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到此终止,因为五条悟的电话又响了。是伊地知洁高,大概又是新的祓除任务。
“等她醒来给我打个电话。”五条悟转过身双手抄兜,“多谢了,硝子。”
家入硝子说:“想要开始一段关系,就要把一切都想好。恋爱对现在的你来说是很麻烦很耗经历的事吧。”
她在为冬月暄考虑。
五条悟在门口停了几秒:“开展一段关系确实很麻烦。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倒是觉得可以接受了。”
不如说,这么多年来,大概只有她让他觉得是可以尝试接受的。
五条悟走之后,家入硝子重新拿起肋骨刀做解剖实验。另一张病床上的女孩子似乎因为有些冷而动了一下,家入硝子为她开了暖风空调。
就在她摁下开关的那一瞬间,病床上的人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家入老师……”冬月暄的嗓子有些哑。但她情绪还算稳定,对身处医务室这件事情接受良好。
家入硝子为她倒了一杯水,自己又开了罐酒。
她并不觉得自己多适合的一个聊天对象,不过五条悟既然拜托了,那聊一聊倒是无妨。
“还是叫得亲切点吧。毕竟现在算是同事了。”家入硝子说。
“硝子,”冬月暄很听话地喊,“我的身体指标正常吗?”
“一切正常,诅咒纹路已经完全祓除了。”家入硝子喝了口酒。
“那你检查到我怀孕了吗?”冬月暄抬眸。
家入硝子呛住了。
她一向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人,然而今天第二次产生了“不是吧?!”的念头。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
冬月暄很贴心地给她拍拍背,顺顺气:“没关系的,如果状况不太好我也能接受,我有心理准备了的……”
“我没检查到你有怀孕的迹象。”家入硝子神情凝重,“……五条知道吗?”
她察觉到,提到这个名字,冬月暄的面上本能地露出抗拒又痛苦的神情,尽管只有短短一瞬。
“……太生气了那个时候。”她声音不大,“忘记说了。本来是想说出来让他感觉歉疚的,不过确实很没意思,后来想起来也不想说了。用小孩来索取他的愧疚感什么的,他应该很讨厌这种被束缚的感觉。”
家入硝子拧眉:“所以是产生什么岔子了?”
“我当时想过,因为在诅咒内部我大概和他不是一个物种,应该是存在生殖隔离的,”冬月暄没有说名字,简单地用“他”来带过,“不过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应该是不太可能存在的,这个幻境应该是读取了我们的一部分记忆后提取信息制作的……说明对我和他,乃至整个咒术界都很了解。这点很可疑。”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来:“那位九条先生还在吗?他有一定嫌疑。”
“具体还得和五条来沟通。”家入硝子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按着自己的额角。
“我猜测能怀孕的原因是整个幻境中只有我和他是真实存在的人,但是身体并不是现实中的这具身体——你也说了我身上没有任何诅咒的痕迹了,所以那个孩子是无法出生且跟到现实里来的。如果继续在那边待下去,我猜想那个孩子应该还是小慎——只不过大概是足量数据支撑模拟后的小慎。”
冬月暄喝了几口水,手习惯性地搭在小腹上,神情有些怔然和倦怠。
她还沉浸在那种绝望的余韵里,睡一觉并没有如何改善状况。
“现在可以见小慎吗。”冬月暄一句话也没有提起五条悟,只是这样问,“好久没见到她了啊。”
她现在对自己“母亲”的身份有了些更清楚的认知,一提起小慎的名字,连神情都开始柔软下来。
这孩子大约是她日后唯一一个有最深厚关系的人了。
“哦,这个。”家入硝子说,“这孩子在校长那边,大概是玩羊毛毡玩得很开心吧。”
“硝子,能不能帮我个忙?”冬月暄盯着不远处垃圾桶里的崭新的衣服吊牌,知道这人来过。
家入硝子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先说好,捉弄人的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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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麻!”小慎见到前来接她的冬月暄,眼睛瞬间亮了,“抱抱!”
冬月暄俯下身子把幼崽抱起来,很自然地在她的面颊上亲了一口:“小慎要不要跟我一起出门逛街?”
小慎用力地点头。
明明只是被亲了一口,小慎却敏锐地察觉到,冬月暄和之前似乎已经不太一样了。
她似乎是更爱自己了,也更像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母亲了。
熟悉感让她忍不住勾住冬月暄的脖颈,使劲蹭啊蹭。
“夜蛾先生,我和小慎出门一趟了。”冬月暄朝着夜蛾点点头。
夜蛾正道面上却流露出犹豫。
五条悟刚刚给他发过信息,表示冬月暄现在的身体大概不太适合出门。先不说会不会因为十亿悬赏令而被诅咒师盯上,她才在幻境里待了那么久,应该会有一定的错位感,身体也需要休养。
“要不……等悟回来陪你们去?”夜蛾正道尝试着给出建议,“他今天的祓除任务还挺轻松的。应该很快就能赶回来。”
他刚说完,就感觉到周围温度似乎下降了。
他看着眼前素来以温柔和脾气好著称的文化课老师刹那间表演了变脸,从微笑着变成了面无表情,身上“嗖嗖嗖”开始冒冷气。
夜蛾正道:“……”
“啊说到这个,夜蛾老师知道如何让我成为小慎的监护人,且完全得到小慎的抚养权吗?”冬月暄一字一句地道,“夜蛾先生结过婚,应该知道的吧?”
结过婚但也离过婚的夜蛾正道:“等等,你的意思是……”
小慎也从冬月暄的语气中判断出了不太妙的信息:“麻麻,你的意思是……”
冬月暄又亲了小慎一口,笑眯眯地问出了离婚前父母都会问的经典问题:“如果只能跟着一个人生活,小慎想要跟我还是跟你爸爸?”
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小慎小朋友开始原地为难了。
冬月暄施施然抱着小孩往外走,没多给这位校长先生犹豫的时间。
她打开车门,把小慎固定在儿童座椅上后又拉开车门自己坐了进去,油门一踩便往东京的商业街而去。
车开得很稳。儿童座椅上的小慎这回没有再搞怪捣蛋,而是在认真思考她的话,半晌后给出了回答:“跟麻麻生活的话能经常见到麻麻,然后偶尔见到爸爸;跟爸爸生活的话还是偶尔见到爸爸,经常见到麻麻……好像没区别耶。”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听起来虽然挺有意思的,但知道原因的冬月暄还是觉得心口微微一刺。
一路漫长。
“不说这个了。”冬月暄把车停好,把小慎从儿童座椅上解救下来之前,把小墨镜摸出来给她戴上,遮住了那一双标志性太强的大眼睛,随后便抱着她往儿童服装店里走。
“看到哪件喜欢的都可以跟我说。”冬月暄把小慎放下来,平静地说出了极其豪气的话。
虽说让小孩子自己挑,但她也有选择性地挑出了一些很适合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的,大部分都是同样的款式不同颜色二选一,她让小慎自己选。
结果这小孩瞒着她,偷偷摸摸地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买来的天才儿童手表给她爸爸发消息。
被逮住的那一刻,小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随即就被冬月暄毫不留情地挠痒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才停手。
“麻麻不会生气吧……”小慎小心翼翼地试探,“小慎因为两件都很喜欢都不想辜负麻麻的心意,才问爸爸的……”
小小年纪嘴里鬼话连篇,甜言蜜语张口就来。
冬月暄双手环胸:“没事,我不生气。”
幼崽气还没喘匀,就听到冬月暄说:“手表拿过来给我看看哦小慎。”
幼崽下意识护住了手表,过了一会儿不太情愿地递过去了:“麻麻不准看我和爸爸的小秘密哦。”
冬月暄顿了顿:“只看你爸爸选的衣服。”
她翻记录翻得很快,也很信守承诺地没往上翻。
这种时候才会突然意识到,原来的她做得真的挺失职的。
小慎大概早就敏感地察觉到,原先的她只不过是凭着一点爱屋及乌的心思来对待她的,所以比较之下,还是五条悟更真心更尽到家长责任一些,这才让父女间有了共同的秘密。
虽然知道是自己造成的,但冬月暄还是感到有些挫败。
她继续看五条悟对这些衣服的建议,默默地下定决心,之后绝对要成为一个在合格线以上的母亲。
五条悟和小慎聊天倒是很认真不敷衍的,仔细地分析了一下小慎穿每件衣服的优势之后做出了选择。
然后,小慎就看到冬月暄对着店员小姐笑了一下,随即优雅且飞快地挑出了和五条悟选择相反的衣服,动作快出残影:“把这些都包起来。”
小慎:“……”
麻麻生气了,绝对。
大概率还是和爸爸吵架了。
大人生气了要怎么哄才好呢?
小慎思考了一会儿,啪嗒啪嗒跑到冬月暄的面前:“麻麻你等我一下哦!”
正专注于为小慎挑更多衣服的冬月暄下意识回头:“等……”
她赶到门口,就看到小慎站在不远处生意不错的饮品店前排队。
后面来的人有没看到她的,抬脚一迈站在了她的面前。
冬月暄忍不住要出去,生怕有人踩到她,又或者是欺负她。
结果就看到小朋友双手叉腰,头上呆毛翘起,卫衣底下有个若隐若现的猫猫头,跟当年的她教过的小孩有一模一样的神情:“不可以插队喔!”
旁边这位留着三七分长发的人惊诧地寻找了一会声音来源,低头后才发现这小孩是一个人来的,连声说着“抱歉”就往后挪,重新排在了小慎的身后。
轮到小慎点单的时候,她纠结了几十秒,后面的人以为她是囊中羞涩,便善解人意地对店员说:“这个小朋友的消费我一并付了吧。”
小慎眨巴眨巴眼睛:“劳烦拿一杯蜜瓜苏打。”
然后她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道:“谢谢叔叔。不过我有钱哦。”
随即她豪气冲天地拍出一张黑卡:“店员姐姐,这个叔叔的钱我一并付了吧!”
店员小姐有些惊讶和为难。
长发男人想了想:“就按这个小朋友说的吧。那我也来一杯蜜瓜苏打。”
随即,他单膝半蹲下来,试图让自己和小慎的眼睛平视:“等我一下可以吗?”
小慎歪歪头,点了点。
长发男人就笑眯眯地进了旁边的花店,出来的时候手里捏着一把小雏菊,再次单膝半蹲,视线和她几乎平行:“这是送给善良的天使小姐的。”
小慎怔怔地接过花束,思考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哦!”
她拎着一杯蜜瓜苏打,另一只手抱着一束花,快乐地重新蹦跶进服装店。
身后远远地传来两道声音:“萩,你可真慢啊。”
随后是那个长发男人动听的声音:“这是因为刚才遇到了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啊,小阵平。”
这边的小慎先是把蜜瓜苏打递过去:“麻麻,这是我为你点的哦!”
看清楚全过程的冬月暄:“……”
她自己倒是对蜜瓜苏打没什么所谓,只是因为知道五条悟很喜欢喝,才会跟着把这种饮品强行扭成自己的喜好。
冬月暄说:“谢谢小慎,不过今天我忽然觉得蜜瓜苏打太甜了哦。”
这么甜,才不适合她这种人吧?
反正怎么都得不到,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去一遍遍品尝这些能够想起他的东西。
“啊,这样啊……”小慎把饮料摆在服装店的凳子上,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会儿,又把这捧小雏菊递过去,“没关系,麻麻不想喝我用爸爸的钱买来的蜜瓜苏打,那就接受这束花别的男人的钱得到的鲜花吧!”
冬月暄嘴角抽搐,接过了这束小雏菊,上面居然还有一张卡片,镌刻着一行花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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