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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后掰弯病弱公子——卧扇猫【完结】

时间:2024-09-06 17:12:44  作者:卧扇猫【完结】
  “能看,不过不能偷看。”
  “属下遵命……”
  程令雪心中疑惑在看到他温润无害的笑容时散了大半。这比白瓷还脆弱的贵公子,素日闭户不出,把自己保护得手指都不染尘埃。
  怎可能以身为饵?
  .
  午憩后,公子身子不适。
  别院来了位郎中替公子施针,程令雪和亭松则候在廊下。
  亭松问起她的来历和师门。
  程令雪淡道:“只是自小被卖入富户家中,因为犯了错成了马奴,又被卖给一个街头卖艺的人。”
  其实只是被罚去喂马,她的剑法、轻功和驯马术,都是师父教的。
  不过九年前买走她时,师父起初并没打算收她为徒,只整日念叨什么两万两银子。然而没过几日,他陡然变得暴躁,整日跳脚:“天杀的!两年白忙活了!人死了!银子没了!”
  八岁的程令雪听不懂他的话,只记得那之后,师父开始教她和师姐东西,勒令她们帮他赚银子。
  师徒三人面上杂耍卖艺,实则替雇主打探些明面上不便打听的消息。
  师父实在不算和善,收养了她和师姐,对她们时好时坏。
  每日清晨,他都会把她们叫去训话,每次都是那几句:“给老子好好练!赚够了银子就把身契给你们!你……一万两!江皊三千两!谁要敢跑,等老子抓到把她喂鱼!”
  师父武功高,又极擅打听消息,她们被唬得比鹌鹑还乖。
  五年前,师父和一个雇主会面,被权贵所害,受了重伤还武功尽失,人消沉了,脾气好了不少,偶尔竟会关心她俩,总算有点亦师亦父的样子。
  但他也变了卦,让她们要么每个人替他赚两万两。
  要么给他办二十件事。
  彼时他武功尽失,她们逃走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当时师父要挟时眼中流露出的无力让她们不忍。他是对她们不好,但没有他,她们早已饿死。
  如今奔波四年,师姐只剩三件,而她只剩最后一件,只是被蛊耽误了,当解了蛊,再把那件事补上——
  她就能自由了。
  那时她应当不用再吃苦。
  亭松见程令雪沉默,以为她是为过去吃的苦失落,道:“公子宽和,别犯忌讳,总会苦尽甘来。”
  这话程令雪听了不止一次。
  昨日,她还听子苓说起,说在她之前,公子身边还有一名贴身护卫,不知因何缘故暴毙,公子命人厚葬之,并给他家人送去一大笔银子。
  听起来人还不错。
  可宽和归宽和,但一个极讨厌被骗的人,又怎会轻易原谅一个骗了他、偏偏又被他信任的人?
  解蛊后,她肯定得溜之大吉。
  想到公子近日偶尔的温和,程令雪多了些希望。她打起精神,决定放下对权贵的成见,全心博他信任。
  .
  入夜,大雨倾盆而至。
  浓厚的黑云层层堆在天际,云层里雷光窜动,漆黑雨夜被劈出裂隙,摄目的光照亮园中。
  程令雪望向窗边的方向。
  雷光映照,窗纸宛如皮影戏的装屏,窗后的青年是一道皮影,即便只有轮廓,也能看出孱弱。
  但她只记得皮影戏一边是皮影,另一边是看客,却不知在这样的雷光下,眼下立在窗内窗外的人都成了皮影,也都是个看客。
  姬月恒定定看着窗外。
  那道侧影纤细得近乎女子。
  但见过少年从马上跃起的人都知道这纤影下迸发着生命力。
  同一片装屏。
  却上演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又一记闪电,照清那双桃花眼底那抹因挣扎而生的猩红。雨夜微凉,显得青年的声音也微冷。
  “唤他来。”
  亭松微滞,他压下不必要的心软:“公子让你入内避雨。”
  少年似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好意无所适从,愣了下:“多谢公子。但属下皮糙肉厚,不怕雨淋。”
  亭松狠心地错开眼:“公子让你过来,便来吧。”
  程令雪不再推脱。
  屏风后的公子一动不动。
  这个时辰他还坐在书案前,而且还不点灯,真是怪。
  他摸黑干什么?听雨么。
  “竹雪。”
  公子唤了她一声。
  程令雪转过身:“属下在。”
  一记闪电劈过夜空。
  闷雷窜于云层,宛若试图挣脱封印的恶龙在云中低吟。
  “你幼时,经常受罚么。”
  轻声的低语稍显好奇,程令雪只当贵公子雨夜无聊。
  “头几年是的。”
  公子又问:“会痛么。”
  程令雪回想了下:“起初痛,习惯了便不那么痛。”
  “为什么。”公子又说。
  程令雪不解,公子难道是因为日子乏味,要窥视旁人的痛苦寻些新奇感?但嗅到屋内残存的药味,她忽然明白公子并非无聊,是正受病痛折磨不得解脱,才要问她。
  她的回应认真了些:“受罚一多,皮肉也耐挫了。”
  公子不置可否,又说:“痛在身上,尚且能忍。可若痛不在身上而在神魂,又该怎么忍呢?”语调慢悠悠的,像黑暗湖底游动的水蛇。
  他体弱,又刚生过病,说话慢也是正常的。程令雪道:“属下会想些快乐的事,可以抵消折磨。”
  “快乐的事?”
  程令雪目光不觉飘远。
  幼时在为婢时挨管家训斥或受其他孩子排挤时,幻想着有朝一日被阿娘寻到,就会好受些。
  年岁稍大些,尝到失望的滋味,她不敢再把这件事当做苦中取乐的糖。再难受时,改为想着靠忠心讨主子们欢心,不再被欺负。
  等到总算发觉世上除了她自己无人能救她,她已经长大了。
  不需要再借幻想来安慰自己。
  程令雪望向公子的方向。
  “都可以。只要是能让自己快乐的事,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么。”
  屏后人低低地笑了笑。
  “过来。”
  无月无烛,屏后青年只剩一道清隽的剪影。即便只是剪影,也矜雅从容。可直到走近,程令雪才发现那清瘦的身影像拉满的残弓。
  既积蓄着莫大的锐意,也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崩碎。
  不大对劲,她快步到他跟前。
  “公子不舒服?”
  姬月恒屈肘撑在桌案上,姿态端雅,但浑身连指尖都在绷紧,身体像天际的云,很轻很缥缈,云层深处却有一直被缚住的烛龙。
  很难受。
  他收紧手,指骨发出轻响。
  闪电在程令雪走到书案的那瞬劈开黑暗,室内明亮如昼。
  她低呼了声。
  公子面色格外苍白,唇却异常红,额间朱砂痣似要滴出血。
  他正紧紧地盯着她。
  身姿隐忍,目光却沉静得诡异,胜似深不见底的幽潭。
  而他手里,握着把匕首。
  瘦如病竹的手紧攥,指骨用力屈起,犹如恶龙蓄力的爪。
  “再靠近一些。”
  他轻唤,声音格外温柔。
  匕首被闪电一照,就如被唤醒的妖邪,刀光和雷光映在青年面上,那朱砂痣红得像一滴血。
  凉意自后脊丝丝漫上。
  程令雪没有动。
第06章 006
  程令雪虽是舞刀弄剑之人,但正如用毒之人才知晓毒的可怕,当刀握在别人手中时,她亦会害怕。
  雷电闪动,照得室内明亮如昼,公子手中的匕首轻转,似水面优雅游走却危险的银蛇。
  程令雪本能地暗暗蓄力。
  然而当闪电再起那瞬间,她看到他正仰面定定望着她。
  长睫微颤,眼中挣扎迷离。
  “竹雪。”
  这温柔的轻唤更近乎脆弱。
  仿佛在同她求救。
  程令雪又怀疑她的直觉。
  公子文弱易折,拿刀也打不过她,更没理由自己动手……
  思绪窜向截然相反的方向,她顾不得尊卑,猛然攥住公子腕子,夺了刀放在桌上:“公子不可!”
  姬月恒腕子被攥得发痛。
  痛意从腕处窜出,窜至脑海,竟让他险些一声轻哼。
  藏在袖中的手松了又紧,握好手心丹丸,他幽幽地问那人:“不是说,做什么事都可以么。”
  程令雪无奈。
  “可那样做,不太好。”
  公子居然笑了,清润的嗓音脆弱迷离,听得人骨头都要酥软。
  “不太好啊。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么?”
  哄小孩似的语气温柔异常,事出反常必有妖,程令雪没有骨头酥麻的感觉,只觉头皮发麻。
  看来公子病得不轻。
  她老实应道:“您想自残。”
  姬月恒肩膀微抖,又笑了两声:“我为何要自残。”
  程令雪听出他笑里有自哂之意,她本不想干涉旁人的死活,但为了自己的安危,不得不劝:“公子慎重,以痛止痛就像饮酒止渴。”
  姬月恒眉心微蹙,捏着丹丸的指稍松,淡声纠正她的措辞。
  “是饮鸩止渴。”
  语气淡漠如常,没了那反常的温柔,诡异的气息反而淡了。
  程令雪放松不少。
  她不会咬文嚼字说大道理,更不会安慰人,索性伸出手:“公子若难受,可以咬属下的腕子。”
  公子抬头,一言不发地看她。
  这时没了闪电作灯,程令雪也看不清他神色,只能靠猜。
  这人除了喜静,还爱干净。
  照着他喜好说,哪怕没猜中,也比空泛的安慰好些——
  “属下先去净个手?”
  饶是外间捏着暗器严阵以待的亭松,听到这里,亦无言以对。
  他小心望向公子。
  姬月恒还在沉默,仍看着少年,明知黑暗中看不见,他仍未错眼。唰唰的雨声滤掉幽冷的寒意。
  “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程令雪心说她原本就不大懂。
  但现在,是真不懂。
  两相沉默时,被短暂分散掉的痛意再次聚成一团浓黑可怖的毒障。
  身上如百蚁噬咬,神魂亦被恶念勒住,往不同的方向撕扯。
  姬月恒额上青筋蚺起,唇又在轻颤,桃花眼猛然掀起。
  黑暗中,流动的眸光似冷泉。
  一个声音叫嚣着:
  “蛇就藏在少年背后,只消轻轻一吓,就可以将它引出来。”
  引出来,然后——
  杀掉他。
  杀掉它杀掉它杀掉它……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
  姬月恒被催得身子不断轻颤,手亦果决地攥紧匕首。
  可惜变故再一次出现了。
  疯狂撕咬他的蚁群中,突地闯入一头呆头呆脑的雪狼:“公子学问高深,属下书读得少,似懂非懂。”
  思绪顿时被冲得断了弦。
  杀意像鼓面上的尘粒,击鼓时,尘粒随鼓面跳动,蛊惑着他的思绪,但思绪一断,跳动的尘粒坠落,变回死物。
  姬月恒彻底没了兴致。
  “回吧。”
  程令雪一会觉得公子很危险,一会觉得他很痛苦,警惕和怜悯两种思绪拉扯,她不喜欢为别人纠结的感觉,就算他没让她走,她也想离他远些。
  “属下告退。”
  亭松适时上前,熟练地说了两句粉饰太平的话,让她去廊下候着。
  内室漫起淡淡血腥味,伴着血珠滴落砚台的声音。
  雨停了,声音格外清晰。
  滴答,滴答……
  姬月恒额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又被夜风吹干。
  及至深夜,云散月出。
  青年像被抽去所有力气,倚在椅背上,月光被窗纸克扣半数,照到他身上时只剩薄薄一层。
  稀薄月光照应下,窗外抱着剑的人身姿秀气挺拔,似雨后花枝,夜风吹来,窗外人身后发带微扬,背影竟被衬得似个女子般秀致窈窕。
  姬月恒恍惚了一瞬。
  他不以为然,只轻揉额角。
  雨后的夜风吹人清醒,程令雪摩挲剑柄,回味着方才误以为公子想杀她时脊背发凉的感觉。
  她有些不解,她连发狂的山贼都不怕,为何一个病弱公子露出危险的气息却能令她头皮发麻?
  想了许久,她才想明缘由。
  正因公子文弱,如此一个貌若观音、一碰就碎的人,一旦露出恶意,会让人像在被妖邪纠缠时避入破庙想求神佛庇佑,却发觉鬼怪就附在观音像上,让人细思极恐。
  想明这些,再次看向窗边的身影,程令雪只觉得他很弱。
  公子的剪影忽然动了一下。
  他朝她转过头来。
  隔了层窗户纸,程令雪并未像上次被逮着那样心虚。
  她挺直腰杆,凝着那道身影。
  屋里的公子没说话。
  “咚、咚、咚。”
  他抬手轻叩了窗扉三下。
  一回生,二回熟,程令雪当即从这轻叩中读懂公子的意思。
  你又在偷看我。
  她怔了怔,飞速回过身,抱着剑站得比崖上青松还要板正。
  .
  雨水冲刷掉园中尘埃,满园一片清然之气。若是在往日,每当清晨戌时,程令雪和亭松就该换班了。但昨夜公子被病痛折磨了许久,她和亭松都不曾歇息,她不忍让亭松一人继续值守廊下,便也守着。
  只是她很纳闷,公子也不缺钱,为何不再添几个贴身护卫?
  亭松说是因为新护卫不够老练,但公子又不信任生人。
  发呆许久,屋内响起轮椅碾过地板的声音,是公子起了。侍婢端着熏好的衣袍和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公子是讲究人,每日晨起光是洗漱焚香就得好一会功夫。
  许久后,程令雪听到轻微的翻书声,没想到公子被病痛折磨一夜,今晨竟仍和往日一样看书。
  真用功啊。
  她的字是师姐教的,被人牙子拐走前应当也念过些书,那时的事她能记起来的已经不多。只记得那老夫子说话总跟喝醉了一样摇头晃脑,她听得也跟醉了似的云里雾里。
  隔着十几年记忆,这位老夫子和公子奇异地产生关联。
  难怪公子的话她听不懂。
  因为他读书多。
  翻书声很快,像风吹树叶,夹杂着公子稍显沙哑的声音。
  “给他送去。”
  程令雪还不知道公子指的是谁,亭松沉稳的步声已来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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