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霁摇头,“不麻了。”
又道:“你不用管我,顾好你自己吧,一块米糕填不了肚子。”不待他回答,起身走去外间,同刚挨了骂还没反应过来的素商道:“去给世子备几样菜,他还没用饭。”
见她站起身,跳开好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惹到了自己,晏长陵失笑,他还没那么脆弱,“下回别傻了。”
“郎君怎么知道我傻了?”白明霁回头。
晏长陵疑惑地看着她。
白明霁没去掩饰自己的目的,“郎君看不出来吗,我这分明是在趁虚而入,在你最失意之时给予关怀,往后便能在郎君心里博得一席之地,这样方才能让你从仇恨中分出一些心神,与我继续好好过日子。”
今日岳梁与他进宫之后,她便知道两人演的是一出戏。
一个把国公府的老夫人请出来扶棂。
一个把‘死’去的赵缜引了出来。
赵缜落网,他终于可以报仇了。
可她思来想去,这辈子似乎再也找不到比晏长陵更合适过日子的人了。
今日他抓了赵缜,必然已从他口中得知了上辈子的真相,最能泄愤的直接办法,便是一个一个地去杀光。
若是如此,那他这辈子注定过不好。
他过不好,身为他的夫人,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要是他能先克服仇恨,且忍一忍,等到时机成熟,拿到了证据,再去一一讨回来,实则也能解恨。
但她没有资格去劝说他。
晏家满门,她无法去承载他的恨意。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很满意,是以,这才试图去挽留。
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一步一步地来。
她不会拐弯抹角,说出来的话,便是真心实意,晏长陵承认又被她撩拨到了,看着她无奈一笑,半真半假地道:“那得看夫人对我有多少真心了,我这人吧,对感情要求不高,但一般的情意又不足以让我感动。”
白明霁一愣。
她听不懂。
晏长陵又道:“夫人一定要坚持,对我多花一点耐心,我也并非铁石心肠,对了,我很吃软磨硬泡那一套。”
白明霁:……
看他似乎没事了,白明霁放了心。
没与他磨嘴皮子,拉着他进屋去洗漱。
吃过了一块米糕,晏长陵没什么胃口,素商备好了一桌的饭菜,他也只草草扒了两口,便搁下了碗筷,洗漱完坐在外屋的摇椅上。
白明霁知道他今夜多半睡不着了,洗漱后提了一盏灯给他搁在面前,怕他又被蚊虫叮,让素商点了熏香,歇息前同他道:“我先睡了,郎君也早些睡。”
晏长陵躺在椅子上,迎头望着上方的小娘子一笑,点头,“好。”
白明霁先行睡下,入睡很快,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不断。
梦里都是郎君要与她挥手道别。
翌日一早起来,便听金秋姑姑说,“天没亮姑爷就出去了,奴婢见他脸色不对,想必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
白明霁心里清楚,他今日是为讨债而去。
不知道他会怎么选,心神难得有些不宁。
用过早食后想给自己找点事干做,不知道白明槿的那桩婚事如何了?让素商收拾一番,正打算回白家问问,人还没走出去,二夫人来了。
为了二公子的调遣之事。
钱首辅一去之后,朝廷唯一能反对废除世袭官职的人没了,新的改革很快推行,早前那些还指望着有所转机的人,彻底乱了阵脚。
二夫人便是其中一位。
自打上回在白明霁手里吃了亏后,知道晏长陵扶着这位少奶奶,二夫人不敢再贸然来得罪,见这些日子两人忙里忙外,很少呆在府上,自己也巴不得落了个清净。
他们不来要账本,正和她心意。
若是可以,她是万万不会主动往上凑,可二公子的事,已经迫在眉睫,待朝廷的通告一下来,他就得离开京城,去县城里赴任。
九品县令,穷乡蔽野里真正的芝麻官。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如今改革的热潮正当头,一旦出去了还能轻易回来?想到将来二公子要在一个县城里安家,娶妻生子,生根发芽,离京城越来越远,二夫人心头就如同一把火在烧着,日夜难寐,今日是如何也熬不住了,忘掉上回自己发过的誓言,“再也不来了。”又一次登了门。
她不敢去求晏侯爷,也没那个必要去求,凭晏长陵和皇帝的交情,把二公子留在京城,并非难事。
二夫人特意调了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几匹珍藏的贡缎,客客气气地上了门,远远见素商手里提这个包袱,紧赶了几步,把白明霁堵在门内,笑着招呼道:“少奶奶在呢?”
白明霁实在不喜这位二夫人。
又蠢又世俗。
换成以往,她必然晾着她不管。
可她好歹也是晏长陵的二婶子,怎么着得给他点面子,想起上回嬷嬷骂她耍大,白明霁只能先招待她,“婶子来了,坐。”
二夫人同她寒暄了一阵,正打算坐去木几前慢慢与她说,白明霁这回眼疾手快,及时阻止,“婶子且慢。”
二夫人一愣,半弯下的身子硬是僵住,白明霁忙吩咐素商,把那块绣着平安符的蒲团拿过来,换成了一块素色的蒲团,再与她道:“婶子,请吧。”
二夫人脸色不是很好看,这是嫌弃她把她东西坐脏了呢。
但这回是她求人,不得不忍着,强挤出笑脸来,“世子和少奶奶这段日子还真是忙得很,连家都顾不上回了,昨儿老夫人念叨,如此下去,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二夫人捂嘴笑了笑,显得同白明霁多亲热一般,凑近低声道:“还连我也一并挨了骂,说我不知道体谅你们,家里又不是只有世子一人,除了他,还有个吃着闲饭的弟弟呢,这小子也是,看到他兄长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也不说帮一把……”
白明霁听明白了,这是来要官的。
且不说晏家的二公子不喜欢读书,整日只知道遛鸟,就算让他跟了晏长陵,她以为说帮忙就能帮得上忙?
白明霁一向是个刀子嘴,“婶子的意思是要让二弟入锦衣卫?”遂皱眉道:“只怕没那么简单,锦衣卫整日刀尖上舔血,没点真本事,到头来会害人害己。”
二夫人知道这一点,“也不是一定要去外面执行任务,你二弟身子底子不好,也去不了,留下来帮世子爷记个笔录倒不成问题。”
白明霁道:“那就更难了。”
二夫人看着她。
“锦衣卫的笔杆子,得要贡士出身。”
二夫人面色一僵,她不就是说二公子连个贡士都没考上,一时也没忍住,半带赌气半带揶揄地道:“那端茶倒水总能帮得上吧?”
白明霁还是摇头,“锦衣卫的文官门槛,最低也要举人。”
第51章
二夫人觉得她是在故意讽刺自己,什么贡士,什么举人,锦衣卫不就是一帮子粗人吗?还同她讲上学问了。
想驳一句,又不知道拿什么去反驳。
同样都是侯府的公子爷,晏世子就能考个探花回来,二公子却什么也没有,整日游手好闲,说叨得多了,便回敬她一句,“伯父为堂堂侯爷,父亲任职郎中,兄长乃边关少将,一家子人都在努力,还差我一个闲人?你就不能允许晏家出我这样一个漏网之鱼吗?”
不能想。
一想起那臭小子,二夫人便头疼。
进不去就进不去,她今日来,本也没打算让二公子进锦衣卫。
锦衣卫同将士一样,皆为一介武夫,当年晏二爷便是为了将来替二公子谋一份安稳的官职,削尖了脑袋才被调去吏部,如今在考功清吏司任职,谋了一个郎中的职位,比起在外面打打杀杀,这份官职可谓很满意了,若是照之前的官制,子承父业,将来二公子也是要入清吏司,接替晏二爷的职位,现下官职一改革,祖荫照不到子孙头上来,二公子先前挂的那虚职不能再继续点卯作数,得实打实地上任,一番调配后,竟然给他安排到了京城之外。
旁人或许没有办法,但晏家不一样,怎么也是陛下的宗亲,不能就这般调去外地。
二夫人整理了一番思绪,笑了笑道:“如此说来,你二弟即便有心,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也不打算同她绕圈了,二夫人直接说明了来意,“这些话我先同少奶奶说了,待世子回来,你同他传达也是一样,少奶奶进门也有半年,想必也清楚我晏侯府的情况,虽瞧起来风光,内里人丁却是单薄得很,府上嫡出的公子统共就两位,家族里最讲究的便是人脉兴旺,二公子虽说不喜欢读书,到底姓晏,是世子的弟弟,留在身边需要时还能有个帮衬,这要是派遣到了外地,往后恐怕也就回不来了……”
白明霁一愣,似乎还不知道这事,“二公子要去外地?”
二夫人叹了一声,形容愁苦地道:“调令下个月一下来,就得离开京城,到一个叫什么宁州安县的地方赴任。”
白明霁闻言脸色却突然一喜,问道:“二弟是去任县令?”
二夫人狐疑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喜的。
便见白明霁欣喜地同她道:“二婶不知,这县令的职位多少人在抢呢,早年中了举人的才子,都快熬成白胡子老爷子了,如今还在排着队呢,这位置给了二弟,瞧来吏部那帮子人还是给了二叔的面子。”
二夫人一怔。
这意思是,她的儿子去一个偏远的乡村里任县令,还是捡了大便宜。
二夫人算是明白了,这位新娶进来的少夫人,真不是一家人。
白明霁又道:“不过二婶子说得对,一家人确实不宜分开,婶子实在舍不得二弟,便将其留在身边,把县令的位置分出去,给那些个最为需要的人,咱们身为皇亲国戚,吃穿样样都是最好的,犯不着与旁人相争,免得把别人的东西占了,背地里遭来辱骂。”
二夫人听得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她何意,符合地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还是在京城给他谋……”
“谋什么谋。”白明霁一声打断她,“陛下不是说了,要养咱们一辈子吗?二公子领着俸禄享受不好,干嘛非要去揽活儿,咱又不是傻……”
什么?
她一番歪理,把二夫人说得一愣一愣的。
到底谁傻,感情就这么吃喝下去,只管自己,不管将来了?
她不傻,怎还去攀附太后,谋了一个刑部画师的职位?
世子爷不傻,怎还想着边沙立功,回来后又领了个锦衣卫指挥使?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下去了,僵硬地扯了下唇角,“少奶奶毕竟也不太了解我侯府,我侯府可不只是吃闲饭的,两兄弟的关系自来亲厚,没得道理这个饿死那个撑死的,我看我还是等世子回来了再来一趟吧……”
二夫人连口茶都懒得喝了,出去后面色一变,再也不装了,甩了甩手里的绢帕,自嘲道:“我活了几十年的人了,今儿竟然被她一个十几岁的嫩丫头给将住了。”
张嬷嬷跟上她的脚步,和声劝说:“当年白家轮番上阵,并着一个老夫人前去太后娘娘跟前认亲,太后均没给好脸子,后来却被这位少奶奶给攀上了,夫人想想,她能是个简单的主?夫人先来打一个头阵也好,等到世子爷回来,且瞧她怎么说,咱们暗里再打听风声,至少知道该往哪里使劲。”
论起智谋来,二夫人确实不如这位张嬷嬷,平日里有什么事,也都是让她帮忙一并筹划,听了她的话二夫人心头多少平静了下来,又问张嬷嬷,“信送到了没有,人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张嬷嬷知道她问的是二公子。
一个月前二公子同几位好友一道去游学,至今未归。
美其名曰是游学,可谁都知道几人是在外面游山玩水,眼见后半辈子的幸福都快没了,他人还在外面潇洒。
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二夫人一想到他,心虚又开始浮躁了。
张嬷嬷回禀道:“夫人放心,奴婢已派了好几波人去寻,过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
过不了几日,那是几日?
官职没有着落,人也没消息,二夫人心情烦躁,回到屋内,打算收拾一番,去吏部看看,瞧瞧二爷那头还有没有可回旋的余地。
自个儿去挑了一身衣裳,佩戴珠钗时,想起了二爷先前送给她的一枚簪子,让丫鬟把妆匣拿来,寻了半天却没寻到,抬头问丫鬟,“我那根白玉簪子呢?”
丫鬟忙上前替她翻找。
立在身后的张嬷嬷神色微微一僵,过了半晌,上前来问道:“夫人哪里来的白玉簪子?”
二夫人没好气,“你们这一个个的记性,比我这个主子还差了,三年前我生辰,二爷送给我的那根白玉簪,我只戴过一回,便放进了匣子里,哪儿去了?”
张嬷嬷被她这一斥,突然才恍然想了起来,“奴婢想起来了,夫人是放进匣子里了,怎么会不见了呢。”又回头同屋外立着的几位丫鬟道:“还杵在那儿作甚,赶紧替夫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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