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石路的尽头,就是谢家的宅子。
兰絮他们来的不巧,此时宅子外,排起不少青年学子,递交拜帖,都是想看看能不能得了机运,进崇学馆。
这盛况,把官学都比下去了。
附近也聚了不少女子,翘首看戏,有消息灵通的,碎语:“听说蔡老不回灵定,偏来怀名,是还谢老爷子的恩情?”
“是啊,蔡老这次还把探花郎也带来了。”
“哪位探花郎?”
“就是太康三年,那位险些三元及第的探花郎!那届前三甲,只他生得貌比潘安,皇帝不忍指那两个四十岁的为探花,便指他为探花,不过呀人人都知晓,他才是真状元!”
“他可是位人物,怎么,是外放到怀名的?”
“非也非也,这就要说到他和公主的事了……”
兰絮本来还想再听听八卦,那几位女子瞧见了她,话语纷纷一顿,还想将她再仔细瞧瞧。
她不得不把车帘放下。
低调点,总归没错。
她等了快半个时辰,才轮到她递交拜帖。
这一日的拜帖递下来,寻常的门房小厮,早就不耐烦,但这谢家小厮,半分礼数没有出错。
他接过拜帖,赔笑道:“公子也姓谢?好巧,只是要劳烦公子稍等,若家主要见,来日定请公子进府,只是今日事务繁多……”
他这客套话说一半呢,车帘从里头掀开了。
谢家主家的大小主子,一个个都生得容长脸,或俊逸或娇美,小厮是见多的,乍一看兰絮的面容,他还是怔了怔。
兰絮压低声音:“我是谢家五房旁支,行十一的谢兰序。”
小厮回过神:“是十一郎啊。”
到底是使了三万三银子的,小厮极为客气,请兰絮进了谢府。
这谢府雕梁画栋,楼阁众多,每一处落到人眼里的景观,全都有来头,却藏奢于清雅。
兰絮也是在一座富贵的宅邸里过了三年的人,见着这谢家主家,方知道,大世家享受起来,最是讲究。
她与小厮拜会了怀名谢家的当家主母,她的堂婶婶,也便是主理收了钱那位,寒暄过后,这才被带去崇学馆。
小厮解释:“崇学馆以前是谢家私塾,前几年方开放了,叫外头人也可以进来学习。”
崇学馆离谢家,隔着几条巷子。
小厮看了眼兰絮身边伺候的人,说:“十一郎,崇学馆里面设有舍馆,若要带服侍的人,只能带一个,而且只能是小厮。”
兰絮:“明白,这些可是事先都说过了的。”
她此行来怀名,除了侍卫外,带了四名小厮,四名丫鬟,如今既要在舍馆定下,她一个小厮都不打算带。
为了隐藏身份,她从小不需丫鬟贴身服侍。
兰絮只留下两个丫鬟,去外面租赁宅子,方便出意外时照应她,其他的就让他们回去。
小厮还好,被支走的另外两个丫鬟,顿时哭了:“十一郎别赶我们走,我们就喜欢在你身边……”
要说还是女孩了解女孩呢,兰絮和家中的丫鬟关系很好,她在她的位置,也给丫鬟们带来很多方便,无关两性,大家都很喜欢她。
要不是任务有指定对象,兰絮这万人迷的任务就要完成了。
只是丫鬟们的不舍,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嗤。”
旁边的舍馆,一个高瘦的男子,展开扇子,嘲讽一笑:“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胭脂堆里出来的小公子。”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兰絮的下面:“你能满足这么多可人的姑娘么?不如我来帮忙?”
几个丫鬟愤怒:“你说什么呢,平白污蔑我们家公子!”
小厮们也捋起袖子。
虽然兰絮和他们不算亲近,但赏钱从不缺他们的,也体恤他们,如今自家主子被小瞧了,他们也不能容忍。
这点吵闹声,引得舍馆附近一些学子的注目。
兰絮拦住丫鬟小厮。
真在崇学馆外打起来,多么丢人,崇学馆也会把她扫地出门,打道回府的话,任务肯定得失败。
于是,她客气笑了一下,道:“这位仁兄,我是谢家五房旁支谢兰序,敢问你是?”
男子收起扇子:“你竟还是我家亲戚?我是谢骅,我可从未听过你这号人物。”
谢骅是长房庶子,年十八,真要算,也是谢兰序的侄子,当然,他们的亲戚关系够远了,兰絮不好硬攀。
兰絮:“我就是功课太差,父母又寄予重托,便来崇学馆求学。”
谢骅明白了,花钱塞进来的。
他大笑,道:“那我来考考你。”
兰絮:“……”
她义正辞严地拒绝:“我父亲常说我不学无术,胸无点墨,我觉得他说的没错,谢骅兄就不必再考我了。”
居然有人对纨绔的身份这么理直气壮,舍馆周围,一些人发出善意的轻笑。
谢骅却觉得被下了面子。
他不肯轻易放过谢兰序,坚持:“你就是再胸无点墨,诗词也是背过的吧?只要你能接出我下一句,我就不为难你。”
兰絮:“我真的不会。”
谢骅:“没关系,随便你接,只要上下句,语境通顺便好。”
这个看起来简单,实际却很难,有些没听过的诗句,他出上句,让她自个儿诌出下句,根本就是要看她笑话。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摩拳擦掌:“来吧,什么诗词,我早都会了,让我来应他!”
兰絮:“不。”
她有系统这个金手指,但没必要崭露头角,不说枪打出头鸟,就是“学渣”人设,总比“学霸”人设简单。
学渣只会做二元一次方程,就很了不起,而学霸只会做二元一次方程,就是笑话。
眼看谢骅是不给她好过了,兰絮不再推脱,也正正脸色,道:“那请吧。”
谢骅又打开扇子:“你听好,上句:北方有佳人。”
兰絮轻吸一口气。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自挂东南枝。”
谢骅:“……”
竟然通顺融合了,虽然画面是有些滑稽。
谢骅不服:“两个黄鹂鸣翠柳。”
兰絮:“自挂东南枝。”
谢骅:“空山新雨后!”
兰絮:“自挂东南枝。”
谢骅:“这什么东西!”
兰絮:“自挂东南枝。”
谢骅:“……”
周围已经有人笑翻了,还有和谢骅是熟识的学子,过来拍拍谢骅的肩膀:“罢了罢了,一句‘自挂东南枝’,足以堵了你百千句诗!”
兰絮见好就收,也赶紧朝四处拱手低头,谦逊道:“我学问也就只这么点了,还望各位海涵。”
大家看不起脑袋空空之人,但她贵在实诚,有自知之明,说话好听,又长得这般好看……
这下,就算有人因为她是花钱塞进来而不屑,也没人再像谢骅一样,直接针对她。
免得到头来,她真跑去自挂东南枝了。
而此时,崇学馆外。
谢玉君刚让人套好马车,就看丫鬟急忙跑过来,丫鬟说:“玉姐儿,不用过去了,骅哥儿碰了一鼻子灰!”
谢玉君是这一辈的嫡长女,谢家女子是可以在崇学馆进学,不可住在崇学馆舍馆。
所以谢骅为难谢兰序时,她不在场,可是,谢兰序是个旁支的,也是谢家人,谢家人为难谢家人,岂不是传笑话?
何况谢兰序那三万三的束,也不是白交的。
也只有谢骅那蠢货,才会闹出这样的事。
所以,她听说之后,本是要去解围的,结果谢兰序居然自己就处理好了。
听得丫鬟复述完兰絮的做法,谢玉君忍俊不禁:“自挂东南枝……好,真是好!堵了堂兄那嘴!”
另一头,崇学馆上。
崇学馆共两层,一层为学社,二层则设有茶室,适合清谈、辩学,也可以看到舍馆的画面。
此时崇学馆还未开馆,二层的茶室,却有一缕袅袅茶烟。
蔡老一身深蓝布衣道袍,花白的头发松散地束着,朴实无华,若乡间老叟,半分瞧不出在内阁中叱咤风云的模样,唯眼中的犀利,令人觉出几分异常。
他捋捋胡子,笑道:“自挂东南枝?这孩子,还挺有灵气。”
坐在蔡老对面,是一个容貌年轻的男子,正是蔡老这次带来怀名的探花郎,傅洵。
傅洵端起茶盏,撇去浮沫,无声饮了一口。
那柔软的茶烟偏爱他,不舍离去,在他眉眼间,多彷徨了一息,却没能化开他俊容的冷厉。
他声音也若含着冷霜,无甚情绪:“只是滑头。”
这种学子,他不是没见过,仗着一点小聪明,就飘飘然,惹人生烦。
蔡老摇头一笑:“难得见你这么快对一个人下定义,不急,再看看。”
傅洵没再说什么,是因为敬着蔡老是长辈,不想做一些无意义的争辩。
实际上,他不觉得有什么好再看看的。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和这种人接触。
第62章 老鹰捉小鸡2
崇学馆的名头再大,也只定了百余学额。
百余学额,谢家子弟包括女子占了五成,其余就是从各处来的学子,都得入住舍馆。
舍馆原是二人一间,兰絮有钱,就塞钱住了单人间。
她那十箱行李,只留一箱在舍馆,其余的全让丫鬟带去外面租的小院子,倒不是不想买下个院子,是谢老父怕太过招摇,引主家不满。
不过租下来也没差,兰絮在休假之余,可以去院子歇息。
崇学馆的休假,是一月一日,对这点,兰絮心里奔腾千军万马,大盛朝臣一旬二休,假期都比他们多!
果然读书人苦啊。
至于吃饭,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自己着人出去外面买,另一种是每月交足饭钱,由谢家统一安排饭食,自由选择。
兰絮没有可以差遣出去买东西的人,选第二种。
不过,在崇学馆,带小厮在身边的,才是少数,不少人和兰絮一样,一个伺候的都没留,是为了表示自己是来苦读,不是来享乐的。
所以,谢家专门安排了食肆,就在舍馆到学馆中间,天刚擦亮,肉包子的香气,就满满地溢了出来。
兰絮的困意,都被肉包子打走了。
她双眼紧紧盯着笼屉,咕咚一声,咽了下喉咙:“钱妈妈,快好了没?”
掌管包点的,是谢家一个五十多岁的家仆,姓钱。
钱妈妈可不管学子学问多少,她包的包子,能被人这么馋,她肯定高兴,说:“你这小娃娃,都说还有半刻钟才能好,这么着急啊。”
兰絮:“我不急,但我腹中那饿鬼急,钱妈妈,这肉包什么馅啊?”
钱妈妈:“这馅料,是我早早起来调的,香菇、鲜肉、鸡蛋、葱花,怎么样,听着是不是寻常?”
兰絮:“是有些寻常,可是怎么这么香?是不是先煎过的?”
钱妈妈:“你是个懂吃的,香菇鸡蛋确实先煎过,不过,得用花生、蒜、生姜、辣椒、小茴香、鱼香菜并猪油,煎出香气,捞出来,再一一煎炸,味道就出来了。”
兰絮惊讶:“竟这般废功夫,钱妈妈懂得真多,可当先生!”
钱妈妈:“哪就能当先生了,老婆子不过会做点菜。”
兰絮:“哪里当不成,会的比我多,那就是我的先生。”
钱妈妈笑得合不拢嘴。
兰絮和钱妈妈聊着,身旁也来了一人。
他也为肉包子而来,突的,他对兰絮说:“诶,你是东南枝那个吧?”
兰絮侧眸。
系统:“叮,刷新新角色,【卫国公世子】江之珩,年十三,注释:符合任务对象要求。”
万人嫌变万人迷的任务对象,不是固定的,但是有门槛,必须是贵族子弟。
像昨天,兰絮遇到谢骅时,系统有出来介绍谢骅,就没有强调他可以当任务对象。
整个崇学馆中的学子,除了谢骅十八岁,大家的年龄段,分布在十三到十六,最小的甚至只有十二岁。
卫国公世子江之珩就与兰絮同岁,他明眸皓齿的,不难看出,以后应当也是帅哥。
但那是以后。
兰絮对这种毛没长齐的小子,几乎产生不了什么感情。
在心里把江之珩画了个个大大的叉后,兰絮堆起笑容:“我叫谢兰序,兄台是?”
江之珩也通了姓名,叙年齿,他生辰比兰絮早一个月。
兰絮拱手道:“世子兄。”
江之珩摆摆手:“入了崇学馆,不分贵贱,你叫我江兄吧。”
兰絮从善如流:“江兄。”
两人这一嘀嘀咕咕,那肉包子也好了,钱妈妈掀开抽屉,香味四溢,真叫人口齿生津,恨不得赶紧往嘴里塞几个。
钱妈妈用铁钳夹起两个肉包子,放到纸袋子,递给江之珩。
江之珩:“劳烦,我要再来一个包子。”
钱妈妈解释:“小江世子不知,食肆的份例都是固定的,我按你们人头捏的包子,一人两个,若不够吃,前面的摊位还有苞谷、鸡蛋、小米粥,种类丰富得紧,也不限量。”
江之珩接受了这个回答,他走出两步,想问兰絮要不要一起吃饭,多个饭搭子总比自己吃好。
他一回头,却看钱妈妈迅速往纸袋子塞了四个包子,递给兰絮,又使了个眼色。
兰絮感激地朝她眨眨眼。
江之珩:“……”他还没走远呢!
不过,他也不该小瞧了东南枝兄弟,竟能凭一张巧嘴,哄得钱妈妈动了别人的份例。
就是不知道动的是哪个倒霉蛋的。
自然,兰絮捧着热乎乎的包子,离开了包子摊位,又对江之珩说:“江兄,我分你一个包子,你别卖了我啊。”
江之珩心情好了:“行。”
半大少年,能吃穷家里,光是早餐,江之珩吃了三个肉包子不够,还添了一个苞谷,两个鸡蛋。
相比,兰絮吃了两个包子。
不过她吃得慢,江之珩也没留意。
而此时,没有住在舍馆的谢家人,也纷纷到来了。
江之珩身份摆在那,谢家有几个郎君,来和江之珩打招呼,连带着和兰絮见过礼。
系统一条条播报跳出来,有的可以当任务对象,有的不行。
但看一张张十二、十三岁的稚嫩的面庞,就是再好看,也还是小孩。
兰絮心里稳如老狗,恐怕这个任务要等三年后才能有所进展了。
这时,十二岁的谢小郎君,眼尖地见到大姐姐的轿子,忙说:“我大姐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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