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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君——枝呦九【完结】

时间:2024-08-14 23:02:11  作者:枝呦九【完结】
  钱妈妈几乎瞬间懂了他这番欲语还休:“……你真没想?”
  郁清梧畏惧天地神灵,到底不敢撒谎:“那还是日日想的。”
  他低着头,一紧张,又塞了个鸡蛋进嘴巴嚼吧嚼吧,双手搓来搓去:“真的是喜欢我的意思?”
  钱妈妈:“依着我的经验看,肯定是的!”
  郁清梧傻乎乎露出一个笑脸,但下一瞬又颓然道:“可是钱妈妈,你又没有成婚,哪里知道这些情情爱爱呢?”
  钱妈妈:“……”
  她操起一根大葱就要打过去,郁清梧连忙护着头,“别打,别打,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两人凑在一起细细思量,将兰山君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分析。
  钱妈妈:“你看啊,她说:无论再过几辈子,我也应碰不见如你这般的人了——”
  郁清梧立刻提醒她,“不是我也应碰不见,是她,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要用她也应碰不见才对。”
  钱妈妈:“……郁少爷,碰见你,我真无奈。”
  她深吸一口气,“别管这些,你只说,当一个女子说再也碰不见如你这般的人,是不是说,你是她的唯一。”
  郁清梧听得紧张喘不过气,却道:“确实是这么回事。我在山君心中,应是独一无二的。”
  钱妈妈再次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忍住。她继续揣摩:“既然是唯一,是独一无二的,那就是说她也是欢喜你的。”
  郁清梧狐疑,“她说了吗?”
  钱妈妈:“怎么没说?”
  郁清梧:“她没说啊。”
  钱妈妈:“她那句话的意思就是爱慕你!”
  郁清梧又开始塞鸡蛋,嚼吧嚼吧,“真的?”
  他抿唇,“我哪里敢想哦!”
  钱妈妈:“……”
  好嘛,事情又绕回去了。
  得了,她忙得很嘞。她把人往外面赶,起锅烧油,一转身,就见郁清梧可怜兮兮的扒着门框看她。
  他低声道:“钱妈妈,我自小无父无母,没人教过我这些……”
  钱妈妈哪里经得起这个阵仗,又给他出主意:“实在不行,你就抱着被子去屋门口等着,就说你书房窗户漏风——”
  郁清梧:“这不是说谎吗?要是山君去帮我补窗户怎么办?”
  钱妈妈:“……那你就当我是个馊主意!”
  郁清梧一本正经,“馊不馊的,我鼻子也不好,就怕山君鼻子好闻见。”
  钱妈妈到底还是缺了些慈母心肠,一忍再忍,最终忍无可忍,拿着大葱指着他大声道:“你就听我的吧!求你了!走吧!”
  郁清梧摸摸鼻子,叹息着道:“行吧。”
  天色也已经晚了。他看看天,月亮依旧很圆。
  圆,也是个好寓意。
  他鼓起一口气抱着被子走到门口,却又不敢敲门。
  于是凭着这口气在院子里转悠,也不知道转悠了多久,气也出完了,眼看就要被月亮晒成人干高高挂起时,就见屋门嘎吱一声打开。
  山君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郁清梧僵硬的站直,“山君……我,我……”
  兰山君:“进来吧。”
  郁清梧瞪大眼睛:“哎!”
  兰山君转身进了屋,他蹭蹭蹭抱着被子往屋那头走。
  ——肯定是月神相帮。自古以来,月神就有缠绵悱恻的寓意。郁清梧走着走着,连忙停下来朝着月亮拜了拜。
  路过桂花盆栽的时候,他也拜了拜——桂通闺,肯定有它相帮,他才得以再次入山君的闺房。
  果然是有天地之气的他,事事皆有神明相帮。
  他进了屋,将被子熟练的铺在榻上。
  他没有用上窗户漏风的谎言——即便他鼻子不好,也闻得出这是个馊谎言。
  便也不说了,又搜肠刮肚的想其他的借口,靠着拱门道:“牢狱里阴气重,山君,你怕不怕?”
  兰山君迟疑一瞬:“怕?”
  郁清梧高兴道:“山君,我就是怕你晚间害怕,所以来陪你。”
  兰山君情不自禁跟着笑起来。
  郁清梧又隔着拱门问,“山君,你在做什么?”
  兰山君正在书案前,但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今日,她也没有那般的坦然。
  她坐在椅子上,犹豫道:“……在看书?”
  郁清梧慢吞吞挪过去,“我看看?”
  兰山君瞧见他那个小心翼翼的模样,突然心口一松,含笑道:“郁清梧,你这般诚惶诚恐,我会觉得自己如同稀世之珍一般,极为宝贵。”
  郁清梧心扑通扑通跳起来,低头:“本就是如此。”
  兰山君拍了拍身边的凳子:“你坐。”
  郁清梧规规矩矩的坐下。
  他这么一副受气小媳妇模样,将兰山君看得又是一笑。
  她道:“你觉得宋家会如何?”
  郁清梧扑通扑通的心顿停。
  他知道她的执念,便马上撇开风花雪月,认真道:“邬庆川身上背负了人命,是不可能活着的。但宋知味不一定。我觉得,宋国公死之前,应该能保住宋知味一命,就如同当年先太子喝下毒酒保住段将军的命一般。”
  皇帝“其实”还是个念旧情的。
  郁清梧:“但肯定是不能让宋家留着了,我估摸着,宋家男丁应该判流放之刑。”
  兰山君沉默一瞬,道:“我去求太孙妃,若是宋知味是流放之刑,便让他活着,然后到了流放的地方,再把他给我。”
  她是一定要他受受什么叫做点天光,什么叫做药王身的。
  郁清梧点头,“好,我帮你善后。”
  兰山君松了一口大气。她屏住呼吸,道:“接下来,就是齐王。”
  这次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撕扯到齐王的皮肉。
  她当时也是想着把齐王拉下水的,但贪多嚼不烂,她犹豫不决,还是只拉了宋国公和邬庆川下水。
  实在是可惜了。
  郁清梧安慰:“但这次他用倪陶做诱饵,引着咱们进去,如今被反杀,恐怕也不好过。”
  兰山君还是有些担心,“咱们说知晓邬庆川的秘密,以为邬庆川不敢动手的话——陛下反应过来,会怀疑吗?毕竟邬庆川最后是动手了的。”
  郁清梧仔细思量过,“不会。一是,咱们没有邬庆川和宋国公相交的铁证,若不是你的字迹,便是一点用也没有的,陛下不会信。二则,他信无论是邬庆川跟段将军还是宋国公相交,都不会告诉我们俩个小的实情,我们知晓的,只能是偷看偷听的一点,而有了一个偷字,就证明事先邬庆川不知道咱们知晓这么多——比如,陛下跟宋国公作的诗句。所以,他猜邬庆川会铤而走险。”
  “最后一点,便是陛下即便不信邬庆川会这样胆大,但他信齐王会。齐王可不在乎邬庆川和宋国公最后会如何。”
  他道:“齐王只在乎这件事情之后,皇太孙会不会被厌弃。”
  兰山君讥讽,“这就是自食恶果了。齐王平日里太嚣张,做事情太绝,皇帝这时候不信他。”
  郁清梧:“人一旦相信了结果,便会为这个结果想出无数个因出来。尤其是陛下这样疑心重的人。他会自己在脑海里为齐王,邬庆川,宋国公圆上这个谎。”
  兰山君点头,便在纸上将邬庆川和宋国公,宋知味的名字划掉,而后道:“那就静观其变,看看陛下最终如何处置齐王……如此,只剩下两个人了。”
  齐王,皇帝。
  她不敢写皇帝的名字,只画了一个圈在那里。
  但郁清梧知道她说的是谁。
  他轻声道:“我知道,不除他,永无宁日。”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还要好好谋划才是。
  他相信,如今这般想的,也不只是他和山君二人。
  他拿起纸凑近烛火烧掉,只剩下灰烬。而后把灰烬也散得干干净净,一本正经的道:“我怕他们跟我一样死灰复燃。”
  兰山君又忍不住笑出声。她记得自己说过他是元狩三十一年灰烬的话。
  她笑,郁清梧就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两人的目光就对到了一起。
  兰山君一顿,没有挪开。
  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郁清梧那已经漏气被吹成人干的身子就又开始鼓气。
  他知道,他和山君成不成,就在这一刻了。
  郁人干便掏出了一个鹌鹑蛋补气——钱妈妈说他不能再吃鸡蛋了,给他换了小一点的鹌鹑蛋。
  但鹌鹑蛋虽也是蛋,却缺始终少了一点霸气。毕竟鹌鹑两个字,很是不好听。
  于是在久久说不出话之后,他便将这股错怪在了鹌鹑身上,喃喃道:“山君,你等我去换个鸡蛋来吧。”
  兰山君看得好笑,而后叹息道:“你别紧张。”
  郁清梧眼看走不成,哆嗦着手剥蛋壳:“我不紧张。”
  兰山君:“郁清梧——”
  郁清梧紧张抬头,等待她对自己的裁判。
  其实,山君不用这么快做决定的。他们的时日还长,她还可以慢慢了解他……
  兰山君:“你想要的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可以试一试。”
  郁清梧手里的鹌鹑蛋就掉到了地上。
  幸而他没让她等以后再说。
  他鼻子一酸,“山君……”
  “我以为我永远等不到这句话。”
  她若是什么都没经历过,他可以去骗她。就算骗到最后两个人真假分不清,他只要知晓自己是真的就好。
  可是山君实在太苦。
  他不愿意骗她。也不愿意她费心思来骗他。
  山君活着,这般温柔坚韧又通透的活着,已然不容易了。
  风花雪月,情情爱爱,不再是她人生路上需要经过的地方。
  所以,他太懂得她说出这句话,用了多大的勇气。
  她本是走的一条直路,在碰见他后,拐了一个弯。
  他垂着头,一个劲的点头,再点头,开口道:“你不想要我的时候,就告诉我,我就去睡榻。”
  兰山君一愣,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滋味。
  恐是爱意。
  这般滋味,倒是不错。
  但却不知道说什么了。郁清梧平日里那般会说的一个人,也只在那里鼓气,却说不出一句话。
  兰山君想了想,便又道:“太孙妃对我说了。”
  郁清梧抑制住激动,尽量不让自己丢丑:“她说了什么?”
  兰山君柔和道:“太孙妃说,皇后当时想要舍弃你……你知道,却没用生气,只替我谢她。”
  她说到这里,也不由得哽咽起来,“你替我谢她愿意保住我的性命。”
  她深吸一口气,“郁清梧,你不生气吗?”
  郁清梧闻言,摇了摇头,只轻声问:“山君,你这是为我而哭吗?”
  “是。”
  郁清梧就笑起来,安抚道:“你看,不要紧的。我从不怕被舍弃。”
  “因为,山君啊……”
  “——自你我相遇起,你从不曾舍弃过我。”
  这就够了。
第三卷 点天光📖
第75章 点天光(1)
  翌日,郁清梧因昨晚得偿所愿,重得榻笫,便在清晨照例去里间为山君续灯。
  但钟馗除妖灯是灭的。
  他一愣,懊恼得急忙看向床,却见山君正睡得安稳,眉头舒展,嘴角还有笑意,应是没有噩梦的。
  郁清梧怔怔看了她好一会,而后灿然笑起来。
  看样子,灯灭也不会做噩梦了,这是好事。
  他轻手轻脚出门,去书房写札记:“虽未同床共枕,却已不会被驱,被子兄应欢喜,从此不用跟我风餐露宿,颠沛流离。”
  而后想了想,又神情柔和下笔,“山尊林间开道,钟馗已然除妖,甚好,甚好。”
  他写完,郑重的将札记收起,心中合计着今晚回来的时候给山君买一些其他寓意的灯盏。
  比如鸾凤和鸣,比翼齐飞。比如相思红豆,莲花并蒂。
  他准备都买回来给山君换上。
  大概一刻钟之后,兰山君也醒了。她出了屋,钱妈妈正招呼去用早膳。
  郁清梧问她,“昨晚可是做了一个好梦?”
  兰山君点头:“是好梦。”
  她笑着道:“我梦见老和尚了。”
  郁清梧好奇:“他老人家说什么?”
  兰山君:“他说,他要去蜀州。”
  郁清梧坐下来,“去蜀州?”
  兰山君也坐下,取了一个猪肉包子吃,“是。”
  梦里,老和尚笑着跟她道:“山君,我要去蜀州看看。”
  她这回不是小小一个人了,她就是现在这般样子——不是上辈子的模样,就是她昨日穿的那件衣裳。她问,“师父,你去蜀州做什么?”
  老和尚又不说话了。
  他只是往前走,而后回首,朝着她摆手,不要她跟着。
  这回,她也没有跟着去。
  她留了下来。
  郁清梧听完,心都是暖和的。他等山君去书房后,对钱妈妈道:“山君应是为我留下来的。”
  钱妈妈:“……你高兴就行。”
  她问,“这回……不会再抱着被子出来了吧?”
  郁清梧:“您放心,被子兄弟不会再受苦了。”
  钱妈妈笑起来,眼见他踏出出去,心里难受起来,还是喊住他,“郁少爷。”
  郁清梧回头。
  钱妈妈:“你今日是要去大理寺牢狱见邬庆川吧?”
  郁清梧点头,“他判了斩刑,我去送他一程。”
  钱妈妈叹息道:“他这个人,以前还是蛮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我这心里之前也恨他,但是现在又有些不是滋味。”
  两人也算是相识几十年了。
  她道:“我就不去送他了。”
  郁清梧:“好。”
  钱妈妈想了想,又道:“你跟他说,他做了恶,以后清明时节我也不会拜祭他的。以后,也无人拜祭他。因没香火和福德,下辈子,他就要做个穷鬼。”
  她感慨道:“到那时候,他又怎么变呢?”
  她摇摇头,“郁少爷,还有一句话,我不是很懂,但这是我家老爷,也就是邬庆川哥哥说的。我记得,好几回邬庆川做错了事情,邬老爷就用这句话来训诫他。”
  她道:“你把这话带给他,让他死前也好好反省吧。”
  郁清梧好奇,“什么话?”
  钱妈妈:“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苟利社稷,生死以之。”
  郁清梧闻言一愣,点头道:“好。”
  他顿了顿,朝着钱妈妈突然笑了笑,“这也是他曾经训诫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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