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意未收,转身往西院走,正碰到白氏从陆婉柔的院里出来,她神色呆滞,一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样子。
陆轻染并不想搭理她,只装作没看到,继续往前走。
“你初回府时,我也想将你放在和婉柔一样的位子上,疼你护你,可在你心里,安姨娘才是你最亲近的人。”白氏望着陆轻染的背影幽幽道。
陆轻染脚步停下,转身去看白氏,见她面上满是痛楚。陆轻染往隔壁院子望了一眼,猜想她应该是在陆婉柔那儿受了打击。
“的确,安姨娘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没有丢弃我,她养大了我,还一心为我,在我心里她才是我的娘,任何人都比不上她。”陆轻染道。
“所以我对你如何的好也没用。”
“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好吗?”
“我不过是跟你一样,心偏向亲手养大的婉柔,这有什么错?”白氏大声质问。
“你心偏向她,没错。”陆轻染看着白氏,嘴角扯了一扯,“可你因为偏向她,却厌恶我,压迫我,甚至害我,这是你的选择,所以有什么后果,你担着就是。”
陆轻染淡淡扫了白氏一眼,转身继续走。
“可在陆婉柔那儿,她却将血缘看得比亲情重,为什么?为什么两边我都是输?”
“你输是因为你蠢!”
“陆轻染,我是你娘!”
“以前我当你是,现在你不配。”
回到西院,陆轻染在罗汉床上坐了许久,久到仿佛轮回了一世,一切已物是人非。
之后几日,姜云月和谢绪忙得见不到人,陆婉柔安分了不多久,开始去讨好白氏,而白氏却执意要搬回国公府。
这夜子时将至,陆轻染带着段嬷嬷偷偷自侯府后门出去了。
第118章 情意
长宁王府外冷冷清清,一个侍卫也没有,连府门上悬挂的灯笼都是暗的。
段嬷嬷上前敲门,很快有小厮开了门,那小厮认识段嬷嬷,又朝外看了陆轻染一眼,而后开门请他们进去。
府门自身后关上,陆轻染看着这偌大的王府,没有一丝丝光亮,一片寂然,仿佛已经沉睡了,仿佛再也醒不来了。
“这两日,殿下将府上的下人几乎都遣散了,只剩下管家还有少数几个。”那小厮打着灯笼一边在前带路一边说道。
“这是为何?”段嬷嬷问。
小厮摇头,“奴才也不知。”
一路往后院走,这王府真像是空了一般,显得格外寂冷。而来到裴九思那院,好在正房的灯是亮的,说明他还没睡。
那小厮上前禀报,里面应了一声。
“夫人,您进去吧。”
那小厮推开门,请陆轻染进门。
陆轻染点点头,让段嬷嬷在外面守着,而后抬步迈过台阶,绕过屏风,转去东屋。打开帘子,见裴九思手捧着书,正靠坐在罗汉床上,见到她进来,这才将书放下。
他冲她招了招手,陆轻染走过去,刚要停下,他伸手拉住她,一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你……”这姿势未免太亲密,陆轻染要起身,但被他紧紧抱住。
“我吃了你送的解药,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下巴抵着她肩膀道。
陆轻染想起开,他却不放,没有办法,她只好动了动身子,以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而后拉下他的手腕给他号脉。
脉息已经强健了许多,体内的毒虽然还没有清除干净,但已经消散了,陆轻染这才呼出一口气,稍稍放心。
“我已派人去暗中保护多福了,你放心。”他道。
“嗯。”
裴九思低头,只看得到陆轻染的鼻子,在灯火下莹润可爱,他心悸动不已,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
“你!”陆轻染瞪大眼睛,同时脸颊也红了。
裴九思看着她笑,满眼爱意已难藏,但他终究没有说。
“太子和老六打起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放开了陆轻染。
陆轻染立即坐到旁边,心里有些燥,她先倒了一杯茶喝了。
“哦。”
“皇上让我一个月后启程去岭南镇守。”
“岭南?”
裴九思点头,“与其说是镇守,不如说是流放,他要我离朝廷远远的,永触不到那皇位。”
“那,去多久?”
“此一去,怕是再难回京了。”
陆轻染垂下眼眸,难怪他将府上的下人都遣散了,也是做好了再也不回京的打算了。
“那殿下是怎么想的?”她又问。
裴九思拉过她的手,用力握了握,“你跟我一起走吧。”
陆轻染微微怔了一怔,继而苦笑:“我是宣阳侯夫人,你觉得合适吗?”
“我可以让你和谢绪和离。”
“不。”陆轻染抽回自己的手,她看着裴九思,神色沉静。
“你不肯?”
“殿下还会回来的。”
裴九思静静看着陆轻染,许久,随后笑了,“你怎知我还会回来?”
“殿下并不甘心就此离开平京,您还有许多未做完的事。既然殿下一定会回来,那我就留在平京,等殿下回来便是。”
“你肯等我?”
陆轻染见裴九思目光灼热,她整个人仿佛被烫着了一般,微微发颤,“我愿意等。”
这一刻,压抑在心底的感情终于迸发。
裴九思凑近吻住她,她也软在他怀里,热切的回应着。
夜色漫长,几近天亮。
其实这一夜,他们并没有说几句话,二人只是相依相偎的靠坐着。看天色已亮,陆轻染必须离开了。
“之后这一个月,皇上要我在王府内养身子,话是这么说,其实就是禁足。”
“你体内还有参与的毒,我会配好药让嬷嬷给你送来。”
“嗯,过几日我能动了,会偷偷去看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陆轻染正要离开的时候,小厮过来禀报,说是扶风郡住闯进来了。
裴九思皱眉,“她不是已经回西州了。”
陆轻染锤了裴九思心口一下,“你们之间的事,你最好跟她说清楚。”
“我跟她早就说清楚了。”
陆轻染哼了一声,但霍扶风已经到院门口了,她若从正门出去铁定撞上她,因此只能从窗户跳了下去,从后面绕过去。
她刚跳下窗户,霍扶风已经风尘滚滚的进来。她身上沾满晨露,头发都被浸湿了,大步走进里屋,先四下找寻了一番。
“我还以为你屋里有女人呢,外面那些奴才死命拦着我。”
裴九思扶住额头,“扶风郡主,你是不是忘了,皇上已经收回你我二人的婚约了。”
“那又如何,我霍扶风看上的人,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我也一再明白的告诉过你,我与你只有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裴九思,那我也明白的告诉你,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并娶我的。”
“我已经有爱的人了。”
陆轻染听到这儿,心不由咯噔一声,裴九思可千万别把她的名字说出来。
霍扶风一听这话果然炸起来了,“是谁?谁那么大胆子敢跟本郡主抢男人?”
“我又不是你的人,何来抢人一说。”
“是不是……”霍扶风顿了一下,“陆轻染?”
陆轻染一口气提起来,噎到了嗓子眼。
“咳咳,不关你的事。”
“一定是她!”
“霍扶风,三年前我就跟你说清楚了,咱俩约好等你回京一起退掉这亲事。而眼下的形势是,即便我们不主动去退,皇上也绝不可能让你嫁给我。还有你哥,他也不会同意。”说到这儿,裴九思双手一摊,“所以,你就清醒一些吧。”
“不!一定是因为陆轻染,你爱上她了,所以才拒绝我的。”
听到这儿,陆轻染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她偷摸绕到前面,而后和段嬷嬷赶紧离开了王府。
大清早的,街上没什么人。
陆轻染主仆二人刚走到长街上,见一队京郊大营的人马正在追捕几个穿着粗布的百姓,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那几个百姓四散而逃,这些京郊大营的将士也分几路追捕。
“一个都别放掉,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队人马冲了过来,陆轻染和段嬷嬷忙躲到一旁。这时他们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躲在一口缸后面,正满眼惊慌,瑟瑟发抖。
第119章 疫病
领头的一京郊大营将士将马勒停,四下搜寻了一番,没有看到人,而后问陆轻染她们。
“我们刚从那边胡同出来,没看到什么人。”段嬷嬷道。
将士又往她们身后看了看,道:“若看到可疑之人,一定要上报官府。”
“是。”段嬷嬷应了一声,又问道:“这伙人犯了什么事啊?”
“别乱打听。”
将士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而后驱马往前面搜查了。
段嬷嬷弯腰打量了几眼那孩子,小声问道:“你爹娘呢?”
小孩儿仍满脸惧色,颤抖的说了一句:“死了。”
段嬷嬷哎呦了两声,“多可怜啊,刚才跟你一起的那些是什么人?”
“我们……我们村的……”
“同村人啊,不过那些当差的为何抓你们?”
“因为……”小孩儿呜呜哭了起来,“我们生病了……”
段嬷嬷眨眨眼,不懂小孩儿这话的意思,正想往前再凑凑,但被陆轻染拉住了。
“姑娘,怎么了?”
陆轻染拉着段嬷嬷退后一步,“你看他的手腕。”
段嬷嬷探头仔细去看,见那孩子手腕上有很多红点点,“蚊虫咬的吧,不过这个季节,蚊虫也不多啊。”
“可能是疫病。”
“啊!”
段嬷嬷吃了一惊,忙推着陆轻染又退后了一步,“姑娘,你确定?”
陆轻染摇头,“当然不确定,但有这个可能。”
“一疫尸百万,这可轻忽不得,难怪刚才那些京郊大营的人那么紧张。”想到这儿,段嬷嬷忙往那四处寻那些抓人的,“咱们得赶紧上报啊。”
陆轻染点头,这事确实不能大意。想来这疫病还在可控制范围内,这些个得病的是私自逃出来的,还逃到了平京,一旦传播开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边!”段嬷嬷见对面胡同有将士正在追一个年轻,那年轻穿着粗布短打,应该是小孩儿口中的同村人,许也得了疫病。
追捕他的将士骑着马,很快就追上那年轻了。
段嬷嬷跟着松了口气,正想唤那将士,让他将这孩子一并带走,可下一刻,那将士却是手起刀落,直接杀了那年轻。
段嬷嬷惊了一跳,忙护着陆轻染往旁边角落里躲了一躲。
“他们……他们怎么随便杀人?”
陆轻染也吃了一惊,但仔细想想便能明白,“他们这样做是要将患病之人统统杀死,杜绝外传。”
“可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又不是罪犯!”
“疫病一旦传染开,朝廷再没法控制,到时死的人更多。”
如果这种疫病传染性足够强,别说伏尸百万了,千万都有可能,国之人口去掉一半都算好的。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有历史记录。
“可他还是个孩子。”段嬷嬷指了指对面狭缝里那孩子,实在于心不忍。
半个时辰后,她们东拐西绕终于将那孩子带到了久安堂。
将他关进一间屋里,陆轻染让段嬷嬷在院门口守着,她则用帕子捂住口鼻,做好防护,然后进了那屋。
这孩子亲眼目睹父母病亡,自村里逃亡至此,一路被追杀,此刻仍害怕的蜷缩在墙角。
陆轻染柔声道:“别怕,我是大夫,我可以为你治病。”
“我们的病……治不好的……”他很瘦弱,声音很小,跟小猫似的。
陆轻染先将一盘包子放到了他面前,“先吃些东西吧。”
见那孩子不敢从角落出来,陆轻染便退后了几步,坐到椅子上。他盯了她好一会儿,确认她没有恶意,这才敢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应是饿了太久,这孩子狼吞虎咽得吃了起来,很快就将盘子里的包子都吃光了,还打了几个饱嗝。
陆轻染又将一壶热水放到地上,那孩子噎的难受,忙捧起来猛喝了几口。
等吃饱喝足了,这孩子已不似先前那般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
“杨智。”
“你们为何从村子里逃出来?”
“那些当兵的将我们村围起来了,放了一把大火。只有我们几个逃了出来,其他人……全都被烧死了。”说着,这孩子低头用袖子抹泪。
陆轻染沉下一口气,治疗疫病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就是杀绝,可真能杀绝吗?不单是这几个逃出来的,先前与他们村子里的人有过接触的外村人,与那些外村人又有过接触的更远地方的人,这疫病怕已经传开了,只是还没严重到人尽皆知。
“你将手臂伸过来,我来给你号脉。”
陆轻染说着,却见那小孩儿赶忙躲回角落里了。
“姐姐,你快离我远一些吧,我这病会传染的。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就是跟邻居家二柱一起玩,然后他把这病传染给我了,我又传染给我爹娘。”
“不怕,我是大夫。”
陆轻染因不能确定这病是如何传染的,确实也不敢大意,便让那小孩儿将袖子撩起来给她看。原来不光是手腕上是有小红疙瘩,而且全身都有,而且这些疙瘩会越长越大,然后流血流脓,最后全身溃烂而亡。
“得了这病以后,还有其他症状吗?”
“先开始发烧,之后全身抽搐,等这些疙瘩开始流脓后,人就开始意识不清了……”说到这儿,这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瑟缩起身子来,“像是疯子,整日大吼大叫,多数……多数先从脸开始溃烂,眼珠也会烂掉……”
应该是想到了父母及同村惨死的样子,这孩子脸色青白,浑身发抖。
可陆轻染看这孩子身上已长出很多红疙瘩,但脸上却没有,那依照他所言,脸上开始长这些红疙瘩,那便是病情恶化到严重地步了。
而且他将疫病传染给他父母的,他还没死,他父母反倒先病死了,所以这病在不同人是身上也有差异。
陆轻染从医书上看过各种疫病,但并没有看过与这男孩所得疫病相似的,现下也只能开一些清毒的方子给他服用。
陆轻染让段嬷嬷这几日留在医堂照顾这孩子,临走时嘱咐她一定要将这孩子关在这院里,不许他出门一步,同时她自己也要做好防护。
从后院出来,已是日上中天。她见许卿卿拉着她儿子小鱼儿还有那位刘大婶儿自胡同口回来了,刘大婶儿身上背着包袱,不住的念叨着:“哎哟,是不是这城里出大事了,好端端的城门怎么关上了,还不许任何人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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