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知道了结果。
父亲急着陪阮姨娘过生辰,哪里有空去接她,自己在房内安抚母亲,得知她回来后,见她安然无恙,自己甚至都没有多问她一句。
没有人注意到她。
就像她在这个家,可有可无。
自己出生后,起码过了三年的好日子,可她白明槿出生后,爹不疼娘不管,从小做什么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是以,她喜欢粘着自己。
可自己呢,恨她不成器,长大后离她越走越远。
说出这些,白明槿有些紧张,搅着手指头,“我怕,怕母亲知道更没了活下去的欲望,我怕阿姐生气,去与父亲吵架,我怕因为白家蒙羞……”
白明霁再也听不下去,背过身,抹了脸庞上的泪,她不知道上辈子努力了一辈子,到底在努力什么。
再转过头来,便认真地看着白明槿,告诉她:“阿槿,你比谁都干净,你是白家的二娘子,是我的亲妹妹……”
见她落了泪,白明槿伸手温柔地替她抹了,先前的紧张慢慢地平复了下来,轻声道:“他也是这么说的。”
白明霁自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
也终于明白了她为何会喜欢上那个阎王,心头倒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排斥,反握住她的手,问她:“是他救了你?”
白明槿点头,“嗯,山贼一到,丫鬟和婆子吓得六神无主,都逃了,只剩下了我……”
哪里来的以命相救,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白明霁听她说着,心口一阵阵地抽疼,不敢去想当时的情景。
白明槿轻咽了一下喉咙,抿着一丝笑意道,“这些年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他让我蒙着脸,自己也遮住了面容,替我去取了马车上的衣裳让我换上,告诉我,脏的不是姑娘,是那些行肮脏之事的人,要我放心地活下去,不会有人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她对白明霁能说的只有这些。
可他做的远不止。
她也有过轻生的念头,是他夺了她手里的刀,同她道:“姑娘为何要死,他们死了便是。”
他蒙上了面容,把所有人杀了,等她也遮住了面容才回头,同她道:“这样,这个世上,就再也没人知道姑娘今日的遭遇,姑娘只需记住,你比他们都干净。”
他扶她起来,背着她走了十里路,从黄昏走到漫天繁星,告诉她,“姑娘不必记得我的好,今夜是我最后一次做个好人,不是你也会是旁人,机缘巧合,就当是你运气好了。”
他将她送到了闹市,看着她走近灯火明亮之处,隐在巷子内,同她挥手,“姑娘保重,不必再见。”
他不认识她,也不记得她了。
她却知道他是谁。
白明槿道:“我捡到了他的手札,知道了他的身份,我总得做些什么。”
“阿姐,他能为了我的清白,双手沾上十几条人命,没留一个活口,我为了他的清白,豁出去这一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白明槿看向躺在床上的白星南,眸子内溢出一丝无奈,“可我不知弟弟何时知晓了,替我挡下了这一遭。”
既如此,便是天意。
如今他大仇得报,她替他开心,当年的事情便不该再记得了,白明槿道:“阿姐,你能替我保密吗?”
书籍是弟弟拿出去的,手札自然也是他捡到的,他与白星南已经说好了,即便将来对方问起,自己也不会与他有任何关系。
四年前彼此相识的那个夜晚,注定了两人不能再相认。
她也该忘记了。
白明霁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心疼搅得她难受,“阿槿,你纯洁善良,你配谁,都能配得上,你若是喜欢他,姐姐……”
“阿姐。”白明槿打断,“我不想嫁。”
有些伤痛,一辈子都治愈不了,白明霁没去勉强她,“好,阿姐养你一辈子。”问她:“阿槿,你会好好的对吗?”
白明槿愣了愣,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点头道:“阿姐放心,我这番艰辛地活下来,不容易,比谁都惜命呢。”
白明霁明白了。
上辈子她并非自缢,为了还那一命,多半死在了钱家手里。
但她还是害怕,白明霁紧握住她的手,上辈子她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此时好像知道了,她从未道过歉,头一次试着去道歉,“阿槿,对不起。”
她一生要强,恨不得所有人都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见不得任何人来拖他的后腿,却不知道每个人的人生都不一样。
白星南看似懦弱,却用着他的方式,暗里保护着家人,为了白明槿他甘心当诱饵。
白明槿瞧着什么都不懂,却经历了人生最大的苦难。
他们没有比她差到哪儿去。
反而比她更坚不可摧。
前世死的那一刻,她以为众叛亲离,无人能理解她,心中再无牵挂,也无惧意,如今却有些害怕了,白明霁颤声道:“阿槿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好不好。”
白明槿点头,“好。”
—
白明霁在屋内守了一夜,晏长陵便在外面的长椅上睡了一夜,夏季快到了,夜里有了蚊虫,翌日等白明霁出去,便看到少年的眉心点了一颗朱砂。
似乎有些痒,抬起手还在挠。
白明霁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摇椅,愣了愣,“你怎么在这儿?”他昨夜不是回锦衣卫的吗。
晏长陵没答,把她打探了一圈,“眼圈黑了。”
白明霁伸手捂了一下。
他又道:“还是美的。”
“给。”把手里一块热乎乎的米糕递到了她手里,又冲刚从里面出来的白明槿道:“来,妹妹也有份。”
白明槿很少出门,见的男子也少。
除了自己府上的两位公子,从不与其他男子搭话。
即便白明霁成亲,她也很少去看这位姐夫。
突然碰上,没地方躲了,待看清样貌后,倒是很替姐姐高兴,没等她反应过来,米糕已递到了她面前,白明槿面颊红了红,“多谢姐夫。”
提步正欲回自己的院子,对面的月洞门内突然走来了几道身影。
白明槿一眼便认出了那抹身影。
面色霎时僵住。
“不客……”晏长陵也听到了动静声,回过头,他是不是眼花了,这一大早,怎么又见了那张死人脸。
他来干什么?
第42章
很快人到了跟前,裴潺拱手见礼,“晏世子,少夫人。”转头示意身后的人把手里的盒子拿上来,“裴某甚是敬佩二公子的英勇,今日特意备了一点补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理由说的冠冕堂皇。
谁不知道他这番是何意。
白星南替他伸个冤,一条命险些没了,感激和愧疚罢了。
各自心头明白,却是心照不宣,白明霁没与他客气,让白星南跟前的小厮上前接了礼。
人都来了,总得探望一眼,裴潺没急着走,问白明霁:“二公子伤可好些了?”
白明槿告诉了她当年的事情后,白明霁对他没了先前的敌意,院子是白星南的,人就在里面,他要瞧自己去瞧,“裴大人请吧。”
裴潺抬头,目光轻轻地落在门口的白明槿身上,抿着一抹笑,像是初次见她,对她轻点了一下头。
白明槿一愣,方才察觉自己还看着人家,忙垂下头,挪开了脚步,同白明霁道了一声:“阿姐,我先回去洗漱,晚些再过来。”
白明槿回院子,收拾洗漱完,听身边的丫鬟说白二公子已经醒了,二夫人正在身边看顾着,便放了心,没再过去。
也没去问那人走了没有。
她不能与他有瓜葛。
早食后白明霁过来与他道别,又问了她一回,“当真想好了?”
白明槿应了一声“嗯”,笑着道:“姐姐嫁了人,便不该这般往娘家跑,家里有我们在,姐姐放心,不会有事,好好与姐夫过日子,我还等着抱外甥呢……”
白明霁抿唇,乜她一眼,“行啊,管起我来了。”
白明槿笑了笑。
白明霁像儿时那般捏了一下她鼻头,“人小鬼大,再有本事,你也是我妹妹,得我护着。”
“好,姐姐护我一辈子。”
折腾了这几日,郎君还在等着,是该回去了,白明霁出了府门,还没来得及上车,对面一辆马车便堵住了巷口,媒婆从车上下来,穿着喜庆的缎子,腰身扭着脚步也轻快,见到白明霁,目光一喜,“哎哟,大娘子在呢,恭喜恭喜……”
白明霁一愣。
边上的晏长陵先开口,“何来的喜,她已嫁人了。”
媒婆替人牵线,认识的也人多,跟前的贵主子当年不知道惹了多少世家姑娘的眼,自然认识,媒婆一笑,“晏世子莫急,老婆子知道大娘子已是您晏家的少奶奶了,今儿老婆子,是为二娘子来……”
二娘子。
白明槿?
媒婆道:“大娘子要是不急着回,咱们里面说话?”
大房爹娘都没了,唯有一个老祖宗在,家里小辈的婚事,自是要请示她,父亲才走没两日,家中丧期未过,谁那么着急这时候来提亲?
白明槿虽打定了主意不嫁,但也不能当真把说亲的人都拒之门外,尤其是媒婆,出去了府上姑娘的好坏,全凭她一张嘴。
怎么着也得好生招待。
走是走不成了,白明霁转过头抱歉地看向身旁陪她熬了一宿的郎君,实在开不了口,轻声询问他:“怎么办?”
晏长陵发现了。
小娘子哪里是块硬石头,她能屈能伸,甚会拿捏人,初次回来在雨中被他撞见,便是这样的神色同他解释,是去刑部送画。
后来又被他在大理寺逮到,一声“夫君”,撒娇撒得恰到好处。
“虚情假意。”晏长陵嘴上斥着,内心却是极为受用,抬手碰了碰她的头,“待会儿我也要去锦衣卫,也没空陪你,正好你在白家,替妹妹把把关,晚上下值我来接你。”
“好,夫君慢走。”
晏长陵逗她,“不送送?”
怎么送?媒婆还在一旁,白明霁笑着不动。
晏长陵看着她抿住的唇角,摸了摸眉心的那抹红,守了一宿,半点甜头都没讨到,下台阶时甩起来的袖子,都能看出来透着一股子的委屈。
白明霁唇角的笑没忍住,等到他马车走了才转身。
媒婆同她一道进了门,把适才二人的甜蜜都看进了眼里,一张嘴能说会道:“大娘子这门亲事,当真是许对了,郎才女貌,晏世子一瞧就是个疼人的。”
“婆婆谬赞。”
“哪里是谬赞,见了大娘子,老婆子都不用见二娘子了,白府的姑娘差不到哪里去……”
白明霁先把人带到了前厅,再让人去通传老夫人。
白家大爷死后,老夫人的半边天都塌了,之后一病不起,听人说媒婆上门,才勉强起来,穿戴好,打起精神来接待。
府上的后辈,就白明霁一人成了亲,还剩下两位公子并两位姑娘。
如今的白府已不同先前,白尚书一走,白府的门第跌落千丈,外面的人说亲,看的也是白明霁的身份,见今日媒婆上门,为了这个家,白老夫人也不敢怠慢,赶紧让人把媒婆请进了院子,好茶糕点招待着,一番寒暄各自吹捧完,老夫人才问:“不知老姐姐今日来,是瞧上了府上哪位小辈。”
“早前就听人说了二娘子性子温婉,又知书达理,老婆子一直记在心头,想着有适合的,定要为其牵一门好亲,这不好事说来就来,今日一早裴家的老夫人便找上门来,托我这婆子走一趟……”
裴家?
哪个裴家。
白老夫人没回过神,白明槿倒是一愣,又听白老夫人问:“这裴家有两家,不知是……”
媒婆一笑,“哪能是哪个裴家,能与二姑娘相陪的,自是刑部侍郎,裴侍郎。”
白明霁:……
这回白老夫人怔住了,那裴侍郎的名声,她也不是没听过,面色当下暗了下来。
媒婆见状,赶紧发挥了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裴家虽说之前的门第不高,但在裴侍郎这一辈可算是翻身了,外头的传言,无外乎是那些个眼热之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故意来抹黑,能做到侍郎的位置,那可是万岁爷亲自过了眼的人,老夫人想想,人品还能差……”
消息很快传到了白明槿耳里。
白明槿半晌没反应过来,问身边的丫鬟,“你说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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