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唇边也跟着弯弯,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说自己吃饱了。
谢卿淮牵着她去洗手擦脸,镜子前无奈地摆正她的脑袋:“这么点酒量还敢学人喝酒。”
他低眼,拿着毛巾细心擦干她的手。
小姑娘却猝不及防一抬头,不等擦好就扑进他怀里,音调酿着醉意,轻轻软软:“我们再去看看爸妈,行吗?”
他一怔,舒了唇角:“行,这么大的事,是该去见见岳父岳母。”
夜已深,车疾驰在高架上。
墓地在郊区,离得远,平日里过去不是太方便。
宋酥酥下车时,怀里还抱着瓶酒。
她有些醉了,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地,不等谢卿淮下车就莽撞地一脑袋扎进守墓大爷的工作间。
守墓大爷睡得正香,吓得惊坐起,二话不说从枕头底下拿出叠符纸怒喝:“妖魔鬼怪快离开!”
下一秒开灯,对上趴在地上的宋酥酥的无辜杏眼,愣住,飞快下床:“小,小妮儿,怎么趴这里睡,凉不凉啊?”
这小姑娘他认得的,乖巧又懂事,父母双亡就葬在这里。
小时候常常一个人跑过来哭,可怜兮兮的。
出于安全考虑,他经常收留她在房间里看动画片吃零嘴,后来她长大些,来的次数少了,反过来扫墓时还会给他带些水果。
但不等他扶起她,外头又匆匆进来一人将宋酥酥提溜起来,拍着她的膝盖没好气训斥:“不是让你乖乖在原地站着吗?摔疼了吗?”
他训罢,还看向守墓大爷,歉疚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孩给你添麻烦了。”
这男人大爷也认识。
小姑娘小时候在他这看电视时,就是这个男人接走的。
他忙摆手:“没事没事,你们这是……”
“我们来扫墓,酥酥说要给您带瓶酒。”
谢卿淮刚撒手的功夫,宋酥酥已屁颠屁颠拿着酒跑上去,塞进守墓大爷怀里。
摔得不轻,酒倒还好好护着。
守墓大爷忙道:“不行不行,你们这些年送的东西可太多了,这么贵重,不要不要,拿回去。”
他话刚说完,宋酥酥已不受控地转身就往墓地里跑。
谢卿淮没空再跟大爷讨论收不收酒的问题,礼貌客气地道:“下回您睡觉记得锁门,我们先进去了。”
他出去帮忙关门,才又匆匆跟上宋酥酥脚步。
月明星稀,墓地里一片孤冷清寂,风吹着,泛起几分冷意。
熟悉的墓碑前,宋酥酥静静坐着,长而柔顺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纤长睫毛低垂,伸手摸了摸牌位,嘴里还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比起刚刚,乖得有点离谱。
谢卿淮拿着外套走过去,给她披上,跟着坐下来问:“跟我岳父岳母说什么呢?”
月光下,她小脸恬静白皙,看向他:“说,我被哥哥照顾得很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第182章 是你
宋酥酥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上一秒还口齿清晰地说着话,下一秒就原地躺下,脑袋枕舒适地枕着谢卿淮的大腿。
顺道将肩膀上的衣服扯下来盖好,双手交叠,乖乖闭上眼睛,脆生生道:“晚安。”
谢卿淮:“……”
无语之外,又被她可爱得想死。
他戳戳她的脸,好笑道:“待会儿着凉了,起来。”
宋酥酥不适地哼唧两声,翻了个身。
看样子真困了。
又或许不是困了,而是终于能松一口气。
大仇得报,十四年前的真相浮于水面,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桩桩件件,都让人欣喜。
手穿过她的膝窝,谢卿淮毫不费力地就将人从地上抱起来。
宋酥酥不自觉依赖地将脑袋靠上他的胸口。
他垂眸瞧了她一瞬,勾着外套盖在她身上,视线看向墓碑,好半晌,微微颔首,抱着小姑娘离开。
-
陈贵生虽然是被误导,但也属于过错方,按理来说也需要被追究刑事责任。
然而他的最高刑已过了诉讼时效,因此侥幸逃过一劫,不需要坐牢。
另一方面,宋酥酥并不打算追究他。
若是没有他后面的全力配合,夏寒烨也不会这么快落网。
他是个苦命人,被人欺骗,就已用一辈子去偿还。
不管坐不坐牢,他的日子都不好过。
不过好在住院期间,他的父亲醒了两次。
虽然神志不清,但终归是好消息。
除此以外,宋酥酥还提了点东西去医院看他。
陈贵生似乎早有预料,也知道宋酥酥不要他的钱,提前将钱花光买了个金手镯。
沉甸甸金灿灿的,没有任何花纹。
藏在他的裤袋夹层里,用线严严实实缝着,大概是怕掉了。
宋酥酥一来,他就剪开裤袋,偷偷摸摸将金手镯塞给她。
这回不等宋酥酥拒绝,他立马解释道:“黄金是硬通货,你自己好好藏着,不要给别人看见,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拿出来抵一抵也好。”
说罢,紧接着又开口:“你要是不收下的话,我就带着我父亲离开医院,我们不能再花你们的钱住院了。”
他既然这么说,宋酥酥也不好再拒绝。
她在他期待目光中戴上金手镯。
很沉。
很实在。
怕是花光了他全部积蓄。
她在病床旁坐下:“这次来,我其实是有事情要问你。”
陈贵生忙道:“什么事?”
“我听说,在惠安区旁边有一所孤儿院,里面孩子多,各年龄段都有,现在正在招老师。”
她说得缓慢,陈贵生愣了下,似是没明白她要说什么。
只听她接着说:“那个地方比较偏,旁边没有什么生活娱乐设施,而且老师不仅要教他们写作业读书,还要负责他们生活上的一些事情,说不准还得做饭。”
“工资五千,招了很久,也没有老师愿意来应聘,一没编制二没保障,还很辛苦,因为里面的孩子们多多少少身体上的缺陷。”
宋酥酥一口气说完,似是在等陈贵生消化。
他呆呆地:“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温和又平静地:“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去给他们当老师。”
“……”
陈贵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眼底闪过抹欣喜,旋即又低落下来,“我,我就是个杀人凶手,我怎么能当老师,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当过老师了,我,我……”
“这段时间,我和孤儿院的院长及工作人员去你之前教书和生活的地方探查过了,一致认为,你有这个资格。”
宋酥酥看向他,眼里带着鼓励,“更何况你只是教教孩子做作业,不用有太多压力。”
“所以,你去不去?”
陈贵生脸上犹豫,似是没想到天上会掉馅饼。
他做梦都想当老师。
他刚毕业那年,出社会,进了小学当教师。
他迄今为止都还记得孩子们第一次脆生生叫他陈老师的场面。
他耐心地教导他们,带领他们成长。
他无比热爱这份事业。
然而,天不遂人愿。
他的事业断送在父亲病倒的那一刻。
好半晌,他下定决心,认真地看向宋酥酥:“我去!我要去!”
“好。”
意料之中的回答。
宋酥酥站起来,“不过还有试用期,试用期间院长会一直跟着你,如果你做出什么对孩子不好的事情,就会立刻被开除。”
其实她并没有这么好心特地为陈贵生找一份工作。
只是有一天在店里做咖啡时,恰好碰到一个朋友。
那人是某慈善基金会的,专门对接几个孤儿院。
那日听到他抱怨:“市里的学校几千几万个人争一个岗位,孤儿院连个应聘的人都没有,都是当老师,有什么区别吗?”
旁边的人笑:“一个有编制,一个没编制,当然有区别。”
她那时才想到陈贵生。
要来孤儿院院长联系方式后,不做隐瞒,将陈贵生的事情完完整整说了遍。
院长听完,只说:“让他来试试吧。”
她那时也是好奇问:“你不介意他曾经间接杀过人吗?”
院长顿了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孤儿院的小孩,活着就已经很困难了,他们不在乎今天吃的是米饭还是面条,也不在乎零食有没有掉在地上,同样的,他们能读书就已经很好了,也不会在乎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院长说:“心善就好。”
心善就好。
宋酥酥看着陈贵生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他搓着手团团转:“那我得给孩子们去买一些本子铅笔橡皮擦,哎呀,还得买点书……”
“我得把胡子也刮一下,别吓到孩子们。”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我,你说我要不再去理个发。”
宋酥酥眼睛弯弯:“好,都好。”
她觉得,陈贵生就是院长要找的,那个心善的人。
她攥着金手镯,没再打扰陈贵生,转身出去。
谢卿淮在外头等她,还拿着手机在办公。
她跑过去抱住他,声调软软:“陈贵生真是好人呀。”
“怎么光夸别人,我不是吗?”
醋意极重。
谢卿淮懒洋洋地,掐了下她的脸,“全世界最大的慈善基金组织是谁成立的?”
宋酥酥狗腿地往他怀里蹭:“是你!”
第183章 万万
陈贵生是在十二月初上岗的。
宋酥酥姜早和沈绒一合计,将“小野的书店”自开业以来的全部营收都捐给了孤儿院。
除此以外,另两家酒吧也在平安夜前一天正式开业。
隔得不远,半小时车程,偏还挑在同一天开业。
前一天,两人纷纷发来消息,询问宋酥酥去参加哪家酒吧的开业典礼。
端水大师宋酥酥思来想去,拉着谢卿淮商量:“你替我去一个,好不好?”
谢卿淮:“?”
沉默震耳欲聋。
他迟疑地看向宋酥酥,好半晌才开口:“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人,去参加你闺蜜的,开业仪式?”
“昂。”
宋酥酥眨巴眨巴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谢卿淮将她扯到怀里,掐着她的脸没好气骂道:“有你这么当老婆的吗?”
“啊?”
怎么上升到这个高度了。
宋酥酥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
谢卿淮一字一顿不紧不慢开口,“我是一个分寸感的男人,绝不能单独去见任何除了我家小宝以外的女人。”
“……”
宋酥酥总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她想了下,仰头温吞道,“没事,我不介意的。”
还真……挺大方。
谢卿淮忍无可忍,低头惩罚性地咬了下她嘴唇,冷冷道:“我介意。”
她吃痛,疼得偷偷用视线瞪他,又被准确无误抓包,悻悻收回视线:“小气鬼。”
“骂人还敢当着面骂。”
谢卿淮将她圈在怀里,手也挺不安分的,好一会儿,哑着嗓音在她耳边问,“要不哥哥给你想个法子,你就说我要给你庆祝生日,腾不出时间,两边都不去了。”
平安夜是宋酥酥的生日。
小姑娘面红耳赤地缩在他怀中,眼中朦胧泛着雾气,嗓音也跟着颤:“我,我跟绒绒说好了,要一起过生日……你能不能别乱动?”
好巧不巧,沈绒的生日就在圣诞节。
两人只隔一天。
“这不给你想办法吗?”
谢卿淮禁锢着她细软腰肢,眼底欲色浓烈,坏心眼地折腾着人,在她耳边发出声低喘,“不得收点利息?”
“……呜。”
她被哄得不轻,抱着他的脖子,喉咙里滚出点哭腔。
“再说,我家酥酥是独一无二的,哪有跟其他人一起过生日的道理。”
谢卿淮轻柔地吻去她眼角泪珠,心里没由来泛起阵酸涩。
料想他不在的这三年,小姑娘定然受尽委屈。
小时候那个没人过生日,就偷偷在被子里点火的小丫头,竟也愿意让步将就。
乖得让人心疼。
他也不知如何才能弥补上这三年空缺,只想着给她多一点,更多一点。
总觉得不够。
宋酥酥快被他溢出来的爱给包满了。
她沉沦在当中,总算抓住了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董事长也压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抱着她,越来越紧。
情到深处时,他紧扣着她的手按在两侧,十指交缠间,他眼底占有欲不加克制地释放。
而后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重复说爱。
他爱她爱得要死。
而她呢?
她纯澈干净一如往昔。
没了力气蜷缩在被子里,半梦半醒间还嘟嘟囔囔:“明天怎么办,我去哪,呜呜。”
“疼——”
-
车到山前必有路。
第二天路来了,只是来得有些过分。
宋酥酥被折腾得不轻,一瘸一拐在院子里喂鱼时,被热情洋溢的万万撞了一下,摔进水池里,脑袋磕在假山上,磕得头破血流。
谢卿淮正同池深一起从外头进来,两人去接先前在拍卖展会上拍得的画作。
进门就瞧见宋大小姐满脸是血地从水塘里往外爬。
眼圈透红,眼泪汪汪。
偏还故作坚强,抽空跟两人打了个招呼:“你们好。”
“啪嗒。”
池深手中画卷应声掉落。
谢卿淮表情骤僵。
他反应过来,快两步上前,也顾不得湿,将人拎小鸡似的拎出来上下检查一番。
除了额头,膝盖也撞得红通通的,破了点皮。
看着挺疼的。
宋酥酥吸着鼻子,全身上下嘴最硬:“我没事,我不疼。”
池深忙捡起地上画卷随手搁在桌子上往屋里冲:“我去拿块毛巾。”
十分钟后,家庭医生急匆匆赶来。
已经做过简单处理,看着可怕,实际并不怎么严重。
只是现在天气冷,水池虽是恒温,但摔进去也冻得不轻。
重新上了药包扎后,家庭医生叮嘱完注意事项,又语重心长道:“以后还是不要玩水比较好,就算要玩水,也得有人在旁边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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