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味儿像是在召唤她,陆轻染踩着干枯的枝叶走过去,咯吱咯吱的声响,让她神经越来越紧。
“居士可是迷路了?”
突的这一声,陆轻染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却看到一个白影,像是漂浮在幽暗里。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脚下花枝绊了一跤,猛地坐到了地上。
陆轻染心突突跳着,再看那白影,见他已经过来了。
“咳咳,居士没事吧?”
除了这声,还有咯吱咯吱的踩枯枝叶的声音,陆轻染听着长出一口气。
人是活人,但……
但他身上也有一股死气!
她在死人堆里谋生过,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但今晚种种,却将她吓得不轻。
等那白影走近时,陆轻染已经站起身了。
这人不但穿着白衣,一张脸还惨白惨白的,更者披散着头发,不过样貌倒是极为出挑。
而随着他走近,他身上的死气浓郁到让陆轻染心肝俱颤。
“我没事,您是?”陆轻染克制着惧意问道。
男子双手合十,道:“我是借住在这道观的书生,我姓孟。”
男子声音很柔,面相也是和善的。
“孟先生。”陆轻染回礼,而当她垂眸时,却见那书生衣角有拳头那么大的一块血污。
新的,还透着温热的血气。
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一脚踩到了空地上,竟是松软的。
“三清殿及其他偏殿都在前院,我给居士带路吧。”孟书生道。
“不敢劳烦,我,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您怕是找不到也走不出去。”
那书生侧过身给陆轻染让路,并做出请的姿势,但陆轻染却不敢迈脚。
她猜他身上一定有凶器,当她将背转向他时,命也就在他手里了。
“夜深了,居士其实不该出门,即便是道观这种地方。”
“我,我来拜神。”
“神也有闭眼的时候呢。”
神闭上了眼睛,便看不到他眼前的杀戮了。
书生突然笑了一声,接着朝陆轻染走近一步。陆轻染忙后退,而书生紧追上去。
她看到他的手摸到腰上,像是在掏短刀什么的。
正这时,段嬷嬷终于找来了。
“夫人,您怎的走到这儿来了。”
段嬷嬷脚步稳健,很快烫过枯枝烂叶跑到了陆轻染跟前。
那书生动作顿了一顿,但手却没有收回来,显然杀一个还是杀两个于他并无区别。
只是这时,那哒哒的声音近了,老道停到不远处。
“孟公子,这位夫人是宣阳侯夫人,为婆母祈福的,没打扰您休息吧?”
听到这话,书生的手才收了回来。
显然是这层身份,让这书生有所忌惮了。
从道观出来,一直走出巷子,来到长街上,宋毓川和他的两个手下才赶过来。
陆轻染先呼了一口气,才道:“宋寺卿来得真快,差点就能为我收尸了。”
宋毓川神色一凛,“找到了?”
“找到了。”
回到官衙,宋毓川听完陆轻染的话,眉头却皱了起来。
“本官信你,可抓人得有证据,他们若不承认伤害赵焱呢,咱们又如何让他们认罪?”
“证据?我有。”
陆轻染说着竟将一把土放到了桌子上,那土是新的,其余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这是什么证据?”宋毓川不解。
“你闻闻。”
宋毓川探过身子,仔细闻了闻,出了土腥气,其他什么味儿都闻不到。
“这土里有血气!”
宋毓川再闻了闻,依旧什么也没闻到。
“证据是要让所有人能看到能理解的,只你一人闻到可不算证据。”
“能让土里沾染血气,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
“这土下面有尸体,而且是很多具尸体。”
听到陆轻染这话,宋毓川眸光猛地一凝,“你确定?”
陆轻染点头,“若我猜得不错,近来应该有不少失踪案吧?”
宋毓川看着陆轻染,严肃道:“有,而且前两日刚从京兆府提上来一宗。”
话说到这儿,宋毓川想起什么,腾地一下起身。
“我这就带人去封了那道观!”
正这时候,外面有人吵嚷了起来。
“宋毓川,你给我出来,假借公务繁忙,你夜夜不归家,原是在官衙养了朵野花啊!”
这女子高亢粗犷,极具有穿透力。
陆轻染本来正紧张,听到这话,嘴角不由抽了抽,莫非她就是那朵野花?
第30章 起火
随着这一声,人也闯了进来。
“你不是肾虚么,不是不近女色么,合着全是骗老娘的!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在外面养女人,你这个卑鄙无耻,狼心狗肺,人面畜生,猪狗不如……”
女子一通骂,又看到陆轻染的肚子,嗷嗷大叫起来。
“狗男女,我跟你们拼了!”
那女子扑了上来,宋毓川忙拦住她。
“许卿卿,你给我冷静一点,我和侯夫人……”
“我的夫君背着我养女人,你还让我冷静!”
“她是……”
“我管她是谁,我就知道她勾引我夫君了,她是坏女人!”许卿卿虽指着陆轻染,却一眼没有看她,只瞪着宋毓川,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倒也没多伤心难过。
陆轻染看到许卿卿,立时了然,无奈又好笑道:“宋夫人,您看我和宋寺卿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我才不听你这个狐狸精狡辩,你……”许卿卿斜瞥了陆轻染一眼,先愣了一愣,随即想起她是谁来了,“你、你是宣阳侯夫人!”
“我们在首辅府见过。”陆轻染笑道。
许卿卿傻了片刻,再看宋毓川,那张脸已经黑的能当锅底了。
“我,我就是见你这几日总是夜不归宿,我就过来看看,要怪你就怪你那属下,说您屋里有人,我才误会的。”许卿卿越说越小声,头也越来越低。
“我忙着办案,这不是借口。”宋毓川冷脸道。
“哦,这下我信了。但我不是信你,而是信这位陆妹妹。”
陆轻染笑,“那就多谢许姐姐信我了。”
许卿卿也笑了,一扫之前的尴尬,上前抱住陆轻染的胳膊,“哎呀,咱俩还挺有缘,我在平京也没什么朋友,往后咱来常来往啊。”
“好啊,我喜欢和许姐姐这样的人交朋友。”
“你长得好看,合我眼缘。”
“姐姐也好看。”
“我不好看,他可嫌弃我了,天天说我是丑妇。”
“宋寺卿许是眼神不好。”
“哪里啊,我是入不了人家的眼,更入不了人家的心。”
宋毓川被阴阳了几句,已经忍到极限了。
“阿平,送夫人回府。”
宋毓川的属下进来了,许卿卿瞪了宋毓川一眼,又与陆轻染热络了两句,这才往外走。
“你要是再不进我那屋,你就等着戴绿帽子吧,我看阿平就挺好。”
“夫人饶了小的吧。”
“看你那点出息!”
“小的真怕。”
许卿卿揪着阿平的耳朵出去了,宋毓川咬了咬牙,半晌才把怒火给压下去。
“侯夫人,咱们继续。”
陆轻染想笑,但见宋毓川脸青黑一片,努力忍了下来。
“令夫人真性情,实在难得。”
“是,而且说到办到。”
“啊?”
什么意思,难道许卿卿真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
宋毓川组织属下去封那道观了,毕竟夜深了,陆轻染不方便跟过去,便先回了侯府。不想,谢绪已经在东屋睡下了。
也不知他是在乎自己还是陆婉柔的名誉,竟真被她吓唬住了。
当晚,陆轻染依旧睡得好,翌日醒来,谢绪也早早离开了。
“听闻锦月轩那位昨晚做噩梦从床上摔下来了。”段嬷嬷服侍陆轻染用早饭的时候说道。
“呵,想来是动静闹得大,但人没事。”
“动静确实大,说是都惊动国公夫人了。”
陆轻染垂眸,“她是想拿白氏压我。”
这话刚落,秦嬷嬷就来了,说是白氏在锦月轩,请她赶紧过去。
陆轻染淡淡道:“娘若是非要见我,那就等一等吧。”
秦嬷嬷以为陆轻染的意思是等她用完早饭,于是道:“那就请姑娘快一些,夫人不爱等人。”
秦嬷嬷说完就离开了,陆轻染用过早饭,带着段嬷嬷直接从后门离府,径直去了道观。
来到道观前,陆轻染有些傻眼。
道观失火了,已然烧成了废墟!
“我们来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显然有人比我们早一步。”宋毓川看到她走了过来,眉头紧皱。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这么短的时间,埋在后院的尸体,他们定还没有挪走。”
“虽是这样,但我们也进不去。”
“为何?”
“兵马司的人将道观围了起来,他们不让我们进去,说是得等火彻底熄灭了,他们兵马司先进去查明起火原因,我们才能进去。”
“官府办事一向能拖。”
“所以等他们离场,怎么也得五六日以后了。”
“五六日?”
宋毓川皱眉,“今早赵焱醒了。”
赵焱醒了,本该是好事,但看宋毓川这样,想来好事变坏事了。
“他依旧坚持说是长宁王捅了他那一刀,说他二人是因那舞姬结仇,而长宁王那一刀是想要了他的命的。”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你说你们三人是好友,那你现在信谁?”
宋毓川看向陆轻染,“我想还是以我大理寺卿的身份来判断这案子吧,我信你。”
“赵焱一醒,表面上看便是事实清楚,证据明确了,端王必定会给你们大理寺施压,让你们尽快结案。”
“想来端王现在已经进宫了。”
所以等个五六日,什么都晚了。
“还有,你说的那老道和书生,便是他们吧。”宋毓川指向一处。
陆轻染望过去,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那是两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一个缺了一条腿。
他们竟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即便他们找到证据,也是死无对证了。
“那些人逮到这个机会,怎么会放过长宁王。”宋毓川重重叹了口气。
所以的线索,一下子都断了。
“还是应该尽快进入道观,将那些尸体挖出来,许能找到其他线索。”陆轻染道。
“大理寺和兵马司是同级,我没权利命令他们给我们让路。”
陆轻染想了想,道:“你能去求他们兵马司的指挥使通融一下吗?”
“他们指挥使是张勇,这人和长宁王有些旧怨。”
陆轻染皱眉,“他仇人怎么这么多?”
“他是天之骄子,在高处时难免傲气伤人,落到低处便也免不了被人踩。”
“兵马司是他一人说了算?没人能压他?”
“兵马司分南北两司,张勇是南司指挥,还有一北司指挥,高他半阶。只是这北司指挥确实空有其位,从不管事的。”
“你能求动他吗?”
宋毓川摇头,“他是六殿下,深居长乐苑,因生来带疾,时常病痛缠身,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也没有人能见到他。”
沉思许久,陆轻染道:“我想我可以试一试。”
第31章 抹掉
首辅府,首辅夫人先睨了陆轻染一眼,继而端起旁边的茶杯喝茶。
陆轻染也端着茶杯,比首辅夫人姿态更放松。
许久,到底是首辅夫人先开口了。
“你要是聪明就该收拾行李,有多远逃多远。”
陆轻染笑了一声,“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逃?”
“这世上哪有对错,只有强弱。”
“那我就让自己变强,然后告诉他们,他们错了。”
首辅夫人嗤笑道:“凭你?”
陆轻染转头看向首辅夫人,“师娘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首辅夫人咬了咬牙,“说了别叫我师娘!”
“我听我师父的话!”
“你们师徒俩是无赖不成?”
“师娘就当我是无赖吧,所以这一次您必须帮我。”
从首辅府出来,陆轻染迈下台阶,眼见突然发黑,整个人往前栽了两步,好在段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自殿下出事,您这几日跑前跑后,身子哪受得住。”
陆轻染脸色发白,一口苦涩,“不然呢,坐着等死?”
她身心都累,回到侯府,原想好好休息一下,却被秦嬷嬷堵在了西院门口。
“夫人还在锦月轩等着见您呢!”
陆轻染皱眉,她竟还没走。
“今日我累了,改日吧。”
“姑娘,夫人说今日必须见到您。”
秦嬷嬷冲身边两个婆子使了眼色,那两个婆子上前将西院门给堵住了。
“当我们西院好欺负?想打架?”说着段嬷嬷撸起袖子就要上去。
陆轻染拉住了段嬷嬷,抬头看向秦嬷嬷,“既然母亲非要见我,那我就去见见她。”
来到锦月轩,白氏沉着脸坐在厅堂里。见到她进来,一把挥掉桌上的茶壶,碎片四溅。
“你好大的架子,三请四请都不来!”
陆轻染笑了一声,绕过那些碎片在主位上坐下。
“这里可不是宁国公府,夫人想发脾气也得看看地方。”
“你!你这不孝女!为娘的不过是说你两句,你竟不认我了!”白氏指着陆轻染,气得手指都在颤动。
“您得认我,我才能认您啊。”
“我怎么不认你了,你就是我生的!”
“您生了我,却一口一个‘不如不生’。”
“你、那是你气我!”
陆轻染低头笑了两声,后抬头道:“所以今日您非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白氏沉下一口气,“先前我让你和离,你不肯。也罢,有这层身份,可保你后半生无忧。可你占了这位子竟还不满足,还要跟婉柔抢绪儿,你还要不要脸了,跟妹妹抢男人!”
陆轻染眨眨眼,一时只剩好笑了,“这话说反了吧,我先嫁给谢绪的,应该是陆婉柔跟我这个姐姐抢男人吧?还有,我怎么不要脸了,我是谢绪的夫人啊,他在我那院睡,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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