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好计划以后,他们便一路无话。
叶蝉衣和陆小凤哈欠连连,一人拉过花满楼一人拉过楚留香充当枕头,就着有些晃荡的马车,睡了个回笼觉。充当枕头的两人,无怨无悔,拿了书在摸、在看。
剩下一个柳天问,有点小脾气,不喜欢和干尽坏事还不知悔改的人说话。
她从盒子里面拿了支流苏金簪当逗猫棒,逗猫猫玩儿。
一路睡到大中午,杭州府都出老远了,叶蝉衣他们才睡醒。
刚醒来,就撩开窗帘,来了一句:“前面有林子还有河,我们下车做饭,顺便歇息一阵。”
李玉函:“?”
不是,拥翠山庄就在苏州府虎丘一带,离百花楼四百里不到,中途还要歇息一阵吗?
要是香帅单独赶路,这一上午早已经到了!
见李玉函诧异,叶蝉衣道:“我们顺便做个装扮,你记得称呼别忘了。”她跳下马车,朝柳天问伸手,“柳姐姐,来,我们找个地方换一身装扮。”
柳天问霸气道:“他们全部下去,我们在这里装扮就好了。”
叶蝉衣:“……”
也有道理,是她对别人太体贴了,居然给别人腾位置。
她改口道:“那你们快下来吧,我和柳姐姐要改装换妆了。”
把人弄走之后,叶蝉衣换了一身浅淡素雅的宽袍,给柳天问也换了一身差不多颜色,但是要深沉端庄一点儿的同款。
妆容上,她也往温婉上靠近,务求像一朵不胜娇羞的小白花,以及一朵风吹雨打后依旧顽强伫立枝头的白梅。
两人换好衣装和妆容,撩开车帘子。
柳天问脸色多了几分苍白,像是经年累月累出了病来,但是她的一双眼睛,又是那么有神,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洁。
陆小凤下意识就伸出自己双手,搀扶柳天问下车。
“小凤凰有心了。”开口的柳天问,语气少了几分不着调的快活,多了几分温柔沉稳。
很是有那么一点当家夫人的模样。
花满楼都觉得她娘的声线变化实在不少。
下车的柳天问,一巴掌拍到花满楼后背上:“臭小子愣着干什么,扶你家夫人下车啊。”
真是的。
花・臭小子・满楼:“……”
本质还是他娘,没有丝毫变化。
他伸出手,横在马车旁边。
“多谢夫君。”一只手柔柔搭到他手臂上,用两根手指轻轻按着,并不用力,像是蝴蝶短暂的停靠一样。
耳边响起的声音,也完全没有了那清冷的语调,只有款款温柔小意,像那疏影横斜的清浅水波。
话完了,还能漾开一圈圈涟漪。
温雅君子为这声音,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叶蝉衣却已松开了手,留他独自回味。
她挽起柳天问,问其他人:“怎么样?我们俩这装扮,像不像富贵人家的当家娘子和儿媳妇?”
陆小凤点头:“这种事情,不就是伯母本色出演。”
只不过性子有些对不上罢了。
柳天问伸手点着陆小凤的额头:“还是我们小凤凰会说话。”
楚留香看着两人低调华贵的装扮,又看了一眼花满楼:“不过……花兄这装扮,倒是和你们有些格格不入。”
温雅君子虽一眼看去就是大家公子的气质,但是这身装扮,始终还是带了点江湖气,不够低调华贵。
叶蝉衣挥着手上绣了百花图的云香纱檀木扇子,打量着花满楼那半披发,挽着发带的样子,点头应和:
“的确还缺一点儿感觉。”
她伸手拉过花满楼:“花花随我来换一身衣裳,重新梳个发型。”
花满楼没有任何反抗,提起衣摆就上了马车。
叶蝉衣给他选了一身同款男装,圆领袍子,色泽玉白,上面用同调色系绣了簇拥繁花,远看没什么,近看光泽浮动,花瓣仿佛随风而动一般。
的确是低调华贵。
她将衣服丢过去:“换吧,我给你挑个合适的发冠,将头发全部扎到发冠里面去。”
花满楼:“就……在这里换?”
叶蝉衣诧异抬头看他:“你想站在马车外面换给别人看?”
温雅君子:“……”
尚未成亲,也不能当面换给她看呐……
“你害羞什么啊?”叶蝉衣不是很明白,“又不是没……唔?”
剩下的话,君子给她捂嘴里了。
“我在这里换。”花满楼红了耳根,转过身去将外衣和袍子脱掉,换上圆领长袍。
叶蝉衣:“……”
这里面不还有一身亵衣亵裤,到底在害羞什么。
她还以为能看看肌肉什么的呢。
失落的叶蝉衣,给君子挑了一个白玉发冠。
换了一身装扮以后,花满楼身上的书卷气就更浓了。
他们换了一身装扮这会儿功夫,花家随行的护卫和侍女,已经将午饭收拾好。
饭后,他们才继续赶路。
黄昏至,马车到。
马车里的陆小凤和楚留香以及猫猫已经不在,只剩下五人。
赶马的马夫将马拉住,花家侍女迈着急切却不慌乱的碎步向前,搬出车凳,伸手扶着看起来有些病弱的柳天问下车。
随后,便是花满楼和叶蝉衣。
作为辈分最低的李玉函和柳无眉,自然是最后。
守在门口的护卫,看着那三四驾随行马车,还有些愣神。
他们少庄主平日出门,有这么阔绰吗?
“少庄主。”
李玉函压住心里的无名火,手掌往身后一挪:“这是我爹的小姑姑和她的儿子儿媳,也就是我的小姑婆和……表舅舅以及表舅母。你带人去后院,找个僻静的院子给他们住。”
护卫领命而去。
柳无眉拉着他的袖子,扯了扯:“夫君还是跟着小姑婆他们去比较好,长辈上门,晚辈哪里有不陪着的道理。至于爹那边,就由我去打声招呼好了。”
潜台词就是:盯着他们,我先去给爹那边的前辈上点眼药水。
李玉函立刻明白了柳无眉的打算。
他自然应好。
叶蝉衣瞥了一眼柳无眉单独离开的背影,什么都没说。
主院。
李观鱼全身瘫痪,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像个只能睁眼闭眼的活死人一样,躺在卧榻上,吹着夏日凉风。
他的五位好友,坐在一边与他细说往事,满是感叹。
柳无眉的脚步声响起后,五人就闭了嘴。
“外面来了许多人。”说话的是一位枯瘦矮小的黑衣老人,他便是有着“双剑无敌镇关东”之称的凌飞阁。
他与李观鱼有郎舅之亲。只不过两个人的妻子都去得早,留下他们两个鳏夫。
“是。”柳无眉恭敬行礼,“来人是我们在路上遇着的,说是爹的小姑姑。”
凌飞阁蹙眉:“我从未听你爹说过,他还有一个小姑姑。”
“是。”柳无眉知道这些前辈讨厌磨叽,她的语气虽虚弱依旧,语速却比平时快了一些,“只不过对方说了好些爹的往事,不似作伪,我和夫君便先将人请回山庄来了。”
凌飞阁眉头拧得更深了,几乎要变成一道沟壑:“糊涂。我们此次乃是为了设计伏击那害了观鱼兄的人,又怎能随便将不明底细的人请回来?你就不怕,对方是害观鱼兄那人派来打探消息的?”
想他观鱼兄一世英名,这儿子儿媳都是些什么人呐!
简直离谱!
柳无眉满脸无奈,语气里透着为李观鱼着想的意思:“我和夫君也有这样的思虑。只是哪怕万一,倘若能够让爹见一见故人,想必他也是开心的。不过防备心不可失,无眉怕他们前来打探什么消息,还劳烦各位前辈多注意一些。我和夫君不才,只能靠各位前辈多担待了。”
她说着,就要跪下去。
旁边手持木剑的老人用木剑承在柳无眉膝盖上,将她扶了起来。
此人乃有“玉剑”誉称的萧石。哪怕已经年过半百,头发花白,也自有君子如玉的气质在身。
他开口道:“我们都是为了观鱼兄而来,不是为了你们夫妻而来,这虚礼就不必了。”
别整得他们欺负小辈一样。
磕碜谁呢。
柳无眉垂头应是,又关心了两句李观鱼的情况之后,她就离开了。
李玉函这边。
他将人带到了拥翠山庄最偏僻的一个院子,保管离他爹的主院足够远。
院子倒是精致,景致布置瞧着舒服。
“小姑婆和表舅舅、表舅母就暂时住在这里,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人去办。”
拥翠山庄的护卫和侍女都在,李玉函做样子做得很足。
叶蝉衣轻轻挥着手中团扇:“我们需要什么,照顾我们的侍女都知道,留她们在这里布置打扫就好了。我们不如趁这个机会,先去看看我们那大表哥的情况。”
花满楼笑道:“也好。”
柳天问也点头:“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我那大侄子怎么样了。蓦然相见,还有些紧张呢。”
李玉函:“……”
你们紧张个der!
柳无眉还在五位前辈那边,他哪里敢让人出去:“夜深了,明日再拜会吧。小姑婆远途而来,也正好歇息歇息。”
叶蝉衣用团扇遮着嘴巴,笑了起来:“瞧你说的,这天都还没黑透,怎么就夜深了呢。大侄子你真是会开玩笑。”
她给自己的人设是温婉媳妇,说话时与平日大相径庭,听得李玉函汗毛竖起,总觉得违和。
花满楼温声道:“大侄子的确幽默风趣了一些。我们从杭州府而来,一路犹如游山玩水,亦并不劳顿,哪里需要歇息。还是先去看看大表哥比较重要。”
李玉函:“……”
他觉得对方是在嘲笑他。
“你表舅舅、表舅母说得对。”柳天问一句话总结,“走吧,去瞧瞧我那大侄子要紧哩。”
李玉函:“……”
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
三人半拉半推着他,往主院走去。
中途路过花池,他都在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假装掉进去,须得回去换身衣裳,拖延一下时间。
只是叶蝉衣比他更早预料到了会出现的意外,在对方想要一头栽进去时,提前下脚将他拌到石阶那边。
他叽里咕噜就滚到了下面的草坪。
不等他趁机装晕,叶蝉衣就扑了上来,双手在他胸口一拍。
“哎唷!大侄子,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呐?”
李玉函“噗”一口气吐出来,仿佛用嘴巴放了个屁一样响。
说他昏迷了,跟说猪在爬树没任何区别。
他再度失去了一个离开的借口。
眼看主院近了,他捂着肚子准备装闹肚子,要上茅房。
此时。
柳无眉推门出来,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夫君?”眼睛往后一扫,她松开扶着门扇的双手,恭敬行礼,“小姑婆、表舅舅、表舅母。你们怎么来了?”
叶蝉衣娇笑着用扇子拍了拍空气,道:“我和夫君还没见过大表哥长什么样,这思亲之心呀,急如火焚,实在等不及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还浮出三分惊喜,三分期待,四分担忧。
柳无眉:“……”
这话她没法搭。
里面五人听到动静,扬声喊道:“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第116章 和离以后,我成了前夫哥的小姨妈?
青山绵绵,夏风徐徐。
明月透过梧桐,漏下一地碎白。
叶蝉衣扶着柳天问的手臂:“娘,您慢走。”
柳天问被这一句“娘”喊得身心舒畅,满脸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好。”
花满楼就在一侧跟着。
三人这模样,妥妥就是一家三口的既视感。
毫无违和。
他们绕过双手垂在身前的李玉函和柳无眉,抬脚迈进了主院。
主院里。
李观鱼依旧躺在卧榻上,晒着明月,吹着清风。
五个带着面具的黑色袍老人,围在李观鱼身后坐着。
“观鱼侄儿。”柳天问像是没发现五人装扮异常一般,语气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喜悦。
她拉着叶蝉衣,快步走到距离卧榻五步以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我来看你了。”
躺在卧榻上的李观鱼,身形瘦削,脸颊凹陷,神色十分憔悴,那双年轻时候满是光辉的双眼,也变得麻木呆滞。
多年不见,柳天问也没想到,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到老会成为这般模样。
她那挂着调侃笑意的唇角,瞬间耷拉下来,眼神中不禁透着一股悲哀。
哪怕是叶蝉衣从来不曾见过李观鱼以前的模样,都觉得他的苍老有点惊人,不似寻常自然衰老,而是透着腐木沉疴,快要絮烂的气息。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又靠近两步,完全无视那五个人灼灼盯着她的警惕目光。
论武功,这五个人并不是她的敌手,所以她不畏惧;论现在的人设,她只是个不懂武功的普通人,根本觉察不了高手的逼视。
是以,她全然无视。
李观鱼那麻木的眼睛,转了一下。
他缓缓对准柳天问的脸,眼神并不聚焦,好一阵才像是记起了她,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嚯嚯”的声音。
那双犹如枯潭的眼睛,慢慢浸上了一丝水光。
――他是在激动故人相见么?
“观鱼兄?”凌飞阁有些激动,他扶着卧榻的边,看着李观鱼的侧脸,眼里也漫上了水光。
多少天了,他们到这里来多少天了!
这么些天来,李观鱼始终像是一根枯朽的木头一样,白发苍苍横在卧榻上,脸色白得可怕,除了呼吸之外,整个人毫无反应。
他们五个都有一种感觉――说不准下一刻,他就要咽气了。
如今,他们观鱼兄终于有了一丝别的反应了!
这不能不感到惊喜!
叶蝉衣在院子四顾,给柳天问搬了一张竹凳,让她坐下。
站着怪累的。
凌飞阁横眉看向李玉函夫妻俩:“你们怎么回事?客人到来,不上座?”
此人能让他观鱼兄有不一样的反应,应当是故人不错。
反派夫妻档赶紧道歉,搬来凳子请人坐下,又亲自斟茶倒水。
柳天问拉着叶蝉衣坐到自己旁边:“观鱼侄子,你看,这是我幺儿媳妇,好不好看?”她满脸炫耀,顺手指了指背后的花满楼,简单介绍了一下“那是我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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