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终于心甘情愿地躺下睡了,背部抵在大猫猫上,怀里揣着小猫咪,正要入眠,五条悟就“诶”了一声。
小慎困倦地睁眼。
五条悟摇了摇手指,表示这样不可以:“小朋友要躺直了睡觉呐——侧着睡脸会一大一小,两只手会一长一短——”
小慎“啪叽”一下把小猫咪玩偶盖在脸上。
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结果自然是,麻辣教师五条悟正式上线。
他笑嘻嘻地托住下颌,另一只手指在空中咻咻咻地划了几下,一股强大的咒力遽然分成了五簇,纷纷钳在小孩子的四肢和颈项上,强行矫正。
他调了调咒力力道,确保这是一个难以挣脱又不会让人难受的姿势:“嘛,矫正睡姿计划第一天,开始开始~”
第5章 爱是诅咒·5
距离上一次见到五条悟又过去了好几天。
冬天不算是咒灵高发季节,但一旦萌生了,基本上都是等级较高的咒灵,五条悟同样忙碌非常。
又一次在高专上完文化课的冬月暄刚走出教室,就被阔别两日的白毛幼崽拦住了去路。
“麻麻,”幼崽的两只手高高举着一长条的玩偶,眼神布灵布灵,“这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
尚且在教室内的三人一熊猫登时睁大了眼睛,偷偷地把视线往这个方向瞟。
被她高高举着的,大概是长达1.5米的雪白猫猫玩偶,掺杂着再熟悉不过的雪后青空般的咒力气味。而猫猫本身戴着一副小墨镜,露出墨镜背后没有遮掩得很严实的冰蓝色的瞳孔。
……居然是真的很昂贵的蓝色钻石。
然而即便是蓝色钻石,也及不上那双苍穹之瞳的万分之一。
“送给我?”她屏住了呼吸,把小慎抱起来,轻轻地拢在怀里。
她没有抱过小孩,这几天在书店和网络上搜索了大量的资料,恶补了一大堆知识以后,才发现最大的一个问题是,五条悟没有拜托她照顾小慎。
Line上这两天的消息全都是五条悟拜托她代课,后面还会发一些系统默认的表情包——在这一方面,老师意外地跟不上年轻学生的步伐呢。而表情包之后是一如既往地表示伴手礼绝对会有,她想吃哪家的甜品都行。
而冬月暄的回复一般是,除了食物都可以。
很多人以为她是咸口党,连五条悟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但其实只是因为她想要能够保存伴手礼而已,所以每次都会表示很喜欢甜品,不过更想要别的。
这是属于她最最喜欢的、五条老师的伴手礼。
其实每一次伴手礼都很走心。她完全能想象得到,他在挑伴手礼时的神情。
“这是爸爸做的五条猫猫哦!我特地要求超级大只的!”小慎丝毫不觉得自己讲的有什么问题,“麻麻可以把它放在床头,因为有爸爸的咒力,所以完全可以当做爸爸就陪在身边呢~”
正在偷偷观看的学生们倒吸一口凉气。
冬月暄眨了眨眼睛,失笑:“好哦,这个礼物我特别喜欢。有五条老师的咒力的话,特别让人有安全感呢。”
她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雪白的绒毛,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五条悟如雪般绵软而洁白的头发,心脏仿佛被过分柔软的情绪浸泡出一条条皱缩的褶皱,不可以暴露的情绪无可遏制地几欲流出。
她的手倏地停住了。
冬月暄从毛茸茸中抽出了一张……电影票。
站在不远处的学生们显然也发现了,这回倒吸凉气的声音更明显。
熊猫:“悟要约冬月老师看电影?!”
禅院真希震惊之余还有点无语,尝试着猜测:“肯定是《蚯蚓人2》这种无聊又滑稽的片子吧。也只有悟这种八嘎会津津有味地看下去了。”
狗卷棘点头点头:“鲑鱼鲑鱼!”
而跟同学们已经算是打成一片的乙骨忧太思索了片刻,弱弱地猜测:“啊,五条老师约冬月老师的话,至少应该得是……嗯,情感类的电影吧?”
禅院真希用“你这个呆瓜到底在说什么”的眼神瞥了他一眼:“悟这种生物不能用常规来思考吧?”
熊猫摸摸下巴:“果然很难想象悟跟谁发生恋爱关系的样子啊……与其说是跟冬月老师约会,还不如说是出门约架吧……”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主人公冬月暄久久地沉默了,没有勇气直接看电影的名字。
她需要深呼吸几口气才能勉强平息过于剧烈的心跳。
本来拿到玩偶就已经非常开心了,感觉到熟悉的咒力其实已经产生了“要把这个咒骸永远保存下去”的想法,结果还在其中翻到了电影票。
明知不可能,明知大概电影票是伊地知买的,明知他对她绝对没有任何超越师生、战友以外的任何感情,但……
但这颗心脏仍然剧烈地跳动,耳膜中血液声汩汩流动,快到她眼前都要发黑,响到她很想很想把耳朵捂上以免喜欢从心里跑出来,跑到学生们面前。他们虽然还小,但不是情感笨蛋,尤其是还有一位据说是纯爱战神的乙骨同学……
冷静。大概又是《蚯蚓人》之类的,谁让她经过电影院的时候确实看到了新出的《蚯蚓人2》的海报,在电影院的角落里占据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排片量很少,剧情也很荒谬很无聊,但她知道五条悟还算钟情于这部电影,所以一个星期前她也提前买好了波子汽水和爆米花,一个人沉默着看完了整场电影,好像这样就能跟她的心上人思绪隔着时空短暂同频震动。
所以没关系,既然是老师邀请她,她一定会毫无痕迹地装作没看过的,毕竟她演技那么好,好到五条悟大概以为自己在他无言的拒绝之后早就放下了,只是出于对老师的敬重和担忧,而在圣诞夜静默地跟在他身后……
请不要自作多情,请不要自作多情。
冬月暄小幅度地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地把电影票翻过来,做好了准备去看电影的名字——
她的手指痉挛了一秒钟。
小慎眨巴眨巴大眼睛歪着头望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一贯平静的面上突然出现了这种错愕、不敢置信,强行忍耐,又很想哭的表情。
不是《蚯蚓人2》。
也不是什么血.腥恐怖的剧情片。
是她最近在电影评分软件上听过的高分电影,基本上每个去看的人都看哭了。
是一部,爱情电影。
冷静,冬月暄,请不要想了,五条悟心血来潮请学生看一场爱情电影不是很正常吗?
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估计就算和学生一起看青春爱情抓马疼痛片都只会无所谓地点评两句吧,你到底在自作多情什么?
教室里,学生们茫然地看着素来冷静温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冬月暄突然用力地抱住了五条猫猫,黑欧泊般美得惊心动魄的眼瞳里盈满了水润的潮气,面上披散开一层绯红色。
……她倏地蹲了下来,然后把整张脸都埋在了猫猫白绒绒的毛毛里。
/
时间倒回两天前。
伊地知洁高在盘山公路上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的人。
五条悟缠着绷带,看不出来究竟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但看他双手抱着后脑勺直接往后靠去,露出被高专制服遮掩的尖利喉结的模样,大概是在闭目休息。
深夜给小孩哄完睡,结果没过两个小时又要出发去祓除特级咒灵,就算是最强也会疲惫。
而且,大概是起来的时候又照看过被吵醒的小孩,五条悟支棱着的蓬松白发上夹着一枚很小的粉红色发卡,以致于伊地知洁高不知不觉多看了五条悟几眼。
“怎么?”五条悟突然出声,明明没有解开绷带,伊地知却觉得他肯定在“看”着自己,背上的汗毛立刻倒竖起来,面色隐隐发青。
五条悟习惯了他动不动就战战兢兢的模样,好似百无聊赖,随口提起话题一般:“伊地知,如果你要和自己的学生谈心,超——深入地谈心一次,会采取什么样的方式啊。”
深入地谈心?
伊地知洁高想想都觉得呼吸不过来,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大概是……会采取一些温和的手段吧……”
五条悟长得过分的腿在后座有些无处安放:“哦,比如?”
伊地知洁高磕磕巴巴地道:“比如,看看电影,去电玩城,之类,吧。”
山路十八弯,按道理来说开车的人不会晕车,但由于伊地知洁高被五条悟的任性迫害过太多次,现在见到他这种沉思的模样就非常不安,以至于头晕无比。
“那就一起看电影!”五条悟很愉快地做好了决定,“伊地知再想想有什么合适的电影吧?是一个很认真——认真到有些执拗的学生嗳。本来想说《蚯蚓人2》的,但要是有能从情感上打动人心的电影就更好了。”
他这要求不明不白。
伊地知洁高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再说详细一点?”
“啊,就是孩子的妈妈吧,虽然目前我跟她没什么关系,也不想用小孩这个事情让她担起什么责任之类的,毕竟年轻人要好好享受青春嘛。”五条悟想了想,“以前也和她强调过很多次了,但她一直都没办法放轻松,是个很柔软很感性的人,所以伊地知必须得想一想哦?”
伊地知洁高在内心里“嘶”了一声。
五条悟有孩子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早早地飞遍了两所高专。
作为五条悟工作搭档的他早早被高专的辅助监督同伴们问了个遍,然而他也没见过这个孩子,以及孩子的母亲。
虽然经常被五条悟迫害,但伊地知心里一直都知道五条悟的品格和作风的,因此一开始就一直表示自己不知情,在极亲近的人面前会表示自己的猜测和否定。
——结果听上去,五条悟完全是个人渣啊?
先别说他口中此“学生”究竟是真的学生,还是某种情.趣PLAY,这个称呼都已经足够糟糕了吧!
而且后面说的话听上去本质上根本不是“让学生享受青春”,而是他不怎么想给人家一个名分啊?!
明明不想多管任何事情的伊地知苦大仇深地在购票APP上翻动,出于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小姐的同情,他决定好好选票。
最好电影能好到唤醒五条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的那一丁点儿良心。
/
五条猫猫玩偶被冬月暄珍而重之地摆在了床头。
因为体积确实很庞大,还有一米五的长度,所以几乎将冬月暄的这张单人床占据了不小的一部分。
但她非常、非常满足。
因为上面有五条悟的咒力气息,她能很用力很用力地拥抱着这个玩偶,用力到发痛,这样自己的怀里好像也会变得满满当当,连带着一颗空荡的心脏也能盈满潮水。
冬月暄凝视着五条猫猫很久很久,蓦然抬手摘下它的眼镜。
终于和这双璀璨的眼瞳对上了视线。
明明只是玩偶——现在或许能称为咒骸,但她却觉得那双眼中波光粼粼,有一瞬间像极了她心上人的眼睛。
她久久地凝视着,缓慢地收拢手臂,竭力克制着,才在咒骸的额头间落下了一个轻轻柔柔、宛如棉絮的吻。
亲完了,她对上蓝盈盈的眼瞳,居然生出一点不好意思来:“……嘛,亲亲小猫咪很正常吧?我只是宠爱小猫咪你哦。”
与此同时,刚做完任务回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静默地思考着明天如何和冬月暄谈话的五条悟忽地觉得眉心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居然还是隔着绷带的那种。
他荒谬地觉得,这仿佛一个极轻的吻。
下一秒,仿佛脑海中产生了错觉一般,他听到了冬月暄带着点羞赧意味的声音细细地、慢慢地沿着耳廓蔓延刮擦,恍若细碎的吻:
“嘛……亲亲……很正常吧?我只是宠爱……你哦。”
第6章 爱是诅咒·6
细碎的战栗感顺着脊骨一路窜着火花劈下去。
……好像听到了冬月的声音。
他微微蹙着眉直起身子,抬手把新睡袍的第一颗扣子解开,露出线条利落分明、起伏如峰峦的喉结。揉了揉青筋一跳一跳的额角,把怪异的感觉压下去。
没人说严肃思考教学问题的时候会幻听学生的声音?
多见鬼呐。
尤其是这内容在午夜听上去太过不妙,万一是信息过载突然脑子坏掉蹦出来的幻听,倒显得明明没这方面想法的自己怪没师德的欸。
他对着虚空试探性地敲了敲自己的眉心,尝试着再听一声。
这回倒是什么都没听到,刚才的仿佛是错觉。
然而本来睡意朦胧的五条悟因为这如鞋中砂般的一茬,又一次失眠了。
他起身,趿着拖鞋往一旁的房间走去。
小姑娘在梦中酣眠,唇角上扬,好像在做什么美梦,这张跟他非常相似、只是五官柔化了的脸上还有相当可爱的婴儿肥。
他给椅子也裹上了一层无下限,抬脚把转椅无声地够了过来,随后对着小朋友的脸,仔仔细细地找她面上属于另一个人的痕迹。
唔,唇珠生得很像冬月啊,还有眼睛,其实眼型也很像是冬月,只是六眼太过夺目,很多人往往只敢看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没什么人有机会像他一样如此细致地观察。
五条悟又想起来,其实大抵自己也是没有非常仔细地注视过冬月的。
因为怎么注视都不合适。
之所以记得唇珠和眼型,除了六眼外,还因为从前每一次,她走到他身边问问题的时候,总是抬头仰望着他的。
并非是当时少年人对师长的孺慕之情,而是因为差距颇大的身高,让她总是全心全意地仰望着他的。
而五官上最为出色的就是眼睛,明明是略微偏冷色调的紫色眼瞳,盈润如黑欧泊,但每次望向自己时总是如此温柔。
于是,五条悟很早就意识到了,他带的这位第一届的学生,是个温柔、温柔,再温柔不过的人。
温柔之中带着良善,对世界太过信赖,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非常认真。
这样的人是万万开不得玩笑的。
其实是非常美好的性格,也非常叫人放心。当时,他还没能非常自如地平衡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压榨的祓除工作,和真正理想的教师工作,因此更大的精力都放在不怎么叫人放心的、别的学生的身上。
毕业前夕,已经不是冬月暄班主任的五条悟还是约了她出来,想要对她表示恭喜,并且打算送上毕业礼物,权作弥补过往。
然而也就是这一次,他察觉到了她滋生了别样的情绪。
六眼不是读心术,五条悟自然不能什么都察觉,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些情绪的嫩芽是怎样支破冷硬的土壤,顽强有力地萌蘖,野蛮生长的。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女孩子原本欣喜的神情,在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中彻底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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