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字曾在草稿本上细细抄写无数遍又擦去,融进记忆里,几乎难以忘怀。
然而耳廓灼热,有人低语:“字不错。”
笔尖猛地一颤,墨汁在红纸上湮出点点痕迹。
她头也不抬就抱怨:“写坏了,你赔。”
谢卿淮瞧见那两字就觉得刺眼,不顾墨水未干,拿起倒扣在桌面:“就这张,没多余的了。”
“哦。”
宋酥酥还是不抬头,拿起下一张喜帖就要落笔。
谢卿淮垂眸,看见她耳朵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和白皙小脸形成鲜明对比。
他忍不住笑了笑,伸手去捏。
“咳——”
小姑娘敏//感地颤了下,差点拿不稳笔,终于忍无可忍,凶巴巴瞪他,“不要打扰我。”
“没打扰你呀。”
男人笑意也浅,偏一双桃花眼摄人魂魄得很,喉结微微滚动,不紧不慢道,“还早呢,别着急脸红,晚点有的是时间。”
“......”
宋酥酥憋红了脸。
好一会儿,才扔下笔,撒腿就跑,“流氓!混蛋!我告诉爸妈去!”
墨汁溅得到处都是,谢卿淮弯了弯唇,觉得逗小姑娘真有意思。
他细细擦拭干净,将晾好的喜帖收起来,随意抽了张,握笔写上两人名字。
谢卿淮。
宋酥酥。
他还记得小时候,宋阿姨生宝宝,原本单名一个酥字。
哪知生出来的小娃娃实在粉雕玉琢得过于可爱,干脆换成叠字。
谁曾想越长大越可爱。
到如今,他看一眼心都软了。
-
回餐厅时,一家三口已经吃上饭了。
宋酥酥边往陈温瑶身边挪边瞪他。
他懒得惯着这小混蛋,坐过去,连人带椅子拽到身边,夹了筷子豆苗到她碗里:“吃。”
“......”
宋酥酥撇撇嘴,求助地看向谢崇。
谢崇立马接收到她视线,皱皱眉:“你干嘛?酥酥不爱吃就不吃。”
“得了,吃你的吧。”
这回陈温瑶难得没替宋酥酥讲话,反倒堵住谢崇的嘴,“少管闲事。”
不是她不心疼人。
而是同样的场景,早在十年前就出现过。
那会儿她工作繁忙,偶尔才能跟俩孩子吃个饭。
吃饭期间,才发现谢卿淮很有大哥风范,紧盯着宋酥酥,非得她各种东西都吃一点保证营养。
那会儿的陈温瑶也看不下去,让谢卿淮别太严厉,反被他训了半小时。
她现在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你知道多少熊孩子,就是因为家长纵容变成社会败类的吗?”
“你管还是我管?”
“溺爱跟慢性杀人没有区别。”
“......”
精英女强人头一次被说得哑口无言。
为了不杀人,也自知在宋酥酥的成长里缺席,她干脆闭嘴。
可惜谢崇没理解,轻推了眼镜义正言辞:“酥酥别怕,有爸给你做主,不爱吃就不吃,喜欢吃什么跟厨房说。”
“谢谢爸。”
有人撑腰,宋酥酥背脊都挺直不少。
她把豆苗从碗里挑出去,得意洋洋瞥了谢卿淮一眼。
哪知对方冷着脸起身就走。
几人一愣,谢崇摆摆手:“不用管他,酥酥,吃饭。”
“好。”
宋酥酥往外探探脑袋,莫名心虚。
该不能生气了吧?
然而才喝两口汤,谢卿淮又折回来,往谢崇跟前扔了本相册:“自己看。”
老旧的相册款式又重又厚,保存良好,翻开才发现里面是宋酥酥各个年龄段的照片。
谢卿淮抽出一张:“我管她之前,长这样。”
瘦得像竹竿,眼睛里没多少神。
宋酥酥辨认出来,那会儿她刚来谢家,一家人说拍全家福,最后给她单独拍了几张。
看起来惴惴不安,又病怏怏的。
谢崇也顿了下:“那会儿这么瘦啊。”
往后翻,照片变得鲜活起来。
小姑娘还是不胖,但却明显气色好,脸上有了婴儿肥,躲避镜头时眉眼也灵动。
宋酥酥顿了下,突然有种说不上的情绪。
这些照片。
全是谢卿淮拍的。
第41章 放权
这下谢崇也没声了。
说起来,他和宋酥酥不熟。
和谢卿淮更不熟。
照片里的小姑娘是多彩多样的。
举着奖牌笑眼灿烂,跳芭蕾舞时高贵优雅,偶还对着镜头做鬼脸,下一张照片又害羞地躲起来。
而在他记忆里,宋酥酥总是文静乖巧,像雕刻出来精美却没什么感情的瓷娃娃。
他感慨地翻来覆去看着相册:“酥酥还参加过小提琴比赛呢?这是咱们家旁边的大剧院?拍得真好。”
“酥酥跳芭蕾舞的时候,我司机也去接过几次呢。”
“怎么酥酥哭了也拍?这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吗?”
“......”
都说人年纪越大越渴望亲情,谢崇也是头一回觉得照相机真是个好东西。
但还没翻到底,谢卿淮毫不顾忌父子情地将相册抽走:“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你看你,又急。”
谢崇没好气瞥他一眼,“我还没看完呢。”
“付费看。”
“......”
吃过晚饭,谢卿淮转头同谢崇进书房聊起工作,陈温瑶拉着宋酥酥去小院里和设计师商量婚礼的事情。
说是商量,宋酥酥其实没什么主见。
她对于婚姻的期待早就烟消云散。
原先期待能像父母一样,像沈奶奶沈爷爷一样白头偕老,但来了谢家以后,和陈温瑶谢崇多年相处。
她发现感情并不是维持婚姻最重要的东西。
她几乎没见过陈温瑶和谢崇有过什么温情时刻。
不是你出差就是我出差。
两人见面,大多也是谈工作。
偏这样同事般的关系,维持了快三十年。
加上前阵子被沈让背叛,她已经完全死心。
婚礼不婚礼,又有什么重要的。
陈温瑶也不勉强她,只挑了几个方案供她挑选,见她歪头歪脑犯困,干脆把她赶回房间。
宋酥酥求之不得,跑到厨房去拿酸奶时,瞧见客厅茶几上还放着那本相册。
她难忍好奇,悄咪咪把相册顺走,跑回房间一股脑钻进被子里翻看。
照片密密麻麻,从七岁到十七岁。
直到三年前戛然而止。
许多照片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只知镜头另一边的人,必定神色散漫,懒洋洋让她看过来。
她唇边不自觉露出点笑,手指抚摸上一张穿芭蕾舞裙掉眼泪的照片。
她还记得那年九岁,应邀参加南城芭蕾舞少儿组比赛。
哪知答应陪她的陈温瑶临时有会议,让保姆阿姨赶过来。
可家离场地两小时的距离,等人来,表演早就结束了。
她原本想着,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哪知后台里,其他小选手的爸爸妈妈们见她一个人,都忍不住关心。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你一个人,这么棒啊?没人来给你加油吗?”
“现在的父母真不像话,孩子这么小就让她自己来表演。”
“......”
她知道他们是好心,抬头礼貌地笑笑,低头穿芭蕾舞鞋时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谢卿淮就是那会儿,拿着个冰淇淋出现在她跟前,笑眯眯问:“让我看看哪家小朋友又哭鼻子了?”
那时的谢卿淮对她来说,浑身都会发光。
周遭同情瞬间变成羡慕:“酥酥,你哥哥好帅啊。”
“妈妈!为什么我没有哥哥!”
“小朋友,你哥哥有女朋友没有!”
宋酥酥小朋友于是挺着胸脯,得意洋洋抱住谢卿淮:“这是我哥哥,你们都不许看。”
这样的事情还有无数桩。
只是三年的不联系,能洗刷掉许多感情。
宋酥酥转了个身,往后翻。
最后一页,看见最后一张照片,也是两人唯一一张合照。
站在南城高中的教学楼外,少年人褪去她记忆中的青涩模样,一袭高定西装矜贵笔挺,似是还在打电话,被人叫了声才猝不及防回头。
桃花眼潋滟微凉,身侧少女扎着马尾,宽大普通的蓝白校服也显得青春洋溢。
宋酥酥莫名觉得......
她和谢卿淮还挺配的?
肯定是错觉。
那日学校举行高考百日誓师大会加成人礼,邀请所有高三学子的家长都来参加。
她知道陈温瑶和谢崇一定没时间,谢卿淮又忙于研发。
那时她已经过了被人同情就要哭鼻子的年纪,干脆上报说家里人没空。
但谢卿淮还是来了。
见面就掐着她脸凶:“你家里人没空?那我算什么东西?”
她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谢卿淮就被其他家长团团转地围起来,俨然成了话题中心的香饽饽。
谢卿淮也在那天,遭到了史无前例的催婚。
不过好在他工作确实忙。
没过几分钟就要接个电话,连她上台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也没瞧见,直到成人礼结束,才难得出现,送了她一块表。
其实她那年未满十七岁。
哪有什么成人礼。
她也突兀想起被撕掉的这一半照片是怎么回事。
那日,沈让也来了。
作为优秀毕业生,他前来主持百日誓师大会,给她送了束花,花里有张明信片,说加油。
她不知有多欣喜,后来才知道,沈让几乎给认识的学妹都送了花。
他在人情世故方面,总是做得很好。
-
近十一点,陈温瑶端着两杯温水进书房。
听见父子俩谈论话题,她唇边冷笑:“如果是我,我一步都不会让,沈家那小子手段低劣,除了求人还会什么,把温泉山庄计划提前,不用赶,他自己就滚回来了。”
谢崇轻咳一声:“到底沈老太太还在,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你闺女也还在呢?酥酥受欺负我还没找他算账。”
陈温瑶砰得把杯子往桌上一搁,“优柔寡断,两个废物。”
谢崇:“......”
谢卿淮:“......”
他起身,极识时务地退出战场:“不早了,我去看看酥酥。”
谢崇跟着起身,温和道:“我也去洗漱。”
“你回来。”
陈温瑶一把拽住谢崇衣领,“你把权放了,这么大年纪就别折腾了,给小辈一点机会。”
谢崇:“......行,你先放开我,我再放权......”
第42章 钻戒
房间内音乐声轻柔舒缓。
暖色床头灯洒落,映在奶白柔软毛毯上。
谢卿淮轻敲两声,推门,就瞧见诺大的淡粉色床单上,宋酥酥双眸紧闭,长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身侧照片散乱,冷白纤细的胳膊抱着复古相册,花边睡衣上挑起一截,露出盈盈一握的细软腰肢。
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像餐盘里诱人食用的草莓蛋糕。
美得如同画报。
谢卿淮垂眸,掌心轻轻蹭过她鼻尖,舒唇有些无奈:“又让你躲过去了。”
他将照片一张张收好,抽走她怀中相册时,便听她不高兴地哼唧两声,抱得更紧。
“这可不能给你。”
谢卿淮好笑地戳戳她腮帮子,“松开。”
“谢卿淮!”
软糯的嗓音一下子凶巴巴响起。
宋酥酥跟诈尸似的坐起来,抓住他胳膊,张嘴,狠狠咬了一口。
谢卿淮:“?”
尖锐的疼痛从小臂上传来,他轻嘶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宋酥酥又直挺挺倒下去。
“......”
谢卿淮瞥了眼自己胳膊上圆又整齐的牙印,又瞥了眼宋酥酥乖巧温顺睡颜,陷入沉思。
最近是不是有点太惯着她了??
-
“沈总,抱歉,面谈取消了。”
会议室里,沈让腾得站起身,怒不可遏:“又取消了?这星期已经取消了三次!我没有这么多时间跟你们在这里耗!”
“那您还不如早日回国。”
女助理不卑不亢道,“对于我们来说,这项目的风控并不过关,抢占市场也没有任何优势,而且您应该知道,如果没有华东科技松口,您恐怕没办法在这里发展。”
沈让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意思?华东科技未必能拿出像我们这样的诚意。”
“沈总。”
女助理抿了抿唇,“做生意不是靠诚意来做的。”
“......”
沈让哑口无言,正巧电话铃响。
他压着火气接起:“什么事?”
“沈总,董事长希望您能尽快回国,温泉山庄那个计划需要您亲自跟进。”
沈让皱皱眉:“我现在回去?英区这边怎么办?”
“这几日会有人过来跟您交接。”
“......我不回去。”
“沈总,董事长对您很失望。”
沈让顿了顿,脸上划过抹烦躁,最终还是无可奈何:“我知道了,给我订机票。”
他站起身,维持着最后的优雅,转头问女助理:“这次不能合作,不代表我们未来没有希望,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陪我去一趟街上。”
女助理笑笑,语气没再那么强硬:“当然可以,请问您还需要买什么?”
“我想给我的未婚妻挑选一枚钻戒。”
“那您的预算呢?”
“不要超过一千万。”
-
周六傍晚,一辆低调的送货车运入云安雅苑。
宋酥酥抱着个椰子站在树荫下,就瞧见车厢门开,约莫十个装备齐全的保镖从车上跳下来,手持枪/械,训练有素。
她猛地一惊,脑中闪过谢家灭门惨案,就见两个身着西装戴白手套的男人将包裹严实的保险箱扛下来进客厅。
陈温瑶喜气洋洋跟在后头:“走,去看看。”
“这是什么呀?”
“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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