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堇漫不经心的勺了一羹糖露,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由两国皇族血脉诞下的孩子作为芸神国的皇太孙,对目前云国的形势而言无疑是有利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太女殿下及笄多年,宫嫔无数,却无一子,或许……是太女殿下根本不想要。”苏玉堇吃了一小口冰盏糖露,觉得有些甜得发苦。
“说来也奇怪,这个太女殿下身边只有一个姓卫的侧妃有名分,后院的其他公子基本上都是一年一换,没个长久的。”沈二将他刚打听到的消息如实相告。
“传闻殿下沉迷男色、荒淫无度,我看事实却并非如此。”苏玉堇回想起今日宴上,宗政长芸的神态举止,觉得她并不是会被贪与色轻易驱驾的人。
门外传来一阵细小的声响。
苏玉堇连忙将碗勺放下,在床沿端坐好。
沈二再不放心也只能和宫人们退下。
这场婚姻披着两国联姻的外衣,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故宗政长芸不得不回到东宫寝殿,与新郎同房待一整个晚上。
宗政长芸进来后便脱下了厚重庄严的墨绿婚袍,只剩里边的一件金边暗纹玄色深衣,恰到好处的勾勒着完美的身材。
她走到苏玉堇面前,弓身俯首,猝不及防地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他的脸庞。
他被迫抬头看她,神色微动,双眸清明如水,只有耳根泛起一点点红。
两人靠得越来越近,宗政长芸看他的眼神很专注很认真,苏玉堇温热的呼吸又重了几分。
长芸借此机会看得真切: 他的脸没有易容,也没有动过刀。
她在两人嘴唇只差几毫米的时候忽然停住了,嘴角微勾,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玩味的笑。
她唤他一声“苏二皇子——
你如今当为太女夫,却有二心,若哪一天云国与芸神国的利益起了冲突,你又会如何抉择?”
这是一道难以回答的送命题。宗政长芸是在有意刁难他。
没想到太女殿下一上来就对两国的事不加修饰,一番问话掀起了苏玉堇内心的波涛骇浪。
第8章 别来沾边
苏玉堇睫毛轻颤,再抬眸时,已是沉静如海,浩瀚无垠:“臣认为,只要芸神国庇护云国,让战争平息,让百姓免于战乱,臣愿永远俯首称臣,把芸神国利益放置于云国利益之上。
圣上肯雪中送炭,向陷于可危之境的云国伸以援手,臣已是涕零不尽。臣是君子,未起非分之心,更没有狼子野心,望殿下信之。”
苏玉堇像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长芸觉得他态度诚恳,不似作假,所以慢慢皱起了眉头,眼底掠过三分疑惑。
之前她百般拒婚不止是因为某个人,更是因为书中的苏玉堇是杀死宗政长芸的凶手之一。
怪她看书时常跳剧情,现在穿书竟不记得像苏玉堇这样的人,是被逼到何种境地,才会选择冒着灭国之祸,联合洛晟杀掉她这个芸神国国君。
“殿下?”苏玉堇见她久久不作回应,他的心乱了,呼吸愈发紊乱。
宗政长芸盯着苏玉堇就像看着被引入狼室的白羊一样,若她真是书上那色令智昏的残暴太女,苏玉堇今晚就会被推到床上吃干抹净了。
可惜她不是那个暴君。
长芸看见他有几分熟悉的脸,眼底的伤痛一闪而过,继而松开了手,披上外衣便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顺手拿了本书看。
苏玉堇看着太女在烛光下背对着他静静坐着的背影,才慢慢缓过神来。微讶于太女殿下居然在新婚之夜无动于衷,但这也侧面证实了她与传闻的她是不一样的。
一扯到国事,满室的旖旎都消散得差不多了。
有时候宗政长芸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铁打的事业批。
寝殿内,恢宏的穹顶上,夜明珠依旧闪耀着,宗政长芸却有另有点烛灯的习惯。
苏玉堇这般想着,忽然感受到从身体处传来的一丝异样。
渐渐的,他感到头晕目眩,身体发热,异常难受。
“砰!”他不小心扫落了一侧的八角底座青铜烛台,此动静引起了长芸的注意。
宗政长芸提起了警觉,走过来问他:“怎么了?”
苏玉堇只觉脑袋在嗡嗡作响,听不清长芸的声音。
他两边脸颊升起的潮红如晚霞般迷人,衣领下的雪白肌肤也透着极致诱惑的绯红。
宗政长芸的眼底掠过阴鸷冰冷之色。
“殿下,臣好难受。”苏玉堇的意识早已被模糊,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口干舌燥,心中似乎有一撺火在熊熊燃烧。
长芸伸手覆盖他的额间,的确是热得发烫。
面红耳赤、身体燥热、神志不清,这货是被下了用来增强性欲的春药合欢散!
她想要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了。
苏玉堇拉着她的手,将自己腰间松垮的玉带扯下,衣衫缓缓滑落,露出均衬的骨架,曼妙的腰肢,半身赤|裸的躯体更是散发着惑人至极的魅情。
他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殿下……求你,救我。”
宗政长芸的手似乎被电到一般,一阵头皮发麻。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给她玩大婚之夜求君蹂躏的戏码!
苏玉堇抓着她的手,想要进一步伸向自己的衣|襟内,长芸却反手拦住他腰肢,连人抱起。他一声惊呼便稳稳落入了长芸的怀抱。
岐泉室。
这是长芸第一个能想到的地方。
她公主抱着衣衫不整的苏玉堇走出寝殿,穿过东宫长廊,站于两侧值班的宫人看见了都纷纷红着脸低下头。
“嘶——你敢咬我?”
宗政长芸突然感到轻微的刺痛,低头看,脖颈处竟留下了怀中苏玉堇不安分的吻咬痕迹,她顿时火冒三丈。
原本是太女的低骂声,落入这群宫人的耳里就成了情人之间打情骂俏的暧昧话语。顿时屏息敛声,眼皮下的眼珠子不停的转啊转。
长芸此时已无心留意他们,抱着苏玉堇就进了不远处的岐泉室,顺便让服侍的仆从都退下。
岐泉室内一池泉水,热气升腾。
宗政长芸站到泉水边,二话不说就将苏玉堇抛进水里,平静的泉水被来者惊扰,溅起朵朵浪花。
“这岐泉有治愈内伤之功效,能治百病,解百毒,想必对这合欢散亦有舒减的作用。今天是你幸运,碰上了孤。若不是婚约在身,我大可将你丢到东宫卫队营,让他们‘好好’对你。”
长芸站于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落魄掉水里的苏玉堇,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泉水高漫于肩,苏玉堇的长发凌乱,早已被水打湿。
在岐泉的绝对功效下,过了好一阵子,他身上的潮红才逐渐褪去,涣散的意识慢慢重新聚起。
他方才居然……主动求欢?!
想起刚刚那些失礼的举动,苏玉堇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水里,马上藏匿起来。
但他不能。
衣服再湿再黏糊,他都把衣服穿好了才爬上岸来,面朝向她屈膝下跪,声音清雅却也动听:“刚才的事是臣不对,望殿下恕罪。”
“说罢,是谁给你下了药?”宗政长芸的眼中三分狂肆七分邪气,煞亮逼人。
尽管芸神国民风开放,春药在有些地方的运用甚至屡见不鲜,但是这合欢散绝不可能是他自己误食的。
“……请问殿下,这药名甚状何?”苏玉堇惭愧,他对此一概不知。
“你中的药叫合欢散,原为白色粉末状,拇指大小食量足已。”别问长芸是怎么知道的,想当年她也在风月场叱咤风云过。
苏玉堇红着脸撇开眼,调动记忆,回想起今天的事。
说到吃食,他对食物天性淡泊,平日并不贪食,加上今天婚礼,章程繁多,他只草草吃过早饭和傍晚的一碗糖露。
是了,许是那一碗糖露!
今天沈二递给他时还询问他是否有要孩子的打算。
想明白之后,苏玉堇轻声叹息,如实相告:“求殿下饶恕,下药者是臣的侍从沈二。”
宗政长芸颔首:“来人!将侍从沈二杖责五十,丢出宫去。”
“殿下万万不可!”苏玉堇大惊,匍匐于地,紧紧攥住她的裙脚。
“有何不可,仆人都能欺压到主子头上来了。”长芸满不耐心,语气冷漠。
“沈二乃我宫中之人,他做了错事亦是我教导无方,殿下可否先治我的罪,他的罪交由我来定。”苏玉堇心善,觉得沈二是因为他才犯下大错的,所以想要替他求饶。
到长芸这儿,反而觉得苏玉堇既用人不当又不知好歹了。
宗政长芸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她生气的把他一脚踢开。
愚蠢!成亲当夜,太女能治太女夫的罪吗!
第9章 专治外伤
苏玉堇是从云国嫁来芸神国的,成亲第二日的回门流程是办不了了,于是改成了东宫的侧室们给太女夫请安。
此举,一则为了给太女夫树立起自己的威严,明确其正室的地位,二则为了让太女夫快速融入这个圈子,毕竟于皇家而言,东宫后院的人能和谐相处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第二天的太女夫殿,门庭若市,甚为热闹。
在芸神皇宫一贯恢宏大气风格的厅堂里,苏玉堇手持杯盏坐在主席位。
许多外妾(东宫侧室)早早便到了,一一向苏玉堇贺语请安,苏玉堇不善交际,只回以得体的浅浅笑容。
“现在还剩几人?”他向身边的仆从问。
柳非躬身回答:“还差一人。”
昨夜太女殿下还是赏了沈二五十个大板,虽然没说要把他扔出宫去,但这两个月他都别想下得了床了。
柳非是长芸指派给他的贴身侍从,长相成熟稳练性情淡漠,平日里少言少语。他年幼时五岁即入宫,在东宫待了已有二十年,算是宫中的老人了。
现在外妾二十九人早已到齐,只余一位卫侧妃还没到。
苏玉堇对这位侧妃倒是略有所闻。
据了解,卫侧妃卫澜姬乃奴隶之子,出身微贱,随父颠沛流离来到芸神国。
恰逢太女和三皇女到沧平郡视察、历练。沧平郡守想要趁机寻良家男子来进献太女,卫澜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因音容优越而被收入府中。
等到太女来府里做客,郡守让男子们到太女跟前侍候,太女含笑应下却毫无动容,直到摆上酒菜开筵,卫澜姬一场演奏,明丽动人,太女见而悦之,遂召入宫中。
经过几年沉淀,卫澜姬已是太女及笄后唯一册封的侧妃。
苏玉堇想得入神,有的人才姗姗来迟。
“昨夜有些嗜睡,差点忘了过来,请太女夫见谅。”
闻声一看,来者头上戴着五凤珠钗宝簪,身着繁贵朱红华裳,笑面如花,瞳孔深蓝,鼻梁高挺,肌白胜雪,一双美眸三分明媚动人七分妖艳魅情,光是往那儿盈盈一站,便足以令天地失色。
卫澜姬信步而来,双手叠于胸前,双膝微曲,向苏玉堇行礼请安。
出言直率不羁,礼节却做得周全,这是卫澜姬给苏玉堇的第一印象。
苏玉堇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同时卫澜姬也在细细打量他。
“无妨,侧妃请入座。”对卫澜姬的故意来迟,苏玉堇了然且一笑而过。
按规矩,侧室需要给新过门的正室送贺礼。
众人给苏玉堇送的,无非是字画、珠宝、绸缎等,而卫澜姬送的则是一株百年人参和一盒檀木药膏。
人参有补元气,安养神、治疲劳等众多功效,送人参他能理解,只是这盒药膏……
苏玉堇疑惑的看向卫澜姬,欲想询问。
卫澜姬看他不解,顿时乐了,难道殿下昨夜没有临幸苏玉堇么?
“殿下年少气盛,床笫之事难免会过火,这盒泰景药膏专敷皮外伤,效果极佳。作为妃嫔,我们要爱护好自己的身子才能为殿下分忧不是吗。”卫澜姬笑着解释。
偌大的东宫,也只有卫澜姬敢说这般话语。
仆从们好像听了不该听的,把头低得更低了。有的外妾红了脸,有的外妾则笑看着卫侧妃和太女夫两人。
苏玉堇应着氛围也勾了勾唇角,别过眼去,心想殿下竟喜欢这般直率大方的男子吗。
…
…
宗政长芸下朝后就去了母妃的毓灵宫。
今日的天气甚好,长芸懒懒的坐于玉池湖边晒太阳。
薛贵妃在女官的搀扶下走来,一团扇拍在了长芸的脸上。
“娘,你就不能轻点?要毁容了!”宗政长芸抓下团扇,皱紧眉头。
薛灵毓站于她身侧,嗤笑一声,不以为然的道:“说,找我什么事,是不是又闯祸了?”
薛灵毓,是宗政长芸的生母,亦是宗政玺的表妹。十七岁时嫁给比她年长十岁的宗政玺,三年后宗政玺登基,封号玺芸帝,而她也被荣升为薛贵妃。
宗政长芸双臂枕头,眼睛微眯:“什么闯祸,我就是来这放松消遣的,不可以吗。”
“放松消遣?昨日才刚刚大婚……你是在躲着新郎君?”语音顿了顿,薛灵毓忽然想到了苏玉堇。
苏玉堇的性情偏温和,包容性亦较强,是个矛盾较少、不易与他人起冲突的人。按理说,太女夫的位置他应是适合的,只是那一张脸……怕会勾起女儿某些不好的回忆。
“若是不喜欢——便杀了吧。”薛灵毓天生的笑眼慢慢染上了寒意,诡谲而漂亮,朱唇吐字,利落干脆。
宗政长芸无语凝塞,半开玩笑的说:“如果我哪天犯下了滔天大罪,那都有您的一份。”
杀他?父皇的计划还怎么继续。
不过是在各取所需,在还没利用完他之前,她是不会主动提出和离的。
“娘,你觉得父皇的下一步棋是什么?”宗政长芸抬首望着白日青天,问。
这小兔崽子,定是得知她父皇昨夜来毓灵宫了。
薛灵毓悠悠道:“大些的事没与我提及,小事倒有一桩。”
宗政长芸眼神一亮,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扶薛灵毓入坐,模样颇为殷勤:“您说。”
薛灵毓勾唇:“他想让你去鹿白书院读书。”
宗政长芸的热情被一顶雨水瞬息浇灭了,转身就想走。
薛灵毓连忙拉住她的手:“你不用向你父皇求情,他一切都安排好了。”
好一个先斩后奏,宗政长芸嘴角往下一撇,无声的宣示不满与抗议。
旁人嫉妒她受父皇偏爱,及笲便封为太女,但她只觉得自己身在囚笼,自出生的那一天起,每一步都似乎是被安排好的。
“你也莫要生气,去书院接触接触那一帮兄弟姐妹,揣摩他们当下的性格与想法。拉拢拉拢有威望的师长、有才华的同窗。有容乃大,去书院不失为一件好事。”薛灵毓婉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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