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孩子,他只有他自己,他牺牲的消息传出去,整个县城受过他恩惠的人都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周砚川永远记得灵车开进陵园时,陵园里那一声声悲戚深重的贺警官。
黑压压的天,陵园里站满了人,低泣声不断地从人群里传出来,他抱着岑靖的遗像站了好久好久。
那天人群渐渐散去之后,他的上司过来他身边,告诉他,岑靖好喜欢他,前段时间还跟他说,年轻人有勇有谋,真是难得,就是在这小县城屈才了,希望将来有机会的话,上面能推荐他去更广阔的天地,让他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上司的话让周砚川再也崩不住,他抱着岑靖的遗像在陵园坐了一夜,他跟他说了好多句对不起,他多想岑靖能回应他,可岑靖再也回不来了,他牺牲了!
这是他选择读警校做JC的那一天起,就想到的事,却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发生在他面前,他接受不了,岑靖后事全部处理完以后,他向上面提出了辞职。
上面虽然不舍,但还是很尊重他,也是知道他是过不了岑靖这一关,他把岑靖一些在警队的资料还有照片都给了他,他说,岑靖是把他当儿子一样的,虽然他从不说,但大伙都看得出来,岑靖对他跟对所有人都不一样。
可那些,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察觉到过?
周砚川收下上司给他的那些东西,包括岑靖的手机,然后他就在他的手机里看到了一张他的照片,也是他手机相册里仅有的一张照片――是他在给嫌疑人做笔录时,应该也是岑靖偷拍的。
他不知,他真的一点都不知这个他叫他师傅,他却总也不怎么理他的男人,对他竟有这么深沉的期待。
去过岑靖的宿舍后,周砚川就带着他所有的东西去了一趟香港,岑靖从香港回来太多年了,他之前在档案上留的住址也模糊不清了,他几经碾转,动用了许多人脉和财力才找到他年轻时住过的地方,是在一个偏僻又破旧的村子里,他的房间还在,但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找周围的邻居打听,听到他说是来找贺港生的,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都说他虽然是从大陆偷渡过来的,很贫穷又什么都没有,但读书成绩很好,运气很不错,后来被一个家庭条件还不错的人家给收养了,再问些什么,那些人就都说不知道了,只说岑靖很小时话就很少,也不爱和这边的小朋友玩,每天放学就知道做功课,学习!
周砚川就是在那时对岑靖起了很多疑心,二十多年前,从大陆偷渡到香港并不稀奇,可他没有家人,他是怎么过去的?到香港后他读书的问题又是谁帮他解决的?
然,任凭他怎么查,关于那一段往事都被人抹去了一样,怎么都查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之后他就回到帝都,出了这样的事,母亲和两个哥哥这么宠他,当然不可能再让他去做JC,他自己心里也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就又重拾起他读高中起就创立的公司。
在帝都看似一切都很顺利,周砚川也和从前的霍家三少没什么区别,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个深夜里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几乎每晚都能梦到岑靖,梦里也永远都是那天他们一起盯梢,他睡着醒来时,岑靖眼神温柔又复杂地看着他,他的眼底满满的都是泪光。
他想起他临终时的那句:如果我正常长大……如果我有儿子。
第195章 这一别就是一生(岑家往事不喜勿看)
于是,周砚川便又去了一趟香港,遗憾的是仍旧是一无所获,不死心的他又回了趟J局,且是恢复了霍家三少的身份,可依然是什么也没有查到。
一个人来这世上近四十余年,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留下过,也怎么可能会一个亲人都没有?
就连当年带他偷渡的人也怎么都查不到?
周砚川百思不得其解,但几经调查,又用尽人力财力都还是什么查不出来后,他也渐渐地放弃了。
他想,或许一切都是他想多了,岑靖就是那么简单,他也就是那样性格的人。
只是总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很。
直到很突然地有一天,他接到了一通电话,对方问他,要查贺港生做什么?他便回答,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想帮他完成。
对方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很长一阵,然后一言不发地挂断了电话。
周砚川当即拨回去,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派人过去查,说是人在国外,且是用公用电话打的,要需要些时间才能查到。
然而还没有等手下人查到,他就收到了一份从国外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岑靖真正的从小到大的档案。
该怎么说看到那份档案时的震憾呢,就是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那里面写着,岑靖还很年少时,大学刚刚毕业的姐姐岑意被她的老板侵犯,事后,对方想要用钱摆平,岑意不从并报了警,奈何她的老板当时在京都一手遮天,他用他的人脉和财力煽动舆论。
然后,所有知情的不知情的都说岑靖是为了想上位,才大晚上的跟老板出去见什么客户,被睡了后没谈拢价钱才声称自己是被强奸的,更有甚者说她在念大学时,就开始勾搭有钱男人,总之,没有谁是站在孤苦无依的岑意这边的,也没有人觉得她是个受害者。
所有人都觉得也都认为,岑意就是想攀附有钱人没成功,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场戏。
终于,在种种压力之下,她在那个破旧的出租屋里割腕自杀了。
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她老家的父母也都知道了,夫妻俩个带着还年少的儿子不远千里赶过来看受尽苦难的女儿,一家人都站在她身边支持她不说,岑意又刚好被检查出怀孕,而那时距离开庭刚好只有一周的时间。
知道接下来有场硬仗要打,岑意怕耽误弟弟岑靖读书,就让父母先把弟弟送回老家,夫妻两个虽不放心女儿,可也不好总拖着儿子再在这里,毕竟舆论众说纷纭,而他还是个孩子,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便先把儿子送回家,不曾想这一别就是一生。
临开庭的前一晚,夫妻两个还未从老家赶过来,岑意所在的出租屋就发生了火灾,她连同孩子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第二天当然没能开庭,岑家夫妻两个抱着女儿被烧焦的遗体在太平间坐了一天,她们接受不了这个结果,可无权无势的穷人又有什么能力要别的结果?
她们当然是要上诉的,要法医为她们的女儿做尸检的,只可惜,结果才出来,夫妻两个就在要去法院的路上出了车祸,两人当场身亡!
短短几天的时间,岑家就家破人亡成这样,舆论的方向也开始渐渐变了,甚至有的媒体都开始去岑意老家蹲点,看还惟一活着的岑靖会不会出什么事?
让所有人失算的是,岑家夫妻俩个的后事一结束,岑靖就人间蒸发了一般。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周砚川整个人都要被颠覆了,他更是从未想到过,岑靖身上原来有着这么沉重的过去,难怪,难怪他会在临终时说那样一句话。
他望着那些纸张和岑家一家四口的照片,还没有理出个头绪,之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中年女人就又打了电话过来,她问他,是不是都看完了。
没等周砚川回复,那上了年纪的女人就说,既然看完了就全部都烧了吧,以后也别再去查贺港生了,就让去了的人安心去吧!
这样大的事情,周砚川怎么可能就让它这么去了,他誓要帮岑家讨一个公道,只是,那些档案里什么都写了,就是只字不提到底谁是岑意的老板。
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周砚川当然也知道,他就算是现在让人去查岑意,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对方那般明目张胆,绝非一般有钱有权的家庭。
出了三条人命这样的事,各个渠道的消息定是都锁死了,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
他问电话那端的中年女人,是不是她当年把岑靖带到香港的。
她承认了,也坦白说,岑家夫妇在她年轻时曾帮过她,她不忍见岑家惟一的血脉也被那些人杀害,就趁所有人不备之时,悄悄带走了他。
最后她告诉他说,那个老板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就算他是帝都霍家三少爷,也不见得就能还岑家一个公道,让他就此收手!
周砚川哪里肯,他是霍家三少,他就不信放眼帝都京都还能有他不能惹的更猖狂之人。
如今这事情,就算是岑靖还好好活着,他也会管到底的,就别说岑靖为救他牺牲,岑家又一个人都没了。
凭什么!?
他誓要欺辱岑家之人付出代价!
中年女人听出来他的决心,也看出来他的重情义,可她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临挂断电话之前告诉他说,如果真的有这么想为岑家出头,那就拿出些诚意,自己慢慢去调查,只要用心,总能查出来那位老板到底是京都何人!
至此,中年女人的电话再也打不通,周砚川也再没收到过她的只言片语。
而他从那天起,就让人把京都所有企业的老板,还有各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全都排查了一遍。
不知是事情太久远,还是那位老板的背景实在太深,就是打探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在这件事情上,所有人要不就是长了同一条舌头,要不就是都变成了哑巴,就连媒体法院那边也查不出来一点的影子。
周砚川不愿意放弃,接连几次一个人悄悄去了京都,只是,近二十年过去,京都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又是属于上流社会里不可言说的秘闻,早已无人知晓。
在他第四次去京都时,突然有一天就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第196章 满满的都是战景熙的照片
对方告诉他说,他不但知道岑意的老板是谁,他还知道岑意受害的全过程。
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只要告诉他这些,他就会给他很多钱?又问他是不是很有钱?
钱对于霍家三少来说是最不缺少的,他需要的是当年事情所有的真相和细节,而到这一步,他当然也知道,所有人都这件事都闭口不提,那必定是受过好处或威胁,于是他承诺,只要告诉他想知道的,不说钱,他人身安全他也会负责到底。
男人似乎很满意他这样说,很快便答应和他见面,但要他务必将此事保密,周砚川匆匆赶回帝都时,见到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他便是梁露儿的父亲梁郑。
医院里,已油尽灯枯的梁郑告诉他,他曾经住在岑意出租屋对面的一个小破楼里,火灾发生那里之前,他亲眼看到有人先是潜入了岑意家里,然后大火才慢慢烧起来的。
事发之后,他,包括附近好几个小区的居民都被岑意的老板堵住了嘴,那时,他们给了他们很大一笔钱,当然那么多人里自然也不缺少看不下去要说实话的, 最终的结果却是不是家破人亡,就是突发得了急病,再也开不了口说话,如此的结果就是再也没有人敢说真话了。
那年的梁郑妻子刚因病去世,家里的积蓄早已经花光,也是为了保命,收了钱以后他便带着刚满一岁的梁露儿来了帝都,此后他隐姓埋名,再也没有提及过那件事,但大概也是良心不安,这些年来在帝都,他总恶梦连连,以致那笔钱他也没怎么敢用,临了又得了绝症。
最后的最后他告诉周砚川,岑意的老板是姓战,叫战建东,京都第一财阀战家,周砚川当然是一早就调查了,只是战建东的背景等等等等,都干净的不能更干净,半点的污渍都没有。
出身于那样的家庭,后来事业又到了顶峰,手上怎么可能是干干净净的?
周砚川是相信梁郑的,诡异的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一秒里,他脑子里第一个出现的竟然是战景熙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
战!
让他觉得甚是有意思又很可爱的小女孩,竟然是岑靖仇家的女儿。
也是那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把战景熙挂在心上。
接着,梁郑就向他讲述了岑意去世后的很多细节问题,他告诉他,他见过岑意的弟弟,他也知道他的名字叫岑靖,他说,“那个少年啊,给他父母和姐姐办丧事的时候,他一点眼泪都没有掉,就站在那里,抱着一家三口的遗像,久久都没有说话,我心里对他们家有愧,所以就想以陌生人的名义去给他们家捐些钱,偷偷地向他们邻居打听才知道,岑靖的理想是想要当一名警察!”
梁郑说这些的时候老泪纵横,他一直哭一直哭,他说其实那一年他也很后悔没有说实话,他说但凡是个人见到岑靖葬礼上那个样子,都不可以无动于衷。
可周砚川心里明白,当年就算是他说了实话,结果也还是会是那样。
而战建东最让人恶心的是,岑家一家葬礼快要结束时,他派了人过来,美名其曰是关怀已去世的员工,还做慈善般给岑靖很多钱,岑靖当着众多人的面,把那些人带过来的现金洒了一地。
梁郑说他永远都没办法忘记当时岑靖的那个眼神,他看着那一张张丑陋无比的嘴脸,他压抑着一字一句告诉他们道,“回去告诉你们老板,他的女儿有一天也会长大,让他记着,二十二年后,我姐姐承受了什么,他的女儿必定也会承受什么,我岑靖大概一辈子都斗不过战家,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老板的女儿就别想活过二十二岁!!”
从医院离开后,周砚川就让人去查了关于战景熙的一切,在翻开资料前,他还想,不是他在榕城看到的那个女孩多好,因为她太可爱,太纯粹,又太无忧无虑。
然,很遗憾,京都第一财阀战家,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孩。
周砚川记得,那天在办公室里,他看着照片上的笑容明媚灿烂的战景熙,说不出的怅然,脑子里周而复始的都是梁郑告诉他的岑靖的那段话。
有了这些后,他又一次地去了岑靖曾住过的地方,果然这次让他在房子的地板下找到了岑靖深藏的日记本。
而虽说是日记本,里面却一篇日记也没有,打开来满满的都是战景熙的照片,从小到大,包括他们一家四口每年都要拍的全家福,且每一张照片上都标注着她的年龄,就连她住院的照片上面也清晰地标注着。
有关于战建东的却少之又少,厚厚的本子里,没有写下只言片语,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在等,他在等战大小姐二十二岁的生日,日子不到,他不会动手,更不会做什么,就默默地等待!
周砚川被震憾到了,他知道岑靖是很能隐忍深沉的人,想不到的是他竟怀惴着这么大的秘密一个人就这样坚持了十几年,以他的身手和机智,他完全可以早早就动手,替家人报仇的!
他理解他的那份纠结和挣扎,他忘不掉家人受过的屈辱和折磨,又不想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所以就这样一边救赎一边筹谋,为的就是不让家人失望,不让自己对自己这一生失望。
他一个人,隐姓埋名,单枪匹马,从香港回来,他是得有多痛苦才一步步走到这里?
明知道自己大仇未报,明知道自己还有太多的责任未尽,却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替他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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