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固执的认为她就是欠了她的,自己付出了多少,就要拿回来多少,一分一厘,都不能少了他的。
全然不顾当初是他强行要给她,并不是她主动索取。
是他要对她好,对她掏心掏肺,将她奉为掌心里的玉珠。
“我见过严忌,除了样貌有几分出挑,其他的,哪里比我好了?你看上他同瞎了眼也没什么分别。”李裴浑然不觉自己嫉妒的嘴脸有多难看,也克制不住自己要说许多难听刺耳的话来:“他能喂得饱你的胃口吗?旁人不了解你,我们自幼一同长大,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有多贪婪。”
李裴有点恨恨的看着她。
恨中又带着割舍不了、怎么也放不下的感情。
说到底他对她的恨意,也只是因为她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爱他。
他为了这份求而不得的爱,变得斤斤计较。
像个锱铢必较的小人。
“你骗我那么多回,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骗我?你把谁都成了傻子,若不是我心甘情愿,你觉得你真的能把我耍得团团转吗?”李裴有些失控,拇指用力攫住她的下巴:“我为何要对一个傀儡皇帝言听计从,你真的不清楚吗?”
他就是这么个人。
从小到大得不到的东西太少了。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不给他,宁愿鱼死网破。
他说着尖酸刻薄的话,可望着她的乌眸却好像要碎掉了似的。
竺玉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多了。
少女缓缓抬起羽睫,定定望着他:“你也觉得我无能?”
李裴默了几瞬,乌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略显单薄苍白的身影,男人薄唇微抿:“事实如此。”
竺玉点点头:“嗯。”
李裴望着她微白的面庞,心脏好像被用力攥了下。
他看着身形单薄纤瘦的少女,她垂着脑袋,莹白的侧脸透出淡淡的羸弱,好像被这几句话打击的无话可说,
他看起来似乎已经赢了。
可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来时的嫉恨,也并未被浇灭,像寂寂无声的火焰,烧得肝胆俱裂。
李裴绷紧下颌:“我非得杀了他不可,你护着他,我连你的人一起杀了。”
李裴分毫不打算退让,他本就是得不到就拉着大家一起死的性子。
他不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包括她。
翻脸无情,这四个字,落在李裴身上也很合适。
竺玉以前的确天真的以为李裴至少是有几分真心喜欢她的,原来他也瞧不起她、看不上她、也会用这样冷冰冰的话来刺伤她。
他和别人,原是没什么两样的。
竺玉听见李裴刚才说的话,其实还是有点伤心的。
李裴面无表情盯着她的脸,白白的小小的,比起平时还多了几分破碎般的可怜,望着他的眼神透出淡淡的难过。
若是从前,他定然抱着她就开始哄了。
舍不得害得她用红着眼流着泪的样子来面对他。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
“没用了,我不会再上当。”
竺玉抿了下唇:“李裴,我不是你的玩具。”
稍微不顺着他的心意,他就大发雷霆、翻天覆地。
李裴听着这句话,几近冷笑,他忍下心口的酸痛,冷言冷语:“谁会对玩具那么好?”
他眼中赤红,咄咄逼人的是他,可他眼尾发红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受尽了委屈,男人带着点咬牙切齿:“我早该明白,把真心放在你这里,就是自甘下贱。”
竺玉平静的哦了声,开口时声线还是有点颤:“那你滚。”
李裴看着她好像被气得不清的模样,心里又不好受起来,但又有种近乎变态的。隐匿的快感,好像不至自己这么痛苦。
备受折磨的是他们两个人。
他痛,她也随着他一起痛。
他难受,她也没有好过多少。
李裴没有开口哄她,甚至没有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他冷眼旁观着她脸上的泪,他漠然的想,这些眼泪是为他而流。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这是属于他的。
眼泪是他的,恨也是他的。
她有多记仇,他也是清楚的。
能让她这样狠狠痛上一次,也比被她随时抛之脑后要好得多。
宝成殿的宫人只见小裴大人怒气冲冲的来,随即又阴沉沉的离开。
*
宫里管得严。
外边的人也不知道宝成殿里发生了什么,叫一向对陛下言听计从的小裴大人都冷这张脸走出来。
君臣翻脸,着实突然。
陆绥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还肿肿的。
应当已经偷偷的流过眼泪。
陆绥便是没在宝成殿里安插眼线,也猜得到以李裴那样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会说出什么。
李裴得到过太多,所以失去一点点,都要计较。
他断没有容人之心,也绝不会忍气吞声。
只是。
陆绥瞧见她眼尾这片薄薄的红,心里头还是会不爽快。
李裴在她心中,倒还有些分量。
不然也不会为他的几句话就伤心难过。
竺玉不想在他面前被看出来自己哭过,陆绥这样默不作声盯着她看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绥上前:“你哭什么?”
竺玉下午所受的委屈忽然有几分迁怒于他,尤其是在陆绥开口明知故问之后,一向乖顺温和的少女罕见露出锋利的攻击性来。
在他抬手朝她抚来的时候,她一声不吭抓住他的手腕,低头在他的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两排整齐的压印,又红又深。
都怪他。
什么都怪他。
他将她逼到这个份上,还要来看她的笑话。
竺玉忍不住又想起李裴下午说的那些话,字字诛心,透着高高在上的瞧不起,叫她难堪。
陆绥由着她像只小狗似的咬自己。
于他而言,只是不痛不痒的两下。
不过她这回咬人还真是够狠,咬破了皮,柔软的唇瓣洇着滟滟的鲜血,增添的颜色,瞧着诱人又娇媚。
陆绥等她咬够了才开腔:“又不是我惹得你。”
竺玉扭过脸,却被他攫住了下巴,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巴,另只手自然而然搭在她的后腰:“对我生什么气。”
他的语气听起来也没那么在乎。
似乎不介意被她当成出气筒咬了这么几口。
停顿片刻,陆绥问:“李裴同你说什么了?难过成这样?”
竺玉低头,看清楚他腕上的牙印,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她本来已经好了。
陆绥开口这么一问,心里竟比方才还要委屈。
珍珠眼泪不断的往下落,簌簌的扑下来,像一阵细润无声的小雨。
她埋在他怀里,好像这会儿才将刚才压抑着的情绪发泄出来。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带着点警惕的攻击性:“我知道,你们都一样。你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不配当皇帝,也并不是真心对我俯首陈臣。”
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忍不住用力,骨节攥得发白,她说:“我也不想被你们瞧不起,没有谁会喜欢被人看轻。这个皇帝也不是我非要当的。”
“你们、都一样。”
她语速缓慢,停顿下来的时候听起来格外的清晰。
她越说心里越委屈,也就越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
小小的脸,黑漆漆的眼睛,装着清泪。
好生可怜。
陆绥望着她的眼睛,心肠不自觉都软了些,面对她总是会多出三分不忍。
忍不住心生怜爱,更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
陆绥从前的确瞧不上她。
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却并未再看轻过她半分。不然也不会隐忍至此。
陆绥替她抹掉眼泪,却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泪沾湿了他的指腹,温热的泪珠砸在他的拇指,仿佛烫在他的心尖。
李裴越刻薄,越好。
说尽世上难听的话,就会将她越推越远。
还能衬出他的几分好来。
“我不曾瞧不起你。”陆绥鲜少见她对自己露出这样的一面,像小猫似的将自己最柔软的肚皮放在了他的掌心。
她又娇气,又要面子。
不情愿在他们面前暴露出自己最软弱、最真实的一面。便是眼泪,也是到了忍无可忍时才掉下来。
哭得这样可怜的时候,
委实不多。
她很警惕的封闭着自己的内心,生怕被撬开一道缝隙之后,就被蛮力入侵。
竺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成了这样。
像是水做成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簌簌的掉,她的鼻尖也红红的。
无声无息掉着泪,哭得脑袋晕晕。
陆绥胸前的衣襟都快被她的眼泪给打湿了,他心中不爽,却也不显山露水。
等过了会儿,轻声劝了两句。
叫她哭够了就不要难过了。
而后沉默片刻,接着淡淡补充:“李裴本就不是宽宏大量之人,他说话难听,往后你便不要再单独见他了,不然伤的还是你自己。他没有容人之量,也不怎么体贴,你退一步他进一尺,为他的话哭瞎了眼,压根不值当。”
稍许过后,陆绥抬起她深埋在他胸口的小脸,望着她乌漆漆犹如透着水泽的眼,男人说:
“以他的性子,怕是要同严大人不死不休的。”
“陛下还真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
竺玉听他这漫不经心的两句话,心里有些慌张,以为他是想要反悔了。
她下意识用力抓住他的手:“你、你答应我了的。”
陆绥扫了眼被她用力攥在掌心的手指,并未推开她,他低头亲她,她并未同从前那样躲开,倒是很乖顺,仿佛待在心爱之人的怀里一般。
陆绥亲够了她,才说:“只要陛下言而有信,臣亦不辞辛劳、说到做到。”
第131章
这天晚上,陆大人又是夜宿宫中。
宝成殿的烛火烧到了大半夜,呜呜咽咽的声音到后半晌才停。
竺玉本来还很难过。
哭过之后好了些,眼睛却还是肿的。
陆绥耐着性子哄她,哄着哄着就开始乱来,无穷无尽的花样,叫人招架不住。
他平时就没什么话。
床榻间,更是沉默寡言。
竺玉昏昏欲睡时,还听见陆绥在她耳边说李裴的坏话:“小肚鸡肠、太过记仇、性情极端,不值得深交。”
后面还有长篇大论。
从很多年前,她自己都快忘了的一些细节娓娓道来。
“你不喜欢吃梅子糖,他偏要往你手里塞,还要亲眼见着你吃下去才肯罢休。”
“我瞧着你那时被酸的眼睛都闭了起来。他向来是先顾自己的意愿,再想起你。”
竺玉迷迷糊糊的听着,她真不记得了。
可是陆绥说起这些个陈年往事就算了,还要一个劲儿的问她还记不记得。
她困得要紧,只得点头,含含糊糊的说自己记得。
如此一来。
她也没睡多久。
好在第二日的早朝没什么事,下了朝她便能回去休息。
竺玉同陆绥的事儿在宫闱之中已然算不得什么秘密,宫人守口如瓶,什么都不敢乱说。
周贵妃大概也知道女儿帐中不太清白。
不过她既不说,她也没多问。
喜欢谁、不喜欢谁。
周贵妃无意插手,随她心意便好。
她的身份,也不需嫁人。
周贵妃也不必担心女儿同自己一样,被迫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形同枯木过了小半生。
周贵妃以为她是喜欢陆绥,才几次留人。
陆绥长相不差,性情沉稳,起码在长辈眼中,他暂且算得上沉得住气的、可靠的男人。
因而周贵妃也没多想。
竺玉自幼就张不开嘴同人倾诉,便是感觉到自己被逼到两难境地,也未曾想过要找母亲诉苦。
她自己能撑就撑。
撑不过去便先糊弄着。
陆绥进宫的次数多的已经有些目中无人了。
竺玉懒得去管,他自己都不怕被人议论,她两只耳朵一闭,也可以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竺玉本来就是个懒骨头,这些时日,愈发的懒倦。
晌午刚过,就懒洋洋的窝在小榻上,闭着眼睛小憩,每天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陆绥今天来的时候,她又在睡觉。
阳光恰好落在她的鼻尖,透白的皮肤宛若凝脂,唇瓣红红的,像涂了胭脂似的。
时逢夏日。
天气炎热。
开着窗门,凉凉的徐风缓缓浸润。
她睡得正熟,眉眼舒展,像是正在做着什么美梦。
陆绥站在一旁,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没有惊动她。
也不知是不是她在梦中都察觉到了身后无处可躲的视线,慢慢从绵长的美梦中缓缓醒来。
瞧见是陆绥已经不会大惊小怪,早已习惯。
陆绥看她还犯困的样子:“昨夜没睡好吗?”
他明明早早就放她睡觉了。
她却好像还是睡不够一样。
竺玉摇了摇头,“就是困。”
就是想睡觉,她有什么办法!
陆绥每天孜孜不倦的说着李裴的坏话,可是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呀!
充其量,比李裴听得进去几分道理,没有那么固执。
陆绥伸手将她捞进自己的怀里,她如今渐渐也习惯了被他搂抱在怀中。
既然已经点头,同他交易。
那再端着,也不太像样。
陆绥今日上门也是有事同她说,不过不着急。
她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一点儿面子都丢光了。
竺玉脸上红了红,觉得丢了丑。
陆绥若无其事,掌心落在她的肚子上,有点肉肉的,兴许是这段时日养胖了。
“午膳还没吃?”
竺玉摇摇头,她睡过头了。
底下人不敢叫醒她,任她睡到了这个时辰,大半天没吃饭,肚子自然会饿。
“睡着了。”
陆绥蹙眉:“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能把自己给饿着。”
说着他叫人将备好的午膳端上来。
御膳房那边一直热着饭菜,过了时辰就重新再做一遍,这边没叫膳,他们那边也得时刻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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