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对不住,许久没有锻炼,手上力道有些生疏。”
苏扶着被砸昏的业务员小姐靠墙坐好,甚至还好心的给她调整了一个不至于扭到脖子的姿势,“我总不好一上来就把您砸死是吧?那样就有点过分了。”
毕竟我们是文弱的学术分子,动辄喊打喊杀难免斯文扫地,与形象不符。
确认业务员小姐坐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她的同行发现,苏放心拍拍手拐回北国银行正门。往门上扔泥巴的那些年轻人都已经被劝(赶)走了,空和钟离正面对面站在廊下闲聊。
“……稻妻……”
她隐约听到了几个字,客卿先生立刻侧目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不是身体不适吗?没有回去休息?”
“走到一半想想还是等你们一起比较好。”须弥姑娘软绵绵的一笑,就好似三四月份的春光。
小派蒙带着风飞到苏身边扭来扭去:“嘿嘿,刚才钟离说请我们去三碗不过岗吃酒酿丸子,一起去一起去!”
酒酿……丸子?
那不是璃月人逢年过节遇到喜庆事时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么!
“啊,好的,一起去。酒酿丸子,听上去就很甜。”
她素白的手指指腹上染着一抹微红,袖子上无端端多出片被茶水浸湿的深色。
方才潮水来得太急退得也急,出了会儿太阳后乌云重新遍布天空。
“天怎么又阴了!”派蒙躲到空身后只露出一个小头冠,金发少年把她捉出来放在胳膊上坐着:“我给你交份儿学费怎么样?是正常的天气现象啦!”
派蒙不懂,派蒙疑惑,派蒙的眼睛里闪耀着从未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光芒。
“因为天衡山挡在后面,海面丰沛的水汽都被禁锢在璃月港上空,当冷暖空气碰撞时就非常容易出现极端天气。当然了,也正因为璃月先民开山凿岩,璃月港背靠山岩不惧风雨。”
苏给了小派蒙一点点教令院震撼,“刚才你们在群玉阁上和海里的魔神大打出手,空气被剧烈扰动,就和气团碰撞一样。所以呀!”
“马上就要下雨了。”
空气中越发浓重的潮湿感印证了她的判断,刚响了没几下的蝉鸣再次消隐无声。
都这会儿了三碗不过岗自然没摆桌子开张,别说螭虎岩尾巴上的小茶馆,港内人人都忙着清理垃圾修整房屋呢,且顾不上做生意。无可奈何之下钟离只能与空约好两天后再清偿这笔招待,背着手慢吞吞等苏走到身边。
两人并肩走回藤仙庵巷,这里也被海水浸泡过,岩偶们正趴在门槛上用小棍一点一点抠掉沾在外墙上的淤泥。钟离先生仗义重情,在生活上也是个很重视细节的人,还好这份对细节的重视并没有像他的那些账单一样转嫁到别处。
一只被倒灌海水赶出家园的小青蛙趴在门槛下,凸着两只眼睛像是在思索能不能敲门求留宿。
岩偶们才不管它可怜不可怜呢,兀自把小棍舞得虎虎生风。
“呱呱呱!”
“呼呼呼!”
“噗!”
苏眯起眼睛,搂着裙角蹲下为这场小小的战争加油助威。
这位“裁判”天生热爱和平见不得争端,她既喜欢灵动活泼的岩偶,也喜欢翠绿可爱的青蛙,分别为双方鼓了下掌就决定插手干预――被海水冲淡了颜色的苔藓上,岩偶大帅和青蛙将军大战三个回合,最终以青蛙被人用两根手指头捏起来告终。
“呱!”青蛙愤愤不平用后腿扒拉胆敢捏住自己的无知人类,苏抖着手把它放到庭院里去和花木作伴:“别生气了,已经放你进来啦!”
她正说着,豆大的雨水倾盆而落,哗啦啦把海水留下的垃圾淤泥一股脑又给重新送了回去。鼻端的咸腥味逐渐被朴实的泥土气息覆盖,那股来自海洋生物的、让人头晕眼花PTSD猛烈爆发的危险感于无声无息间消弭无踪。
第91章
“苏,眼睛恢复了吗?”
目送青蛙慌慌张张扑进灌木丛,钟离回头看向弯腰偷偷用叶片擦手指的须弥姑娘。
悄悄搞小动作还被人发现,她整个人顿住,慢慢缩回爪爪的同时挂上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乖巧温柔笑容:“是的呀,不过目前还看不太清楚。”
祖母绿一样漂亮的眼睛里神光模糊始终无法聚拢,就像湿润了的毛玻璃。
不远处站着个身穿金棕色长衣的青年,温文尔雅气质沉稳,就像他的声音以及平日的为人那样,让人如沐春风好感倍生。
她从不否认自己是个视觉动物,颜控的毛病虽然没有卡维那个艺术家严重,也不认为相貌就能决定一切,但同时也会像看到漂亮的花和俊美的树那样盯着好看的人多欣赏几眼。
“没关系,不要急,慢慢修养……”
他伸出手,隔着手套在她眉间轻点,比蝴蝶落在叶间还要轻。
多么通透漂亮的眼睛啊,就像一对上好的祖母绿安静酿在水盈盈的清池里。
有点痒。
木绣球缓缓落下的白色花瓣刚刚好被他拂开,苏猛然向后退了半部,侧过身用手指努力揉,白玉样的眉尖被她自己揉得粉红。
“难道是过敏?”明明她不是个容易过敏的体质。
钟离:“……可要就医?”
“我就是个医生,目前还没有别人指着鼻子骂过庸医。”苏“啪”的一下回手拍在脑门上,清脆又响亮,客卿先生彻底无语。
真是,木得可爱。
转眼间送仙典仪过去好几天,璃月港就像个大病数日重获新生的年轻人那样,好好休息过后便精神抖擞的爬起来继续努力追赶明天。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嘛。
这段时间苏打着“修养”的名号一步也没出庭院,她倒不是偷懒躲在屋里发呆。确实需要修养是其中一则,侥天之幸得以复明,不乖乖善待自己的眼睛是要作哪样死来着?再者须弥姑娘结结实实静养了两天后便将那些残破瓷器翻出来一件一件仔细甄别,看哪些是属于具有研究价值的文物,哪些该当成艺术品二次加工。
眼睛不方便的时候只能粗略归于一类凭直觉和心情做,随着时间推移看得越来越清楚,哪怕只是为了那百十来万的摩拉也得稍微尽尽心不是?
话说回来,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璃月有句话叫做“艺多不压身”,修复文物这门手艺哪怕将来苏回了须弥也足够她在教令院安身立命――会写论文的学者千千万,能动手修复文物的嘛……少得可怜。同样都是拥有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国,须弥的历史遗迹稀碎得堪比学长学姐们飘散的发丝,其中固然有战乱与气候的因素,无人妥善修复保管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一个国家还要记上一点正经历史的,总是记吃不记打的那是猪。
就这么捣鼓了三、四天上面一整层瓷器她都修完了,再掏就从箱子角落里掏出个怪模怪样的物件。看基底的形状像个棋盘,面上有格子纹路,中间却有活动夹层,可以想象它完好时可以在底板上嵌张能随时抽拉的薄木板。
苏对璃月人多少还有几分滤镜在,下意识屏蔽掉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遇事不决,果然还是去问问客卿先生吧。
时间尚早,近来忽然变得越来越懒散的钟离先生这会儿大约待在充做书房的正堂里看书。
嗯……这个人实在很好打发,扔在一旁不闻不问也能安安静静自得其乐一整天。
她走到书房外敲响木框,岩偶们OO@@跑来开门,庭院主人正坐在窗下惬意的晒着太阳翻看棋谱。
棋盘上经纬纵横黑白交错,一片乱局。
“怎么了?”他温和的等待苏说话,单侧耳饰随着动作微微摇晃出清浅涟漪。
长大了的苏哪怕失去作为魔神时的记忆也仍旧和从前一样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甜归甜,乖归乖,不熟那就是不熟,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也不肯吃陌生人给的糖。像现下这样抬脚说敲门就敲门,与他而言也是种难得的信任。
苏:“……”
往生堂见闻最广的客卿先生……比她想象中的样子年轻了太多。此刻在自家书房里休闲他就没有穿那件金棕色的长衣,一身很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显得舒适又慵懒,脑后垂着打理妥当的丹霞色长发,单看模样活脱脱一个才离开学院没多久的斯文人形象。
说他在教令院给人上课她都信的。
可他平日里说话却总是老气横秋,闹得苏一度以为他是个颇有阅历的中年人。
至少接近中年。
仔细瞧就会发现这家伙下眼睑上居然还有抹红色痕迹,不得不说,嗯,比绝大多数姑娘在同样位置画上同样妆容还要好看些。
须弥姑娘:太好了,幸亏我不喜欢在脸上涂涂抹抹,不然化了妆出门还不及同行的男士一半精致,真是不知道该算成多少重暴击。
“嗯?”他好脾气的浅浅疑惑了下,苏迅速回神:“是这样的,我发现了这件瓷器,有点想不明白它究竟是干嘛用的。”
见屋子的主人没有意见她才端着盒子上前打开,三五下拼回粗略的形状。钟离看了一眼就笑,她想不明白这东西的用途实在实在正常不过。
或者说,想不出来才是常理。
“坐,我去取样东西给你看。”
说是他去取,实际上跑腿的都是岩偶。钟离挪开残片,抬手给苏倒了杯热水。
透亮,微黄,飘散着清凉的淡香。
“是晒干的白菊,已经问过白术大夫,这一味药茶可以用用。”
苏抱着杯子尝了一口,喝完后芬芳回甘,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味道,果然是精细人才会有的体贴。
“谢谢哈。”
喝完这杯热茶,岩偶们举着个半大不小的盒子送到桌面。钟离当着苏的面将其打开,里面林林总总一堆签子筹子骰子,其中也有张和残损瓷器差不多的方形硬木盘。
“这是别人用铁线檀做的一套……玩具,我告诉你怎么玩。”
他取出木盘放好,还有几个人物动物图案的走子外加两幅骰子,细长包金的木筹一人一半。
“会投吗?你我交替执骰子,可按棋盘规则和点数走子,中途还可凭借巧劲把别人的字‘踢’出赌局。”
苏瞠目结舌,这喵喵喵(须弥粗口)的是套赌具!她手里那件文物更是做了暗格随时准备出千作弊用的特别定制款。
不是,这谁能无聊成这样,专门为了博戏胜负去单独烧件瓷器搞鬼?这玩意儿的大小尺寸、花纹款式,以及精细程度一看就知是放在家中供年轻女眷或小孩子们玩乐用的,一方筹子赢完让输家做件小事就得了,犯不上如此较真上头。
“哦?看来你明白它的用处了。”他笑着透出乌底银点的骰子,稳稳投出一个六。
苏捏起骰子随便撒了一下,很好,骰子咕噜噜停下来后那个圆而大的“一点”明晃晃的嘲笑着倒霉蛋。
“运气不错,你先行。这一点可是与六点一样极难投出,轻易不露面。”
他诚恳的又给苏续了杯热茶,那辞儿一套一套煞有介事。
苏:“……”我谢谢你啊!
这人是不是看不起她的智商?还是他对她的生平履历没有任何了解仅凭浅显印象就愿意低价把家里一间房租给她住?
你就说他图啥?图那一个月两万摩拉?还是图有个饭搭子?
但凡换一个人苏都得怀疑他是否居心不良,可是钟离先生……讲真的,他们两个之间万一发生点什么吃亏的指不定是谁。
她搬着棋子胡乱随便挪了一步,客卿先生颔首赞许:“不错不错,颇有大将之风。”
先后手既定,这博戏的棋局就算是开了,苏这么大的人也没必要煞有介事一点一点介绍规则,只要她没走到谱外去钟离就尽是褒美之词,如果她走得离谱他更是不说,只叫她自己看出不对。
两个人玩总比一个人自娱自乐有趣,尤其苏又是那种一般情况下脸上藏不住事偏偏能经过观察与思考硬给自己扳回一城的人,对弈起来就更有意思了。
开头三局她笨笨的活像个刚学会走了还摇摇摆摆的小鸭子,时不时犯些小孩才会犯的错误,从第四局起就是成年人之间的斗智斗勇,局中棋子不停被踹出局,哗啦啦的清脆声音很对得起当年下血本制作出这副精致博戏道具的人。
等到了第六局她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弊。当然,以苏的性格自是愿赌服输,至少不会对划在安全范围内的人耍赖毁诺。出千这件事也不是她首开端衅,而是钟离故意为之,就为了让她明白那件破损的棋秤正常情况下究竟怎样发挥出作用。
总而言之……学坏容易学好难。现在他非常庆幸岩上茶室被北国银行干脆利索的转手卖掉,不仅断掉邱家的念想还很知情识趣凑了些别的礼物登门道歉――他们当然记录得有客户住址。
据说是有人冒充银行员工企图借身份之便诱1拐绑架年轻姑娘,不当心冒犯到了苏小姐……
道上人士:呵呵,好,我姑且信了。
苏连应声都没应声,彻底抛到脑后不闻不问。前来道歉的主管还是钟离出面打发走的,对方拉拉杂杂嗦了一个多时辰,除去一笔丰厚的赔偿金外还留下了条似是而非的房产信息。
一处位于须弥城的二层私人花园住宅不日内即将拍卖。
这件事得分两部分看,其一是愚人众试图将苏从璃月带走,谁下的命令不重要,去哪里也不重要,有一个目标明显的怀疑对象就够了。刚好客卿先生与冰之女皇才做了一笔生意,彼此感观还不错,可以考虑第二笔。
其二么……即将拍卖的房产信息肯定是苏无法拒绝的条件,他不会故意隐瞒给她制造阻碍。但是根据之后苏的反应看来,她似乎是破釜沉舟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把它盘回手中,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知道的故事。
一个能在山洞和草庐里胡乱对付大几百年的魔神根本不会在意什么身外之物,除非那东西对她意义非凡。
第92章
博戏最终以和局告终,说老实话苏也是在收拾完棋子后才弄明白客卿先生其实放了个云来海给自己来着,否则就她那现学现卖的三脚猫技术,大约只能去街头骗骗不大聪明的小朋友。
对,略微聪明一点就骗不住了。
“前几日约了旅行者吃酒酿丸子,一起去还是我给你带一份?”
金发旅行者迫不及待想要前往下一个国家去寻找妹妹的踪迹,那份对血亲的担忧他虽无法感同身受但能理解,也很愿意在规则允许且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帮助。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场特别的“酒席”。
当然,出去遛弯也是真的,就算退休了也不能天天窝在家里哇!
苏想了想,她果然还是更愿意赶在家里的房子被拍卖会转手给下一任主人前多攒些资金更稳妥,于是摇头婉拒:“还要修瓷器,就不去了,替我向空带个好咯。”
“嗯……”钟离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话题一转拐到那条“房产拍卖”的消息上,“我见你近来多有劳累,可是遇上麻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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