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辛略微迟疑,回头道:“大人,沈大人去的是余府的方向。”
“本官知道。”
帘子重重甩上,薛辛正准备按吩咐调头,马车内又幽幽传来一句。
“罢了,回去吧。”
宋卿时闭上眼,靠在车壁。
去了又如何呢?
他向来以理智战胜情感,除了娶她是他自己想做的事,其他都是他认为应该做的,早就把他这一生框得死死的。
今夜,理智仍旧没落下风。
……
梆子声响,已是子夜了。
沈让尘都没叩门,跃过院墙进入余府,轻车熟路地往余晚之的院子里走。
院子接近后门,他步子又轻,一路都无人发现。
直到接近她的院子,隐约传来破风声。
不等人到近前,沈让尘便开口:“是我。”
房顶上的人猛地一个急刹,“公子。”
“她睡了?”
“三小姐戌时末便睡了。”藏在暗处的人说。
沈让尘摆了摆手,“下去吧。”
来人来无影去无踪,是沈让尘安排给余晚之的护卫,一共两人,既白近日要忙于炼药,无法抽身。
沈让尘站在她卧房门口,来时抱着必须要看一看她的想法,他只是非常非常想念她了。
得见一见才行,否则便觉心下塌掉的那一块怎样也填补不起来。
第 234 章 喜欢你
他踟蹰在门前许久,久到藏在暗处的护卫都要觉得时间是不是静止了。
窗户忽然“啪”的一响,一粒花生落在地上。
沈让尘转过头,看见亮着灯的那间屋子,楼七趴在窗台上。
“我是怕二公子站成望妻石。”说完,楼七把头缩回去,把窗户关得严丝合缝。
房中的人已经被吵醒,能听见她翻身下床,然后是趿鞋走来的声音。
沈让尘听见她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只与他一门之隔,却迟迟没有打开门。
到底是没有坚持多久,他温声问:“你怎么了?”
门忽地向两侧打开,余晚之衣裳松散地披在身上,散着发,脸上已没有初醒的怔忪。
她一手拢着衣襟,“我倒要看看你准备在这里站多久。”
“你知道是我?”沈让尘瞧着她的脸。
目有皎皎明月,纤眉舒展,竟是比这月色还要诱人。
余晚之指了指地上,门一开,原本被月亮映照在门上的影子就落到了地上。
倏忽之间,他笑了一下,“去穿衣服。”
“干什么去?”
“带你赏月。”沈让尘。
“要梳妆吗?”
“不必。”他看她这样就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都不问他去哪儿赏月,便转身入内,绕过屏风去更衣。
不过片刻,又绕了出来,不过是把方才披在身上的衣裳整理了一番,披散的发丝轻轻绾了,松松垮垮地垂在脑后。
余晚之走出房门,沈让尘揽着她的腰就上了房顶。
夜风卷着裙摆,这里地势高,几乎能将余府尽收眼底,余晚之还从未从这样的角度赏过月色。
“说带我赏月,就在我自家房顶赏。”余晚之偏头向他,“二公子有些敷衍了。”
沈让尘侧眸看着她。
那眼神明明就是喜欢的,不恼他深夜扰人清梦,她眉梢一弯,眼睛便和天上的新月一个样。
本就不是为了赏月而来,不过是为了看她一眼而已,赏月是见了她之后临时改的主意。
“那三小姐想如何办?”沈让尘故意问。
他手还揽在她腰间,不盈一握,担心她踩滑,揽着她在屋顶正脊上坐下来,
“我暂时还没有想好。”余晚之把手支在膝上,撑着下巴赏月,“要是有酒就好了,再来两个小菜。”
沈让尘道:“小菜和酒都没有,只有我,我有个想法,不如你先听一听。”
“什么?”
问出这句话之后,沈让尘却是许久未动,半晌,他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件。
那一定是上好的玉,在月下泛着柔和的光。
余晚之定睛一看,顿时笑了,“又是芙蓉。”
那簪子被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既没有送出去,也没有收回,因她那几个字显得有些踌躇。
“你不喜欢?”
喜欢,但没喜欢到那样的程度。
这句话余晚之没说,因她读懂了他的犹疑,算无遗策的沈让尘,在面对她时也会紧张和无措。
于情爱他捉襟见肘,时而木讷时而聪慧,无非是把他认为她喜欢的捧到她面前罢了。
对一个人这样小心翼翼的喜欢,她怎能不珍惜?
“喜欢。”余晚之垂下眼帘,微微把头凑过去,“你要替我戴上吗?”
答案是无声的,她能感觉到圆润的簪首滑过头皮,他动作那样轻,生怕伤了她,她觉得自己被人如珍宝一样的捧着。
“这是…… ”
“你亲手雕的。”余晚之稍稍后退,看着他有些错愕的脸,“既白那张嘴,你找机会给他堵了,否则往后都再没有惊喜。”
竟是这样,沈让尘了然一笑,“好。”
浮光霭霭,墨蓝的夜里融着清泠泠的月,皎皎挂在天边,是一抹上弦。
“从不渡山离开时,我从未想过要留在汴京。”沈让尘握住她的手,望着无边月色,“我那时想,待处理完事,总是要回去的,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
他垂下眼,分开她的手指将自己的一根根嵌进去,“晚之,待事了,我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这双手,我一辈子也不会放开。”
他想起了她的过往,一想就疼,远嫁、被弃、孤独、复仇……她永远能够一往无前,坚定自己的路。
那她就走她的路就好,他总能跟上她的脚步。
余晚之看向院中,那棵芙蓉还没打出花骨朵,可她心上已开出了大片的花田。
粉的、紫的、黄的、红的,盛放得那样张扬。
她侧过脸看他,“沈让尘。”
“嗯?”他亦注视着她。
“你一点也不生疏,你太会拿捏人心了。”余晚之靠近,声音变低,“你永远知道如何迷惑人。”
“那我迷惑到你了吗?”
月色揉碎在他的眼睛里,余晚之几乎溺毙其中,还谈什么迷惑。
“其实,我也并没有那么喜欢芙蓉,”她笑了笑,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沈让尘,我喜欢你。”
这是她第一次直言喜欢,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原来开口也需要勇气。
沈让尘呼吸停滞,紧握住她的手失了分寸,捏得她几乎有些疼了。
“你……再说一遍。”他说。
他的反应让余晚之没来由的想起了一件煞风景的事。
余晚之抬起头,“沈让尘,你还是黄花大闺男吗?”
“什么?”沈让尘一怔,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打得措手不及。
不该是“沈让尘我喜欢你”吗?怎么连黄花大闺男都出来了,表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是不是啊?”余晚之晃了晃他的手。
沈让尘侧开脸,留给她一个后脑勺,她仍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吃准了他的脾气。
“到底是不是?”
“现在是。”沈让尘没办法,转头看着她说:“但我希望很快就不是了,三小姐,给个机会吧?”
余晚之轻轻咬了下口中颊侧的肉, 一下子哑火了。
院中那缸莲花叶片繁茂,映不出中天悬月。
沈让尘揽着她靠过来,“天贶节,皇上会给我们指婚,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真来得及吗?”余晚之狡黠道:“那我可就后悔了。”
“客气话你也相信,看来你还不够聪明。”几个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余晚之笑说:“我哪儿聪明得过你,你把我老底都给扒了。”
第 235 章 风暴前的安宁
沈让尘笑了笑,手臂收紧了一些。
她半靠半枕在他腿上,看了几眼天边的月,又忍不住去看他的脸。
他本是和她看的同一样东西,但她目光太明显,让他不禁低头去看她的脸。
“看什么?”
余晚之抬起手,指尖滑过他的脸,“你真好看,这样的角度,竟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说他会迷惑人,最会迷惑人的是她才对,否则为何他此刻隐隐有些失控。
沈让尘用手罩住她的脸,指尖从额头慢慢滑下来,“闭眼。”
她听话的闭上眼,感受着夜里风,夏夜的潮热在相爱的人面前不值一提,她就这样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沈让尘不禁低眸看着她的脸,睡着了跟只猫儿似的。
她曾是最为狡猾的狐狸,盔甲被他一层一层杀了个干净,露出了内里的柔和,他把她拢在怀里,去瞧天上的月。
竟在此刻生出些贪婪,希望天永远不要亮。
可天总是要亮的,晨曦的光打上屋檐,沈让尘用手遮住她的眼。
到底还是炎夏,太阳一出来便开始热起来,她人还没醒,鼻尖已冒出了汗珠。
沈让尘抬手抹掉她鼻尖的汗,抱着她跃下房檐,落地时身形一滞。
腿被她躺了大半夜,落地时有些麻木,他站在原地缓了片刻,正想抱着她往屋里走,直觉让他瞬间转头。
楼七的脸挤在窗缝里,见他看过去,慌忙关窗,窗户关得有些猛,哐的一声。
余晚之似乎这时才醒,惺忪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领子,这个动作让沈让尘身体瞬间僵直,低眸看她。
那股狐狸般的聪明劲不在了,跟只没睡醒的猫儿似的。
他踢上房门,把她放上床榻,余晚之彻底清醒过来。
她躺在床上有些愣神,昨夜怎么靠进他怀里的不记得了,反正就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什么姿势舒服就怎么靠,靠得舒服了,自然就睡着了。
“我走了,天刚亮,你再睡会儿。”沈让尘抽下发簪放在一旁,替她搭好薄衾,直起身。
余晚之下意识伸手,抓在了他的袖子上,却没有开口。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抓住他,只是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那眼神让人难以招架。
沈让尘喉结滑动,改握住她的手,“闺房留人,懂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呀。”
可看那眼神分明是懂的,沈让尘并不拆穿,“会让好人变成坏人。”
“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沈让尘摩挲着她的手,“正在考虑当中。”
“那你快些考虑。”余晚之说。
“莫要再胡闹。”他忽然严肃起来,“好人难做,不要考验我。”
余晚之眉眼一弯,“那你经得起考验吗?”
“那必然是经得起的。”沈让尘低下头,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一下,“好眠。”
余晚之另一只手抓住他的领口,说出她昨夜就想说的话。
“以后不必再执着于什么芙蓉。”
“为何?”
“因为我更喜欢你。”
沈让尘如同被泡在了蜜罐里,从眉眼到发丝都是柔的,“可我已答应你每年种一棵树。”
“每年的树还是要种,不管种什么树都行,我不要芙蓉林,我想要一片果子林。”
“好,”他眼神温柔,“栽你喜欢吃的果树,一年四季都有。”
余晚之点了点头,这答案算是满意了。
她慢慢松开手指,在他胸口轻轻推了一把,“走吧。”
沈让尘纹丝不动,一手撑在榻上罩着她,“天贶节那日,我派人来接你。”
说完了才起身。
看着他离开,房门关闭,余晚之翻了个身,抱着衾被把脸埋进去滚了滚,逸出了几丝轻快的笑声。
沈让尘走入院中,楼七的窗户重新打开条缝,要闭不闭的,楼七的眼珠子在后面晃来晃去。
“看够了?”
“没够,不是。”楼七连忙改口,“是没看。”
沈让尘抬脚往外走,迎面走来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
“二公子。”见了他,余锦棠犯怵地往旁边让了让。
沈让尘却在她跟前停下脚步,“去找你阿姐?”
余锦棠点头。
“晚些再去。”沈让尘道:“她刚睡。”
说罢离开,留余锦棠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刚睡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昨夜一夜没睡了?
孤男寡女一夜不睡到天明,她在哪个话本子上看过来着?书上描述得十分隐晦,那两人不睡是干什么来着?
“快快快。”余锦棠转身就走,“我得回去先翻翻书。”
丫鬟跟在后面,“小姐大清早翻书做什么?”
余锦棠一本正经地说:“答案自在书中。”
余锦棠提着裙摆飞奔回自个儿院中,没找到之前看过的那本,不是在自己这里,那多半是在游远那里看书的时候随手扔那儿了,于是转头就往游远院里钻。
读书人习惯早起,游远天刚亮就已起身。
余家待他很好,不但有屋子住,还给他分了间书房,书册珍贵,贫寒之家多是借书看,余锦安又赠予他一些。
余锦棠直奔游远书房,进屋就开始在书架上翻找。
游远错愕起身,余锦棠虽每日都来,却从未来得这样早过。
多是午后才来,他看书,她便在一旁看话本子打发时间,看得时哭时笑,那认真的模样,要不是看的是话本,游远都要怀疑她读书读疯了。
“你在找什么?”游远停在她身后,温声说:“我帮你找。”
“我之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呢。”余锦棠头也不回,边说边找。
“都在这里了。”游远指着一层。
书架上的书摆放得整整齐齐,那一层在最中间,既不用弯腰,也不用踮脚去取。
余锦棠毫无察觉,翻开一本不是便扔在一边,随口道:“你帮我收的吗?”
她在游远的书房置了张低案,就在靠窗的地方,地上铺着氍毹,她时常在那里读话本,书也是东一本西一本扔了一地。
游远眼睫微颤了一下,轻轻说了声,“嗯。”
那堆书在她的翻找下又乱了,他站在侧后方,盯着她的后脑勺看,她扔一本,他便伸手捡一本,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第 236 章 晕了
余锦棠没什么耐心细看,一堆书几下就翻找完了,忽然回身,险些撞在游远身上,才发现两人离得好近。
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窥探的目光被她抓了个正着,游远垂下眼帘遮住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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