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几个妆匣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枚白玉簪子。
见二夫人闭眼要发货了,张嬷嬷先一步在她之前,替她把火气洒了出来,愤然道:“想必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蹄子给摸走了。”
二夫人一声冷笑,“莫非我记住了那根白玉簪,今日还不知有人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往儿个也不知道还丢了多少东西。”
不等他发话,张嬷嬷已领会到了她的意思,走出去往院子里一站,高声道:“你们谁拿了夫人的簪子,赶紧还回来,天黑之前,我若是还没见到东西,就从所有人的月俸里扣,一直到扣完二夫人的簪子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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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走后,白明霁也没去白家,知道她不会罢休,还会再来找晏长陵,这节骨眼上外面的事情已经够他忙乎了,哪里还有精力应付这些。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事,上辈子嫁入晏府,她一件事都没插手,但眼下已决定与郎君过日子了,后宅里的麻烦不得不替他挡一挡。
二夫人院子里闹出来的事,很快传了过来。
听说所有奴才都被扣了月俸,金秋姑姑一声长叹,“原因没查出来,单凭罚怎能治得了本?底下当差的奴才,有的人就靠着手头的月俸养着一家子呢,若是家里有个紧要事,急需用钱,岂不是造了孽?簪子丢了,别把人气也给散了,不知这天下许多不幸之事,皆是因舍不得钱财而生……”
金秋姑姑看向自个儿的主子,也不知道她何时才去拿回大房的管家权。
二房愚蠢,大房可万万不能被她侵蚀。
白明霁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心不在焉,目光虚无地落在那颗榕树上,一月前被银枪凿出来的树洞隐约还有些痕迹。
金秋姑姑的话她听到了。
后来倒是应验了。
晏家遭难那日,府上的奴才跑得比主子还快,并非没有原因。
眼下她没心思理会这些,这个时辰,晏长陵怕是已经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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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长陵天没亮便到了锦衣卫,沈康在里面守了一夜,见他来了,神色一松,禀报道:“主子料事如神,昨夜果然有动静。”转头让狱卒把人拖过来,是一名锦衣卫的侍卫,已经半死不活,“下半夜,他过来添灯,我便盯着了。”说着从胸前取出一个纸包,摊开后,里面是几枚银针,“银针上抹了毒,看来是一心想灭口了……”
晏长陵抬脚,脚尖勾起地上人的下颚,那人满嘴的血,不省人事。
用过了刑,舌头也咬断了。
已没什么可用之处。
收回脚与沈康道:“一并带上。”
天降亮,晏长陵便押着赵缜进宫,没骑马,与赵缜坐在了同一辆马车内。
俩人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就算杀了他赵缜,他也不会开口,晏长陵再没问他,也没看他,抱着胳膊闭目养神。
经过一夜,赵缜此时愈发狼狈,双手双脚戴着镣铐,脸色比昨日还要焦脆苍白,目光倒是几回落在晏长陵脸上,见其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也明白两人之间的过去,无论是恩还是怨,在昨夜的谈话后已彻底结束。
不管他今日落在谁的手上,都是必死无疑。
头一回‘死’时,赵缜只觉得慌张茫然,恐惧,拼了命地从泥土里爬出来,这一回许是‘死’了那么多天,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知道谁都不会再放过他,格外地冷静。
实在太累了,也没了力气去挣扎。
一个将死之人,在尽着他最后的用处,充当他晏长陵的诱饵……
赵缜笑了笑,“晏兄,永别了。”
晏长陵没出声。
先前队伍出发时,马车走得并不慢,但经过了繁华的长街,混杂的闹市,无人的暗巷,依旧风平浪静后,马车的速度便渐渐地慢了下来。
可再慢,还是安全地到达了皇宫。
皇帝不在寝宫,也不在御书房,太监禀报道:“太子殿下今日身子不适,早上起来呕了好几回,陛下刚去了东宫看望,世子爷瞧,是在这儿候着,还是奴才带您前去……”
没有钓到鱼,虽遗憾,但人已经带进来了,先解决一个是一个。
晏长陵去了东宫。
宫中的人都知道他与皇帝的感情非同寻常,皇帝自来对他不设防,到了太子的寝宫后,太监径直放人进去,“陛下正在里面,世子请吧。”
晏长陵来过东宫很多次,几乎每次都是皇帝带着他过来探望太子。
因先帝膝下无子的缘故,民间有人传出了龙椅断子绝孙的传言,虽为无稽之谈,皇帝也不信,可心里多少也有些害怕。
太子诞下来的头一日,皇帝便忍不住高兴,宣见了晏长陵。
晏长陵至今还记得,皇帝脸上的兴奋。
太子三岁时,皇帝便封了他为太子,之后更是时不时地拿出来在他跟前炫耀。
晏长陵知道太子就是他的命根子,今日害一场病,只怕也要了他半条命。
晏长陵进去后,便见皇帝守在太子的床前,堂堂帝王,坐在龙椅上时一句话便能判定一个人,甚至一家人的生死,此时却也有自己要护的人,俯下身轻言细语地去问:“太子如何了,哪里不舒服,同父皇讲。”
“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皇帝一笑,摸着他的头,“那你就赶紧好起来,别让父皇担心。”
突然一道女声从一旁传来,“有了这回教训,太子得记住了,以后可万万不能乱吃东西了,瞧把你父皇急得……”
晏长陵脚步一顿,没料到朱贵妃也在。
太子道:“儿臣倒觉得因祸得福了。”
皇帝温声问:“何来的福?”
“儿臣一场病,能让父皇和母妃坐在一起,儿臣心头高兴。”
朱贵妃轻声呜咽,“傻孩子……”
“父皇,儿臣今日有一事相求。”太子拉过皇帝的手,又拿过朱贵妃的手,盖在他手背上,低声道:“母妃纵然有错,可她到底是儿臣的母妃,看在儿臣的份上,父皇就原谅了母妃可好?”
小小年纪也能看出父母的关系。
皇帝瞧着他懂事的模样,到底有些心软,正在犹豫,察觉到朱贵妃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手指,皇帝脑子里突然浮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艳丽雍容的面孔,轻蹙着眉,青葱手指正点在他眉间,嫌弃地推开他,“陛下脏了,别过来……”
当下如同被人泼了一瓢凉水,皇帝脑袋瞬间清醒,快速地把手抽了出来,同跟前的太子道:“好好养病,旁的不用你操心,待你病好了,父皇有赏。”
起身出来,便看到了晏长陵,愣了愣,与他比了个手势,邀他一同到出外间才紧张地看着他,“你不会又去找岳梁闹事了吧?”
昨日晏长陵接走赵缜后,国公府便及时停了手,朱老夫人主动打开门,跟着岳梁去了大理寺。
赵缜的事情还未禀报上来,皇帝并不知情,只听李高昨晚提起,说朱老夫人去了大理寺,替岳老夫人守了一晚上的灵,今日下葬,也答应了替岳家老夫人扶棺。
这一大早,他又来干甚?
莫不成她那位少夫人也去扶棺了?
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自己的夫人都管不住,怪得了谁。
晏长陵没应,问道:“太子病情如何了?”
一说起太子,皇帝为人父的一面便暴露了出来,扶着额头道:“昨儿夜里贪吃,吃坏了肚子,馋起来谁的话都不听,非得受了教训,才会长记性……”
晏长陵听着他叨叨。
“肚子痛了一个晚上,怕被朕骂,不敢宣太医,熬到早上,喝了药呕完后,人也就轻松了。”说着看向晏长陵,无奈地道:“朕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性子,从不贪吃,八成是随他母妃了……”
叨叨说完了一堆才想起来,问晏长陵,“这一大早就找上来,到底什么事?”
晏长陵宽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而过,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对面走来了一人。
是沈康。
沈康的脸色不太好,到了跟前先与皇帝行了礼,“微臣参见陛下。”起身后便看了一眼晏长陵,后又把头垂到了胸前,道:“主子,赵缜死了。”
第52章
晏长陵并没有多意外,来东宫的路上便隐约有了预感,看到朱贵妃后,愈发笃定,一路上没有动静,那就只有剩下宫里能动手了。
就看皇帝如何处置了。
皇帝一脸疑惑地盯着晏长陵,“赵镇,驸马爷?他不是早就死了?”
“陛下能腾出时间?臣有事要奏。”
皇帝见他面色肃然,便知有大事发生,回头找来李高,“你留下来照看太子。”又交代道:“朕知道你喜欢他,但也别老惯着他。”
李高虾腰,连连道是:“奴才记住了,陛下放心。”
几人出了东宫,李高没再跟上,转身朝太子的寝宫走去,一进屋便听朱贵妃问:“谁来了?”
李高道:“回禀娘娘,是晏指挥。”
朱贵妃面色一凉,讽刺地道:“都能找到这儿来了,瞧来皇帝是真离不开他了。”早年两人混在一起,皇帝跟着他晏长陵身后不说,如今当了皇帝依旧还是老样子。
那晏侯府就那么香。
李高没答她的话,俯身问起了太子的情况,“殿下,可觉得好受些了?”
太子点头,“让李总管费心了,孤无碍。”
“哪能无碍,脸色都青了。”李高去一旁的水盆里净了手,把手掌搓热乎了,才上前掀开被褥,掌心抚在太子的腹部,缓缓地打着圈,“殿下这是积食了,得慢慢调理。”
皇帝一走,朱贵妃没了心情,有李高照看着太子,也不用管了,起身同太子道:“你好好休养,母妃明日再来看你。”
回去后,朱贵妃低头瞧向自己的手。
虽说太子如今已有六岁,可她也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岁,当下风华正茂,这双手更是白嫩如玉,看不出任何皱褶。
朱贵妃不太明白。
皇帝适才的避之不及,是在嫌弃她吗。
虽不愿意承认,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皇帝有一个多月没来自己殿里。
可她想不通,后宫的一切她了如指掌,也没听人说皇帝最近宠幸了哪个嫔妃。
唯一的可能,怕是看上了伺候他的哪个宫女。
自从上回的圣旨一事之后,皇帝对她便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感情,知道自己父亲捅了大篓子,她也想过法子去挽回,最开始装病,皇帝还过来看了一回。
之后再也没有理会,最近一回很不耐烦,还冲她的人发了一场火,“病了找太医,总是找朕有何用,朕会把脉?”
喜不喜欢一个人,从对方的神态便能看出来,今日一见朱贵妃便知,皇帝是打心底里不再喜欢她了。
原本她是他的皇后,是他的正妻,就因为,就因为她有个不省心的娘家……
想起这些,朱贵妃只觉眼前泛着起了金星,伸出胳膊让边上的嬷嬷搀住,旁人都说娘家是个帮衬,可她不是,娘家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招惹麻烦。
“娘娘当心。”嬷嬷搀着她上了撵。
出了东宫后,迎面匆匆来了一位宫女,朱贵妃见人到了跟前,主动问道:“如何了?”
宫女低声道:“禀娘娘,成了。”
闻言朱贵妃脸色缓了缓,“告诉国公爷,长点心。”为了朱家,她是操碎了心,人藏在老夫人屋里两日都不知道,府上的人有何用?
还想抗旨,若非她的人及时赶到,如今国公府早就成了逆|党。
大理寺要老夫人去扶棂,老夫人走一趟就走一趟,有何不可,非得把人引到院子里,放出了赵缜。
人放出来,又不知道如何善后,还得要她来擦屁股。
想要成大事者,岂能不受些气,她好端端地被人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了下来,她不气?还不是忍到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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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后,太后正坐在撵桥上等着,看见朱贵妃的撵轿穿过了假山,透过山石的缝隙白太后瞧得很清楚,就是那圆脸矮子。
太后抬起胳膊摸了摸头上的金簪,懒洋洋地同抬轿的太监道:“撞上去。”
身旁荣嬷嬷眼皮几跳,从小把她奶到大,眼见她最近越来越离谱,要上天了,忍不住道:“太后娘娘,是一天比一天疯了。”
太后笑了笑,“嬷嬷习惯了就好。”
那头朱贵妃正坐在撵上闭目养神,轿子突然被猛烈一撞,接着两拨人便倒在了一起,朱贵妃人还在轿子上,猛然睁眼,只见脚底下一阵乱晃,好几回险些头就要着地了,吓得魂儿都飞了,一阵尖叫,最终还是摔了下来,奴才连滚带爬地过去,把她扶起来,“娘娘,娘娘,可有伤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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