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诊室的门被“砰”一声关上。
“……”
低温的走廊只剩下姐妹两个。
温雨祯拍拍她安抚:“好了好了,姐你先冷静一下。”
见温雪盈别到一旁的眼睛红了红,温雨祯抚她的动作稍稍停滞,她愣了片刻:“那个、你现在开不了车了吧,要不我让姐夫过来接你,我跟妈打车回去。”
温雪盈转过脸来瞪她:“不许给他打电话。”
“好好我不打。”温雨祯默默收回手机,“我不打我不打,你消消气……”
温雪盈甩了她的手往前走。
温雨祯没跟上,只是看着她的背影。
温雪盈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声音碎碎的:“你把她送回去,再有人来找茬来告诉我。”
温雨祯:“要不你别管这事了吧。”
温雪盈扬声:“我不管谁管?三个窝囊废,半夜家门让人踹了都放不出一个屁。”
“好好好,别激动,”被牵连了,温雨祯默默望天吐槽,“阿门,我的心好累……”
温雪盈回到车上,天已经黑了,她开了一路车,还算平静。
只不过在路口的时候,她想了想接下来要去哪里。
温雪盈以前碰到不开心的事情会立刻去酒吧,一醉解千愁,但她今天犹豫了片刻。
她现在只想回家。
回到她自己的家。
车速加快了一些,温雪盈披星戴月地赶回家里。
陈谦梵在家。
厨房里有香气,她一进门就闻到了,但很松软甜腻,不像是晚餐的烟火味。
听见外面有动静,他走出来看了一眼。
温雪盈在玄关换了鞋,余光瞥见修长的人影,他没有系围裙,穿了单薄的毛衣。
总得说点什么吧。
她有点想搭话,但是下一秒鼻腔一酸,开不了口。
她稍稍背过身,用指腹揉了揉发酸的眼角,确保那里是干涸的,没有残留什么痕迹。
再一转身,她往前走了两步,挤出一点勉强的笑,正要出声:“你吃了什——”
下一秒,就重心往前一栽,不由自主地落入他的怀抱。
陈谦梵揽住她的肩膀,用手掌摸着她的后脑勺。
温雪盈皱了眉,再难忍住酸涩。
她已经哽咽,但脸上难看的笑还在端着,试图挽回局面,竭力地平复心情:“我可没有说我不开心……”
陈谦梵就这么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臂环着她的腰,把人密不透风地拢入怀中。他的身上好暖,正在一点一点地消融掉她带回来的冰雪气息。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平心静气地告诉她:“是我想抱你了。”
他一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受控制的。
他是如此的敏锐,洞察到她微妙的不安和脆弱。
委屈、动容、痛楚,交织在了一瞬间。
“陈谦梵……”温雪盈声音轻微地颤抖着。
“我在。”
她抬手,回抱住他的腰:“我明明都已经好很多了,为什么还要被这些破事折磨得呼吸不过来,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卷土重来。”
“我明明都快好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总是带给你负面的心情,我也不想总是让你为我疗伤,可是我……”
“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真的好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那么无动于衷,只有我想要改变这一切。”
“可我根本改变不了。”
陈谦梵没问她发生什么事,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给她一点依靠。
过了会儿,听她没有再出声,他才说:“你只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错。”
他的毛衣湿了很大一块,沾满她的眼泪。
温雪盈哭到抽噎,不能自已。
她环住他的手臂紧紧地收着,“怎么办,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解决问题了……”
陈谦梵说:“解决不了就先放着,总有落地的时候,千万不要钻在里面。”
温雪盈没有说话,她不是很想交流今天发生的事,也觉得,没有太大必要说了。
一出烂戏来来回回地唱还不到大结局,到底谁还稀罕它有没有演完啊。
抱了会儿,等她哭声渐渐平复,陈谦梵用手掌帮她擦一点泪,说:“转移注意力是很有效的办法。我在做小蛋糕,要不要试一试?”
温雪盈从他怀里离开,她低着头擦脸,不置可否,“对不起……”
“不用道歉。”陈谦梵握住她发冷的手,将她掌心暖住,牵她到厨房,“减少内疚。”
盘子里有做好的草莓奥利奥和提拉米苏。
还有做到一半的榴莲千层,材料铺陈在桌上。
陈谦梵带着她的手,去搅和鸡蛋和面粉。
温雪盈站在他的怀中,对她手中的东西心不在焉,尔后,便听见他问:“今天求签的结果怎么样?”
“还行。”话题转换得很快,她还没有从悲愤中脱离出来,于是答得随意。
“还会迷茫吗?”他接着问。
温雪盈想着,说:“菩萨指点了我一下,能不能办成还得我自己拿主意嘛。”
陈谦梵微微颔首:“是这个道理。”
他低着头,下巴稍稍擦在她的太阳穴的部位,青色的颗粒感,弄得温雪盈痒痒的,男人平缓的呼吸掀动了她的睫毛,让她情难自禁地陷入在这摩挲的亲昵之中。
陈谦梵带着她,一层一层去铺平饼皮和奶油。
缓慢轻柔的动作,让她慢慢静下心来。
她没有出丝毫力气,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修长的骨节和青筋蜿蜒的手背。一会儿,一层奶油就被慢条斯理地铺好了。
“陈谦梵,你说得对……你才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她忽然有感而发。
如果他们以后有孩子,孩子也有孩子的路要走。
爱人的分量在一个人的命中显得多重。
陈谦梵笑了,他用手掌贴着她的太阳穴,将她快要低垂下去的脑袋往怀里按了按,看她眼睛,浅浅一声:“傻瓜。”
他的声音在耳侧,低沉而蛊人。用微小的甜蜜盖过她酸胀的心。
温雪盈也往后看他一眼,弯了弯嘴角,“我今天在想办一件大事,不过……说出来你肯定笑我。”
她声音弱下去。
“我什么时候笑话过你。”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温雪盈还是接着说下去:“我当初学这个专业是因为,我想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陈谦梵问:“怎么执行?”
“我想开那种社会福利机构,安顿老年人的晚年。就像我外婆去世的时候待的那个养护中心,不过后来我去打听了一下,他们因为盈利不好倒闭了。”
陈谦梵的视线从饼皮重新聚焦到她的眼睛上:“化爱心为晚霞的光辉。”
“嗯,”温雪盈微微一笑,又显得沮丧,“不过我感觉好难搞啊,还不知道能不能做起来呢,我是不是太理想了?”
他说:“与人为善的工作是很好的,先不想困不困难,如果你下定决心去做,怎么样都能走得通。”
这一晚的甜品进了她的肚子,还有一些没有吃完的被放进冰箱。
陈谦梵躺在书房的单人椅上看月亮,他最近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处理工作,偶尔走神。
温雪盈跟他挤到一起,很窄的躺椅,她非要躺进来,他伸手将她揽住。
陈谦梵用指腹擦她热热的眼尾,温雪盈闭上眼,已经看不出泪痕。
温雪盈不想接收任何消息,选择把手机关机,他便也跟着关了。
她对上他下落的视线,凛冽得像下过一场雪。
“你说,人生有没有过不去的坎?”温雪盈问他。
“小的时候总觉得迈不过的坎,考个60分就想跳楼了,”陈谦梵说话语速不紧不慢,“但现在再去看,什么都不是,对不对?”
温雪盈感到豁然地点一点头。
他说:“除了你的想法,你的意识,客观来看,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常常对他三言两语的点拨感到钦佩。
“他们都嫌你年纪大。”温雪盈笑眯眯地把下巴垫在他胸口,“不过都被我怼回去了,我很帮你说话的,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啊。”
陈谦梵声音微冷:“到底是谁在说?”
她想了想,“说实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当时让我给你一个不再见的理由,其实我就想说:你太老啦!我不喜欢上年纪的男——嗷。”
她没说完,脑壳被他敲了一下。
陈谦梵视线清清,但这沉默的注视很是意味深长:皮痒了?
“比你大一点不好吗?”
他不以为然地说下去,“你恐惧的未知我都提前替你体验过。”
“好啊,”温雪盈点头,“那你能不能看到我将来的路会怎么走?”
“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不会完全一致,但我可以大体上告诉你。”
陈谦梵说:“即将到来的25岁,我替你经历了,会有一点点浮躁,一点点焦虑,踌躇是继续深造还是进入社会。
“这个阶段会听到很多的声音,鼓励的也好,唱衰的也好,不要太过于向外在的人和事索取,这是由外向内转化的最合适的一个节点,要有探索的自主性。”
他声线很沉稳,像凉凉的碎玉贴在她的心尖尖上:“27岁,很好的年纪,你会慢慢走出困境,去掉身上童稚化的部分,减少对童年和青春期的过度思考,偶尔痛苦,因为还在成人的适应期,但是走下的每一个脚步都是稳固的,扎实的,有效的,不会像在校园里那么悬浮,抓不到重点。
“30岁,我也刚刚过完,会逐渐想明白许多事情,不怎么执着迷茫了,有了经验,也认识到人生的无限可能。”
最后,他说:“你会发现,你不是扎根在过去的石头,是自由往前的风。”
陈谦梵望着她:“现在的我,可以尽我所能帮你减轻负担,十年前的我,做不到这些。”
“十年”这个时间长度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温雪盈佯装不懂,别开了眼。
过一会儿,她笑笑说:“要不我还是叫你陈老师吧。”
又说:“算了,找个年纪大的我也认了,谁让你这么让人崇拜呢。”
陈谦梵纠正她的想法:“你以后会接触到很多有本事的人物,我的吸引力,还有你认为的什么神秘感,对你来说会慢慢黯淡,所以不要搞崇拜,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
“崇拜是最难维持的,也是最容易破裂的。”
他看着她说,无比认真。
温雪盈说:“那你就不怕某一天你对我真的没有吸引力了?我对你的喜欢还能靠什么支撑?”
“还是留一点温度吧。”他换了一个说法,“可以互相取暖,还能互诉衷肠的夫妻。”
就像现在这样抱在一起,交换着体温。无视外在和心理上的差距,是足够平衡的关系。
温雪盈笑:“好了,我现在彻底被你哄好了。”
她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凑近了一些:“还差一个kiss。”
陈谦梵端着她的下巴,慢慢地亲过来。
她很喜欢这个晚上,也很喜欢他。
静谧的,安宁的夜晚,只是抱着他就足够满足了,就让她心口汹涌不平的波涛变成缓缓流淌的小溪。
他未必能给她所要的一切,他也不过是凡人。
但他的陪伴能够支撑她走很远的路。
最后,陈谦梵斟酌着,还是插了一句嘴:“你的家事我没有立场掺和,如果有什么我帮得到的忙,你不拿我当外人的话,不要有顾虑,开口就好。”
他用弯折的指骨蹭她嘴角的水汽。
温雪盈抿了抿被他吻过的暖暖的嘴唇,说:“好。”
她深谙,他帮不了太多,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温雪盈抱着他,闭上眼:“一会儿我睡着了你抱我回去。”
陈谦梵:“嗯。”
她又笑了:“但你别睡着,我可抱不动你。”
“我不会在你前面睡着。”他笃定地说。
温雪盈想,如果陈谦梵今天不在家,她大概率又要去喝酒了。选择麻痹,选择逃避。
没想到,原来不靠酒,也可以熬过漫漫的时间。
温和的、静水深流的夜,所有人都在他们的小家之外。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状态可以持续到地老天荒。
最后她真在他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被温雨祯的电话呼醒。
温雪盈一看到家里人就觉得有点不耐烦了,不好的语气波及到妹妹,她皱起眉,声音还没醒,沙沙的:“又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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