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让尘!你是不是对我妻儿动手了?祸不及妻儿,你好生歹毒!”
“蔡大人。”沈让尘慢悠悠地说:“我是觉得祸不及妻儿,可有人未必这样想,他既能对你下手,为永绝后患,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蔡玄徒劳地垂下手,抠紧地上的砖石,他知道,这样的事郭自贤未必干不出来。
“蔡大人,不如我们来赌一把。”沈让尘微微俯身,说:“就赌郭自贤会不会向你的家人下手,如何?若大人赢了,我心甘情愿放你离开。”
蔡玄趴伏在地面。
赌?即便他赢了又如何?
赢了他满门俱亡,自此孑然一身,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他根本赌不起。
“沈大人。”蔡玄想要爬过去,却被脚镣拽得死死的,他伸直了手,指尖也没碰到沈让尘的一点袍摆。
“我求求你,救我妻儿还有老母,在郭自贤下手前救救他们。”
“我为何要救?”沈让尘问。
蔡玄伏地磕头,“求求你,我什么都招,我什么都招了。”
额头磕出了血,蔡玄抬起头。
沈让尘嘴角勾着一抹的笑容,既无欣喜也无意外。
直至此刻,蔡玄总算知道沈让尘身上那的闲适和胸有成竹从何而来了,因为来时便成竹在胸,笃定他一定会开口。
这人心,他算得真准呐!
沈让尘站起身,澹风带着人钻了进来,“公子,宋卿时去郭府报信之后,郭自贤果然向蔡大人的家人下手了,不过人已经救下来了。”
“蔡大人。”沈让尘睨视着蔡玄,“还望你开口干脆些,我也好善待你的家人。”
……
既白已连夜将那本账册做旧,楼七取了账册,待到傍晚才出门。
太阳刚落山的汴京城还带着暑热,巷子被高大的围墙遮挡,挡住了大半的风。
两人靠着墙,等着入夜。
“这个你放着。”既白把一样东西塞进楼七手里,“姓郭的要是对你不利,你就拉这个,我看见信号就来救你,他府上高手如云,你直接跑,我……”
“行了。”楼七把东西塞进袖口,“别啰嗦了,我知道。”
既白一脸紧张,又掏出一样东西给她。
“这什么?”楼七掂了掂。
既白赶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别这会儿扔,药粉,一沾即晕。”
“那我怎么办?”楼七跟捏着个烫手山芋似的。
“你傻啊,你不知道逃的时候往身后扔?”
两人絮絮叨叨,直到郭府的下人点亮了门口的灯笼,两人同时忐忑起来。
“去吧。”既白,见楼七当真要走,他又一把将她拉住,“要不,要不再等会儿再去?”
楼七就不是那样的性子,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伸手拍开既白,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门房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又回来,请楼七进去,楼七回头看了眼巷子。
之前站立的地方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
但她知道有个人一直在那里等着她,会在她平安出来的第一时间迎上来。
楼七收回目光,进入郭府。
第 232 章 交易
这是楼七第一次进入郭府,府中几乎是十步一人,楼七察觉到有不少人隐匿在暗处,怪不得遍地黄金的郭府从未遭过贼,没有贼能在这样的防守下活着走出去。
她被人引入一所院中,屋子里点了暖黄的灯,楼七从敞开的门口看去就知道是个女人的院子。
楼七在院子里站了片刻,郭自贤才从房里出来,站在檐下看她。
“你胆子倒是大,还敢自己送上门来,时间快到了,是不想死,要解药来了吧?”
楼七说:“是。”
郭自贤冷哼一声,“杀了本官的人,你就该准备去死,竟还想要解药,小姑娘,你未免太天真了。”
“我杀的是与我有仇的人,”楼七说:“这是我自己的恩怨,与大人无关。”
“要说与你有仇,本官算是头一个,你想杀我?”
“想,但我知道杀不了。”楼七如实道。
郭自贤笑了笑,“你倒是老实,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当真到了此处,楼七反而不紧张了,她说:“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是大人自己重要,还是死的那些人重要。”
答案当然是前者,郭自贤脑中已有一个更快的声音作答。
那些人不过是些小喽啰,死不足惜,让他头疼的是死的这些人给他带来的困局。
郭自贤嘴上却问:“什么意思?”
楼七从腰后掏出一样东西,直接朝郭自贤扔了过去。
光线太暗,东西飞来时郭自贤侧身让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暗器,东西“啪”一下落在地上。
屋内的光照到上面,蓝色封页,郭自贤一个激灵,急忙捡起来,飞快翻看了几页。
他凛目道:“这是账本,你早有账本,却在这个时候才拿来换。”
楼七说:“账本我也是刚拿到,我回去之后发现藏的账本不见了,打听才知道被沈让尘拿走,于是我抱了必死的心,才杀了那几个人。”
“那这账本你又是从何而来?”
楼七知道他这是信了,二公子果然算得分毫不差。
“但是沈让尘的护卫对我有意,他不忍心让我死,这半册是偷来让我保命用的。”
郭自贤翻过来一看,果然只有一半,怪不得刚才拿着觉得不大对劲。
“你竟跟我耍心眼?”
郭自贤目露凶光,话音刚落,四周就响起了窸窣声,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楼七扫过四周,看见房顶上寒光闪过,估计是有人用弓箭对准 她。
她稍稍退了一步,飞快道:“我也只拿到半册,你给我解药,我给你找来另外半册。”
郭自贤紧盯着她,像是审视,半晌,他抬起手。
房顶上的寒光乍然消失,但四周埋伏的人手并未离去。
“小姑娘。”郭自贤慢条斯理道:“你杀了我的人,给我惹了大麻烦,现在可不是之前的价钱了。”
“你想怎么样?”楼七警惕道。
“我要你替我去杀个人。”
“谁?”
郭自贤声音森冷,“蔡、玄。”
之前不动蔡玄,是因为他是含着主子罪证的看门狗,狗急了也会咬人,所以他留他一命让他安心。
可现在不一样了,蔡玄落入沈让尘之手,这看门狗要是咬他一口,他也不要活了。
郭自贤捏紧了手中那半册账本,“沈让尘抓走了我的人,一定将他关在某处,既然他身边那个护卫喜欢你,定然不舍得让你死,既白是沈让尘的亲信,蔡玄被关在何处他必然知晓,此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不能拖,至于账本,我也要。”
他抬手拍了两下,立即有人上前,递给楼七一个瓷瓶。
楼七接过来晃了晃,里边发出叮叮的声音。
“解药只有一半。”郭自贤看着她,扬起手中账本,“这半册账本给你换了十日好活,看来你也并不想死,姑娘,我奉劝你一句,别再跟我耍什么花样。”
巷子里静悄悄的,既白站在暗处,靠墙仰望天边那一弯新月,小巷里看不到人,偶有野猫跳过,一声软绵的叫声洒满京城的巷夜。
夜色里,门轻轻响动一声,既白单耳微动,一下直起身,朝着郭府的大门看去。
身形高挑的姑娘走出郭府大门,站在门口朝着巷子里望来。
他目力极好,看见她笑了笑,走下台阶时提了一下曳撒下摆,然后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楼七把解药扔过去,既白倒出来凑到鼻尖闻了闻,“是解药没错。”
两人悬着的心这才松懈下来。
楼七前脚离开,郭自贤后脚就坐不住了。
蔡玄必须死,但他担心在楼七杀掉他之前向沈让尘吐出些什么东西。
“给我更衣备轿。”郭自贤抬脚往外走,“去秦王府。”
……
秦王已经睡下,坐到厅中时,脸上带着半夜被人吵醒的不悦。
“什么事如此紧急?又是深夜前来。”
“十万火急。”郭自贤拱了拱手,“王爷,我在宫里安插的人传来消息,夜里皇上已有写下传位诏书的想法。”
秦王神情一滞,瞬间坐直。
他盯着郭自贤,却没有开口,脑中思考着这些话的意思。
传位诏书是一定会写的,有诏书才算是名正言顺,他是皇上属意的皇储,如若板上钉钉,郭自贤不会如此着急。
“发生了何事?”
郭自贤脸色严峻,“王爷莫急,好在诏书尚未完成。”
秦王一下就听出了不对,他为储君人选,怎么没完成诏书反倒是好事了。
“是不是父皇有立晋王为储的想法?”
“这……”郭自贤欲言又止,“倒是不能确认,只是皇上已提笔立诏,在写名字的时候却迟疑了。”
迟疑便是已不能笃定心中人选,有了易位的想法,秦王心一沉。
秦王冷笑一声,“父皇便不是嫡长子,他向来看中老四。”
郭自贤一看便知此计已然奏效。
李氏子孙大多都绕不开多疑二字,秦王受建元帝耳濡目染,更是敏感多疑。
对付多疑的人,不能直接告知他结果,因为不论什么结果,他都会抱有怀疑,你得给他个苗头,让他自己去分析,分析出来的结果便能让他笃定不疑。
郭自贤只提建元帝立诏时迟疑,多疑的秦王便会联想到皇上并不准备立他为储。
伴君如伴虎,郭自贤伴君多年,用对付建元帝的那一套来对付秦王,再好不过。
第 233 章 理智没输
这消息让秦王坐不住,夜风卷得轩窗微微作响,令他更加烦躁。
“父皇一定是想要立老四为储。”秦王内心焦躁,在厅中来回踱步,“我早就觉得可疑,属意我为储君,却迟迟不下立储诏书,名不正言不顺。”
郭自贤故作沉思,“我原本还没有这样的想法,王爷一提,我倒觉得这些日子,像把王爷架在火上烤。”
秦王冷声,“父皇这是拿我给老四挡刀子呢。”
“那,王爷可有什么想法?”郭自贤问
“想法?”
秦王思索良久,在椅子中坐下,“再过两日就是天贶节,这节庆往年都没操办过,今年却大办特办,实在,”他话音稍顿,“实在可疑,我怀疑父皇有在宴上宣布储君的想法。”
郭自贤眸光一动,“若储君宣布,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秦王目光愈发沉重,他直勾勾盯着外边的黑暗。
前路阴霾笼罩,可若是不往前迈上一步,他或许会死在原地。
那个位置,总要去争一争的,也值得去争一争。
“本王有个想法。”秦王看向郭自贤,“大人可愿一试?”
郭自贤连忙起身,躬身表忠,“臣早就和王爷在一条船上,臣当披肝沥胆,忠心不二,为王爷效力,万死不辞。”
“沈让尘计划在宴上动手。”秦王眼寒煞气,“不如就让他们,狗、咬、狗。”
暗夜无边的风将轿帘轻轻吹起。
郭自贤随着轿子摇摇晃晃,那颗心勉强算是落到了实处,但两日之后,才是真正的决胜之日。
今夜此计实为兵行险招,若不是蔡玄被捕,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如若在楼七杀蔡玄之前他就招认,那些证据足以让他死上百次,建元帝即便再想留他,也留不得了,为今之计,只有拉秦王下水。
江山一旦易主,这天下就要重新洗一洗牌,他和秦王在一条船上,秦王还得指望着他帮忙坐稳位置,就不会杀他。
郭自贤靠着轿壁闭上眼,忽然听见随从一声厉喝。
“是谁!?出来!”
周围护卫警惕地将轿子护在中间,打量着周围。
一声猫叫划破长夜的宁静,一只黑猫从墙头跃下,众人松了口气,继续前行。
暗巷里,一名黑衣人飞快没入黑暗,很快消失。
片刻,黑衣人落在一处宅院中,向廊下的人汇报。
沈让尘听完,转身离开,穿过廊子到了园中。
“宋大人久等了。”
“无妨。”宋卿时饮着茶,“这茶不错,是什么茶?”
“阳羡紫笋。”沈让尘手指摩挲着杯沿,
宋卿时微微笑了一下,“有生之年能喝上贡茶,已是一大幸事了。”
“那些人行贿时没赠些给宋大人?”沈让尘打趣。
“或许是,我还不够格?”宋卿时回敬他,“若坐到沈大人这个位置,想必就有人送了。”
沈让尘搁下茶盏,“非我小气,实在是这也是最后一盏,就不说赠给宋大人这样的空话了。”
“不应当吧。”宋卿时玩笑道:“我可是听说皇上赐了一罐。”
沈让尘嘴角轻翘,“余下的……送人了。”
就连语气也忽然变得那样温和,宋卿时早闻沈让尘日日往余府送东西,那御赐的茶送给了谁,想必已不用去想了。
手中清茶渐凉,宋卿时搁下茶盏,“说正事吧,想必人已经抓住了,可有漏网之鱼?”
“一个不剩。”沈让尘道:“倒要感谢你事先缴了他们的兵刃,替我省了不少事。”
这是实话,蔡玄逃跑的那帮护卫手无兵刃,几乎是束手就擒,昨夜对付左寺那帮人已经够麻烦,再抽调人手的话未必能办得这么漂亮。
宋卿时客气道:“我人手不够,也要感谢沈大人没漏掉人。”
如果漏了人,宋卿时就有暴露的风险,之后要探听消息就不那么容易了。
况且秦王和郭自贤动手在即,消息至关重要。
“蔡玄招了吗?”
“招了,知无不言,够他们死一百次了。”沈让尘说:“今夜郭自贤深夜拜会秦王,想必已在商量对策了。”
宋卿时点了点头,“郭自贤不会将自己的罪证给秦王,秦王恐怕是他另一条路。”
宋卿时脸色冷肃,起身道:“我不能久留,这几日若有消息,扔按照之前的方式传。”
沈让尘跟着起身。
谁能想到从前剑拔弩张的两人,竟有深夜畅谈的时刻,这些日子见面甚至比见余晚之的次数都要多。
想起余晚之,他似乎又有几日没见她了。
一路将人送到院门口,却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宋卿时停步,出言提醒,“便送到此处吧。”
沈让尘一怔,须臾,笑了,“方才是送大人,此刻却是走我自己的路。”
马车向南,骏马向西。
听着马蹄声哒哒向西远去,宋卿时忽然掀开了帘子,“调头,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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