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那时才知道,不是越努力日子就会越好的。
院长见他能吃苦,便理所应当地把所有工作都交给他,尚还年幼的他要给整个孤儿院洗衣服,手指龟裂也讨不到一句好。
而那些年纪大些的孩子明里暗里骂他狗腿。
一开始只是嘴上说说,到了后来,拽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直到沈绒出现。
她攥着拳头,穿着漂亮裙子,绑着漂亮头发,就这么气势汹汹赶走其他人,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是她将他拽出深渊。
可如今,她又要一脚将他踹回去。
他坐在院子里,整个人冻得发抖,警察面面相觑,好半晌记录了下,转头离开。
直到夜深,保姆跑出来:“沈总,回去吧。”
“嗯。”
他长睫被冻出层薄霜,脆弱得像晚冬保留下来的冰雕。
轻轻一碰,就能碎掉。
他颓废撑着站起来,“回去吧。”
车身外观虽然撞得有些惨烈,好在不影响开。
暖气很足,还提前准备了小毯子。
沈绒靠在副驾驶,有些昏昏欲睡。
她精神紧绷了一天一夜,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东西,虚弱到不行。
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声道:“我堂哥他......”
“没关系。”
池深轻声打断,从侧边收纳箱里拿出瓶尚还温热的牛奶递给她,“不想说可以不说,没关系,先喝点东西垫垫肚子,饿了吗?”
沈绒接过牛奶,心尖又跟着颤了颤,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温温热热的,让她有种成功出逃的实在感。
她攥着瓶身,忽而开口:“你能送我回我家吗?”
“......”
池深显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沉默了会儿,答非所问,“你家里人知道沈温煦这么对你吗?”
沈绒顿了下:“知道。”
她演技实在太差了。
一眼就能让人洞穿内心。
池深抿了抿唇,忽而转动方向盘,靠边找车位停下。
沈绒轻皱了下眉:“怎么了?”
“绒绒。”
他眉目微敛,转头平视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冷白手指不急不徐地轻点,嗓音也温和,循循善诱,“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迟早是一家人,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不要瞒着我,我可以帮你。”
车窗外霓虹灯闪烁,映着他清冷又平和的侧颜。
他有点太美好了。
沈绒想起沈温煦说的话。
他说,她若是跟池深在一起,一定会弄死池深。
他是个疯子。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抿了抿唇,按住自己因为饥饿稍稍不适的小腹,强撑着道:“谢谢你晚上来帮我,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这桩婚事,还是......”
“不行。”
池深素来是克制有礼的。
然而这次几乎没有半点犹豫,他快速出声打断,“我不同意。”
沈绒愣住,下意识抬眸瞧他。
那双温润似秋月碧波的眸子此时意味不明,叫她瞧不清望不透。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她心跳乱了几拍,险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为什么不行?反正也没订婚,而且,这是家里的意思,只是联姻而已,为什么不同意?”
然而池深一字一顿:“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意思?”
时间在这话刚出口的瞬间暂停。
沈绒猛一抬头,轻眨了两下眼睛,努力消化这句子里的意思。
过了足足半分钟有余,池深率先错开视线,耳根有些发烫,轻咳一声,“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先,你胃不舒服吧?”
他下车,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等车门关上,沈绒忽地捂住脸,整个人后知后觉烧起来。
他这算......
表白吗?
他喜欢她?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按下车窗,冷风灌进来,吹散了些许燥热难耐。
池深很快拿着关东煮出来,他穿着身大衣,身形颀长,逆光走来时周身镀了层浅淡金色。
沈绒默默将头埋得更低,试图遮盖住自己泛红的脸。
池少爷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将关东煮递给她,低声叮嘱:“小心烫。”
又将车窗按回去。
狭小的空间内再次陷入诡异的尴尬。
沈绒小口小口吃着关东煮,心脏扑通乱跳,半点尝不出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关东煮渐渐见底。
她咽了咽口水,轻声问:“我,我们走吗?”
“沈绒。”
他却忽而开口,喊她的名字。
带着点微哑紧张,听得她耳根子也酥酥麻麻。
她轻轻昂一声,手里关东煮被忽地抽走放到一旁。
池深将她的脸掰过来,有点无奈,“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总该给点答复吧?”
沈绒眨眨眼装傻:“什么话?”
这小姑娘坏得要命。
池深轻捏了下她的脸,耐心又温和道:“好,那我就再说一遍。”
“昂......”
她眸光在偶尔扫过的车灯光下显得莹亮又温和。
嘴唇是漂亮的浆果色。
池深看着她,认真开口:“我的意思是,和你订婚,是我的意思,我很喜欢你,绒绒。”
他话落,又是令人难以呼吸的沉默。
沈绒默默将毯子往上扯,整个人向下滑,盖住了小脸,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池深好笑地摸摸她露在外头的脑袋:“怎么了?还没听清?我再说一遍?”
小姑娘闷闷的声音立马传出来:“听清了!”
“那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
她顿了下,将被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双漂亮眼睛,“从来没有人完整跟我表过白?”
池深挑挑眉:“嗯?为什么?”
他可是听说过不少南城公子哥喜欢这小丫头的事情。
沈绒鼓鼓腮帮子:“因为跟我表白的,都被我打跑了。”
她小声道:“池深,我不想打跑你,我也喜欢你,可是......”
“可是”后头的话,池深一个字也没听见。
他只记得那夜月明星稀,天气正好。
撞烂的小轿车也是恰到好处的弧度。
只可惜他来得急,没给绒绒买一束花。
他拉住她的手,向来克制守礼的池大少爷头一回失去理智,温声道:“好,明天我就让爷爷上门提亲,后天我们去看婚纱,我们尽早完婚。”
“......”
沈绒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他的嘴,“我刚说的你没听吗?我说我堂哥是个疯子,你跟我结婚,他在婚礼上弄死你都有可能。”
“没关系。”
池深攥住她的手腕。
他很想亲她,最后还是克制地在她手背上轻啄了下,“不要担心我,池家在南城这么多年,不会一点防备都没有,他不能拿我怎么样。”
沈绒还是担心:“可是......”
“不怕。”
池深笑了下,“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沈绒攥紧拳头,砸了他一下:“笨蛋。”
两家婚事是早就商定的。
只是先前沈绒一直没松口,才拖到现在。
现在有了闺女点头,两家自然都皆大欢喜。
但议婚那日,沈绒还是紧张到不行,花钱雇了十几个保镖围在池深身边,生怕他被人暗杀。
池深捏捏她的脸,让她不用太担心,自己已有准备。
小姑娘却仍不放心,他干脆由着她去。
谁料一顿饭吃下来,沈温煦压根没有露面,所有事情都顺利到不能再顺利。
甚至是举办订婚宴,也都安安生生。
沈绒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两分,但也仅仅只有两分。
订婚宴半年后就是婚礼,她不知道沈温煦会不会在那时候出现,会不会在婚礼上做些什么。
她一边提心吊胆地做婚礼准备工作,一边又跑去纠缠池深,让他务必在婚礼上穿好防弹衣。
池深将防弹衣扔到一旁,宠溺地将她拉进怀里,捏捏她的脸:“绒绒,放轻松一点,我跟你堂哥已经谈过了,不会出事的。”
“啊?你们谈过了?什么时候?”
“就前段时间。”
“你还活着?”
“......”
池深沉默了下,点头,“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还活着。”
沈绒眉头拧得更紧:“你们谈了什么?打架了吗?”
“谈了一些男人之间的事情,小姑娘不用知道。”
池深垂眸,亲了亲她,言语间难掩醋意,“他还说让我转交一封信给你。”
“信?”
第223章 绒绒番外8
信是完好无损的。
池深从柜子里拿出来,递给她。
沈绒捏了捏纸张厚度,轻眨了下眼睛问他:“你不想看吗?”
“不想。”
他抿抿唇,眼底划过抹不明情绪,转头在沙发上坐下,“这是你的隐私。”
醋味浓得要命。
沈绒瞧他一眼:“那我看了?”
他唇线抿得紧,淡淡嗯一声。
沈大小姐还真就坐在书桌旁,将信拆开,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
最上面是一份文件。
等摊开看了看,她心下诧异,微微怔愣。
这是份财产公证协议和股份转让协议。
白纸黑字,清晰明了地印出条款。
沈温煦要把名下所有股份都转给她?
她微微慌乱,来回确认了两遍,忽而又发现最底下的信纸。
翻开信纸,里头是略微熟悉的字体。
就短短三行字。
【展信佳。
我是沈温煦。
对不起。】
一笔一划写的都很认真。
她心猛地一沉,站起身翻出手机,点开沈温煦的电话就打过去。
电话铃响了许久许久。
久到她手指冰凉也没人接通。
池深察觉到不对,走过来低声询问:“怎么了?”
恰在此时,电话接通。
对面传来沈温煦略微沙哑的声音:“绒绒?”
沈绒磕磕巴巴:“你,你没自杀吧?”
“......”
那头又沉默了会儿,轻声道,“没有。”
沈绒眉头紧拧:“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吓唬我?还是恐吓我?”
“都不是。”
他声音压抑着浓重的情绪,像是在临界点崩溃的边缘。
等平复了会儿,才接着缓慢开口,“妹妹要结婚,哥哥总得帮忙准备嫁妆,不是吗?”
“......”
这下沉默的轮到沈绒了。
她张张嘴,还是没忍住骂出声,“你疯了?你把全部股份都给我?你不活了?”
“没事的。”
沈温煦低哑着声音笑了下,“公司还是哥哥来管,钱给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他忽而又顿住,好一会儿接着道:“如果池深对你不好,如果他欺负你,如果他......你就再回来找我,我守着你。”
他声音愈发轻,最后又补上一句:“哥哥守着你,行吗?”
“不行。”
然而沈绒还是拒绝得斩钉截铁。
她攥着手机,一字一顿,“你若真觉得对不起我,就滚远点,过好自己的生活,别管我。”
“......好,我知道了。”
沈温煦一向是个疯子。
是个说一不二的疯子。
但他现下轻而易举退步,嗓音哑得厉害,“我挂了,如果你有什么事,你就打这个号码,我永远不换。”
这回没等沈绒开口,他率先将电话挂断。
沈绒一时间没有反应,呆愣愣的。
池深从她手中抽走手机,将她脑袋按在怀里,低声哄道:“没事的,绒绒。”
“嗯......”
沈绒五味杂陈地从他怀里探出头,“你们到底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
池深将她的脑袋按回去,“就是给他介绍了个心理医生,绒绒,他生病了。”
“什么病?心理疾病?”
“嗯。”
“精神分裂?还是狂躁症?”
“都不是。”
“那是什么......”
这回她话未落,忽地被堵住唇,炙热大掌扣住她后腰,逼得她步步后退,直到背后撞上书架。
他惩罚性地咬着她的唇,亲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沈绒毫无招架之力,欲哭无泪地伸手推他。
他顺势偏移了吻,温热呼吸洒在她脖颈上,细细密密的吻落下。
有点疼。
沈绒骂他:“你也疯了?”
“绒绒。”
他攥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地,不悦全显露在脸上,“不许再提他。”
沈绒眨眨眼:“为什么?你吃醋?”
“嗯。”
向来克己的池大少爷不爽溢于言表,“我吃醋,再提他,明天就结婚。”
“那就明天结婚。”
沈绒眼睛弯弯,勾住他脖子,踮起脚亲亲他,“这样我们今晚就一起睡。”
“......”
池深捂住她的嘴,轻咳一声,“不行。”
沈绒禁不住拧起眉头:“为什么不行?”
“请帖已经发了,不好换时间。”
沈绒气得鼓鼓腮帮子:“那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睡,我想跟你一块出去玩?”
池深一本正经:“还没结婚,要对你负责。”
“我没关系!”
“有关系。”
池深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手指轻蹭了下她的唇,眼底闪过抹隐忍,“你还小,你不懂。”
“......”
沈绒气得骂他,“老古板,你是不是不行?”
“?”
很少有人能不被挑衅。
池深弯了弯唇,“等结婚,你就知道我行不行了。”
婚期定在春末夏初。
沈绒突发奇想,不想要寻常的婚礼,将地点移到了草原上。
只请了相熟的亲戚朋友,人不多。
113/114 首页 上一页 111 112 113 1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