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走来一个身影,长芸看见他,默了默。
来人脸庞俊逸,笑眼冷肃,眸瞳暗蓝,脸庞瘦削,不是卫凌横还会是谁。
“你也睡不着?”长芸扯扯嘴角。
“嗯。”卫凌横低应一声,径直走来,看似随意的在微生泠的身边坐下。
“泠小姐。”卫凌横轻声跟她打个招呼。
微生泠礼貌点头:“卫将军。”后又想到了什么,问起:“卫将军的伤势如何了?”
“王廉说没有伤及筋骨,并无其他大碍。”卫凌横看着她的脸,眸光虚闪。
“那也需要好好养伤的……”微生泠还是没能放心得下。毕竟第一次有人为她负伤,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心里时时觉得亏欠。
“受伤是习武者常有之事,等伤口愈合就好了,我亦早已习惯,泠小姐不用担心。”卫凌横看着她在为他担忧,眼底难得染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长芸无奈的揉揉太阳穴,心道,要不是待房间太无趣,她可不想继续在这儿了。
恰在此时,容青一袭墨衣,两只手拎着好几瓶酒走了过来。他看见长芸,动了动唇,好像想说什么,又什么话都没说。
还是长芸开口问道:“这酒是?”
容青把酒一一摆放在桌上,声音温沉:“刚刚路遇小二,便替他拿过来了。”
屠苏、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太禧白、猴儿酿等等各色名酒都汇聚于此了。
有一些酒是芸神国没有,只能到奇国才可品尝的。
长芸顿时感到乱花迷眼,目眩神迷。
这对于喝酒爱好者而言莫过于是一场天下盛宴。
长芸正欲拿起屠苏酒,容青就轻轻拨开屠苏,换来了秋露白。
长芸指尖微顿,挑高眉看他。
容青放轻声音解释道: “屠苏酒最烈,会影响味蕾,不可第一个喝。而秋露白味最醇,气更香,第一口喝最好。”
若是换作别人,长芸早生气了,但容青说的话似乎有理,令长芸动心欲试。
她拿起秋露白,将酒倒于微生泠杯中,再倒于自己杯中。
微生泠捻起酒杯,弯眸笑看着她。
酒杯轻碰,两人对饮。
长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此酒劲香醇厚,风味协调,尾净余长。
再加上耳边有悦耳的笛声流动,长芸不禁想借用一句话: “美酒配佳人,一醉解相思,佳音云悦耳,心沁身情怡!”
长芸在夸微生泠是佳人,微生泠喝酒喝得姣容浮朝霞,却也道一声: “好诗!”
第88章 落难之人
卫凌横小心搀着微生泠,看着她爱喝酒却酒量浅的模样,心中有些许低讶。
他以为是苍芸帝兴致大发,想邀微生泠与其一同喝酒,她才喝的。她应是不爱饮酒之人。
但见她此时接过太禧白酒一杯杯的给自己斟满,笑靥意足地饮下,他才知道她是喜欢的。
只有容青伫在这儿,久久没有动作,最后于一片暗流涌动中问出一句话来:“为谁相思?”
长芸邪意凛然的双眸细挑,说了句:“遥遥无所期的人罢了,不值一提。”便继续喝酒。
既是不值一提,又为何言语下有感伤意。
这么多年了,还将他铭记于心吗?
容青一颗心蓦然下沉。
突然间,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左边的包厢内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是有什么重物重重地撞击在木门上,木门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被砸破,碎片四溅。
一个身影从包厢内被狠狠地扔了出来。那人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最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又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周圈,最终撞上柱子才停了下来。
周围的客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没有人敢上前查看情况。
容青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卫凌横轻扶着喝醉了的微生泠,看向长芸。
长芸从头到尾都在淡定的喝酒。
她的耳朵比一般人灵敏,方才来时便听到左厢房的动静了,只是她故意隐去声响,不去留意。
没想到这左厢房的人倒是越闹越大,破坏她的一片清静。
不知待会还会发生什么,长芸看向微生泠醉醺的脸颊,无奈地勾了勾唇:“凌横,你先送微生回房休息。”
卫凌横点头,看着微生泠沉沉闭上眼,似乎已然熟睡的脸庞,将她的手轻搭于他肩膀,抱起她离开。
厢房内灯光较暗,但透过被撞毁的门,隐隐能看见有一个男人端坐在茶几后,有两个人站于他身侧。
男人手上拿着一叠不知道是什么的纸张,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桌面。
而那个被扔出来的灰头土脸的男子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碎木屑的味道,就在众人猜测这男子已经断气了的时候,地上的男子竟然动了。
他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撑起了身子,抬起纵横鲜血的脸。
若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脸上的血都是刚刚撞在柱子上的额头伤口冒出来的。
有人倒吸一口气,第一次见谁的命这么硬,头撞柱子上也不死的。
那匍在地上的男子看见周围远远站着的人们,有人眼中带有恐惧、有人漠不关己地看戏,就是没一人肯向他伸出援手,他的眼睛充满了失望。
就这么放弃了吗?
想到这里,男子像是身陷冰窖,不能呼吸。
最终他咬咬牙,猛地扑到了那坐在一旁,仍在从容喝酒的客人脚边。
容青脸色一沉,剑刚出鞘,长芸便抬手制止,示意他不要动作。她想知道怎么回事。
那男子紧紧攥着长芸的下衣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的面容疯癫,眼中闪烁着绝望的光芒,声音凄厉,带着无尽的哀求和痛苦:
“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大人!我的家族世代经营船商,公平交易,取信于民,曾经在叁海名盛一时,日进斗金。
不曾料就在半月前,一场大火,全府上下二百一十七人无一生还!!!归家晚的我免遭一劫,却觉得家中不会无缘无故起大火,此事定有蹊跷!
于是联络了家父以前的商业伙伴,他说定公子有人脉能帮我查出真相,谁知这定公子欺我有船只无银两,说我的家族已跌到了低谷翻不了身,就强夺我紧带于身前的船契,根本没想帮我寻什么真相!!
那是我一大家族的人辛苦了大半辈子才购下的产业,就被他这般轻易夺去,我拼死挣扎,他们就对我毒打,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找到大人您,大人!求你救救我大人!”
血与泪都糊在了男子的脸上,他哭吼的声音彻底打破了扶风阁的宁静,悠扬的笛声停下了,茶酒的香气都好像混合了他风尘衣上的泥土味。
容青仍在一旁冷冷睥着他,漆黑的眸子不含一丝感情。
直到长芸伸出手来,容青脑袋里的那根弦才崩断了。
容青错愕的看着长芸干净的手指握住那男子肮脏的手臂,扶他起来。
“我不是多管闲事之人,你可知道我若帮了你,就会得罪无数人?”长芸淡淡地说。
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摆出假设。
那男子满脸惊讶的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事情有转机,他没有起身,而是直起腰板,跪在她跟前,挣扎着说:
“那船契是我的,我懂商船的经营!若是大人肯帮我,我定竭尽全力,把家族的产业重新振兴起来。于我在世期间,我愿意把自己的九成利润全部纳入大人的名下,以报答大人的救命恩情!”
替他把船契夺回、还他一个真相,换一个未来不确定是多少数目的银两?
在容青眼里,这买卖亏大了。
先不说这男的是不是经营船商的料、赚钱的潜力股,这火案背后的真相若是有一只大手在暗中操控,长芸就会得罪那一方势力且惹上一身的麻烦。
况且她还要去王都,怎能任这小人物怠慢。
容青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他拔出长剑就要刺入男子的后背。
这时长芸宽袖一挥,一个冒着寒光的匕首抛出,正正打偏了长剑的轨迹。
剑身一抖,激得容青的手一阵麻痛,他看向长芸,喉咙处逼出一腥苦味。
长芸目光复杂,终是开口说:“容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以前我不懂,像诛九族、满门抄斩这样的命令意味着什么,但自从父皇他们走后,我尝到失去至亲的滋味,我懂了。
能使全府上下二百余人无一生还的火灾该有多大?这很难不让人怀疑,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
所以你产生了怜悯之心,想要帮他吗?
容青抿紧下唇。
第89章 东西是你的吗
“放心,我会如期抵达王都的。”长芸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遂与他擦肩而过。
那个还跪在地上的男子听见她好似要帮他,心下一颤,抬起脸看着只身前去的长芸。
厢房内光线不亮,房外的人看不清房内的人,房内之人却能看清楚房外之人。
那坐在茶几后的定公子一声嗤笑,看着长芸,慢悠悠道:“你要替他出头?”
长芸走去,长剑指地,朱唇勾起:“正是。”
声音落下,长芸就已经一个箭步冲进了厢房,她一跃而起,对着定公子的头顶就要挥剑而下。
“哐!”的一声,长剑没能爆他脑浆,而是被一左一右两把刀抵住了。
是站在定公子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卫,他们身形后仰以刀挡剑。
长芸的目光冷然一扫,剑身贴着刀身灵活地挽了个花线,刺向定公子的脖子。
幸而他退得快,不然小命早没了。
两侍卫迅速将定公子护于身后,两人目光对视一眼,便举刀瞬间冲向长芸,就势往她的颈上削去。
长芸迅疾仰身劈剑,将来刀击退,并看准机会,剑身一旋,刺入其中一人的右手腕,挑断其手腕筋脉。
那人手一刺痛,猛地收回手去,握不起的刀重摔于地。
长芸见那定公子已经跑远了,正扒在墙边,想要逃出窗外,长芸面色一厉,以诡异的身形绕过另一侍卫的阻挡,再顺势把长剑向定公子用力挥去。
“噗”的一声,长剑刺入他腿根。
定公子发出了惨戾的叫声。
那两侍卫见罢,眸光如鹰钩,一个重新架起刀,一个没有武器也只身扑来。
长芸立即闪身到定公子身边,一手拔出他腿上的剑,一手抓住他头发,扯得他头皮刺痛,头往后仰。
长芸皱眉,轻啧一声,说:“再过来,你们的主人就会死在我手上。”
定公子的腿伤处还在源源不断的迸血,他的脸色煞白,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人的魔掌了。
那两个侍卫见此,亦不敢轻举妄动了。
“船契拿来。”长芸道。
定公子有一些犹豫。
长芸把他的头发猛然往后扯,他“啊”的一声惨叫,头皮被硬生生扯下半片。
“那东西是你的吗。”长芸平淡的一句话,却带着无尽的压迫感。
“不是!不是……不是我的。”定公子连忙把那叠船契从他怀中取出,双手抖个不停的交到长芸手里。
他以为就这样,长芸就能放过他了,谁知长芸将剑尖抵在他后脊,迫使他不断往前走。
定公子终是按捺不住了,满脸惊恐地说:“你要做什么?我可是鲁国公的亲侄,你要是敢杀我,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官府的人也会追杀到底。”
“别废话。”长芸说。
鲁国公亲侄?难怪扶风阁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没人敢上前维持治安。
正当众人以为那绿衣女子闯进去后就出不来了的时候,定公子走出来了,却一改平日闲散高傲的态度,腿脚开始哆嗦。
众人面露讶色,直到他们看见定公子背后的绿衣女子是拿着剑尖抵着他走。
人们纷纷汗颜: 这女子是何来头?竟敢得罪鲁国公的人,真是不怕死。
长芸丝毫不在意外人的眼光,她只是把整沓船契扔到了那衣衫褴褛的男子怀中,说:“数数有没有少。”
男子连忙收起惊异的眼神,低头仔细数船契。
一、二、三……二十二。
“是这么多,没错。”他紧紧握着船契,拢于胸前。
定公子的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他要抢就全抢,要还就全还,他家财万贯,难道还会偷藏一两张不成?
“这下可以放开我了吧。”定公子双目微瞪,这身后的剑怪骇人的。
“还没完,你得给他道歉。”长芸站在他身后,一手握着剑,一手顺势去拿那桌上的酒杯,纯属想喝酒了。
容青还没有走,他过来捻过长芸手上的酒杯,把杯中酒全倒了,又斟上新的酒后才放回长芸手中。
方才那男的伏在她脚边说了这么多的话,也不怕这唾沫星子溅酒杯里?
长芸看着他的动作,默了默。
“道歉?!”定公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落魄得像乞丐的人。
凭什么要他道歉?虽然说他让侍卫毒打他,但他自己也被身后这家伙捅了一刀,刮了一层皮啊。
长芸不知道定公子此时在心里比较谁更惨。只知道这公子哥又开始不服了。
于是她开口威胁:“我给你数三声,若我不满意,便人头落地。”
“三。”
定公子脸色更白了。
“二。”
定公子腿脚发软。
“一。”
定公子立即扑倒在地,大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抢你的东西,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
长芸见罢,这才收回剑来,踢踢定公子的脚边,问:“你知道他家火案是怎么发生的吗?”
定公子大惊失色地说:“他家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你不能把罪名强加我身上。”
他只是听闻他家的事,便想在这人身上捞点好处,没想到这次不但没拿到想要的,还惹得一身腥。
长芸见他也没有那能耐,便道:“你走吧,别等我反悔。”
定公子听罢,赶忙挣扎着站起身子,咬紧牙关,忍着腿痛,一瘸一拐地逃走了,他的身影在夜色中快速消失。
长芸转身,看向那灰头土脸、衣裳破旧的男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对她心生敬畏,恭敬地回答:“大人,我叫慕容煊。”
如此气派的名字配上他如今的这般形象,不免让人在心中唏嘘一声。
“你在这可有订住房?”长芸继续道。
男子摇摇头,他现在居无定所,身上更无银两,虽有船契却绝是不肯变卖出去的。
现下扶风阁剩余的房间都被容青买下,士兵住下了……
长芸悠悠的看向容青,虽然半张脸都被面具挡下,但仍能看出他被盯得有些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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