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有一件事要宣布。”建元帝看向福安,“宣旨吧。”
秦王手中酒盏喀嚓一声捏碎,他抬头对上建元帝的视线,一个威严,一个紧张。
福安神色肃穆,双手托着圣旨走下台阶,站在中央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慢着!”
第 243 章 反转
秦王霍然起身,“父皇!”
一时间,四下鸦雀无声。
秦王起身,跪在阶前,抬起头,余光里是福安手中明黄的圣旨。
他迎着建元帝的目光,那目光如山,沉沉地朝他压下来,压得他脊背冒汗,压得他下意识想要低头,强撑着望着建元帝。
“父皇。”秦王道:“今日乃是天贶节君臣同庆,儿臣以为,圣旨也不必急着颁。”
建元帝目色微寒,“福安。”
福安会意,当即上前,“王爷,还请王爷别耽误颁布旨意,正是吉时呢。”
秦王毫无起身之意,一字一顿道:“父皇,您,当真考虑好了吗?”
“圣旨已拟好,自然是考虑好了。”建元帝威势压着秦王,“祁佑,莫叫朕失望。”
失望?恐怕早就失望了,否则也不会改立他人。
他从未忤逆过父皇,为何父皇还是对他不满意?对了,父皇自己也并非是嫡长子。
秦王冷了心,也冷了眼。
气氛凝重而压抑,福安赶忙招来太监上前搀扶着秦王起身。
郭自贤的目光在建元帝和秦王之间转了几个来回。
建元帝和晋王双双姗姗来迟,紧接着就是颁布圣旨,晋王气定神闲,那圣旨上若不是传位诏书,又会是什么?
多年的官场淫浸让过自贤察觉出不对,却一时间想不出问题所在。
“皇……”郭自贤正要起身,身侧倒酒的太监却似一下没站稳,径直向他倒来。
郭自贤本就肥胖,双膝无力又跪坐了回去。
变故只在瞬息。
只这须臾的功夫,秦王一把夺过福安手中的圣旨,狠狠扔在地上。
圣旨落地的瞬间,满场哗然,宴厅如同炸开的蜂窝,四下都是嗡嗡的议论声。
简直是大逆不道!
“父皇为何要如此待儿臣?”秦王紧盯着建元帝。
建元帝脸色不变,眼中失望之意尽显,“祁佑,你要做什么?”
“那本该是儿臣的!”秦王额上青筋暴起,“本该是儿臣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别人?您为什么——”
酒盏“哐”一声摔在地上。
“李祁佑!你放肆!”建元帝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
区区几字,威严尽显。
沈让尘抬目看向晋王,正好撞上对方的视线。
两人从对方眼中读懂了一个事实,建元帝在保秦王,哪怕已经得知秦王今日即将要做的事,他仍在保他,因而故意打断秦王后面的话。
在场众人各怀心思。
郭自贤脸色却是一变,若这江山不易主,改日沈让尘若是将证据呈上,那他绝无生机。
“秦王殿下。”郭自贤看着秦王,出声提醒。
他没有将话点明,便能有多种解释,若事成便是提醒,如若不成,那就是劝阻。
秦王似在这一声中回过神,缓缓抬起另一只手,那是事先约定好的手势。
一旦他一声令下,禁军便会倾巢而出,听其号令。
建元帝疲惫地闭上眼。
秦王落下的手势速度迅捷,广袖甚至带着些微的破风声。
四周依旧是寂然无声,唯有另一侧湖畔女眷席传来欢声阵阵。
预期的响应并未出现,秦王再次挥手,四周禁军仍旧纹丝不动。
秦王震惊地睁大眼,迎上建元帝威棱的目光,那股寒意从背脊一直钻入心口。
禁军在他手中握了五年,可他怎么就忘了,这世上还有喂不熟的狗,禁军是帝王的刀。
看似禁军被他攥在手里,实则真正的主人仍是皇帝。
他的父皇多疑,从未真正信任过任何人,又岂会让大权旁落,把禁宫的安全放在别人手中。
浑身如同被抽走了筋骨,秦王双膝一软,跌跪在地上。
冷汗和眼泪一同往外涌,他满脸狼狈,看着建元帝,低声地喊了一声,“父……皇……”
沈让尘的身体已经烧成了一团火,那股热意愈发汹涌,呼吸也变得急促。
除了他身旁的楚明霁,其余人只当他酒劲上头,况且众人此刻也没功夫注意到他。
楚明霁凑过去,“你早就知道禁军还在皇上手中?”
“只是猜测。”沈让尘强忍着那股热意,“多疑的人,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到别人手中,即便是父子。”
楚明霁见他双目已冒出血丝,当是忍得十分难受,劝说道:“眼下形势已定,你先回吧。”
沈让尘看着中央,“再等等。”
那卷圣旨还没颁,他要等着,等着尘埃落定,自此以后,他与她便是一体。
秦王看向地上那一卷圣旨,忽然爬过去,抖着手展开。
众人看不见圣旨上的内容,只见秦王目光飞快地扫过圣旨,他抬头看向建元帝,又再次看向圣旨,似乎在确定上面的内容。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你以为是什么?”建元帝问。
“是……哈哈哈哈哈。”笑声回荡。
秦王手中的圣旨落在地上,“竟是,竟是如此……”
建元帝身心疲惫,不再看阶下的秦王一眼,“秦王身体不适,扶下去休息吧。”
秦王浑身无力,由着两名太监架着他离开。
宫宴出此插曲,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
众臣交头接耳,不知秦王布局的人一时都在猜想秦王今夜闹这一出是做什么,又纷纷猜测着圣旨上的内容,是什么让秦王失态成这样。
“福安。”建元帝沉声,“宣旨吧。”
“奴婢遵旨。”福安上前,捡起圣旨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天命,统御四海。今闻詹事沈渡才华出众,俊彦之才,忠良之质。余家三女余晚之贤淑端慧,柔嘉成性。朕念其良配天成,特赐婚于二人……”
尘嚣更甚,竟没想到是一道赐婚的圣旨,那之前秦王说本该是他的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福安:“……钦此,沈詹事,接旨吧。”
沈让尘在众人的目光中起身,他朝着女宾席那头看了一眼,没在熟悉的位置寻到她的身影。
他提袍跪下,“臣沈渡,谢皇上隆恩。”
第 244 章 怕他难过
这头刚颁过圣旨,福安便奉命去往女眷席。
“大喜!”福安笑着行了礼,“皇后娘娘,仪妃娘娘,皇上在宴上给沈大人和余三小姐赐婚,让奴婢过来报喜。”
“嗡”的一声,如同滚锅入油,湖畔瞬间热闹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余晚之身上,探究的、羡慕的、不屑的……
昭仁脸色一白,眼看她大计将成,父皇竟在此刻赐婚,坏她的事,她转念一想,即便是拜过堂还能休妻,赐婚又如何?
皇后看了一眼昭仁,收回目光,笑道:“果真是喜事。”
众人纷纷贺喜,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余晚之一一道谢,哪怕沈让尘早已知会过她今日会赐婚,可真正等到这一刻,她仍不免心生喜悦。
从此以后,他们便是一体。
心里不知为何这样软,软得有些不像是她自己。
她抬目看向对岸,那人背影卓绝,正好回头朝她看来,隔着湖面的灯火与月波,对着她笑了。
他嘴唇张了张,似乎对她说了句什么,可隔得太远,她没能看清。
“晚之。”
余晚之转头,沈明仪朝她招了招手,今夜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是。”余晚之起身走过去,在仪妃的桌案边跪坐下来。
沈明仪拉住她的手,面上笑容缓缓敛去,眼神无比认真,“让尘自幼离京,所得家人陪伴甚少,晚之,本宫便将他交给你了,从今往后你二人同心,和睦持家。”
碧色的手镯从沈明仪腕上滑至余晚之手上,沈明仪在她手上用力握了握。
分明是喜事,余晚之却笑不出来,她看着仪妃,“娘娘……”
“妹妹如此大方,那本宫也不能抠门。”皇后说道:“来人,去本宫库房取那支并蒂金莲步摇来,正好应景。”
余晚之谢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直心神不宁,脸上一时间提不起半分喜色。
仪妃既已向她说出那番话,想必早有准备,或许就是在等赐婚,圣旨已下,怕是该出手了。
余晚之看着仪妃,不论即将发生什么,她必须得阻止。
今夜,她和沈让尘都不该有遗憾。
仪妃杯中的果酒已经饮尽,她身怀有孕,不宜饮用烈酒,但清淡甘甜的果酒可稍稍用一些。
丹彩跪坐一旁,提壶倒酒,仪妃抬头看了丹彩一眼,敛下眉,然后端起了酒盏。
余晚之一直注意着两人的神色,脑中嗡地一声,她分明看见丹彩在倒酒时,用手压着壶盖,轻轻转了半圈。
“哐啷——”
沈明仪凑到唇边的碗一顿,抬目看去,余晚之面前的桌案翻倒在地,地上一片狼藉。
她眉心一皱,张口欲饮,余晚之却一下站了起来,疾步朝她走来。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甚至有人不慎惊呼出声。
余晚之停在案前,道:“娘娘赠礼,晚之竟忘了道谢,实在是不合规矩。”
她扫了眼桌案,随手拿过一个酒杯和桌上的酒壶,丹彩慢了一步,竟叫余晚之抢先。
丹彩看着清亮的酒液注入杯中,打着旋儿,一颗心几乎从胸口跳出来。
余晚之端起酒杯,笔直地注视着仪妃的眼,“晚之敬娘娘一杯。”
两人对视,谁也没有动,仿佛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冒出来。
杯中的酒在晃动,指尖捏得泛白,分明是紧张害怕的,可余晚之眼也不眨一下。
“娘娘不用,那晚之便先干为尽。”她仰起头,唇边的酒杯被骤然打落。
“你放肆。”仪妃冷声,“御赐的酒,你是你说饮就能饮的?”
余晚跪伏在地,“请娘娘责罚。”
众人摸不着头脑,之前分明那样融洽,怎么忽然之间就剑拔弩张起来了?
仪妃胸口起伏,站起身,也不管皇后还在,抬脚就走。
走出几步方停,回头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余晚之,说:“本宫要去更衣,你也一道吧。”
方才挥袖打落余晚之的酒时,也碰倒了她自己的那一杯,仪妃裙摆的确湿了一块。
余晚之起身跟上,留下一众女眷面面相觑。
离开宴席,四周便暗了下来。
沈明仪搭着丹彩的手走得飞快,余晚之紧跟其后。
走出很远,沈明仪忽然一个转身,“余晚之,你好大的胆子!”
余晚之停步,微微垂眸,“臣女并非胆大,不过是在赌而已。”
沈明仪咬了咬牙,“你竟敢用自己来要挟我。”
余晚之依旧不卑不亢,“我赌对了,娘娘终究不忍。”
沈明仪喉咙微哽。
她是不忍,余晚之以自己相逼,一壶酒下肚,送走的是沈让尘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两个人,他如何能撑得下去?
她们不过都是为了同一个人而已,沈明仪心里的那股怒气瞬间转变为涩意。
“你怕吗?”
“怕。”
“怕什么?”
“怕他难过。”余晚之说。
怕他难过,所以才敢孤注一掷,赌上自己也要把他的阿姐拽回来。
沈明仪别开脸,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没入了衣襟。
……
建元帝精神欠佳,提前离开,天子一离席,众人便更放得开,周遭大臣纷纷道喜敬酒。
沈让尘又是几杯下肚,那股被强压的躁意隐隐有些失控的趋势,眼神也有些聚拢不到一处。
楚明霁不放心,替他挡下几杯,边半扶着沈让尘一边抱怨,“这还没成亲就喝成这样,要是成亲那日,你不得喝个烂醉。”
“那日,我不喝。”沈让尘悠悠道:“我一滴也不会喝。”
他醉意太过明显,两名太监上前,“大人醉成这样,奴婢们扶大人去配殿休息吧。”
宫中设宴,一应俱全,自然有给人暂歇或是更衣的地方。
楚明霁挨着沈让尘,只觉他浑身烫得厉害,他这会儿聪明了,酒中被人动过手脚,不可能仅仅是为了看沈让尘出丑,此刻两名太监来接人,他有些不放心。
“不——”
手腕上蓦地一紧,楚明霁话没说完便收住,顿了须臾,改口道:“不要让他吐身上了,宴散了我来接他。”
太监道:“楚大人放心。”
太监一左一右,搀扶着沈让尘离席,喧嚣声渐渐被甩在身后,经过花园一角,树上忽然沙沙一动。
一只酒壶忽然从树上扔下来,哐一下碎在沈让尘脚边。
第 245 章 出事了
太监惊得轻呼了一声,却不敢出言呵斥,谁知道在宫里爬树的是什么贵人还是刺客,总归不会是他们这样的奴才。
沈让尘站定,看向茂密的树冠,“是谁?”
树冠沙沙动了一下,一个人倏地一下跳下来,稳稳落地,正是许久未曾出现的陆凌玖。
“是我。”
那卷明黄的圣旨被沈让尘握在手中,陆凌玖扫了一眼,抿了抿唇,道:“你休想让我说恭喜。”
见沈让尘不答,仿佛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没将他放在眼里,陆凌玖胸口鬼火直冒。
他看向沈让尘的脸,踱步走近,酒气甚浓,靠近还能隐约看见沈让尘面颊绯红,满脸醉意。
陆凌玖“哼”了一声,“赐个婚就高兴成这样,出息。”
“换作是你,兴许比我还要高兴。”沈让尘说:“可惜不会是你。”
陆凌玖被他噎了个结结实实,梗起脖子道:“我没输给你,我是输给了余晚之,若是旁人我早就直接抢回淮安了,但是…… ”
但是因为那个人是余晚之,所以他收起了自己霸王的刺,敛了脾性,即便再不甘心,也要放手。
此刻药力催动,沈让尘没工夫陪陆凌玖寒暄,他微微颔首,让开一步准备绕过去。
“我送你们个礼吧。”陆凌玖在他经过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触手滚烫如炉,他一碰就觉得不大对劲,“你怎么……”
一旁太监一惊,赶忙劝阻,“小王爷,沈大人喝醉了,奴婢们正准备带他去歇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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