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珍视自己的生命,有没有想过也是轻视了老师的守护呢?
“我一直有强调吧,情绪价值是很宝贵的呢,冬月不能每一次想要越级祓除咒灵,都兑换自己的情绪唷,不然习惯之后会遇到大麻烦的吧?
“所以以后遇到这种时候,要想起我的话哦,‘永远可以依赖最强,永远可以相信Great Teacher Gojo’!”
五条悟趁着她发怔,不轻不重地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儿——事实上,面对除了冬月暄以外的所有学生他都可以用开玩笑的态度做这个动作,唯独面对冬月暄的时候是再三思索过的。
他唇边再一次掀起她最熟悉的弧度,刚要收手,遽然被两只手握住了。
五条悟挑挑眉,放掉力道,任凭冬月暄徐徐地用两只手捧住他的那只手掌,随即抬起他的手,重新放到她的发顶上,兀自轻轻揉了揉。
气氛莫名其妙地微妙起来。
“不是轻视老师的守护,绝对绝对不是。”冬月暄抿了抿唇,很快想起自己其实涂了口红……算了不重要了,这个时候她迫切地想要把心脏剖开来给他看,“我当然知道老师是最强,是全世界最最最值得依靠和信赖的人,但我也想尽可能地帮老师分担责任啊。”
她的重音特地落在“最最最”上,目光诚挚非常,明亮灼眼到迫人:“可是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老师遇到了危险,那身为高专老师的我也必须要担起重任,替学生们挡住风雨吧。而且如果恰好是我能救老师,不管从理智还是情感上来说,都不可能坐视不管吧?”
没等五条悟说话,她又急切地说:“老师一直说自己‘最强’,一味地被迫揽过所有危险艰巨的任务,承担整个咒术界的责任,其实一直也很疲惫吧?这个时候否定我的想法的话,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老师其实也是在轻视我的守护,我的追随,我的仰赖,我的担忧呢?”
话音刚落下,她没能看到五条悟的眼神。
因为电影院的电闸出了点问题,恰恰好在这一刻出了故障而导致灯光全灭了。
所以她很庆幸。
刚才,差一点点,她掺杂在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中的私心就要从眼睛里跑出来了。
还好他看不见。
说到底就是她情绪控制太不合格,只要对上五条悟,所有的真心都容易一览无遗。
他们之间静默了几秒钟。
冬月暄在这几秒钟里又默默设想了一下五条悟的回答。
其实她的回答仍然有漏洞,五条悟仍然可以揪着漏洞继续让她改变认知,但她也同样可以找出五条悟的漏洞,因为她相信他的逻辑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把一切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其实他是这样的,她也是这样的。
说到底还是出于爱吧,她对这个字是解剖过的,笃信自己在这一方面,能胜过人生阅历比她更丰富的五条悟。
他对这个咒术界有悲悯和改善的决心,对学生有属于师长的关照。
而她同样爱着这个咒术界,更多更多地还是在爱着他。
他能否认她的底层逻辑,她就同样能反驳他的底层逻辑。
爱是无解的。
然而,预想之中的反驳没有到来。
她只感觉到,这一次,五条悟真真切切地解除了无下限,突兀地抬手,手掌悬停在了她的眼睛上,无限趋进于触碰,携着透骨的鲜活热气。
胃里千万只名为“喜欢”的蝴蝶差点从喉咙口里飞出来。
黑暗中,他轻笑了一声,笑音很快落在了寂静的漆色里。
被认认真真地珍重了啊。他想。
第8章 爱是诅咒·8
银座甜品店内,冬月暄和五条悟面对面而坐。
按道理来说,两人之间应该会因为这种烘焙的馨香、甜蜜而会形成一种外人无法打破的氛围,按照冬月暄的设想,相对而坐的时候,应该更有“约会”的暧昧感。
然而,这一切被在场两个人同为甜党、且其中一个为极端甜党打破了。
五条悟显然很满意这家的甜品,桌上摆满了巴菲杯、千层派、水果大福,他消灭得干脆利落,在这种时候意外能看出来御三家的礼仪教养来,姿态餍足到仿佛刚狩猎完毕的雪白大猫,却优雅异常。
绷带也有不好使的时候,比如无法把头发完全地支上去,就像现在,五条悟一边快速地消灭着甜食,一边偶尔抽空腾出一只手去把头发想办法撩拨开,看得冬月暄悄悄地牵起唇角,垂眸望着自己的草莓拿破仑。
啊,猫猫烦躁了。
冬月暄无意识地边观察边为画面配着画外音:
可恶,头发落下来又得想办法重新绑起来;好烦哦,绷带掉下来了,可是这个甜品还剩下最后两口。
“冬月看老师的笑话倒是看得很开心哦?”五条悟松开的绷带下,银白色眼睫从缝隙里探出来,宛如雾凇根根分明而浓密,“取笑老师是会被狠狠报复的呐,我数到三,冬月要过来帮老师重新绑一下绷带哦。”
啊?
冬月暄眨了眨眼,怔住了。
“1——3!”左右手都是甜品的五条悟耍赖地数数,眼见着数到3了冬月暄还在原位,立刻佯装不满,“冬月再不动,老师我就会超——生气的哦?”
冬月暄“噌”地一下站起来,只感觉到自己的姿态僵硬非常,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她努力放柔和自己的动作,一步一步蜗牛似的挪到他的身后,往前微微倾身一点点,再一点点——
不行。
刚凑近,她就闻到了满腔清冽的雪后青空的气味。
这个人,他生而携带荣光,连术式都是最干净的[无下限],咒力气味都是最纯净的雪后青空。
整颗心脏都要为之鼓动震颤,又无可遏制地自惭形秽。
他解除了无下限,因为她摸到了垂落的边缘,另一只手触碰到了被剃平的后脑勺。发丝懒懒地垂落下来,正好搭在她的虎口处。
冬月暄咬住了唇,连呼吸都不敢,尽可能放柔软身躯一面被发现连脊背都是绷直了的。
绷带一圈一圈地松开,她的手要在他的眼前绕过五周。绷带滑过掌心,落实了,带着他眼部、额头的温度。
“如果我缠得太紧,”她的颤音被很好地掩饰在他散漫的态度下,“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周遭的目光袭来,她像是在走数十米高的钢丝,摇摇摆摆,艰难前行。
呼吸要自然,不然是万丈深渊;姿态要柔软,不然是万丈深渊;神情要松弛,不然是万丈深渊。
整整五圈,手指不自禁地轻微滑过剃平的后脑勺,触过垂落的短发,小心地避开了六眼,差点要摸到耳尖,虎口燥热,指腹的茧好像重新学会犯痒又发胀。
前绕的手仿佛要圈住他的颈项,她的目光深深浅浅垂落在他的发上,脑海中遐想着把面颊安静地抵在他的发顶上,落下细碎吻的模样。
一周完毕,又一周结束。
两只眼睛被完美地覆上,连发丝都被她绑得重新支棱着,有点炸毛,但非常方便。
正在吃甜品的五条悟本人对此很满意:“果然和我想得一样嘛,冬月手很巧呢。老师我相当满意哦。”
就一个缠绷带的动作,冬月暄的脊背上汗湿一片,手掌上触感连绵,她在头脑中构建了许多虚幻的拥抱。然而理智促使她回答:“没有呢,只是经常会看到老师缠,所以就下意识记住手法了。”
顿了顿,她发现自己这话其实还是有许多暧昧的嫌疑,于是又随意地勾出了另一个问题抛出去,以此来转移视线:“老师会觉得绷带麻烦吗?”
“啊,”大猫终于解决完最后一勺芭菲,心满意足地把注意力转回到冬月暄的这个问题上,“有点哦,而且每天都要不停地缠有点影响发挥,一直在想干脆换成黑色眼罩好了。”
换成眼罩,就把他引以为傲的池面脸蛋挡住大半了吧?
以他张扬得跟开屏花孔雀似的的性格,愿意把脸蛋完全遮住,其实是因为信息负荷实在太过严重了吧?
冬月暄神思不定地瞅着碟子上的草莓拿破仑,压下了心底那一闪而逝的刺痛。
“那个,不好意思,”一只戴着樱粉色亮片美甲的、陌生的手突兀地搭在他们中间的桌子边沿,声线微微上勾,打破了方才的氛围,“这位先生,加个Line?”
店内偷看五条悟的视线不胜枚举,这是第一个因为他的池面脸蛋主动出击的。
冬月暄用叉子叉下蛋糕的动作一滞,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叉起,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任凭两人发挥。
五条悟会怎么做?
冬月暄食不知味,缠过绷带的手尚且还在微微地发烫,对方入侵性极强的香水在她和五条悟之间散开,钻入她的鼻腔,像是黑天鹅翎羽根部在人鼻腔内轻轻一挠,她忍耐住了呛意。
这一刻,冬月暄意识到,自己讨厌来人。
就算对方生得非常美丽,长着一张霓虹男人恐怕都无法拒绝的脸,美得和五条悟手机壁纸上的女明星七八分相似。
为什么可以无视自己?是真的没发现他有女伴坐在对面,还是说就算发现了也完全无所谓,觉得他是猎物就一定要收入彀中?
被潮水浸泡过的心瞬间就冷涩下来。她安静地屏息,等待命运的铡刀审判落下。
其实……五条悟是会答应的吧,给个Line而已。
冬月暄冷淡而残酷地逼迫自己面对这个事实。
她太知道答案了,所以这一次也请不要抱着期待,不要,不要……
“不可以。”五条悟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懒洋洋的,拒绝的意味却不容置喙,“现在是老师严肃为学生授课的时间欸,不可以分给外人。”
“哈?”美甲小姐差点被这种荒谬的借口逗笑,“你们是师生?”
“冬月再不抬头,拿破仑就要被我吃掉了哦?”五条悟托着腮心情愉悦地盯着草莓拿破仑,仿佛没看到这块甜点上被冬月暄无意识地划得乱七八糟。
美甲小姐被彻底无视了,她刚想不满地出声,就听到男人抛出各种问题,语速快到她差点反应不过来:
“冬月知道这次我约你出来的原因吧?没——错!要商讨一下小慎的抚养权问题哦?啊、啊,如果抚养权归老师我,就不需要动用本家的势力来强迫你同意了哦——不过话说回来,冬月也知道小慎一直想要你住在高专的吧?现在随着小慎跟你的各种举止不断被拍到,很多诅咒师都认定你确实是她的母亲呐…”
“五条老师,”冬月暄面色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然而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她已经走了,你不用绞尽脑汁地瞎编了。”
师生,疑似正在打离婚官司,争小孩抚养权,强行用权.力强迫人就范。
四重乱七八糟的Debuff叠加在一起,美甲小姐瞬间无影无踪。
也许本来只打算春风一度、只搭讪一夜的,又或许是当池子里的一尾最漂亮的观赏鱼的,现在听到这么一团乱麻登时更觉麻烦,立刻逃之夭夭了。
“被老师当好用的挡箭牌了啊,”冬月暄叉起一块拿破仑。
好甜啊,但不腻。
这家店可以下次再来,她微笑着想。
“没办法,”五条悟摊摊手,“老师我每天都要遇到很多次这种事情,真的很困扰的嘛,直接说的话总是跟听不懂一样,只好趁着冬月在了。话说,冬月再不快点吃掉,老师真的会为这块草莓拿破仑心痛的哦。”
什么拿破仑,都快碎.尸了,冬月真是暴殄天物呐。五条悟不满地腹诽。
从电影院自动贩卖机里取出来的、作为赠送给冬月暄礼物的六瓶波子汽水,被他百无聊赖地叠金字塔,把正事当闲事顺便说出口:“所以冬月同学要怎么选呢,怎么选老师都可以为冬月兜底哦。”
他尊重她的选择,无论是选择承认“小慎的妈妈”这个身份,从而一起来照顾小慎,还是拒绝承担这样的重荷——他也绝对不会谴责、勉强、为难她。
冬月暄很认真地思考了几分钟。
住在高专里,好处是通勤很方便,安全系数很高,也可以好好关照一下学生们的身心健康,还不用自己额外支付房租。
唯一的坏处是生活没那么便利,不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居酒屋,也不可以和非咒术界的朋友随便哪个傍晚约出来聚餐。
她真的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吗?
对面的五条悟支着下巴颏,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复。
“我……”她深呼吸一口气,正要说出答案,结果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五条悟的手机。
冬月暄下意识噤声了,脑海中飘过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好烦啊,能不能不要再一直压榨他了。
让他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个夜晚,咒术界难道就会毁灭吗?
可事实证明,没有他,确实会多的人员伤亡。
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对面的五条悟不高兴地皱了一下眉头,“啪叽”一下按掉了电话,嘴里咕哝:“伊地知真的——很过分诶,说好了帮忙拦一下任务的,就一个晚上而已。”
伊地知洁高的名字从他的手机屏幕上消失了,结果下一秒,手机屏幕上跃动着硝子的电话。
“啊,”五条老师瘪嘴发蔫,“这家伙,居然学会了找硝子,真过分呐。”
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对面传来了家入硝子一贯冷静的声线,只不过这回有所波动,和往日的大不相同:“五条,你女儿刚刚失踪了。”
什么?!
冬月暄一下子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洁白光亮的桌面一角出现了一条裂缝。
五条悟面上的表情没有改变,但是语调已经冷下来了,听起来完全可以立刻手撕数个特级咒灵:“有人蓄意?”
“不,”家入硝子这回卡了很久,才艰难地道,“……她留下了一封信,我拆开了,内容看上去像是,呃……离家出走。”
“……”冬月暄猛地坐回去,盯着被自己不小心掰坏的桌面疯狂想补救措施。
“哈?”五条悟脑门上亮起一排问号,“这么炫酷的嘛?我记得她才三岁多啊?”
电话这端的家入硝子用肩膀和侧脸夹着手机,一手翻动着《儿童心理学》,另一只手捏着小孩子歪歪扭扭的离家出走信件,无语又凝重地道:“……据调查表明,小孩子三岁多会进入第一个,呃,叛逆期。”
“那硝子知道小慎现在在哪里吗?”冬月暄有些心焦,忍不住插了一嘴。
家入硝子静默了两秒钟:“……在情侣和服写真店。”
“啊?!”
第9章 爱是诅咒·9
银座附近,一家情侣和服写真馆门口前围了一大圈人。
冬月暄和五条悟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拿起手机来,在得到小孩的同意之后,开始拍摄。
墨镜白毛幼崽头发蓬松得跟炸毛蒲公英似的,表情忧郁,棉帽子比两个脑袋还高。她一边走一边忧郁:“小慎的爸爸妈妈不肯在一起呐——小慎好忧愁——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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