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时已临近十二点,高架路上空荡荡,远处是未开发的田地,四下清寂空旷,偶有两个行人匆匆,坐上亲人好友的车离开。
她还打得到车吗?
她总不能在这里,孤苦伶仃地睡一夜。
越想越崩溃,宋酥酥垂头,盯着自己的足尖。
雨水溅在黑色小皮鞋上,多出两粒灰尘。
真难看。
她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再度收紧,攥得掌心也粉白,眼泪在眼眶里打滚,硬是没有掉下来。
然而下一秒,视线里突兀出现一只手。
冷白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着黑色伞柄,禁欲高贵,手背隐约有青筋脉络浮现。
那只手的主人穿着西装,风尘仆仆。
她听见有声音响起。
来自听筒那边,也来自身前:“抬头。”
宋酥酥还是没抬头。
手机差点滑落,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细微哽咽从喉咙里滚出。
谢卿淮的视角,只能瞧见她沾着泪珠的眼睑,瘦白脖颈下肩膀轻轻颤动。
委屈死了。
他将伞搁到一边,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方纯白手帕,单膝跪地。
宋酥酥似是察觉到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后退半步,染着哭腔开口:“不用了。”
“别动。”
周遭偶尔还有两个路人经过。
谢卿淮视若无睹,攥住她脚踝,停住她后退的动作。
他轻缓擦拭掉她鞋上雨水灰尘,抬眼时总算对上她红彤彤双眸,忍不住带了点笑,“哭什么?走了,回家。”
-
黑色宾利疾驰在高架上,水汽被阻隔在车门外。
浅淡车载香氛不过分浓郁,清爽干净,令人舒缓些许。
宋酥酥坐在后排,腿上盖了条毛毯,擦干眼泪,莫名有点羞赧,垂着头不说话。
“说说看。”
谢卿淮从侧边购物袋里拿出一瓶还温热着的牛奶,插上吸管递到宋酥酥跟前,“路上受什么委屈了?”
“......”
热乎乎的暖意从掌心蔓延,驱逐些许深夜夏雨带来的寒意。
宋酥酥吸了口,腮帮子鼓鼓,不肯说话。
“不说?”
谢卿淮伸手在她粉腮上轻掐两下,玩味道,“不说哥哥怎么给你报仇?”
“你......”
宋酥酥掰开他的手。
她手也小,一只手堪堪抓住他的食指,荔枝似的圆眼里多了两分质问,嗓音微哑泛甜,“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要来的?”
谢卿淮半点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感。
他挑眉,在她认真清透的目光中举手投降,“你出门上出租车的时候。”
“......”
这么早?
难怪一路上谢崇和陈温瑶都没有打来电话问她在哪里。
她还沾沾自喜,以为两人吃饭吃得晚了点,没发现她不在家。
所以......
其实被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眼看着她眼眶里隐约又有雾气弥漫,谢卿淮轻咳一声,解释:“你忘了吗,你身边跟着保镖的。”
宋酥酥张了张嘴。
保镖?
她确实忘得一干二净。
谁让这些人从来不在她正面出现。
“他们怕你出事,就提前汇报给韩特助,韩特助查了下,发现你买了来江城的机票,就来告诉我。”
谢卿淮想了下,“归根结底,还是得怪韩特助。”
这个解释显然不太让宋酥酥满意。
她恍然觉得自己被扒光,那些暗戳戳的,独属于小姑娘的心思展露无遗,嘴一瘪,眼泪又要往下砸。
谢卿淮一把捂住她的脸,打断施法:“晚点让韩特助过来给你道歉赔罪,饿不饿?先去吃饭。”
宋酥酥的眼泪硬生生憋回去。
她抽搭两下,含糊不清地嗯一声:“饿。”
“吃江城菜?”
“好。”
-
附近就有一家米其林二星的江城菜馆。
江城不仅是江南水乡,临海也近。
各种河鲜海鲜物产极为丰盛,现下正是吃蛏子小龙虾的季节。
坐进餐厅包厢没两分钟,韩特助竟然真的来了。
他帮忙点好菜,恭恭敬敬地站在宋酥酥跟前:“谢太太,都怪我,这事都是我安排的,谢总什么都不知道。”
宋酥酥本来也没有真要怪谁的意思,红着小脸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随口说说,你不用放心上。”
“这几日您想去哪里玩,都可以跟我说,我来安排。”
“谢谢......”
道完歉,宋酥酥又留他吃饭,韩特助身为打工人的典范,极会观察上司眼色,二话不说拒绝:“我已经吃过了,还有会要开,就不打扰您和谢总了。”
他走得坚定,宋酥酥不好再说,乖乖道别。
等他一走,包厢内安静下来,服务员进来上了趟凉菜和餐前小点。
宋酥酥吃了两块杏仁酥,情绪好转许多,喝着茶,偷偷瞥一眼谢卿淮。
他显然刚从工作抽身,此时还在处理公务,一手拿着茶盏,另一手在桌面轻磕,目光停落在手机的风控报告上。
一如既往的清淡疏冷。
只是......
他怎么都不问问,自己为什么来江城呢?
察觉到对方马上就要望过来,宋酥酥慌乱垂头,又去拿杏仁酥。
动作着急了点,险些打翻。
谢卿淮笑笑,将盘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没人跟你抢。”
他将手机按灭,放至一边,见她急急忙忙吃得像只仓鼠,忍不住感叹道:“我家酥酥也算是长大了,都会一个人坐飞机了。”
“......”
说得好像她生活自理能力很差一样。
宋酥酥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气鼓鼓道,“我本来就会!”
“那现在可以说了吧?”
谢卿淮抿了口茶水,视线耐心又温和,“到底是谁把我们家大小姐惹哭了?”
第97章 根正苗红
大小姐......
怪暧昧的。
方才的担惊受怕和愤怒其实早在见到谢卿淮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说出来总觉得有些矫情。
宋酥酥回看他,嗓音也绵绵:“谢大少爷这么厉害,查不出来吗?”
“查得出来。”
服务员进来上菜,谢卿淮顿了下,后半句没出口。
气氛在服务员优质而又细心的分餐行动中变得略有些微妙。
宋酥酥掩饰性地喝了口水。
查得出来。
但是?
等服务员分完餐出去关上包厢门,她听见他继续道:“我想听你自己说。”
昏暗环境里,宋酥酥的心跳急剧加速。
她轻眨了下眼睛:“那我这不成告状了嘛?”
“你告我的状告得还少吗?”
谢卿淮荒唐地扫她一眼,将勺子递到她手中,“现在告别人的状就舍不得了?宋酥酥,你对我好像有点偏见。”
“......我没有。”
“你没有?”
谢卿淮悠悠叹口气,放下筷子,似是没了食欲,简单抿一口茶,“那就是对你来说,我还没一个路人重要。”
“怎么会!”
方才还信誓旦旦觉得自己能跟谢卿淮拉扯几个来回的宋酥酥立刻被攻破心理防线。
她眨着漂亮眼睛,毫不设防地踩进陷阱里,反驳道,“你比他们都重要!”
“那还不赶紧告状?”
谢老狐狸舒了舒唇角,晃晃茶盏,“再晚点,就没机会报仇了啊。”
宋酥酥戳戳碗里剔过刺的鱼肉,忧忧愁愁地撅起嘴:“就是我去机场的时候,坐了辆黑车,那个司机要我一千块!我不给,他就要我两千,还记住了家里的位置威胁我。”
“对了,他是个光头,车牌号我也记住了,晚点发给你。”
“另一个就是在飞机上面,有个很壮的男人非要让我跟他老婆换位置,我不愿意,他就骂我,他镶了两颗金牙,戴金链子!位置我也记住啦!”
“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丫头告起状来果然很有一套。
从小练的。
有钱人谢卿淮折起袖子懒懒往后靠,竟也有两分吊儿郎当:“好,我找人整顿他们。”
宋酥酥瞧他一眼。
这副姿态,把那“顿”字去了,似乎更符合语境。
她想了下,停止告状,嘟囔道:“哥,你真有点像黑/社/会。”
“说什么呢。”
谢卿淮坐直身子,扯了扯领带,认真道,“我是根正苗红好青年。”
宋酥酥:“青年?”
谢卿淮:“......”
他按了按指骨,温和道:“宋酥酥,你今晚要是想挨揍就直说。”
-
谢卿淮说到做到。
他首先打了个电话给韩特助吩咐两句,没等吃完饭,就有人打回电话。
是南城市里上头的人。
按开免提,宋酥酥听得真切,对方操着一口公事公办的音调:“扫黑除恶本就是我们应尽的职责,五一刚过人流量较多,难免有漏网之鱼,刚刚我们已经派出了工作人员在机场高铁站等地值守,不会再让南城有任何黑车司机得逞。至于您二位举报的那辆车也已经抓获归案,先前坑骗的所有钱都会返还到您的账户上。”
挂断电话,宋酥酥轻轻哇一声,眼睛亮得都快发光,几近崇拜地看向谢卿淮:“哥,你怎么做到的。”
“我?”
谢卿淮谦虚又低调,“我就一热心市民。”
除了黑车司机以外,很快南城航空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一溜的道歉和赠送免费机票外,顺道给出一个好消息,将那暴发户彻底拉入黑名单,不允许再乘坐南航任何飞机。
宋酥酥的坏心情在吃完饭后彻底烟消云散。
回酒店的车上,见她兴冲冲地扒着窗朝外看,谢卿淮揉揉她脑袋,循循善诱:“所以说,你这不叫告状。”
宋酥酥转头看他:“那叫什么?”
“那叫造福社会。”
谢卿淮懒洋洋地,“你说你这一路,做了这么多好事呢。”
-
住的酒店就在华东名下一处五星级酒店。
地处江城市中心,能看见三百六十度东宁湖景,不远处就是云安长街,宋酥酥母亲和外婆的故乡。
不过听说那里已经被改造成旅游景区,街街巷巷全是小吃商店,还有不少汉服妆造店铺。
估计再回去,也很难瞧见过去的记忆里的样子。
宋酥酥对别的什么都没有执念,就想再买一包云安桥头的桂花糖吃。
这么想了,她也这么跟谢卿淮说。
谢卿淮想了下:“我明天一天都要开会,下午三点到四点能腾出时间,陪你去?”
“不用。”
宋酥酥大度道,“我自己去也行。”
“得了吧。”
谢卿淮替她将行李箱里的衣服铺平展开,抖了抖挂进酒店衣柜中,“待会儿哭鼻子的又不知道是哪个小屁孩。”
宋酥酥:“......”
她看在谢卿淮见今天帮自己出了好大一通气的份上,不跟他计较:“那我在酒店等你。”
“好。”
挂完衣服,谢卿淮又将她的瓶瓶罐罐摆在梳妆镜前。
宋酥酥亦趋亦步地跟上去,就见他眉头轻皱:“就带了这么点?够用吗?”
宋酥酥一个够字还未出口,谢卿淮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几盒崭新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我让韩特助提前准备了一些,你看看有没有用的上的。”
“还有。”
他拉开抽屉,“这些贴身衣服都已经让人洗过烘干,可以直接穿,衣服来不及买,我订了两身裙子和两件外套两条裤子,明早会有人送过来,如果不喜欢就放着,楼下有商场,自己去逛逛。”
宋酥酥欲言又止。
她就来住两天,其实用不着这么多的。
但等她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拖鞋上。
这一看就不是酒店的款式,粉粉的真丝材质,肯定也是谢卿淮准备的。
宋酥酥抬眼,稍微有点感动:“谢卿淮,你对我真好,我都......”
她原本是想说“我都离不开你了”,但猝不及防撞上对方含笑视线,话到嘴边猛然拐了个弯:“......我都想给你养老了。”
谢卿淮:“......”
他微笑:“我看今天这顿揍你是非挨不可。”
第98章 小野猫
收拾完东西,谢卿淮还有点工作没完成,进了书房给人交代事情。
宋酥酥坐在客厅沙发上,随手按了部电影,看到手机有三分钟前陈温瑶打来的未接电话。
这么晚了还没睡?
她略微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不声不响就跑过出去,肯定很让爸妈担心。
但转念一想,谢卿淮肯定早已通传过消息,两人早就知道,干脆放平心态打回去。
果不其然,视频接通,陈温瑶身后的背景是谢家庄园,并非出租屋。
陈温瑶正在敷面膜,遮挡了脸上皱纹,瞧着更加年轻,温柔地哎了声:“到江城啦?谢卿淮去接你没呀。”
宋酥酥点点头:“嗯,他来机场接我啦。”
陈温瑶又问:“吃晚饭没有,最近江城的小海鲜很不错吧?去都去了,可得狠狠宰你哥一笔啊。”
“晚上就吃的小海鲜。”
宋酥酥乖乖回答,半晌还是愧疚道,“我不该自己跑出来的,让你们担心了。”
这么晚没睡,肯定是不放心她。
“哎呀没关系,这说明我们酥酥长大了,不过你爸确实蛮担心的,好几次想打电话,我都没让他打呢。”
陈温瑶倾斜了下手机,露出身侧靠在床头的谢崇。
谢崇穿着睡衣,正心不在焉在看书,闻言推推眼镜,笑道:“酥酥头一次自己成功出远门,应该要庆祝一下,我让分公司那边的人订了蛋糕,明天过去玩一玩吃一些,好不好?”
“好呀。”
非但没有怪她,还夸她。
宋酥酥心软软的,“谢谢爸。”
挂电话前,陈温瑶想起点什么,又道:“对了,你还记得你外婆的房子吗?我看过遗嘱,她的房子是留给你的,之前弄手续什么的时候,也都过户到你名下了,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去那里玩两天,钥匙应该在成总那里。”
成总是分公司的总经理,以前在陈温瑶底下工作,江城也是他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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