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其实我也没吃过,不对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讨论杀猪菜,你有没有感觉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
气氛确实挺奇怪的,李斯脸色凝重就不说了,他在林久面前基本也就这一个表情,只分为凝重和更凝重,以及死一般的凝重。
但是嬴政的脸色也很严肃,这就有点不对劲……嬴政他人出现在这里就很不对劲,林久只是跟李斯说要杀一头猪啊,不至于吧?
石堡的大门敞开了,所有人都走出来了,包括那些被选中的奴隶,出于保密的需求,李斯灵机一动给这群人戴上了面具。
系统很想吐槽都需要保密了为什么还要把这群人带出来?就为了围观杀猪吗?你们的杀猪仪式是不是有点过于正经了?
是的,非常正经。
选出来执行杀猪的屠夫甚至在五花大绑的肥猪面前跳了一段祭祀的舞蹈,然后祝祷天地四方。
系统没太听懂他的祝词,依稀听见他说了一段祖上的历史。
似乎有个当过巫师的祖先,家族的历史一直可以追溯到商王朝,在主持祭祀典礼上有丰富的仪式。
当然杀猪也很在行,魁梧的男人戴着狰狞的面具,一刀下去猪都没来及哼哼一声就断了气。
腥热的猪血流出来的时候,系统终于意识到了,“他们好像是在祭祀你,用祭祀神灵的仪式?”
所以嬴政特意找来了一个巫师的后代,而不是直接把秦国的祭祀拉过来。
春秋战国之后,诸国已经不再流行血腥的祭祀方式,但是毕竟野蛮的时代还没走远,巫师的后人稍微找一找还是能找出来的。
这次反应这么及时,说不定嬴政早就准备好了这种人,一旦林久提出需求,立马就能拉出来复刻一套夏商时代的祭祀流程。
这次林久只是要了一头猪,甚至有点对不起嬴政的精心准备。
如果有需要,这个戴面具的屠夫随时可以放过这头猪,转头找几个人出来砍了献给女君。
所以李斯把那些戴面具的奴隶带出来,其实是为了……
系统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了。
尽管祭品只是一头猪,但这其中花费的心思,细究起来已经不在雍都那场盛大的祭祀典礼之下了,甚至隐隐还有点超过的意思。
换言之,如果有需要,嬴政真的会为了林久要的这头猪把秦国的太常叫过来。
说不定还会传旨雍都,把正在准备祭祀大典的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也都一并叫过来。
舟车劳顿,兴师动众,就为了给女君杀一头猪……
系统稍微脑补一下就觉得坐立不安了,“所以这头猪到底要用来干嘛啊?”
这时候猪血也差不多放光了,林久指了指那头猪,“切、割。”
屠夫立刻就领会了她的心意,也不知道事先被叮嘱了什么,毫无迟滞的开始用刀分割猪肉。
新鲜的血腥气浓得吹不散,新鲜的猪肉在被切割时,神经还在微微弹跳。
血、肉、肠、脂,分门别类的被放置在精美的漆盘里。
林久走过去,李斯哆嗦了一下,满脸写着你不要过来啊――万幸林久与他擦肩而过,选了一盘雪白的脂肪,端起来。
屠夫高高举起手臂,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这一瞬间四周静得几乎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林久捧着那盘脂肪,目标明确的走向嬴政。
嬴政手臂上的青筋跳动了一下,李斯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出于杀猪的考虑,石堡门前支起来了一个青铜的大鼎,里面烧着热水,现在火已经熄灭了,水也不再滚烫。
林久拽着嬴政的衣袖走到大鼎前,把那块雪白的脂肪丢进鼎里,先伸出手试探了一下水温,然后抓住嬴政的手,一把按进水里。
水花四溅。
系统提示音响起,“恭喜您打出特殊成就,【温泉水滑洗凝脂】,秦王嬴政十三岁这年,在祭祀历代先君之前,祭祀你。”
【温泉水滑洗凝脂】,温热的水滑洗过凝脂――凝固的脂肪。
系统往水里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恍惚着不确定道,“这是,这不会是,猪板油……吧?”
两个人一起在温泉水里洗…一块猪板油。试问这世上还有比猪板油更符合“凝脂”两个字的东西吗?
美女的肌肤再细腻,难道还能细腻过一块货真价实的猪板油吗?
可能会被模仿,但是绝不可能被超越,这就已经是符合概念的极限了!
林久肯定他的猜想,“是的,可以炼出来猪油渣那种,和小白菜一起爆炒,香喷喷,好吃。”
系统缓了缓,感觉有点缓不过来,“你……你……”
林久说,“三个成就,做完了。我办事,你放心。”
这一刻系统想到很多东西,想到李斯,想到嬴政,想到这个巨大的杀猪的阵仗,再想到近在咫尺的酆都副本。
“求求你了,这次兑换一个常规点的衣服吧。”系统哽咽了。
第125章 女娲08
成礼兮会鼓。
长无绝兮终古。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系统都还能记起来,雍都那一场祭祀开始时,响彻天地的鼓声。
嬴政当时就站在最前方的位置, 冠带冕服,佩珍、环、珏、璋、琥、琮。
鼓声三响, 香料被丢进火里焚烧,绵密的白色烟气升腾起来。神巫放声唱起赞颂鬼神的祝祷,起调极高, 声入云霄。
宗室子弟依照身份阵列在嬴政身后, 太常恭谨的弯下腰,向嬴政递上大圭和酒爵。
嬴政伸手要去接, 半空中忽然传来迅疾的风声, 嬴政敏捷的缩回手,下一刻一柄巨剑从天而降,深深插入地面,四周蔓延出蛛网状的裂纹。
这把巨剑如同铁壁一般挡在了嬴政面前,倘若不是嬴政及时缩回手, 这柄剑会切断他的手腕。
一个没有手的人,还怎么接过象征君王身份的大圭和酒爵?
插在嬴政面前的剑足有三米高,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更像是一幢铁壁, 每一根线条都在诉说着极致的暴力。
这种东西不是人力可以挥舞起来的, 挥舞这东西的也的确不是人,而是一具足有三米高的巨大铁甲。
铁浮图。
绵密的蒸汽从甲胄的缝隙中挤出来, 蒸汽云中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 接着响起人声,“王兄, 我愿向你请教剑术,赢的人接过大圭和酒爵。”
那是个很年轻、甚至年幼的孩子的声音,但是透过铁浮图层层过滤和扩音,那声音就像是风中的虎啸。
一时没有人说话。
春秋战国礼崩乐坏,诸侯的国度已经脱离了周王朝的控制,但有些影响仍然深入骨髓。
周尚火德,举国上下以红色为正色。
此时秦国贵族的礼服也还是大面积地使用红色。
一群人站在幽微的火光下,深红的衣摆半沉在夜幕中,有种说不上的阴郁,像一群融在夜色中的鬼影子。
此时此刻,沉默已经是一种立场了。
铁浮图里的人,称呼嬴政为王兄,此时此地会这样称呼嬴政的只有一个人,养在华阳太后膝下的长安君嬴成f。
华阳太后是秦昭王的正夫人,嬴政名义上的祖母。
这位太后没有亲生的儿子,因此大力支持嬴异人继位秦王。
嬴异人便是后来的秦庄襄王子楚,正是嬴政的生父。
可以说,正是因为华阳太后当年的支持,才有了嬴政如今的位置。她的地位和能量,可想而知。
嬴政登基之后赵姬成为太后,华阳太后避居雍都,并不住在咸阳,嬴政此次前来雍都,在祭祀之前,也曾去拜见她。
嬴成f出现在这里,离不开华阳太后的支持。
但现在思考这些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了,与嬴政不同,嬴成f从小就以勇武著称,被盛赞有当年武安君的风范。
在这条世界线上,嬴政之所以能够顺利继位,只是因为庄襄王死的时候,长安君年纪还太小,小到不足以登上铁浮图,真正成为勇武的甲士。
但现在他长大了,登上了铁浮图,以纯粹的武力挑衅他的王兄。
绵密的蒸汽云里又传来那种虎啸一般的声音,“你没有驾驭铁浮图的才能,我不和你比,把你那些甲士叫出来吧!”
四野皆静。
因此嬴政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四野,“少看不起人了。”
“既然要比,那就公平的比。你有的东西,我一样有。”
四周响起一阵低低的喧哗声。
――
李斯的脸色很难看,并不是因为眼下这场混乱的祭祀,他只是想起来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在雍都的时候他们已经预料到了在祭祀上兴许会遇到的刁难,越临近出发的日子李斯就越暴躁。
他已经倾尽全力,可是无论再怎样改进技术,那些囚犯能做到的也只是在剧痛的煎熬下,凭借本能进行战斗。
而神经接驳技术最大的优势就是能让甲士更灵活有效率的驾驭铁浮图,没有理智的野兽根本发挥不出这最大的优势。
可是嬴政给他的只是一些囚犯,这帮人没有坚定的战意,他们的意志远远没有顽强到可以忍耐剧痛,冷静的战斗。
威逼和利诱固然可以把囚犯驱赶到战场,却不能赋予他们直面死神的勇气。
对此李斯束手无策。
最后他只能垂头丧气的去找嬴政,结结巴巴的把这个困境,如实描述出来。
当时嬴政正提着灯观察一具铁浮图身上的铭文。
这座石堡太大也太幽深了,就算是点亮帝流浆之后,灯火也只照亮了小小一片地方。
李斯需要用到的也就只是这么小小一片地方,其他地方依然笼罩在黑暗里,和逝去的阴阳家一起沉睡在逝去的时代里。
如果以鹰隼的眼睛站在这里往上看,就能看到石堡顶端,帝流浆的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之地,那些黯淡的阴阳星图。
如同神鬼从天穹上睁开注视人间的眼睛。
李斯后背上的冷汗正在一滴一滴渗出来。
嬴政已经把视线从那具铁浮图上移开,此时正聚精会神的盯着李斯的眼睛看。
私下里他并不佩戴有垂毓的冠冕,那对眼睛很清晰地暴露出来,眼头有上调的弧线,神光凝聚在其中:那是简直可以用凶恶来形容的视线。
李斯额头上几乎是立刻就渗出来冷汗,一直流淌到下巴上。
在那种视线下他像是被鹰抓住的兔子一样无措,结结巴巴几乎说不出话。
但嬴政并没有为难他,他睁着眼睛看李斯,眼瞳中如同有火在烧,声音却柔和――称得上柔和的说――
话音落下,李斯用一种堪称惊恐的眼神看着他,脸孔刷一下变得惨白,不带一丝血色。
他对李斯说,卿并非无人可用。
然后他把手伸到李斯面前,小孩子的柔软纤细的手指,肤色白到有点缺乏血色。
“雍都此行,有我一人足矣。”
当时李斯怔怔看着他的手。
他又想起第一次见到秦王嬴政的那一天。
一个十三岁的小孩,锦衣华服和那种堪称恐怖的排场都遮盖不住他瘦弱的身形,但就在他看过来的时候。
李斯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个眼神,对上他视线的同时,脑子里忽起一声惊弦。
这孩子眼睛里有一根弦,细长而闪着刀剑那样的亮光,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割破什么东西。
――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又一个披着铁甲的甲士走了出来,嬴成f驾驭的那具铁浮图迎上去,大地似乎都在这对巨人的脚下颤抖。
“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嬴成f似乎真的是好奇。
但是下一刻他已然凶相毕露,声音里夹杂了狂喜的笑声,“不管你是怎么做到的,哥哥,今天你会输!”
嬴成f冲了上去。
他听见风声,视野因为高速冲刺而模糊,心里的兴奋压抑不住,如同泉水一样快乐得要喷溅出来。
铁浮图对人体的增幅是恐怖的,难怪先代的阴阳家信奉这种东西里寄宿着神鬼的魂魄,只有真正驾驭过铁浮图的甲士才会懂得这种感觉……
登上铁浮图的一瞬间,人就像是成为了鬼神。
顺利驾驭铁浮图之后嬴成f甚至开始同情嬴政。
那个消瘦的兄长,瘦得根本没资格撑起来秦王冠冕的哥哥!他这辈子都不会懂得什么是铁浮图,什么是以三尺之躯弑杀神明!
他迅猛的出剑,含着几分轻蔑,巨剑扫过时简直像一座铁山从天而降,剑柄上“长秦”两字铭文一闪而过。
“当”的一声巨响,嬴政那具铁浮图被猛地击飞出去。
但嬴成f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手感不对,与其说是被击飞出去,不如说那具铁浮图借着被击飞的力量主动跳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灵活……
来不及多思考,被击飞出去的铁浮图已经以更快的速度俯冲而下,蒸汽云在风中形成旋涡的形状。
来了!
俯冲的铁浮图上半身扬起,两手高举起巨剑,接下来迎来的必定的千钧之力的一道斩击。
但是没用!嬴成f稳稳的站在原地,机械摩擦声中,他双臂架在胸前,两条手臂上的机关迅速勾连在一起,巨剑横起,眨眼间翻开一面厚重的盾牌。
巨剑高高扬起。
盾牌挡住了嬴成f的视线,所以他看不见,嬴政举起剑根本就不是为了斩击,他松开手,把剑抛举过头顶。
半空中,铁浮图鬼魅般调整四肢,机械相互摩擦咔咔作响,下一刻铁浮图轻盈的落在了盾牌上,就像是蜻蜓停在荷叶上。
不对。嬴成f眼角猛然一跳,不是太重了,恰恰相反,太轻了,他的胳膊甚至都没往下沉一下。
他看不见,压在盾牌上的铁浮图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倏忽往盾牌边缘滑动,在略过那把巨剑边缘的同时,一把扣住了盾牌边缘的剑柄。
被抛起来的长剑这时候才落下来,以笨拙闻名的铁浮图此刻却像人一样灵活的仰起脑袋,张嘴咬住了剑刃,然后狠狠的低头!
嬴成f脸色巨变!
他的视线在迅速变黑,巨剑的刃毫无阻碍的刺进铁浮图的脖颈,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嬴政怎么会出现在盾牌底下。
而这时嬴政那具铁浮图已经松开抓住盾牌边缘的手,双手握住剑柄,骤然发力!
深深没入铁浮图脖颈的剑刃轻巧的旋转一圈,巨大的钢铁头颅摇晃了两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嬴成f那具铁浮图忽然变软了,全身每个关节都发出咔咔的响声,失去头颅的铁浮图软软的倒了下来――
――
篝火倒映在李斯的瞳孔中,他的瞳光跳动。
只有他见过嬴政第一次登上铁浮图的模样,铜丝连接上他的神经,他全身的痛觉都在同一时刻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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