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这种人呢,就算自己不去改朝换代,却也不能袖手旁观,总得选一个人来辅佐,让那个人来替我们实现改朝换代才行。不然的话,我们来这个世上就没有意义了,兴许到时候就化成了泡沫,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也再入不了轮回。”
春芽听得一头雾水。
疯大叔:“……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就看上了三爷。”
“我觉得这小孩儿的命运线、手腕什么的,简直太合适了!典型一个逆袭、改天换命的天选之子嘛!于是我就选择辅佐他。”
春芽有点愣怔,“疯大叔是要辅佐三爷当皇帝?”
糟了,看来疯大叔的确是疯的,而且这十几年没见,仿佛疯大叔更疯了些。
疯大叔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那么打算的啊。”
春芽都无奈地摇头苦笑了,“可是打天下哪里那么容易呢?三爷他又凭什么?他只是一个侯府的庶子罢了,就算他手里有银子,可却没有人马。”
她记得上次云毓已经剥夺了云晏手中的家丁和部曲,云晏手里只有银子却没有人马可以支配。
疯大叔静静看着春芽,诡谲一笑,“丫头,这不就是你大叔我的用武之地了嘛。”
春芽微微一怔:“大叔为三爷招兵买马?”
疯大叔点头:“俗称‘拉人头’、‘码人’。”
春芽心中一动,“莫非当年大叔说要带着村民去逃荒……也是这种打算?”
疯大叔倒也没否认:“乱世饥年,让男子出去当兵,非但能赚下一份军饷,更说不能创下一份功绩。总比守在村里等着饿死好,你说是不是?”
“况且我要带着的是咱们全村去逃荒,还有那么多妇孺,所以我可不是只为了拉人头去的。”
春芽点头,“可问题是,当年我才三、五岁大。就算三爷比我年长几岁,可他彼时也依旧还是个孩子。大叔又怎么可能从那时候起就在为他拉人头呢?”
疯大叔无声地笑了起来,“……好丫头,你问的已经是顶级机密,我不能告诉你,你自己猜猜。”
春芽心下便又是一动!
莫名地,老侯爷临终托付给她的那本有点奇怪的暗账浮现在了脑海里。
她皱眉,“难不成,大叔早年就认识了老侯爷?”
疯大叔终于笑了,“不愧是老侯爷跟前伺候过的人。”
说到老侯爷,疯大叔怅惘一叹,缓缓收起了笑谑。
“丫头,你以为改朝换代都只是一代人的努力就能成的么?古往今来那么多开国皇帝,哪个不是子一辈父一辈的积淀下来的底子?”
春芽心下惊惊一跳,“莫非大叔原本想要辅佐的人,竟然是老侯爷不成?”
疯大叔未置可否,却先歪着头打量着她问,“丫头,你为何这样想?”
春芽小心隐去老侯爷所留的暗账之事,只垂下头说,“大叔难道不觉得平阳侯府的这个爵号,有点奇怪么?”
“‘平阳侯’,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平阳’,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第156章 江山易改
“还有,我在侯府听说,当年老侯爷年轻的时候,一直被朝廷派出去带兵打仗,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京,连府中的妻儿都顾不上。可是我瞧着老侯爷分明也不像什么热爱沙场的武将,朝廷这样频繁派他出征,便应该看中的不是他的武功,倒更像是在消耗他和云家的部曲似的。”
疯大叔挑起大拇指来,“丫头,别看你年纪这样小,还是个小姑娘,竟然能有这样的见地!”
春芽黯然苦笑,轻轻摇头。
“大叔,我这不过是因为从记事起就活在无人守护的困境之下,想要保护自己,想要安安稳稳活下来,便一切都要自己用眼睛仔细地看,然后默默地一点一点逼自己想明白内里的关窍罢了。”
疯大叔也有些动容。上次见到她,她还只是个三岁大的小女孩儿,虽然贫困,却活得天真烂漫,哪里像现在,便是每一个喜怒哀乐的神情都要小心地反复掂对之后,才敢呈现在脸上。
疯大叔便也不忍心再瞒春芽,轻声说:“我当年的确是在替老侯爷招兵买马,可是我要辅佐的人不是老侯爷,依旧还是三爷。”
“一个人啊,三岁看老,虽说三爷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儿,但是我知道他行。我帮老侯爷做事,其实也就是在一边暗中积蓄实力,一边耐心等着三爷长大罢了。”
春芽深深吸气,“大叔就那么看好三爷?”
她知道他有成为枭雄的野心和本事,但是她却从来没敢把他往改朝换代上去想。她只以为他的野心是对侯府,对未来爵位的继承,哪里敢想他的野心竟然大到要捅破天去!
疯大叔笃定点头,“丫头,你不理解,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的另外一面。”
“在我们男人的视角来看,三爷心思绵密、杀伐果断,为了最终的目标可以忍下所有暂时的苦楚……这样的人,必成大事!”
春芽深深吸口气,“所以大叔如今置身在这皇家别苑,莫非也是三爷特别的安排?”
疯大叔缓缓勾起唇角,“自然是。”
他想了想,轻轻对春芽说,“皇帝为了防备天下武力,不惜削藩。可是你想皇帝千防万防,他会不会猜到他自己的皇家别苑,会成为别人秘密屯兵之地?”
春芽惊住。
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纵然身为皇帝之高,却也只会将视线投向远方,而看不见自己的身边、脚下的吧?
可是春芽的心却反倒揪紧。
“所以三爷果真是想当皇帝了不成?”
改朝换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稍有不慎,那便是掉脑袋的祸事!
疯大叔握了握拳,“还是三爷的思虑更全面些。他想利用皇帝削藩的大好时机,先利用各家藩王的势力,一齐来推翻皇帝,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而想做到这一步,他便要先将一个藩王推在前面当幌子,他自己暂时先当权臣就是了。等到江山稳定,到时候想当皇帝,还是继续当幕后的权臣,就全都在三爷自己一念之间了。”
春芽紧张到屏息:她懂了,这就是云晏与萧狐若交往甚密的原因!
她努力吸气,“可是大叔,这样的绝顶机密,您怎么可以轻易告诉我呢?难道您就不怕我会向皇上告发了您和三爷么?”
疯大叔呵呵笑了起来,“丫头,你自幼就认识大叔,你觉得大叔会是那种什么话都随便往外说的不谨慎之人么?”
“这些话我既然肯在今日都与你说了,那自然是已经得了三爷的授意。”
疯大叔认真凝视春芽,“丫头,我瞧出来了,你对三爷心有疑虑。你更可能不相信三爷对你的感情。”
“可是三爷却肯将这事关身家性命的最要紧的事都告诉你……只为了让你留在这儿能安心。”
“丫头,江山易改,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江山易主的时候到了。”
与她说完这些,疯大叔便也消失不见,不知道他是已经离开了皇家别苑,还是不便再进内院来与她相见。
从这一晚开始,春芽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梦中总是刀山火海、杀声震天,一忽儿是云晏一枪挑了萧凛;一忽儿却又变成萧凛冷笑着一刀劈向云晏。
春芽明明那么怨云晏恨云晏,可是在梦里却见不得云晏受伤。还有几次,因为梦见云晏死于萧凛刀下,她恐惧地坐起,独自默默垂泪到天亮。
对云晏的爱与恨,因为这个天大的秘密,因为这随之而来的噩梦而在她脑海里反复颠荡、纠葛,叫她都快要分不清,自己内心深处终究是更爱他,还是更恨他。
也因为这一番痛苦难分的爱恨,倒叫她接下来的这一段时日里所有的心思都被云晏占据着,倒因此而减少云毓的位置。
数着日子,又过了一月有余,终有一日,她听见外面一片脚步杂沓!
春芽握紧发钗,急忙起身走到窗边查看。
刚到窗边,门上便传来敲击声。
春芽没有轻易回答,只做好了两手准备,或者拼命,或者跳窗逃走。
直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丫头,是我。”
春芽这才松了口气,随之眼角已是滑下泪珠。她忙奔向房门,开门望向门外。
疯大叔已经不是那个苍老褴褛的模样,此时的疯大叔身着盔甲,手握长剑,俨然已是一位老将军,面上的每一条褶皱里都蕴藏着果决和睿智!
春芽紧紧揪住领口,仿佛不这样的话,她那颗心便随时都可能跳出来!
“大叔……所以现在三爷的大事,可成了?”
疯大叔含笑点头,“丫头,三爷已经率大军攻陷京城。城中人马里应外合,现在已经将皇宫围了!”
“三爷担心你的安危,这便命我先来别苑护住你。”
春芽松了口气,腿一软,已是跌坐在地。
泪珠断了线,扑簌簌地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尽管曾经那么怨他恨他,可是听说他没事,而且大业将成,她心中此时唯剩一句话:太好了。
不久,皇宫传来消息,战斗已然结束。
疯大叔带春芽来到皇宫。
第157章 宫乱
他们悄然从侧门进来,借宽大的紫檀屏风隐住身形。
隔着屏风,春芽看见云晏一身玄黑,按住腰上长剑,踩过满地的鲜血走到萧凛面前。
随着他的脚步,他佩剑上那长长的穗子,血红地随风飘摆。
早有部下将萧凛按跪在地。曾经的帝王,这一刻颓败如寇。
在他身边,冯贵妃却跪得笔直,定定看着从血色中走来的云晏。
萧凛见到云晏,恼恨地咬紧牙关,“不过是平阳侯府的庶子……你怎么敢!”
“萧狐若呢?你的主子呢?叫他来,朕要与他说话。至于你个庶子,你不配!”
萧凛叫得欢,可是云晏却压根儿就没理他。他径直走到冯贵妃面前,伸手扶起了冯贵妃。
“小怜,辛苦你了。”
萧凛一听云晏这样称呼冯贵妃,登时如被人扇了两个耳光一般,愣怔望住冯贵妃。
“冯小怜!难道,你们……?贱人,亏我这些年对你这样好,一个山野的外室女罢了,我却将你封为贵妃,给了你所有荣宠!”
冯贵妃缓缓转身,向着萧凛怜悯而笑,却又忽然抬手就扇了萧凛两个重重的耳光!
她的指甲养得那么长,从萧凛颊边无情划过,留下两道长长的血痕。
“萧凛,忍了你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说了:你真叫我恶心!”
冯贵妃收回手来,爱惜地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猛都打劈了的指甲,轻轻抚摸,“你以为我是冯太师的外室女,冯钰的妹妹。可是我告诉你,在这个身份之前,我更早就是三爷的人了。”
她转头崇拜地望向云晏,“当年若不是他找到我,替我谋划这一生,那我直到现在依旧还是被冯太师所不肯承认的外室女,一辈子埋没在田庄里,甚至冯家都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当年是云晏找到她,带她进京去看冯钰过的日子。云晏问她,明明同样都是冯太师的女儿,可是冯钰能过那样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她和她娘却在田庄里被漠视,被欺负,她可甘心?
她当然不甘心啊,她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能帮她,于是她拜倒在他脚下。
是云晏教她该怎么做。
后来萧凛来围场狩猎,正好距离冯家田庄不远,云晏将她带到围场,趁着猛兽奔袭之时,让萧凛“救”下了她。
彼时惊恐失措的娇美女子,凄楚可怜,全心全意地仰视萧凛,令萧凛一见倾心。
再然后,冯钰如愿以偿被选为皇后。可是皇帝亲自来冯太师府中下聘的时候,却向冯太师问起她……
冯太师那样的老狐狸,自然明白皇帝的心意,便让她以“媵”的身份,随冯钰一同嫁入了皇家,创造了冯家一门出二妃的佳话。
进宫之后的日子,冯钰有多专横跋扈,她就要偏有多乖巧柔顺,让萧凛对她越发宠爱,直到一步步从贵人封到了贵妃!
而这一步一步的走来,每当她遇到危机之时,又全都是云晏替她筹划,扶着她走到今日。
萧凛恨恨盯着冯贵妃,咬牙切齿,“朕待你不薄!朕心里,甚至是……真心喜欢你的!”
冯贵妃冷笑一声,“你真心喜欢我?你不过是喜欢一面镜子罢了!因为我是卑微的外室女,身份与你相似,你便将当年所受的那些冷落和委屈,在我身上找补回来罢了。”
“你就是要故意做给太后,做给冯太师,做给天下人看,你要叫他们都看见,即便是庶子庶女也可以有我这样的荣耀!”
“可是私下里呢?每当你回忆起过去的那些苦楚,你便一口一口咬在我身上,掐我拧我,还要用鞭子抽我,看着我疼痛地在你眼前扭曲翻滚,才能让你畅快……你难道都忘了?”
“这就是你对我所谓真心的爱?哈,那分明是你自己内心的阴暗扭曲罢了!你自己当了皇帝,不想再面对那样的自己,你就全都让我给你承担!你这样的‘爱’,我稀罕,你自己留着吧!”
云晏怜惜地轻轻替冯贵妃抚平零乱的鬓发,然后吩咐贵妃身边的宫女若萍——也就是当日被萧狐若唐突了的那位。
“一切都过去了。去带贵妃重新梳洗打扮。”
冯贵妃回眸留恋地望住云晏,“阿晏,你会来看我的对么?”
云晏含笑点头,“会。先去睡一觉。这一仗,你也累了。”
屏风背后,春芽缓缓垂下眼帘。
她看见此时的冯贵妃,便像是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冯贵妃,岂不也是如她自己一样,是被云晏埋在皇帝身边的一枚棋子而已。
目送冯贵妃离去,萧凛冷笑着瞟着云晏,“萧狐若给了你什么?说出来,朕给你十倍!”
萧凛搜肠刮肚地,“封王,是不是?朕不仅给你封王,朕还让你摄政,如何?”
云晏歪着头打量他,“为什么你直到现在才想到说这样的话,嗯?如果当初你早些发现我的才能,早点将平阳侯的爵位给了我,说不定就不会有今天了。”
萧凛摇头,“……那朕也没将爵位给了你二哥!你二哥他再是嫡子,朕也还没让他承袭爵位!”
事到如今萧凛果然是有一点后悔的。只是他当年纵然知道这个平阳侯府的庶子是个有野心、有手腕的,可是他以为这个庶子的野心不过只是跟他二哥争夺平阳侯的爵位罢了,他也绝对没想过他的野心竟然是抢走他的江山啊!
“听朕的,萧狐若不值得你来辅佐,他没这个安天下的本事!你现在转投朕还来得及,朕现在对天发誓,现在许给你的这一切全都会一字不爽!”
云晏轻叹一声,缓缓蹲下来,甚至慢条斯理地伸手替萧凛整理好衣领。
萧凛有些激动,他以为云晏是被他说动了!
他便急忙再加码,“……而且朕听说,萧狐若当初还对春芽颇有觊觎之心!他后来身边的那个最受宠的侍妾,也长得与春芽颇有几分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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