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尘身边虽有澹风既白在侧,但他仍是孤独的,你别看总有人请他赴宴,实则除了楚明霁,他就没别的朋友了,往后有你陪在他身边我也放心。”
“他看似冷静自持,实则是没遇到让他失态的事,不论发生什么,你在他身边,能替我劝住他。”
余晚之隐隐觉得不对,“即便有什么事,还有娘娘和国公夫人。”
沈明仪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余晚之想起上次见仪妃时就察觉到的不对劲,她曾提醒沈让尘,后来宫里没出事,她渐渐把此事给淡忘了,此刻那种感觉再次涌上来,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浓重。
“娘娘。”余晚之松开仪妃,停下脚步。
沈明仪回身,“怎么了?”
“娘娘不要做傻事。”
那姑娘迎着最后一缕夕阳,脸上被映出柔和的彤色,眼神和脸色却是冷肃的,那眼中盛着了然,似乎已将她看穿。
沈明仪就这样瞧着她,忽然笑了笑,笑容里夹着些遗憾,“只可惜认识你太晚,没想到你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余晚之上前两步,朝着四周看了一圈,丹彩机灵,带着宫女太监退到远处。
“娘娘到底想做什么?”余晚之语气冷然,“不论是什么,我希望娘娘能停下来。”
沈明仪摇了摇头,“已经开始了,退不了了。”
余晚之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娘娘即便不为沈让尘想,难道就不为腹中的孩子想一想?”
她看见沈明仪似乎愣了一下,眼中的死气似乎更重了几分,余晚之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皇上他……”
沈明仪听出她声音中的颤抖,伸手握住余晚之的手,“太医说是个男孩儿,皇上让我留下他,他会下一道遗旨,将孩子过继给潞安王。”
刚刚亮起的光在余晚之眼中一下熄灭了。
她心里一阵似一阵地发冷。
怀胎十月,将亲生骨肉送给他人,从今往后,母子永隔,听不见孩子的啼哭,看不见孩子呀呀学语,瞧不见他蹒跚学步,更听不到一声娘亲,这是在要一个母亲的命。
余晚之胸口起伏,那一腔怒意几乎将她点燃,何况是沈明仪自己。
皇帝殡天,她将失去爱人,又要失去自己的孩子。
是建元帝夺走了她的生念!抽走了支撑她的最后一根脊骨!
“我是沈家女,沈家不该有窝囊的女人,我知道让尘要做什么,我也能做,忍了十二年,如今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沈明仪紧紧抓住她的手,“你告诉他,我并非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晚之,记得我说过的话,你替我这个做姐姐的,保护好他,算我求你。”
眼泪夺眶而出,余晚之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情绪似乎会传递,通过交握的手让她感同身受。
她感受到了沈明仪彻骨的痛和冷,还有了无生机。
“不行。”余晚之抽出手,一下退开,“你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我永远代替不了你。”
“娘娘。”远处丹彩出声,“马上要开宴了。”
沈明仪眼中的恳求瞬间散了,她重新挺直背脊,看着余晚之说:“每个人都有遗憾,让尘也一样,我相信他,不会让我的心血付诸东流。”
“娘娘要在宴上做什么?”余晚之压低了声音。
仪妃转身朝着琼筵园走,余晚之紧跟其后。
她几次开口,沈明仪都不发一言,一直到了琼筵园,仪妃都没再和她说过一句话。
第 241 章 疯症
宫宴即将开始,最后一抹余晖散尽,琼筵园四周点起了宫灯。
湖面莲灯飘散,树上的灯也宛如红果。
湖畔分别摆着席面,男席这边,桌案整齐排列,案上珍馐美馔琳琅满目,金尊玉盏熠熠生辉,诸位大臣王公身着华服谈笑风生。
宫宴非国宴,位置安排没那么严谨,多是自己挑位置坐,但临近龙椅的那几个位置,非皇子和王公不敢逾制。
楚明霁坐在湖边,他难得不那么咋呼,频频向四周张望,沈让尘还没回来,他没拦下余晚之这事都没法跟他说。
又等了片刻,沈让尘才姗姗来迟,和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在楚明霁身旁落坐。
刚一坐下楚明霁便拽过他的袖子,“余晚之在对面。”
沈让尘倏地看向他,那眼神看得楚明霁一个激灵。
“不怪我呀。”楚明霁说。
沈让尘随即看向女眷那边,在人群中飞快地搜寻着余晚之的身影,终于,在一个中间的位置找到了她。
心灵感应一般,他看去的同时,她也朝他看过来,目光准确落在他的位置,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沈让尘似乎从她脸上看出了隐忧。
“怎么回事?”沈让尘盯着余晚之,问的却是楚明霁。
楚明霁道:“在宫门口碰见了秦王,秦王邀请一道入宫。”
沈让尘目光不移,只问:“你跟她说了吗?我让她回去。”
“说了。”楚明霁说:“她原本是说去沈宅等你,都准备走了,谁知道运气不好碰见了秦王。”
那边余晚之已转开头,沈让尘顺着她的角度看去,发现她正盯着仪妃。
沈让尘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楚明霁靠近,“没事吧?她们女眷那边,即便发生什么事,应该也受不到什么波及。”
见沈让尘不回答,楚明霁偏头看去,看见秦王走来,含笑和众臣打过招呼,而后在龙椅下首落座。
秦王看向四周,王公大臣几乎已经到齐,龙椅和他对面的位置还空着,唯独建元帝和晋王还没到。
他敲着桌子,偏过头问一旁坐着的荣王,“你四哥为何迟迟未到?”
荣王是皇后所出,十岁封王,如今不过十三。
他对着秦王端端正正行礼,“四哥原本早就到了,父皇身边的福安公公来请,去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父皇找老四去做什么?还是在开宴前。秦王心下一沉,不由看向郭自贤那边,看来他说得没错,父皇果真有立晋王为太子的意思。
秦王搭在案上的手指飞快敲击着,内心十分慌张。
听见“皇上驾到”,众人赶忙起身。
天子仪仗,龙袍加身,端的是威严赫赫。
山呼万岁后众人平身,秦王依旧盯着那龙袍瞧,一旦生疑,看什么都会怀疑三分。
建元帝王不喜排场,平日宫中设小宴,都是着常服,今日却穿了龙袍,似是在暗示有什么大事发生。
那身龙袍看得秦王越发心神不宁,他不经意朝着对面望去,却见晋王端着酒盏,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甚至还将手中酒盏抬了抬,看口型是,“大哥,请。”
秦王在心里冷哼一声,还知道他才是大哥?他为长,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他老四既非嫡子,也非长子,凭什么和他争?
秦王仰头饮下一杯,目光越来越冷,晋王若敢抢,就别怪他不顾念什么兄弟之情,他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湖泊另一侧的女眷席,席面布置得更精巧雅致,月色幔帐随风轻舞,案上摆放着鲜花香果,各位名门闺秀妆容精致,巧笑倩兮,丝毫未察觉到喧嚣中暗藏的杀机。
皇后端坐主位,身旁是仪妃,余晚之坐在仪妃一侧,中间却隔了好几个人。
她环顾四周,没瞧见国公夫人,若仪妃要在宴上做什么,想必定然会把国公夫人支开。
桌上的瓜果点心她没碰过,两侧也没有相熟之人,唯有侧后方跪坐着一名宫女,是仪妃宫里的人。
余晚之理了理裙摆,刚准备起身,身后的宫女便开了口。
“三小姐这是想去何处?”
“如厕。”余晚之冷淡道。
宫女道:“娘娘吩咐过,三小姐对宫里不熟,让奴婢随侍在侧。”
余晚之还未站直的身体又坐了回去,她本就是借机溜走给沈让尘传信,仪妃却将她盯得死死的,让她找不到任何机会。
这样一起一坐,原本只在暗自打量她的人,都放开了朝她看过来。
皇后扫过她的面颊,端庄道:“生得这般端正,倒是个生面孔。”
余晚之朝皇后拜下,“娘娘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皇后正待开口,一旁酒盏叮一下倒在桌上,皇后转头看去,昭仁撑着头,手指拨弄着倒下的酒盏滚来滚去,目光却是望向余晚之那边。
那眼中的敌意让皇后一下就明白过来,这位想必就是余家三女,沈让尘心仪之人了。
既是仪妃请来的,她不论热络了还是冷淡了不免让人多心。
便客气道:“免礼,听闻你常年居住在别庄,回家便是身体已大好了,今日宫宴,不必拘谨。”
余晚之正想道谢,便听见一声讽笑。
“你也是好运气。”昭仁拿着酒盏说。
仪妃蹙眉,皇后一听便知昭仁有异,轻喊道:“昭仁,饮酒伤身,你少用些。”
昭仁朝着皇后一笑,“多谢母后关心。”
她自然要少喝,她今日还有大事要做。
昭仁隔岸望去,却见那融在灯火里的清隽背影正好转过身,朝着女席这边看过来,不用去想他看的是谁,答案显而易见。
昭仁压抑的情绪被那个牵挂的动作瞬间点燃,她看着余晚之,嘲讽道:“听闻你六岁摔落假山,疯傻了十几年,却不知是哪位世外仙医,医术如此了得,竟能治好疯症?”
话音刚落,满场顿时哗然。
第 242 章 圣旨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余晚之身上,惊讶的、探究的、疑惑的,原本热闹的交谈戛然而止,随之而来是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不是说因病吗?怎么成疯症了?”
“说病却没说是什么病,疯症也是病。”
“听说余晚之的确是六岁离开汴京,之后一直住在庄子上,直到去年九月才回余府。”
“可即便再不好,也不该逢年过节也不回京吧?”
“如此看来,昭仁公主所说,还真有可能。”
余晚之跪坐在案后,昭仁公主明显的针对,她应是不应,若应了是结仇,不应,往后恐怕就得背着个疯子的名头。
她自个儿倒是无所谓,可她不想让沈让尘因为自己沾上半点污名。
况且,她和昭仁的梁子已经结得不能再深,怕她作甚?
“殿下这是从哪里打听来的?”余晚之微微一笑,眼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是谁竟如此张狂?竟连您都敢骗。”
昭仁早料到她会反驳,“那就要问问你余府庄子上的人了,她们敢骗本宫么?”
周遭其他人各怀心思,竟是从庄子上得来的消息,想必不会有假。
余晚之面上诧异了一下,“殿下竟去庄子上打听臣女,让臣女真是受宠若惊,竟不知是因何能得殿下如此厚爱?”
此言一出,看戏的众人不免想起了另一个人,
哪是什么厚爱,分明是嫉妒。
公主心仪沈让尘不是秘密,而沈让尘有意求娶余晚之,若是因妒生恨,那昭仁公主的话可信度便值得质疑了。
昭仁攥紧了手,指尖捏得发白, 正要开口,皇后打断道:“今日佳节,先前我听闻皇上要在宴上宣布一件喜事,却不知是什么喜事,仪妃可有听说?”
仪妃笑了笑,“不曾。”
皇后已经看出来了,几句话就将众人的注意引回昭仁身上,昭仁在她口中讨不到半分好,再继续下去,有损公主颜面,损的即是皇家颜面。
昭仁嘴唇动了动,刚巧一名宫女行至她身后,低声道:“公主,办好了。”
昭仁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看向余晚之的眼神不再满是敌意,甚至有些淡淡的得意。
余晚之不露声色地收回目光,心中却有些讶异,这样就作罢,倒不像是昭仁的性子,她在得意什么?
另一边,太监迈着小步,走到沈让尘身旁。
“沈大人,奴才去看了,是昭仁公主和余三小姐闲聊了几句。”
沈让尘看着酒杯,哪能是闲聊,多半是昭仁找她麻烦。
太监见他微蹙了眉,又说:“余三小姐没吃亏。三小姐能言善辩,身侧又有仪妃娘娘的侍女陪着,想是不会出事的。”
太监报完便走了。
楚明霁一下就笑了,靠过去说:“我就说她不会吃亏吧?谁能从她那张嘴下过,都得去大昭寺还愿。”
“你如此看得起她,回头我定然转告。”沈让尘说。
“我可不想惹她。”楚明霁讪讪的坐回去,目光不经意扫过沈让尘颈侧。
不知是宫灯映照还是他看错,那领口处露出的皮肤本该是冷白的,此刻却微微有些泛红。
他凑近了些,原来不是错觉,的确有些发红,还冒出了汗珠。
“你很热?”楚明霁看向沈让尘的脸,却见他面色并无异常。
沈让尘的注意一直在别处,不是留意秦王,就是在注意余晚之,此刻经楚明霁一提,才觉得的确有些热。
他们临着湖畔,湖面吹来的风抚过发汗的脖颈,带来几分凉意。
“是有些热。”沈让尘说:“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
他甚少饮酒,多是饮茶,从前在不渡山,冬来积雪覆山,倒是会在严冬时饮些取暖。
他抬手招了宫女过来,将杯中的酒换成了清水。
宴上觥筹交错,丝竹声悠然响起,舞姬袅袅而来。
沈让尘兴致缺缺,时刻注意着四周动向,楚明霁看得津津有味,一舞完毕,他转头正准备和沈让尘说话,一愣。
“你怎么看舞姬看得面红耳赤?”楚明霁威胁道:“我回头告诉余三去,除非你收买我。”
沈让尘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道:“酒水被人动过手脚。”
早在舞至一半时,沈让尘便察觉到了不对,饮酒可暖身,夏日饮用或会燥热,但绝不会是他此刻的反应。
只是他未曾想到,竟有人敢在宫宴上对他下手,是秦王?
不对。
那手烫得吓人,楚明霁常年混迹风月场的人,一看沈让尘的反应,片刻就明白过来,“你被人下药了?”
沈让尘微微颔首。
楚明霁当即起身,“我去报……”
沈让尘一把抓住他,看向上位,福安正躬低了身子,在建元帝身边说了什么,建元帝看了秦王一眼,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开始了。”沈让尘说。
“什么开始了?”楚明霁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随他看去。
只见建元帝微微抬手,示意福安,一侧的太监捧着托盘上前,盘中赫然是一道明黄色的卷轴。
原本喧闹的宫殿霎时安静下来,众人神色各异,屏息以待。
秦王死死盯着那道圣旨,手中酒盏几乎捏碎。晋王面色淡定,好像早已知晓圣旨上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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