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运筹帷幄的小胖男孩母亲一愣:“你说什么!小孩子吵闹!报警干什么!”
“粗略计算了下。”
少年懒洋洋地,视线扫过周遭受害者,朝她扯出点笑,“你的家产,应该全部都会用来赔偿。”
他说罢,又微微弯腰,看向那个小胖男孩:“恭喜。”
小胖男孩母亲一愣:“恭喜什么?”
“恭喜他,”少年顿了下,“以后不用继承家产了。”
“......”
他转身回去,小胖男孩母亲总算反应过来:“你找死啊!信不信我打死你!”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受害者们团团围住,脱身不得。
小奶团子眼睛瞪得圆圆,看着帅气哥哥回到自己跟前,不由自主地,轻轻哇了一声。
帅气哥哥却还是很拽,没什么耐心地瞥她一眼:“能走就赶紧起来,别耽误时间。”
凶死了。
那时的宋酥酥,自卑敏感,却也知道跟前这个哥哥是个嘴硬心软的好人。
她拽住他的手,咬着唇:“哥哥,疼。”
“现在知道喊疼了?”
少年嗤笑一声,抱着胳膊斜她,“刚刚怎么不知道跑远点?”
小奶团子把头压得更低。
好半晌,只听跟前一声叹气,挺无奈地:“算了,回去可别告我状说我没照顾好你啊。”
他在她跟前蹲下:“上来。”
宋酥酥只记得,那是帅气哥哥第一次背她。
回家的路她很陌生,那个家也很陌生,但少年的背却很有安全感。
月光洒满地面。
似乎有什么,在照亮她小小的阴暗的世界。
然而很快,年幼的宋酥酥就发现,别人家和自己家还是不一样的。
在自己家里,爸爸会每天做好爱心早餐,温柔地喊醒她,等她吃饭。
即便她磨磨蹭蹭挑这挑那,妈妈也会陪着她,哄着她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然而在这里,她住着更大更豪华的房间,却冰冰凉凉,毫无人情味。
每天只有保姆来敲门。
她一个人坐在空旷的餐厅,跟前放着早餐。
她吃或不吃,都没关系。
同样的,她的爸爸妈妈很恩爱。
他们住在小小的别墅里,爸爸每天下班都会给妈妈带一捧花,顺便给她带一个小玩偶、或是一朵小玫瑰。
吃过晚饭,爸爸常常和妈妈一起去散步,偶尔也会带上她,一家三口逛逛商场和公园。
每到周末,她会去少年宫参加兴趣班。
爸爸妈妈得了空,就在外头等她。
即便没时间,让保姆来接她,也会在事后,弥补给她一个小蛋糕,或是别的什么。
临睡前,妈妈也会陪着她,给她讲故事。
妈妈总说,酥酥是宝贝。
是天上的星星落到人间,变成了宋家的小公主。
爸爸就会在一旁应声,说如果酥酥是星星变的公主,那妈妈就是月亮变的公主。
宋家有两个公主,而他不一样,他要当大王。
那时的宋酥酥不知道什么叫幸福。
只知道每天都很开心。
然而谢家不一样。
谢家老宅大而空。
谢伯父谢伯母常常不在家,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谢家哥哥更不用说。
上了高中学业繁忙,他时常要参加各种比赛,学习各种东西。
于是,大大的家,就住着小小的宋酥酥和几个恭恭敬敬的保姆管家。
六岁的年纪,并不能很好地消化情绪。
她总是孤零零地躺在房间掉眼泪。
想爸爸,想妈妈,也想医院里,已经不认得她的外婆。
她总是一个人,偷偷地想,没了爸爸妈妈,她还能当公主吗?
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整夜整夜地掉眼泪。
后来,她渐渐习惯没人管的感觉。
渐渐从中尝到甜头。
她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于是她开始看动画片。
放学后一边做作业一边看,就算看到天亮,也没人会说她一句不好。
她隐约希望这么做爸爸妈妈会回来管管她,隐约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两个月后,有人在凌晨一点钟,敲开了她的房门。
两人沉默地对视。
在凌晨一点,耳边是动画片里角色的对话。
谢卿淮看了看电视,又看了看她,最终微笑问她:“小朋友,请问现在几点了?”
六岁的宋酥酥已有预知危险的能力。
她思考了一会儿,双手平整地搭在身前,往下一滑,闭上眼睛,假装入睡。
唯有睫毛不安地颤动。
谢卿淮似乎被气笑了。
他将书包随手放在门边,进房间,将人从被子里毫不客气地拎出来:“几点了知道吗?还想不想长高了?信不信我揍你?”
她在他手底下瑟瑟发抖缩成一团,一双小鹿似的漂亮眼睛霎时凝起水雾。
可惜少年谢卿淮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毫不犹豫地搬来梯子,当晚就拆了她房内的电视投影设备。
她缩在被子里,等他离开,才委委屈屈地开始落泪。
凶死了。
这个哥哥一点儿也不好。
她掉了会儿泪,似是觉得没人哄她,又吸吸鼻涕,爬下床拖出半人高的行李箱往里塞衣服。
谢卿淮放好东西折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丫头戴着顶幼儿园发的春游帽子,穿戴整齐,准备离家出走了。
他的高智商并不足以让他理解一个六岁儿童的脑回路。
他一手拽住行李箱拉杆,太阳穴跳了跳:“跑哪儿去?这个点出门,是打算去跟人贩子打招呼吗?”
她抽抽嗒嗒,咬着唇不说话。
只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僵持好一会儿,谢卿淮让步:“你想怎么样?”
和一个小女孩谈判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小奶团子想了下,倔强地开口:“给我讲故事。”
“呵。”
少年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我每天忙成狗,还给你讲故事?”
他话刚落,小奶团子拖着行李箱拔腿就跑。
腿不长,倒腾得还挺快。
谢卿淮愣神功夫,人已经跑到电梯口了。
他快几步追上去,拽住她后衣领,挺凶的:“滚回来。”
宋酥酥抱着行李箱,不敢反驳,也不想回去,就这么抬着头和他对视。
半晌,谢卿淮深吸一口气,让步:“就讲一个。”
十三岁的少年,再成熟也带着点叛逆的少年气。
给一小丫头天天讲故事算怎么回事?
他面无表情地翻开《百年孤独》,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改变主意:“就讲半页。”
六岁的宋酥酥,正是看幼稚动画的年龄,不可置信地听了会儿,弱弱提出意见:“哥哥,要听伊索寓言。”
“麻烦。”
话虽这么说,谢卿淮还是在书架上翻翻找找,找到本寓言故事,在床边坐下,“你把眼睛闭上。”
大概是有人在旁边陪着,有安全感。
半个故事没讲完,小奶团子就睡着了。
谢卿淮起身想走,感受到细微的拉力。
——他的衣角还被人紧紧攥着。
他一顿,想掰开她的手指,垂眸一看,轻皱了下眉。
怎么感觉瘦了这么多?
那么点婴儿肥都快瘦没了。
小小一团。
可爱是可爱,哪像个六岁小朋友。
难不成睡觉不好好睡,吃饭也不好好吃?
果真是熊孩子。
原本以为一觉睡醒,噩梦就会远离自己。
第二日的餐桌上,宋酥酥接到噩耗。
“今年的比赛都结束了,不出意外的话,除了上学时间,我都会在家。”
少年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潋滟桃花眼染着点威胁,扫她一眼,“要是不好好睡觉吃饭,你就死定了。”
“......”
宋酥酥短短六年人生,从没被威胁过这么多次。
她求助地看向保姆阿姨,保姆阿姨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走。
她又看向管家,管家似是读不懂,笑眯眯又恭敬道:“有少爷在家陪着小姐,小姐一定很开心吧?”
宋酥酥:“......”
她腮帮子鼓鼓,筷子都快在饭里戳出火星,撅着嘴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然而跟前少年只是不咸不淡地扫她一眼,压根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只在她伸手去拿零食时,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吓得她默默将手缩回去。
好凶。
超级凶。
这是酥酥小朋友对谢卿淮的第二印象。
她轻轻哼一声,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才恰恰起身,身后少年嗓音清冽:“我数到三,坐回来,一。”
“二——”
三字还未出口。
宋酥酥就不情不愿地,一屁股坐回餐桌旁。
她攥着衣角,弱弱反抗:“哥哥,我吃饱了!”
谢卿淮粗略扫一眼。
就吃了两只虾,两口米饭。
别的碰也没碰。
他难得耐心询问:“不合胃口?”
“我,我吃饱了。”
一看就是撒谎。
他想起房间角落那堆零食和垃圾桶里的纸壳,略微了然,将她的碗挪过来,拍拍身侧位置:“过来。”
小奶团子满脸警惕,动也不动。
谢卿淮十三岁的年纪,就对“又当爹又当妈”这词有了具象化的理解。
他再次让步,坐到她身侧去,拿着勺子盛了饭菜:“张嘴。”
小奶团子偏还在耍性子,耷拉着脑袋挑剔:“......不要,不吃菜,不吃肉,嗯......也不吃饭。”
耐心告罄。
谢卿淮已然熟练掌握威胁这个技能:“我现在手里拿的是勺子,如果你想,它也可以变成巴掌。”
“......”
威胁有用。
宋酥酥乖乖张嘴。
大米饭一口接一口,一副乖极了的模样。
吃了大半碗饭,见她真的吃饱了,谢卿淮放下碗,让厨师拿了纸笔过来,对小奶团子道:“你喜欢吃什么,跟叔叔说,以后让叔叔做。”
小奶团子抱着牛奶喝,怯怯摇头:“我都可以。”
少年没什么耐心:“说。”
“......喜欢肯德基、麦当劳、必胜......”
“好了,闭嘴。”
谢卿淮微笑着捂住她的嘴,朝厨师微微点头,“还是按照原来的菜谱吧,不用管她。”
宋酥酥:“......”
第三印象。
这个哥哥老喜欢捂她嘴,不让她把话说完。
真奇怪。
但她又莫名有点小开心。
有人陪着她。
可以哄她睡觉,陪她吃饭。
真好。
第198章 幼崽番外篇4
太阳东升西落,日子慢悠悠地过。
小奶团子在谢家的第二年,成功迈入小学。
送她开学第一天的任务原本是交给保姆的。
哪知她扭扭捏捏,愣是不肯出门。
直到谢卿淮从楼上下来,她才找准机会,一把抱住他的大腿。
喂了几个月的饭,讲了几个月的故事,怎么说也培养出点感情来。
少年人单肩挎包,身姿挺拔,慵懒眉眼中泛着浅淡细碎的笑:“别扭鬼,连声哥哥都不知道叫,还想让我送你去上学?门都没有。”
一年时间里,她被喂胖不少。
原本瘦得能捏到骨头的胳膊也多了些肉。
看着气色好许多,个子也拔高了点。
小奶团子撅着嘴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眨巴着圆眼睛喊人:“哥哥。”
他忍不住笑了下,从保姆手中接过书包:“成,哥哥勉为其难,送你一回。”
大多小孩都是爷爷奶奶或者爸爸妈妈送来上学的,哥哥姐姐占少数,即便真有,也不是谢卿淮这个年纪的少年郎。
班主任将一大一小两人来来回回打量,好半晌才弯着腰,摸摸宋酥酥脑袋,笑道:“你哥哥真帅。”
酥酥小朋友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但还是内敛害羞地轻轻嗯一声,没往外表露。
谢卿淮瞥见一眼,等领了书回去,坐在车上,才懒洋洋地捏她的脸:“你不是在我跟前挺横的吗?怎么在别人跟前就这么乖?”
上一年级的宋酥酥认认真真坐在车里,回头看他,攥住他的手,声调也甜:“哥哥好,酥酥喜欢哥哥。”
然而谢卿淮顿了下,似是不习惯这种过分亲近,下意识将手抽走。
转头瞧见小姑娘一瞬间失落,迟疑了下,捏捏她的手腕,笑:“行,没白疼你。”
只是宋酥酥小朋友对于兄妹之间的界定,显然跟他不一样。
他在谢家长大,亲情寡淡。
几乎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从没跟谁有过亲密关系。
即便是和陈温瑶与谢崇,也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见了面,除了沟通与工作以外,不会有其他任何话题。
无意义的社交,对于谢家所有人来说,等于浪费生命。
然而那日过后,不论多晚,谢卿淮每每结束一天的活动回来上楼,总能听到“咔擦”开门声。
住在他对门的宋酥酥小朋友光着脚,就这么探头探脑,软声软气地向他问好。
他起初觉得不适应。
甚至冷声让她赶紧回去睡觉。
可小姑娘却坚持不懈,有时回来迟了,他还能瞧见她趴在电梯口的地毯上,蔫头蔫脑写作业模样。
真真是半点也不嫌脏。
他嘴上嫌弃,胸腔里的心脏却好似被裹上一层糖纸。
瞧着她,隐约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也同样像宋酥酥一样,不理解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父母陪同参加学校活动,而他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父母人影。
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生来就要担起重任。
但他连闹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人会理会他。
他孤零零地学习,上课,按部就班走好谢家继承人的路线,从未有过差池。
直到这层冰霜被她打破。
她就这么直白地,抱着他的大腿,依赖地眨巴着漂亮眼睛:“哥哥,今晚要听爱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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