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不到七天了,她只剩下四天的时间,等不到既白炼制出解药,她就得死。
但是还好,她不用再找个地方等死,可以在这里和这些人待到最后一刻。
少年救不下她,心里该有多难过,这世上心上有疤的人又多了一个。
楼七眼中含泪,她看不清既白的脸,但她知道他在哭。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抬手抱住少年的肩,安慰道:“没事啊,没事的,你不要怪自己。”
不劝还好,一劝更不得了。
既白几乎是“哇”地一下就哭了出来,反抱住楼七,搂得紧紧的。
沈让尘跨入院中,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两人相拥而泣,楼七边哭边给既白拍背,而既白抱着楼七,几乎快要哭死过去,每抽噎一下都好像下一瞬就要断气。
沈让尘返身便走,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在院中站着,大有等两个人先哭完的意思。
第 227 章 夜会
楼七先看到沈让尘,两只手赶忙一收,她往后退了一步,既白就抱着她边哭边往前走了一步。
楼七擦了擦眼泪,在既白腰上捅了一下。
既白哭得更加厉害,好像刚才捅他的不是手指,而是一把刀。
“既白。”楼七忍无可忍,“你家公子来了。”
这话像是什么开关机括之类的东西,既白哭声忽地一收,脑袋还在楼七肩上,脸已经转了过去。
见自家公子站在院中,手中几页薄薄的纸被夜风哗啦啦吹动着,素来凉薄的目光里带着满满的无语。
既白一个机灵,赶忙站直,抬手擦了把眼泪,“公子。”
沈让尘走近,停在门口,扫了眼房中的情景,说道:“把这几页东西做旧。”
说着递上手里的那几页纸。
既白伸手要接,才发现手上还是湿的,连忙在身上擦了一把才接过来。
“这是……”看清既白手里的东西,楼七忽然抬眼,“这是账本?”
“不是账本,也算是账本。”沈让尘捻了捻指尖的墨,“既白做旧之后,你拿去找郭自贤,换取解药。”
最上面一张的墨迹还没完全干,看来是他临时伪造出来的。
“有用吗?”楼七不抱希望。
沈让尘垂下手,“与真正的账本毫无二致,字迹上有所差异,但只要数目对得上,郭自贤就不会怀疑,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没见过真正的账本。”
账本是郭自贤的罪证,要是见过,早就销毁了,只要数目对得上,他就会相信这是真正的账本。
“我家公子过目不忘,不会出错的,可是,”既白随手翻了翻,“为什么只有这么点?”
“只有一半。”沈让尘说:“给了全部他恐怕会杀人灭口,你告诉他还有另一半你见过却不好偷,他就不会让你死,指望让你办事,即便他给你一半解药,拖延的时间也足够让既白炼制出解药。”
突如其来的希望打得两人有些措手不及,甚至不敢太过高兴,生怕如之前一样空欢喜一场。
两人面面相觑,盯着对方哭过的脸,那他们刚才抱头痛哭一场,一个比一个哭得凄惨,岂不是白哭了?
况且还是被人站在院中看着哭,似乎有点理解方才沈让尘无语的表情了。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同时笑了出来。
“你的眼睛,哈哈哈哈。”
“你还笑我,你不也是一样么。”
“你之前还发脾气砸东西。”
沈让尘转身离开,走出几步,忽然一停,“还有一事。”
两个打嘴仗的人同时停下来。
沈让尘回头,看了眼既白,又扫了眼楼七,说:“既白把鼻涕蹭你肩上了,回去别碰你家小姐。”
他说完,踩着月色离开,身后爆发出楼七几乎掀翻房顶的声音。
“既——!白——!”
……
后半夜,月亮缩去了云层后。
布履在树叶上踩出嘎吱声,沈让尘到的时候,那人已经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
夜色本就暗沉,那一身鸦青色的斗篷几乎将他与黑暗融为一体。
“你来了。”那人开口。
沈让尘“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道:“你今夜邀我来此,是要做什么?”
那人嗓音清润,在夜林中显得微冷,“该动手了,沈大人。”
“正要动手。”沈让尘说:“难道你来是想要助我一臂之力?”
“有何不可?”那人摘下兜帽,宋卿时的脸露了出来,“蔡玄担心夜长梦多,明日就要启程,郭自贤命我派人随行保护,看来他并没有丢弃钱章这个卒子。”
“恐怕不是不想丢,而是无法丢。”沈让尘踱了几步,“郭自贤如今草木皆兵,谁也信不过,唯独你这个没有参与其中的人才敢用,宋大人以退为进,好算计。”
宋卿时冷淡地笑了笑,“论谋算我不及大人,大人不是已经有计划了吗?”
……
蔡玄在被贬谪次日便离京远赴岭南,事发突然,来不及收拾行装,家中父母妻孩得过几日在走。
他在刑部为官多年,结下不少仇怨,一旦失势,多的是人落井下石。
况且看京城这天,怕是要乱了,迟早都是走,不如早些离开,也好远离是非。
汴京城外四十里处一凉亭,亭中一人端坐,执杯饮茶。
很快,马道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卷起一阵尘烟而来,远远看去尘土在那人身后翻滚。
还没到近前,马上的人便翻身下马,往前奔了几步,单膝跪下,“公子,蔡玄弄了个障眼法,两队人马,一队走原路,另一队往安泉县去了。”
沈让尘将茶碗盖合上,“蔡玄没走安泉那条路?”
“正是。”来人回道。
澹风立在一旁,“看来公子所料不错。”
“都以为蔡玄分出一队人马会选择走安泉,因为安泉县令是宋卿时的故交。”沈让尘缓缓道:“但他跟了郭自贤这么多年,亏心事做多了,也担心被人灭口,旁人都以为他会走安泉,他却反其道而行之。”
澹风点了点头,“那我们要现在把人拿下吗?”
沈让尘抬目看了一眼天色,不慌不忙道:“不急,有人要先上场,得让他把戏先唱完。”
乌金西坠,残阳被夜色吞尽。
距离马道二里远的岔路上有一个小山坳,林子临着溪水边,是个扎营的好地方。
溪边的空地上燃起了火堆,这时节天热,众人都离火堆远远的,各自啃着干粮。唯有飞虫流萤围着火光转悠,不时听见噼啪声。
夏季多蛇虫出没,有人在四周洒上了一圈雄黄粉,又将唯一的马车围在正中,安排好值夜后各自睡去。
守夜人爬上树,靠着树杈坐下来。
山间有风声,还有溪水淙淙的声音,除此之外,偶有鸮鸣。
这样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久到树上的守夜人昏昏欲睡之时,林间倏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那声音仿佛是草丛间穿梭的风,又似悄然靠近的脚步。
守夜人瞬间紧绷,目光如炬地朝着响动的方向望去,还没等他完全看清,周围的黑暗中已陆续浮现出无数身影。
一声尖锐的鸟叫瞬间响彻山坳。
树下的歇息的众人几乎是在顷刻间就醒来,拔刀警惕地看向四周。
第 228 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人在哪里?”
树上的守夜人扫过四周,皱紧了眉,说:“到处都是。”
马车上,蔡玄掀开车帘,扬声道:“我乃朝廷命官,你们是谁?”
林间的响动更加明显,正朝着中间不断收拢,人影在火光的映照下逐渐显现。
蔡玄一看这阵仗,就知不妙。
他挑了十几个江湖好手随行,对方的人手和他差不多,看来今夜得有一场恶战。
他才离京一日,没想到竟然有人这般迫不及待。
“到底是谁?!”蔡玄好歹混迹官场多年,岂是这点阵仗就能吓到的,他朗声道:“不论是哪一路的兄台,今日若行个方便,我自有重谢。”
蔡玄是这样想的,若是江湖人拿钱买命,他只要价钱给足,对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但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四周的人一个也没动。
蔡玄心下一沉,看来不是江湖人,那就是……
那就是朝廷中人了。
这样的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难以收买,看来只能智取。
如此一想,蔡玄打起精神,“不知是哪位同僚,百里奔波赶来送我蔡某人,不如现身一见,我也好知道该谢谁。”
话音落下片刻,包围圈缓缓分开,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火光映照在对方脸上,眉如墨画,微微舒展,眸底似有波光。
那薄唇上扬的弧度明明和善亲切,可蔡玄后背却蓦地一冷。
“是你呀。”蔡玄缓缓道:“宋大人。”
宋卿时目光含笑,“蔡大人说走就走,叫我一顿好追。”
蔡玄步下马车。
来者不善,蔡玄内心忐忑,但也没当场撕破脸,“不过是贬谪离京,你我同为郭大人效力,他日未必没有再见之时,劳烦宋大人奔波,我蔡某人何德何能。”
“那怎么行呢。”宋卿时说:“饯行酒还没喝呢,蔡大人这就走了?”
蔡玄不可能傻到以为宋卿时真的是来给自己送行。
他目光凝了凝,“既是饯行酒,那酒呢?宋大人带了吗?”
刀剑的寒芒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两帮人马还在对峙,两人却似故友般寒暄。
“自然带了。”宋卿时目光扫过自己人,“酒也分敬酒和罚酒,这,便是我送给蔡大人的饯行酒。”
蔡玄骇然失色,“你——”
宋卿时扫过四周,面上笑容忽地一收,“刑部办案,捉拿罪臣,想活命的,放下兵刃,赶紧滚!”
众人一听刑部,飞快交换眼神。
他们护着的人是前户部刑部侍郎,刚刚被贬谪,就要杀人灭口了吗?
“别听他的!”蔡玄厉声,“我是刑部尚书郭大人亲信,郭大人不可能杀我,别被他骗了,他是吏部的人!”
宋卿时迎着火光笑了,“我虽未任职刑部,莫非蔡大人忘了,我还有一个身份,是郭大人未来的女婿。”
蔡玄心头狂跳,“大人不会杀我,郭大人不会杀我的……”
“我人都已经站在这里。”宋卿时慢悠悠地说:“你又是哪里来的自信,笃定大人他不会杀你?”
护卫的众人已隐隐有了松动。
这群人说来特殊,一部分曾是刑部死囚,蔡玄李代桃僵,留下一命让他们为自己做事,另外一部分人则是请来的江湖高手。
刑部要清理门户,他们不必趟这趟浑水,否则刑部能追杀他们到天涯海角。
其中一人道,“我们若放下兵刃,大人真能放我们离开?”
宋卿时手轻轻一抬,人群顿时分开条道。
“自便。”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把刀往地上一扔,警惕地穿过那条分开的路,待走出包围,脚下便开始飞奔。
众人见状,纷纷效仿,片刻之间,蔡玄身边就只剩下一名老仆。
“大人。”老仆展臂拦在蔡玄身前,“老奴拼死拦着他们,大人先走。”
蔡玄是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况且年事已高,他心知大势已去,一个老仆能挡住什么?
他一把推开老仆,“宋大人,我想见一见郭大人。”
“大人可不想见你,主要是,你知道的太多了。”
蔡玄浑身冒汗,头上冷汗染得头发湿黏,他扑通一下跪地,“饶了我,饶了我,我一个字也不会透露的。”
他双手飞快摆动着,“我真的什么也不会说的,什么也不说。”
“活着的人,总有张口的一日,大人只相信死人。”宋卿时垂眸睨着蔡玄,说:“动手吧。”
身侧薛辛当即上前,刀刃滑过刀鞘,发出声音的宛如催命。
眼见薛辛提着刀步步逼近,蔡玄忽然起身,抓住老仆就往薛辛的方向用力一推。
众人似是未曾料到他会突然暴起,让他钻了个空子,转眼间人就跳进了溪水中。
溪水尚不及膝深,蔡玄踩着底下的鹅卵石飞快地往对岸走,身后响起有人下水的声音。
他不敢回头去看,脚下踩着鹅卵石,忽然一个踉跄,摔落水中,他慌乱地回头去看,见几个人提着刀已经追了上来。
蔡玄几乎是在水中连滚带爬地往岸边走,追击声越来越近,他只听得见水声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咻——
一道突兀的破空声忽然传来,蔡玄一下伏在水中,原以为是后面的人朝他射箭,可隔了半天也没感觉到身上哪个地方痛,反倒是听见后面发出一阵骚乱。
他回过头,看见箭矢再次射来,射的却不是他的方向,而是朝着他身后的追兵射去。
箭矢密密麻麻,后面的追兵挥刀抵挡着,不时有人中箭倒入水中。
蔡玄心下一喜,赶忙爬起身,朝着岸边跑去。
马蹄声笃笃,来人单骑而来,在岸边勒马,朝着蔡玄伸手。
“蔡大人,我是来救你的,快上来。”
蔡玄想也不想,抓住对方的手,借力翻上马背,兵荒马乱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箭雨不止,不少人已经倒在了溪水中。
“多谢少侠!”蔡玄惊魂未定,这才想起来道谢。
那人驭着马,“大人不必着急言谢,他们不止这些人手,还有其他人埋伏在四周,咱们先逃出去再说。”
蔡玄的心又提了起来。
两人奔出一段,路边林中又响起了打斗声。
果然还有埋伏!
看来为了杀他,郭自贤是下了血本。
蔡玄朝定睛一看,打斗乱作一团,其中一人手中两把钢刀在月下泛着凌厉的冷色。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抓着身前的人的衣裳,“你是沈让尘的人?!”
第 229 章 里应外合
那话似疑问又似肯定,驭马人速度不减,带着他奔到山坡下,才把人放了下来。
“不然大人以为是谁?”澹风一边把马往树上拴,一边说:“朝中三派,一派要杀你,一派事不关己,除了我家主子,还有谁会救你?”
说完,澹风拔出刀就冲了下去,和林子里的人缠斗在一起。
蔡玄狠狠喘着气,看着下面的情况心想,落在郭自贤手中必死无疑,可落到沈让尘手里也好不到哪去。
他看着停在原地踱步的马,生出了骑马逃跑的想法。
这些年他敛下不少财宝,存在各个银庄里,足以让他隐姓埋名,滋润地过完后面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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