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言情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举报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月明朝汐——香草芋圆【完结】

时间:2024-08-28 23:02:19  作者:香草芋圆【完结】
  马车出了桃林, 上御街,一路往东北行。
  稍微打听了一下东北边的净法寺,居然人人都晓得。来往路人随便就能道出几件净法寺近年做下的脍炙人口的大好事。
  譬如说冬日收敛冻饿而死的女子尸骨, 给穷苦人家的妇人免费看诊,每月替塔园里安置的女子灵位超度亡魂, 人人称赞是“大善之佛寺”,极容易找寻。
  天色将晚, 晚霞漫天。金碧辉煌的一座恢弘大寺, 早早点起大殿前的十八处大铜灯, 映照得周围通亮, 隔着大老远就能望见佛寺里的大殿和高塔。
  这是一座只供女眷进入的大寺。几人走到庙前的大香炉处,看到石碑上“男客止步”四个字, 自觉地都停步了。只有阮朝汐戴着幕篱走近庙门台阶, 两名招待香客的比丘尼领她进了门。
  “我母亲亡故他乡, 生前立下遗愿, 愿归葬京城。”
  阮朝汐和两位比丘尼提起来意, “我手头有母亲的遗物数件, 愿在佛前添加香油,供奉母亲灵位于寺内。”
  类似的事每日都有,两位比丘尼并不意外, 领着阮朝汐往清净塔园处走。
  “施主想要供奉令堂的灵位和遗物,还请告知姓氏尊讳,祖籍何处,遗物内容,供奉于几层塔。贫尼等也好记录在案。”
  塔园里处处都是七层佛塔。塔上有铜铃, 风一吹,铜铃声响处处。
  阮朝汐打量着周围, 刚开口说了句,“我阿娘姓李,祖籍司州檀郡――”
  前头领路的两名比丘尼齐齐停步,露出惊诧神色,互看了一眼。
  “这位小施主,请随我等来。”
  两名比丘尼换了领路方位,竟然穿过了塔院小门,领着一路往后走。
  阮朝汐的脚步停在雄伟敞阔的后殿红漆木门外。
  铜炉香烟缭绕,千手观音金身像在大殿里俯瞰众生。她惊诧打量着雄伟大殿。
  “为何领我要来此处?我无意拜佛,只是前来给我母亲立衣冠冢。”
  “小施主请入殿。”比丘尼合十道,“我寺住持在殿内等候,住持会细问小施主母亲的生平。”
  阮朝汐缓步迈入大殿门槛,脚步声在空旷殿内传荡回音。
  一名身穿住持袈裟的中年妇人站在佛像金身下,背影端庄,头上挽着高髻。
  阮朝汐递过惊讶的一瞥。
  这座大寺的住持,竟然未剃度。而是带发修行的居士。
  住持居士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出声询问,“你母亲李氏,出身檀郡?”
  阮朝汐站在佛像前,双十合十,拜了一拜,“是。”
  “她临终前,叮嘱你回来京城,入净法寺?”
  “并非是母亲遗愿。母亲只是遗愿叶落归根,归葬京城。小女子路上偶遇一位释长生大和尚,大和尚指点明路,引小女子――”
  阮朝汐的话还未说完,佛前立着的住持已经霍然转过身。
  “释长生叫你来?”
  她侧转了身,阮朝汐这才看清这位戴发修行的住持居士的面容。
  高髻上未簪任何饰物,气质卓然,乌黑发间掺杂了少许银丝。
  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但岁月在眼角眉梢刻下了痕迹,紧抿的唇角边落下严肃的法令纹。
  大殿供奉了百盏莲花香油,映照得殿内处处通明。住持居士在灯火下仔细打量阮朝汐被幕篱遮掩的身形。
  严肃的法令纹消散,住持居士向她展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小施主,此处殿中并无他人,可否摘去幕篱,你我也好细细谈论你阿娘的生平。敢问你阿娘姓名,年纪,殁于何处,遗下遗物多少。”
  阮朝汐在空荡大殿里将幕篱摘下,放置身边,从怀里珍重取出包裹了母亲遗物的布包。
  “我阿娘,闺名月香,六年前殁于豫南山林,只遗下半副衣袖,一根木簪……”
  住持居士在她身边的蒲团跪坐下来。
  和她一同翻阅遗物,聆听生平。偶尔抬起视线,往她眉眼精致的面容上转一圈,仔细地打量片刻。听着听着,住持居士逐渐红了眼眶。
  烟灰色的衣袖掩住了眼角。
  “当真……”她忍着发颤的尾音,“是个苦命人。”
  她草草翻阅了遗物,目光再抬起时,眨也不眨盯着阮朝汐的面容细看。
  “这位小施主,从豫州千里赶赴京城,实在辛苦。”
  住持居士红着眼眶,和蔼笑问,“我看小施主面善。敢问贵姓?”
  阮朝汐对这位心善的住持居士心怀好感,冲她微微笑了下,如实相告,“我姓阮。”
  她低头收拾阿娘的遗物,拿布仔细包好,双手递上,“遗物都在这里了,可还有其他需要记录的阿娘生平――”
  抬起眼时,看清面前人的神色,下半句话愕然顿住。
  原本慈爱和善的住持居士,不知何时开始,竟然面色大变,脸色极为难看,唇角的法令纹深深抿起。
  “怎么会……”住持居士咬牙道,“怎么会姓阮!”
  阮朝汐双手递去的布包停在半空,她诧异反问,“为何不能姓阮?”
  原本对话亲善的住持居士,不知为何陡然变了脸,语速急促地追问,“这李氏,当真是你阿娘?你可有别的母亲?”
  阮朝汐惊愕之余,心里升起了少许不悦情绪。
  “李氏当然是我阿娘。”
  阮朝汐想起了莫名其妙被按在头上的“泰山羊氏”,不悦道,“辛苦劳作奔波,多年养育恩情,没齿难忘。除了李氏,我再无第二个母亲。”
  原本对她和蔼可亲、谈笑晏晏的人,三言两语说翻脸便翻脸,她从未遇到过性情如此难测之人,居然还身在佛门修行,更觉得匪夷所思。
  刹那之间,初时的那点亲近心消散了个干净。
  阮朝汐从蒲团上起身,将包裹遗物的布包放在香案上,掂起一支线香,公事公办地问询。
  “多谢住持垂询。佛前供奉的香油钱,信女已经准备了两匹绢帛,不知够供奉几个寒暑?信女会在近日出京,劳烦告知期限。必定如期回来,续上香油。”
  住持居士跪坐在蒲团上,肃穆灰衣包裹下的肩头微微颤抖起来。
  “你……你刚回来,又要出京?”
  阮朝汐细微地蹙了下眉。素昧平生,问得太多了。
  “专为供奉阿娘而来。事成后便出京。”她简短回答,又问询了一遍,“两匹绢帛,将我阿娘的灵位放置在灵塔高处,不知够供奉几个寒暑?”
  住持居士缓缓站起身来。
  短短几句对话,她的神色已经冷如寒冰,漠然吐出一句话, “李氏不配入灵塔。”
  阮朝汐肩头微微一震。
  她从未想过,专为女子设立的大寺,就连冻死路边的可怜乞丐女子尸体都会代为收敛,行善积德的好名声在京城里处处颂扬,如此仁心佛寺,竟然会拒绝她供奉母亲。
  她大感意外,指节不知不觉紧紧交握在一起。
  “可是供奉的香油钱不够?我阿娘的遗物极少,已经尽在布包里了,并不会占用很多地方。若香油钱不够的话,还请明示――”
  住持居士的视线转向香案上摆放的布包。目光里明明白白露出憎恶。
  “她不配入灵塔。”她伸手拿起香案上摆放的布包,在阮朝汐震惊的视线里,竟然转身掷向殿外。
  “她用过的东西不配入净法寺!来人,把这些脏物扔出佛寺!”
  两三个小沙弥尼从配殿里跑出,捡起散落满地的布包和遗物,撒腿往佛寺大门外奔去。竟然当真听从吩咐,要把所有东西扔出佛寺。
  阮朝汐惊怒交加,脑海嗡一下陷入空白,气息都混乱了。
  住持居士怒气稍歇,再转向她时,却又重新露出了喜悦笑容,换回和蔼语气。
  “小施主,我看你面善,你我算是极为有缘。入京劳顿辛苦,看你消瘦成什么样了,后殿长备着可口素斋,快随我来――”
  不等她说完,阮朝汐直接推开居士伸过来的白皙手腕,弯腰捡起幕篱,转身跟在小沙弥尼的身后往殿外奔。
  她的喉咙发堵,满心如山火岩浆灼烧,沸腾起熊熊愤怒和悲伤。
  “还我!把我阿娘的遗物还我!”
  ――――――
  小沙弥尼都是七八岁的女童,跑起来快得很。
  大殿庭院点亮的灯火映亮了门外,知客女尼吃惊地站在门边张望,遗物连同布包乱糟糟地扔在门外的空地。
  阮朝汐奔出去收拾遗物。半幅衣袖是多年旧物了,不堪拉扯,被不知哪个小沙弥尼不知轻重地扯了几下,布料从中间撕裂开一小条。
  旧木簪早有裂痕,今日连摔两次,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阮朝汐屏住呼吸,把两截断簪子捧在手里,心倏然一痛,泪珠掉落地上。
  在远处马车边等候的三人停下交谈,吃惊地盯着这边景象。
  李奕臣反应最快,立刻奔过来询问,“怎么回事?”
  阮朝汐把母亲的遗物重新收进布包里,仔细擦干了灰尘和泥土,忍着冲到喉咙口的哽咽。
  “这里不是善地。我们走。”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住持居士从后殿一路小跑着追出来,气喘吁吁,高髻散乱,在身后焦急呼唤,“莫走!何必为个不相干的人置气恼怒!小施主,你我极为有缘,今日才能相见,留步听我细说――你住在何处――”
  阮朝汐戴上幕篱,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京城人多喧闹,在外头不好询问,李奕臣和姜芝闷头赶车,陆适之默默地换回了“陆巧” 装扮,坐在车里。
  “到底这么了?可是发生了争执?说来也是个京城大寺,怎会把香客供奉的遗物扔出,如此粗鲁无礼!”
  阮朝汐坐在车里,一声不吭,手臂抱着膝头,把头深深地埋进膝里。
  不论耳边如何问,从头到尾,始终什么也未说。
  车身转弯,广阔桃林又出现在面前了。
  陆适之劝她,“前头快到青台巷了。回去好生歇歇,明日我们去问九郎君,看看京城可有什么修补旧物的铺子,把你阿娘的遗物修补起来。”
  阮朝汐侧过头,视线透过木窗,看向车外落英缤纷的桃林。最后一抹春日余晖照耀在桃林里,游人嬉笑,景致美若画卷。
  她突然起身,“停车。”
  大车原地一个急停,她一手抓着幕篱,一手握着长裙,在陆适之惊讶的眼神里跳下了车,走向桃林深处。
  “阿般!”姜芝焦急地喊,“天快黑了,你回来,明早再去。”
  阮朝汐不回头地说,“不去远处,天黑了就出来。让我静静。”
  暮色逐渐浓重,前来桃林赏景的士子们都往外走,只有阮朝汐一个佩戴幕篱的小娘子往里走。她走过时,处处都有惊异目光。
  再看到不远处停了马车,马车边三位持刀站着的少年部曲,虎视眈眈地盯过来,独自入桃林的显然是春日游玩的小娘子,打量的视线便都收回去了。
  阮朝汐也察觉了周围的打量目光。她起先沿着林中小径走,走着走着,加快脚步偏离了小径,往极少人的小山坡高处走。
  她索性把显眼的黑纱幕篱摘了,纤长身影避入了大片桃树和草丛的浓密阴影里,就像在山中猎兽时那样,气息隐匿,悄无声息地避开附近游人。
  她漫无目的地往桃林深处走。
  疏密有致的草丛遮掩了她的身形,她停在一株盛开的桃树下,周围再无人,她从怀里掏出了布包,轻轻打开。
  断成两截的木簪出现在面前。
  她仔细地拨弄着,借着暗淡暮光,试图把两边拼凑回去。
  但年代久远的旧木,裂口如何拼接也显露出明显的交错痕迹。
  一滴泪落在木簪上,很快以指腹擦去了。
  她一路满怀期望入京,顺利寻找到佛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普度众生的佛寺里遭逢意外,竟然损毁了阿娘的旧物。
  怒火和悲伤交织反复,心神激烈震颤,握着簪子的手指一松,木簪竟然又摔在地上。
  她正好身处在一处小山坡高处,簪子咕噜噜往下滚出去十几尺,停在另一处桃木树下。
  她急忙捞起裙摆,盯着簪子滚落的方向,就要沿着小山坡往下追。然而簪子滚落去了桃树下,树后似乎有人,半截簪子正好滚落在黑色缎面的鞋履边。
  树干背后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地上捡拾起了木簪。
  “哪来的簪子。”有个极为耳熟的清冽嗓音响起,握住木簪的手指拂过断裂口,自言自语道,“摔断了。”
  阮朝汐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脑海里又是嗡然一声,脚步倏然停住了。
  乌黑眸子里难掩震惊,她几乎本能地往旁边一闪,瞬间隐入枝干粗壮的桃树后。胸腔里一颗心脏这时才剧烈地狂跳起来。
  远在司州山中之人,不是一心隐居,无论谁劝都不肯下山的么。
  怎么会……怎么会骤然出现在千里之外,京城的春日桃林里!
  暮光的大片阴影笼罩全身,她隐匿于暗处,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
  天下如此之大,京城人口数十万,或许是遇到了嗓音相近的男子,这才是更大的可能。
  光线暗淡的小山坡高处,浓密草丛中露出一只充满警惕的漂亮眼睛。
  前方捡拾了木簪的郎君并未察觉她这处的细微动静,人已经从树下坦然露出身影。
  鸦青色的蜀锦广袖袍,玄色袖缘,衣裳深色衬得握簪的手指更加白皙。来人在暮光下露出侧影,那侧影轮廓竟也是她多年看熟的模样。
  春风打着旋儿吹过身侧,吹起树边郎君的衣袂,大袖在风中展开一角,露出展翅玄鸟的织金图案。
  看清来人的瞬间,阮朝汐藏身草丛的呼吸都乱了。她倏然拨开面前的一丛长草,目光直直盯视过去,眼里露出难以掩饰的震撼。
  出现在桃林中的人,分明就是无名山中隐居的那个人。……却又有细微的不同。
  那双她见惯了的形状好看的清幽眸子,时常带着隐约笑意,流光斐然。如今……被一双白纱拢起,遮挡住了。
  双眼不能视物的郎君,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绊到了树根,修长的手扶住身畔木枝。
  右手托举着断簪,脚步停在小山坡下,缓声询问, “可有人失了木簪?”
  小山坡高处,阮朝汐震惊地失去了声音。
  怎会如此!
  她再度被巨大的震惊震憾笼罩了,反而本能地隐入草丛深处,动也不动地观望。荀玄微手中摊开的木簪握紧,缓缓四顾。
  眼睛不能视物,显然在用耳倾听。
  周围没有人应声,他摇摇头,握着木簪,转身就要回去。
  回去时再次踩到树根,又被绊了一下,他抬手去扶树干。但这次却未摸准方向,扶了个空,脚下一个细微踉跄,还好旁边有根横出来的木枝,被他扶住了。
  阮朝汐看在眼里,心弦蓦然揪紧了。然而下一刻,又有疑虑暗自升腾。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