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边哭,仰头就喝了那杯就,摸着手边的酒壶又续了一杯,呜咽的趴在炕桌上哭着睡着了。
黛玉摩擦着手里的酒杯,看着桌上的那几道菜,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118章
夜,裹挟着微微的凉意。
顾有枝瞅着时辰走出一旁的抱厦,轻声张罗着丫头们点灯,不一会儿原本沉寂的院子就热闹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的小小的院落格外的温馨。
站在台阶下,朝着暖阁的窗外看去,隐隐只见黛玉的身影随着飘忽的烛火印在窗户上,唤了侍书、春心一道进屋,就见探春姑娘已经喝的不省人事,黛玉强撑着支棱在炕桌上。
顾有枝看的连连摇头,但也未多说什么,伺候着喝了醒酒汤,就找了几个婆子将探春姑娘抚到一旁的厢房安寝。
轻声上前,坐在炕下的矮凳上,看着在灯下痴痴的黛玉,眼神中满是爱意。
之前一直按着聘书不放的老太太,前几日终于松口了,于是蜀中沈家赶紧找人来同老太太请期。
听说是沈家二太太亲自上的门,还请了内阁裴大人家的老太君做媒人,连二十年不登贾府大门的苏太太柳智,也为了干女儿黛玉来作陪。
听说婚期初步商议在了腊月初六,本来定的这几日再找大师算一算,谁知遇上了元妃和宝玉这档子事情,想着这会子园子里都还没消停,顾有枝就暗自唾弃了一番。
所幸当年林老爷同沈家换过了婚书,林管事这几年在外面明里暗里为姑娘准备好了不少嫁妆,不至于让她们临了手忙脚乱的。
若不是急于离开荣国府,何至于如此急迫,想到这里,顾有枝就心里忍不住泛酸,眼角湿了湿。
“妈妈,你怎么掉起了珍珠来?”
噗呲,顾有枝见黛玉红着小脸凑在眼前,伸出食指划拉着她的脸庞,好笑的把她的握住,在掌心里轻轻拍了拍,嗔道:“我都多大岁数了还掉珍珠呢,把您奶妈妈说的没脸没皮的。”
说着就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摸了摸黛玉的额头:“头可疼?我让点酒给您熬了热汤,要不要喝点暖暖胃?”
黛玉仰着头,一番小儿作态,拉着顾妈妈的衣服就埋在了她的怀里,嗡嗡道:“不疼,也不想喝,我现在饱饱的,妈妈,探春妹妹说她要被拉去和亲,是真的吗?”
原本轻抚黛玉背脊的手顿了顿,复又轻拍了起来:“还不知道是哪儿传出来的风声呢,这阵子府里乱七八糟的事多的很,指不定胡乱说的。”
听着外面丫头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黛玉眼神迷离的看着远处,手指无意识的扣着顾妈妈衣服上的花纹,喃喃道:“左右也见不着几面了。”
说完就埋头昏睡了过去。
顾有枝扶着人,朝隔扇外的春心比了比,进了几个丫头伺候着人去了内室。
出了屋子就听见一墙之隔的夹道吵吵闹闹的,看着时辰,大概是老太太从怡红院回来了,忙活了一天,也不知她们想出了什么章程来。
不一会儿居然响起了叫门声,在院子里休憩的顾有枝和王嬷嬷愣了愣,起身连忙叫人开了门。
走近一看,居然是琏二奶奶凤姐?
两人默不作声的对视了一眼,上前几步:“二奶奶,这大半夜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说着就要点酒沏了壶茶来给凤姐吃,哪知凤姐笑着上前将点酒叫住:“别忙活了点酒丫头,这会儿晚了,吃了也睡不着,我啊专门来找顾妈妈的。”
让后径直朝着院子里走去,朝正房看了看,没听见声儿,纳闷的问了一句:“林妹妹不在?”
“在呢,今儿探春姑娘来了,也不知怎么的好像心情不大好,我们姑娘陪着,两人晚间喝了些酒,这会子都睡了下去。”
凤姐一听,眼睛转了一圈,转身看着正房没有说话,听顾妈妈说的探春心情不好,想着前几日南安太妃传过来的话,心下了然。
莞尔一笑,没有再多问:“那行吧,我也就是带个话,说两句就回去了。”
说着就拉着顾妈妈去了一角,风眼一眯,盯着顾妈妈的脸,轻声肃然道:“我本不该来的,想着林妹妹于我情同姐妹,若是不来说一声,岂不是辜负了这场缘分?”
这话说的顾有枝心中警铃大作,面上疑惑的问道:“琏二奶奶这话说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只见顾有枝抬起眼帘,求知的望着凤姐,一副紧张万分的样子,生怕遗漏了什么。
凤姐捏着帕子掩了掩嘴,凑到顾妈妈耳边:“老太太和二太太为了宝玉,正拿着林妹妹的婚期做文章呢。”
哗啦啦的一阵声音,顾有枝握在手里的葵花籽散在了地上,焦急的拉着凤姐的袖子道:“琏二奶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牛鼻子老道神神叨叨的要宝玉成亲,哪晓得宝玉死活不肯。”凤姐没有明言,撇了一眼院子中闻声看过来的一众人,撂下一句就走了。
顾有枝脚踩着地上的葵花籽嘎吱嘎吱作响,脑子里都是凤姐话,老太太是什么意思?
王嬷嬷送了凤姐出门,小跑的朝顾有枝走去,拉着人就进了厢房,房门砰的一关,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二奶奶说了什么?”
若非凤姐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顾有枝不可能那么失态。
顾有枝抬手捂住胸口,气急的说道:“二奶奶说宝玉不肯成亲,老太太和王夫人欲拿姑娘的婚事做文章!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同沈家定了日子了吗?她们能干什么?”
说完顾有枝就跌坐在了凳子上,摇头哽咽:“我就说这荣国府待不得,日日提心吊胆不得安宁,眼瞅着要离开了,还要来折腾我们姑娘干什么!”
干什么?翌日一早,不用顾有枝等人去打探,她们就知道了老太太和王夫人的意图。
正当顾有枝不知该如何向黛玉开口的时候,在外伺候的点酒跑进了内室,气喘吁吁的道:“苏太太和二小姐来了。”
哐铛一声,黛玉惊的手里的胭脂掉在了地上,脸上眼见的布满了开心,也不顾自己还未穿戴整齐,兴奋的小跑了出去。
顾有枝连忙拿了件披风跟着跑了出去,还未出便艇就看见了传闻中的柳智。
其实初见二小姐时,顾有枝就应当猜想到柳智的绝色,年过三十的她正是风韵绝尘的时候,一进屋,满屋的金珠银器都随之黯淡了下来。
难怪当年王夫人要用那样下作的手段勾搭贾政,若要她光明正大的竞争,她还真没有那个资本。
“干娘,宛华。”黛玉披散着头发扑进了柳智的怀里,闻着她的满怀馨香,竟然忍不住流下了泪来。
苏二小姐笑着接过顾妈妈手里的披风,转身给哭鼻子的黛玉拢上,捏着她的耳朵忍不住唠叨:“这身子才舒坦了几日就忘了病痛了?当心受了凉。”
柳智揽着黛玉起身,见她这样自己也情不自禁的红了眼,因为与贾家的关系,她这几年都没能见上这孩子一面。
看着她的脸,柳智更是跟着流下了眼泪。
苏宛华左看看,右看看,哄了这个哄那个,直言这哄人的活计不好当。
逗得她母亲和黛玉哭笑不得,三人携手进了内室。
顾有枝见状连忙一边招呼丫头们进去伺候,一边带着人去准备茶点。
一时间荣国府最为宁静的院子喧嚣了起来。
前面贾母的屋子里,王夫人听见后面那热热闹闹的声音,眼角都在抽搐,为了宝玉也只能强压着内心的怒火。
想着刚刚贾政的避而不见更是让王夫人的怨念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不见!难道不是因为余情未了吗?
该死的柳智!
“好了!看看你那样子,让人瞧见像什么话!”坐在榻上的贾母真是不忍见到这样,干脆眼不见为净的闭上了眼。
想着刚刚为了宝玉,自己只能在沈家和苏家面前一味的伏低做小,贾母只觉得臊的慌。
罢了,自己一把老骨头活得了几年光景,权当是为了儿孙也罢。
“老太太这是何意?我们沈家好歹也是西南数一数二的大家,按理说,沈家长子的婚期从筹备开始就得整整四五年之久。
若不是我那侄儿心疼未过门的妻子,不愿折腾,这才依着你们的意思缩短了时间,怎么刚刚过了两日,又将婚期提前到了十月?如此仓促,莫不是欺我沈家无人吗?”只见沈家二太太冷脸看着端坐在上首的贾母和一旁的王夫人。
气势之大,丝毫不将其放在眼里,苏太太柳智闻言,低头饮茶,并不搭话。
也是,在她们眼中这百年国公府早已是强弩之末,何惧之有?
王夫人见状,牙都咬碎在了嘴里,想起薛姨妈的话,现在元儿以走,若是宝玉再出事……
想着便起身,上前解释道:“亲家,可千万不要误会,我们这也是为了两个孩子好,昨夜紫虚道长夜观天象,说是下月是百年难得的吉兆,您也知我那外甥女福薄,父母兄弟具不在身边,所以这才……”
“这才什么?”哐铛一声,柳智将茶碗扔在了手边的茶几之上。
原本准备当个木头的柳智在听了王夫人颠倒黑白之际,还不忘把玉儿的名声踩上一脚的话,再也忍不住开了口,冷笑一声:“瞧着你话说的,福薄?怎么,难不成你们贾家的根基出了问题不成?”
沈二太太转眸撇了一眼,眉眼含笑,没有阻拦。
坐下柳智下首的苏宛华,倒是瞧着王夫人脸色不佳,于是多看了两眼,挑了挑眉。
“你!”
“闭嘴!”贾母怒斥着王夫人,挥手让她退了下去,抬眸看着那二十年不曾相见的柳智,印象中她还是那个自小在荣国府游玩的女童。
可惜了……确实是福薄了。
不再谈及王夫人的话,贾母也是一再软语,看着沈家太太道:“是我们贾家对不起那孩子,还望亲家不要放在心上,玉儿在我身边几年,一直看着长大,是个极好的孩子,只是……”
说着贾母就无奈的摇头,使出了极大的勇气,才撇下脸面:“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造的孽啊,害苦了孩子们。”
……
柳智听着贾母一字一言,别开脸,不再争论。
几人商讨过后,也依着荣国府的意思改定了婚期,毕竟对于沈家和林家来说,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至于贾家怎么想,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言罢,沈二太太便同苏太太离开,见她要去黛玉院里,作为未来的夫家亲属,沈二太太到底不好跟着一道,于是委托苏太太转交了一份礼物,便率先离开了。
“下个月?这时间未免也太急了。”
顾有枝在外听着王嬷嬷带出来的话,诧异的不行。
想起凤姐昨夜的提醒,为了宝玉,改了黛玉的婚期?
还是下个月?这怕不是有诈?
第119章
一小撮秋风吹落了零星的几片枯叶子,在地上打着旋儿,溜达了半圈就散落了一片。
躲在墙角拐角处的小丫头抱着扫帚,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扫。
大着胆子溜出来三五下扫干净,又缩着肩跑了回去,继续在拐角处杵着扫帚发呆,想着刚刚苏家太太她们离开时的场景,苦着脸怎么也想不明白。
刚刚不是来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吗,怎么急匆匆的就走了?
“花儿?”
“在呢。”听见点酒姐姐的叫声,花儿赶忙将扫帚放在墙角,小跑着去了厨房。
一入门就见点酒姐姐端了一碗安神茶,小心的放在托盘上:“把这个给顾妈妈送去。”
花儿点点头,端着托盘小心的去了后面的厢房,才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王嬷嬷的声音。
“你着急有什么用?还能越过主子不成?”
“我...”
没敢去偷听嬷嬷们的谈话,花儿敲着门:“嬷嬷,点酒姐姐差我送安神汤过来。”
吱呀一声,就见王嬷嬷开了门,看了一眼花儿,伸手也没接托盘,端了碗就关了门:“下去忙吧。”
抱着托盘点了点,花儿就小跑着离开了。
屋子内,顾有枝带着一块暗红色的抹额靠在炕边,眉头难耐的紧锁在一起,见着王嬷嬷端了碗安神汤过来,道谢的接过,屏住呼吸就一口灌了下去。
瞧着顾有枝喝了药,王嬷嬷拿过碗,强打着精神说道:“你先歇着吧,我去姑娘屋里看看。”
阳光透过灰白的窗户纸直直的穿透了屋子,细小的尘埃没心没肺的绕着光柱飞舞着,与屋子里寂静的氛围形成了落差。
重重的叹息声,就像是上房里那座笨重的西洋钟敲击的回响。
心思太过沉重,哪怕喝了安神汤,顾有枝也怎么都睡不下去,听着前面吵闹的声音,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翻身下床,抹额一扯就出了门。
绕到院子里,就看见鸳鸯候在门外,顾有枝在院里扫了一圈,看向正房,对着鸳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直径上了台阶进屋。
“顾妈妈,你怎么来了?”
见雪雁端着银盆从内室出来,顾有枝拉着人走到一旁,低声:“怎么回事,鸳鸯那丫头怎么来了?”
雪雁朝门外望了一眼,低了头,靠在顾妈妈的耳边,抿唇说道:“老太太来请姑娘的。”
什么?顾有枝猛地抬头,自从早上苏太太带了消息过来,虽说多番劝慰,但姑娘心中难免郁气难消,送走了苏太太和二小姐,一下子就被气的病倒在了床上。
这会子哪有什么精神去见什么老太太!
顾有枝转身就去了内室,走到梳妆台前就见春心往姑娘脸上扑着粉,从而来掩盖惨白的面色,见黛玉眉眼无神,萎靡的坐在那里任由摆弄,一个上前就打翻了春心手里的胭脂盒子,对着屋子里的众人,冷声呵斥道:“下去!”
被突如其来的一下打的一惊,春心愣是迟疑了片刻,刚想开口就被紫鹃匆匆的走上前,拉了下去,离开之时,还不忘将内室的房门关上。
春心心有余悸的站在屋外,捂住跳动不已的心跳,想着鸳鸯还等在外面:“可要知会王嬷嬷一声?”
紫鹃也拿不准主意,但是想起姑娘刚刚听说老太太有请时那决然的表情,到底摇了摇头:“姑娘自有心中有打算,我们安安分分的候着就行,别一进一出的惹人眼。”
走到八宝架前,探身透过偏厅的窗子看了一眼,想想也跟着点了点头,同紫鹃一块静静地等着姑娘的传唤。
坐在梳妆台前的矮凳上,黛玉恍惚的眼神随着那一声冷斥汇聚到一起,透过西洋镜看着顾妈妈屏退了屋子里的丫头,心疼的看着自己。
“妈妈怎么没去休息?”
一听到这话,顾有枝头就开始嗡嗡的疼,拉着黛玉就要卸了她脸上的妆:“我哪儿那么大的心,都这个时候了睡得着?您别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旁人不心疼,拿着您揉磨,再说了,还去见什么老太太,反正她回回都是一笔糊涂账,您又何必去给自己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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