧室的床单被子都没让铺。
想着他要进来,到时还会被吵醒,钟晚就把手机搁一边,闭目等着。
许久,也没听到任何动静。
她开始怀疑是自己睡前忘了关外头客厅的灯。
钟晚犹豫几秒,还是翻身下床。
轻声推门出去,就看见梁序之躺在沙发上,只穿了件衬衫,外套搁在一边。
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此时空气中都有淡淡的酒气。
钟晚站在原地静了一会儿,梁序之没动过,也没睁眼,大概早就睡着了。
她没准备叫醒他,转身要回卧室继续睡时,又顿住脚步。
钟晚轻叹一声气,缓步走过去,把一旁的绒毯扯过来,悄无声息盖在他身上,垂眼看着他。
男人鼻梁英挺,肤色很白,平躺时下颌线依然清晰,薄唇的弧度也恰到好处,衬衫的扣子松了三颗,露出喉结和锁骨处的皮肤。
钟晚很少这么长时间在灯光下盯着他看,以往这样看着他,都是那种场合,她也没心思仔细去观察他的长相。
也是这次才发现,他睫毛其实很长,落在眼睑下,形成一片青色的阴影。
大概是闭眼睡着的缘故,平时凌厉的气场也淡了下来,竟显得有几分温和。
钟晚视线向下,看到他身上那条绒毯,又想到明日起来,他也同样会看见。
她抿抿唇,又把刚盖好的毯子掀了,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瞎操什么心”,放回原先的位置,客厅的灯也没关,转身快步往卧室方向走去。
门合上的瞬间,客厅,梁序之缓慢睁开眼,若有所思地看向卧室的门,又扫了眼旁边不远处那条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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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市离杭市很近,隔天,梁序之直接带她飞回港岛,没提让她回杭市演话剧的事。
那场《暗恋桃花源》的演出已经结束,钟晚算是白跟着排练。
包括张老师在内,剧团许多人都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钟晚还是统一回:家里有事,暂时不回。
到后来,连回复也懒得回复了。
这天梁序之回梁家有事,钟晚一个人在太平山的别墅,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看书。
傍晚听到外头院子里有动静,本以为是梁序之提前回来了,抬头,才看见来人是庄伊禾。
钟晚愣了下,站起身:“伊禾,你回来了?欸,现在应该不是假期。”
庄伊禾身后有佣人帮她拎着行李箱,她快步笑着过来:“对,但我学分也修够了,这学期主要就是准备毕业展,时间比较自由。”
两人去坐在沙发上,刚在厨房忙活的佣人端来了水果和饮料。
钟晚点点头,又问:“你回来看梁先生的吗?”
庄伊禾笑道:“这么久了,你对他怎么还是这个称呼,也太生疏了吧。”
“我回来是看你的。我哥说你最近一个人待着无聊,正好我这学期也闲,就让我回来陪你一段时间。”
钟晚沉默一会儿,不知说些什么,挤出一句评价:“…那他还挺‘贴心’,谢谢他。”
庄伊禾全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也没多问,拉着她又站起身,往楼上走:“他们动作真快,行李箱这么快就帮我搬上去了,我给你带了好多好玩的,先过来看。”
钟晚扯扯唇,跟着往楼上走去,看到庄伊禾对她的亲切态度,心情莫名复杂。
两人在庄伊禾的卧室摆弄那些小东西,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学校里发生的事。
庄伊禾带回来的东西里有个手绘的画册,钟晚翻了几页说很好看,庄伊禾凑过来瞧一眼:“这画得像是东南亚那边。钟晚姐,你最近是不是都不用去拍戏啊?”
不仅最近,应该是永远都不用拍了。
钟晚含糊地应了声:“对。”
庄伊禾兴致勃勃道:“那不然我们去泰国玩一圈吧?那边的东西也很好吃,酸酸辣辣的,正好我也没去过。”
钟晚无奈地笑笑:“我是没问题,出去散散心也好。但…主要得梁先生同意吧。”
庄伊禾笑道:“那直接跟他说不就好了,出去旅游而已,今年把梁家那两个爱惹事的送进去,我哥对我的安全问题也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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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十一点多,两个女孩在一楼的客厅拼积木。
也是庄伊禾这次带回来的,积木很精致,完成版的造型应该是三层的咖啡厅,diy的空间很大,按照图纸的提示,基本可以实现自由布置。
客厅地毯上全都是积木零件,“咖啡厅”也完成了两层。
梁序之回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幕。
——两个女孩有说有笑,电视上放着一部美剧,盘腿坐在地上研究积木,小孩子似的。
庄伊禾的角度正对门,先看到梁序之,扬声笑道:“哥,你回来了啊,梁家的事还好吗?”
钟晚拼积木的动作也下意识停住,转过头。
梁序之目光从她脸上划过,最后停在庄伊禾身上,淡道:“嗯,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就好。”庄伊禾想起另一件事,索性就直接问了:“过几天我跟钟晚姐一起去泰国玩几天可以吗?秋天了,那边天气应该也还不错,不会太热。”
梁序之穿了件薄款的黑色风衣,身形笔挺,往楼梯口方向走,扫了钟晚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回答:“可以,让林叔去帮你们安排。但保镖必须多带,那边治安不算好。”
庄伊禾笑起来,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明早跟林叔说。”
“哥,你有空跟我们一起去吗?”
梁序之:“我抽不出空。你们去玩吧。”
庄伊禾耸耸肩:“就知道。那我们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纪念品。”
钟晚全程没说话,就刚刚看见他时停了下,而后又低着头,继续‘专心致志’捣鼓散落在地摊上那些积木。
梁序之也没再说什么,缓步往楼上走去。
庄伊禾轻推推钟晚,压低声音问她:“你不跟我哥一起上楼吗?现在也挺晚了。”
须臾,钟晚抬起头。
电视里放得是《老友记》,很有喜剧色彩的台词,配合特有的观众笑声音频。
客厅除了满地的积木零件,茶几和沙发上也摆满了庄伊禾带回来的各种小玩意,特意嘱咐佣人不用收拾,顶上的灯光也开到最大,手边还有点心零食,气氛温馨又热闹。
二楼走廊的灯还是按着梁序之的习惯,只开了侧边昏暗的几盏,光线昏沉沉的。
梁序之已经上到二楼,就在楼梯口,明与暗那道模糊的交接线上,黑色的长款风衣显得他身形都更加清瘦,一如既往沉静清冷的气质,与她们楼下的氛围格格不入。
宛若以那道交接线为界,处在两个不同的时间。
让她想起两年前,第一次在教堂见到他的那夜。
而后,黑暗中,那道孤孑苍凉的身影也消失在拐角,脚步声被电视中的笑声淹没。
庄伊禾又推推她:“钟晚姐?”
钟晚收回视线,攥了攥衣角,默了片刻,垂下眼:“我还不困…先拼积木吧。”
第49章 Chapter 49
钟晚和庄伊禾对市区兴趣都不大, 更偏好于自然风光,就把旅游地点定在了清迈和苏梅岛两地。
因为泰国免签,两人收拾了行李, 林叔替他们订好飞机航线,一周后就出发了。
钟晚也有好几年没以旅游为目的出行,此次去到陌生的国家,原以为能散散心,可跟她同行的人是梁序之的妹妹, 倒不是说不好,只是旅途中和她说说笑笑的, 心里又总觉得有哪里别扭。
旅游攻略是庄伊禾负责做的, 把两地好看的、值得玩的地方都逛了个遍,到处碧海蓝天, 树木植被也长得郁郁葱葱, 身处其中时,还是能解几分烦闷。
唯一煞风景的大概就是为她们全程保驾的几个黑衣壮汉。
虽然东南亚治安不算好, 但带这么多人, 钟晚也觉得真不至于。
在街区吃饭时,那么多保镖围在身边, 无论当地人还是游客看见都退避三舍,而后投以好奇打量的目光;在户外徒步时,钟晚偶尔有兴致录段视频,镜头转了一圈, 总能拍到几个高大威猛的保镖杵在那。
在清迈吃饭时, 还遇到几个认出钟晚的中国游客, 激动地想过来跟她合影,被保镖毅然决然地拦下。
晚上回酒店, 钟晚问庄伊禾:“留两个人跟着就够了吧,现在这架势实在太大,走到哪感觉都不方便。”
都快跟梁序之去公共场合交际应酬时一个排场了,安在她头上就未免太浮夸。
庄伊禾笑道:“跟他们说,他们就会去征询我哥的意见,然后我哥肯定不会同意的。不过也能理解他吧,梁家那么有钱,我哥又是梁家最有钱的,我们俩对绑架犯来说就跟活靶子一样,说不定好多坏人都想绑了我们去跟他勒索赎金。这是东南亚,本来就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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