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洋洋的画着,嘴角挂着冷笑:“呵,蠢货。”
能在她脸上看到讥诮的表情,也算是从另一个侧面重新认识她了。
“看来你有不同的观点?”钟离有些好奇苏对须弥神明的看法。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她看上去有一肚子的尖锐牢骚。
“眼看一群人放着崭新出厂的脑子不用,非要商量着把一个持续工作了几千年的报废脑子找回来。而他们自己呢?长个脑袋似乎只是为了让人弄明白正反面,这还不够热闹么。”
好吧,这观点确实有些激进。
“你……不信神。”他得出一个令自己很是高兴的结论,苏倒也坦率,翻了下眼睛就笑:“我为什么要尊奉神明?对于学者来说‘怀疑’才是最大的美德,有怀疑才有探寻,只有不停探寻求索,真理的面纱才会被人一代又一代接力掀开。”
打从骨子里她就没有把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过,神明保佑下的单次试验成功不如自我掌控下的次次印证,再说了神明也不能让生论派学子们的“毕业论文”好好活到答辩时啊!
“而且……”苏放下胳膊撑在桌子上,微微向前探身靠近钟离,“我怀疑问题就出在神明身上。”
这话要是放在外面说,提瓦特七国都不能有她的容身之地,所以只能小小声私下分析。
“换个地方讨论。”钟离叫了一壶热茶又要了一匣子点心带回客舍房间,一副秉烛夜谈的架势。苏看看柜台里,没什么别的东西可吃,只好把白天摘到的日落果交给伙计洗干净切块端走。
重新落座,她捏起水果咬了一口边嚼边组织语言,钟离干脆把果盘放到她面前,自己喝热水。
吃掉半只日落果后,苏想好了。
“教令院禁绝学者展开针对神明的研究。”她先把大前提放出来,“所以我只能在正常的逻辑下进行一些联想和推测。”
“首先我们知道,赤王文明晚期出现了大量精神失常的祭祀,这一点在沙漠遗迹中很好找到佐证。其次,树王与赤王是往来频繁的友人,尤其花神自绝之后,须弥土地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互通有无是可能存在的。然后,五百年前坎瑞亚兽灾树王失踪,在她的失踪地贤者们发现了小吉祥草神。”
苏又开始在桌面无意识的写写画画。
“五百年后的现在,死域爆发,魔鳞病爆发,发狂的学者人数爆发……局势一下子变得非常贴近赤王晚期。”
她擦掉刚才留下的各种符号,换了一排继续书写:“如果导致赤王陨落的根源从来都没有消失过,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树王是给赤王做过善后的,那个根源传染并附着在了树王身上,所以她即便修养了几百年仍旧无法恢复健康,兽潮来袭时不得不饮恨离世。她是‘树王’,就像‘花神’的尊号本身蕴含着凋零的结局一样,‘树王’是不是拥有‘树’的特性呢?”
从来常见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诨号,这是只有天才的生论派学者才敢做出的大胆假设。
“须弥的哲学讲究轮回,生死始终如一。树王不是失踪,她在五百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是基于植物可以自我复制的特性,草王就是树王,但也不是树王。就好比我从土豆上取下芽尖脱毒,避免了毒素积存导致的减产衰退,保证了产量与植株的性状稳定。”
钟离欣慰的给她添茶――这是璃月本土的草木之主,智慧并不下于智慧之神。
“既然如此,那些突发的病症理应痊愈,为何情况变得越来越棘手?”他很想知道她的猜测究竟能接近真实到何种地步。
苏盯着果盘里的日落果摇头:“问题出在草神被监1禁于净善宫这件事上。”
“她被监1禁了五百年之久,这五百年内须弥一直在教令院的掌控下,教令院又禁止学者接触神的领域……相当于树王千辛万苦准备好了新生枝芽,人类却把那根希望之枝扔在一旁,潜心研究怎么继续种植未曾进行过脱毒处理的旧土豆,还一研究就是五百年。”
“我要是大慈树王,真得被他们给活活蠢哭了。”她的笑意逐渐变得讽刺。
这个假说阿扎尔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求证。什么逻辑什么理性,早就远远扔开,除了呼叫卫兵他发挥的作用简直还不如须弥城郊菜地里的稻草人。
多可笑啊,学者的首领居然拒绝想象?
“证据就是那些突然陷入狂语状态的倒霉蛋,他们并不是搭错线,而是搭到了真正的、大慈树王仅存的意识上。就像赤王发狂的祭祀一样,他们都被前后杀死两位神明的‘根源’给感染了。”
“要解决眼下的问题,其实很容易。”苏又抬起胳膊撑着下巴,语气相当之无辜,“找到大慈树王游荡在地脉深处的最后一抹意识,彻底把她‘净化’掉就是了。难点有二,怎么找,谁能净化。”
大慈树王的子民,好吧,至少表面上的子民张嘴就是针对自家神明的杀招,这让钟离很是欣慰――她就不会对璃月自己神下手这么狠。
“总有人能解决。”他想起的自然是“蒙德的荣誉骑士”,“璃月的大英雄”,眼下正等着乘船往稻妻去的,金发旅行者。
那孩子既热心又有能力,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是呀,总有人能解决,前提是先把以阿扎尔为首的保守派贤者们解决一下。”
苏金项圈上的长命锁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解决”方式哪里有毛病。
钟离忽然觉得她确实该挂个锁,也许挂一个都还不大够。就这幅闷声闯大祸的老璃月性格,真让人纳闷儿她是怎么溜达到须弥被人给收养的。
她作为人类的推测与他作为神明所记录下的真实相差无几,这绝不是个例,肯定还有其他须弥人也做出类似假象。只不过碍于眼下的大环境,他们没有发出声音的渠道,这就又要拐回来再看看教令院的结构――
――教令院每年通过考试招收大量帝利耶悉,上学是要掏钱的,而且费用相当不菲,能够正常毕业的帝利耶悉就可以凭借学识与能力去自谋生路了。
愿意留下来继续深造的全都是志存高远想要探求真理的学子,他们成为教令院科研进展的坚实基础。大量的实验、海量的数据、不断重复的枯燥工作,这些累活都归陀裟多,只有课题得到通过他们才能获得维持生计的经费,而无数看得人眼花缭乱的论文也出自陀裟多之手。
只有完成课题数量的陀裟多熬到一定年限后才能成为诃般荼,也就是可以为帝利耶悉和陀裟多授课的讲师。到了这个阶段学者们才勉强不必担心自己会被饿死,有名望有成果的诃般荼经过选举最终成为各学院相关专业的贤者,甚至大贤者。
从这一长串冗长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最有活力的陀裟多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人,只有他的导师诃般荼肯给背书,他的理论才拥有纳入讨论体系内的资格。机械而教条的学院派是不喜欢看到年轻人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不听话的新人们要么乖乖听话摇尾乞饭,要么直接转行专心赚钱,一心一意较真的犟种早八百辈子全都饿死了。
所以整整五百年过去,须弥没有再诞生出任何能够震惊世人的研究成果。
第96章
苏作为冒险家的成熟,在后半夜的客舍中体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这年头南来北往带队做生意可不是简单的事儿,荒原上游荡的野兽,失控的大型机关,无处不在的盗宝团……等等等等,全都是生意人不愿意遇上的霉头。
盗宝团是个神秘的组织,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总部究竟在哪里。反而无论蒙德还是稻妻,只要人类鞋底能够接触的地方就一定有盗宝团的踪迹,坚韧程度与分布的广泛堪比薄荷和甜甜花。
他们的“业务范围”当然也并不仅限于各大遗迹深处,无论是稻妻的海乱鬼还是须弥的镀金旅团,只要是非法组织里就一定能看到盗宝团们的踪影。在璃月,尤其是这种深夜中的路边独栋客舍,在这些家伙眼里简直就像是长了两条腿儿还会自主发光的大号摩拉!
苏聊天聊得很开心,钟离先生见识广博言之有物,最重要的是他会认真倾听,无关性别无关身份的专注与尊重让她心情愉悦。
然后她就带着这份愉悦轻轻松松进入梦乡,又在月影西斜时被窗外OO@@的动静给吵醒了。
喀拉、喀拉、喀拉……
窗外有人。
她睁开眼睛,借助躺在客房床帐内侧的便利藏在帷幔的遮挡中安安静静向外观察。窗户上至少有两道影子,也就是说来“进货”的人并不仅限于两个。
喀拉、喀拉、喀拉……
对方慢慢拨弄被锁紧的窗闫,稳如老狗耐心十足,一看便知是个江湖老手。
不过苏并不担心这边,就寝前她就把窗户用铁丝给缠死了,放着慢慢拨弄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才能拨开。别人是求财又不是找死,试一会儿弄不开自然而然换下一家。
反手从袖袋里抽出一管粉红色清澈液体,苏矮下身悄声下床落地,蹑手蹑脚贴在门边竖起耳朵。
“这一层住的可都是有钱人,仔细点,别把镖师吵醒。”
“我知道的,哥!”
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后靠近走廊一头的窗纸被人轻轻开了个小口,冒着白烟的竹管落地声小到几乎听不见。
向外的窗户有人拨弄窗闫,靠里的窗下被人扔了迷烟,不用多想苏就知道这伙人盯着这家客舍不止一天两天。
应该不是黑店。
如果老板想做□□生意,药就该下在茶水和点心里,老板也没必要挂在三楼的窗外琢磨窗户为何打不开。
她用顺手摸来的枕巾盖灭竹管,等到走廊这边的声音消失在另一头才偷偷拉开门栓借由最小的缝隙溜出去。
住在隔壁的钟离先生同样拉开房门走出来,两人在月光下面面相觑:“……”
“噗,”苏小小声笑起来:“看来明天的朝阳一定很漂亮。”
她倒是心大,脸上一点害怕的影子也没有。
“或者可以去望舒客栈看日出。”钟离同样一身轻松。
整个荻花周平原上海拔最高的地方就是望舒客栈了,苏眨眨眼:“‘望舒’不是月亮的璃月古称吗?”
钟离低下头露出浅浅笑意,清冷月光下别有一番脉脉温情。他很少做出这般表情,就好像玉石雕琢贵金装饰的神像突然活过来,神明也终于成了个拥有喜怒哀乐的凡人。
“晴夜遥相似,秋堂对望舒。”*青年放慢语速缓缓读出诗人留下的佳句,“赏花赏月赏朝霞,此行不负韶华矣。”
苏:“……”
这人又在仗着文化壁垒说些她听不懂的璃月话了!
她鼓起腮帮子自认为“凶狠”的瞪了眼钟离,后者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嘶……确实“凶狠”,吓得他心跳都变快了,其他人不得直接吓死过去?
大眼瞪小眼之中楼下传来一阵大过一阵的动静,“内讧”立刻结束。好吧,先把溜门撬锁的小贼解决掉再说别的那些有的没的。
钟离挥手比划了一下,苏迅速跟在他身后。两人轻声靠到楼梯视线死角内侧,静待放迷烟的盗宝团们拐回来。他们肯定会再走一趟,出门在外的行商警惕性都很高,下了迷1药也得好一会儿才能慢慢生效,盗贼得等屋子里的人都被迷昏了才好下手。
“还有两个撬窗户的,外面必然留有接应和望风……”
如果都是两两一组这就至少六个人了。
她藏在阴影中偷偷瞄了眼客卿先生的细腰,顿了顿又从袖袋里抽出第二管液体炸1药。
钟离先生待人真诚,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他平日里的工作也都是些鉴定与民俗顾问之类的精细活计,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这样的人要怎么和盗宝团动手。
放迷烟的两个贼很快从楼下重新摸上来。这家客舍门脸不大,上下一共就三层,苏和钟离的房间并排位于第三层最里面。
这两人已经在一层二层搜刮过一遍,此刻更是确信客舍里的人都已经被迷昏过去,说话做事变得越加放肆。
“我记得踩点的时候看到个戴金项圈的女人,白嫩秀气,那身衣裳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娇养的千金,真是馋死我了!”
其中一个人并不满意于金钱上的收获,在数罪并罚的重刑线上蠢蠢欲动:“哥,你看我把她扛回去做媳妇儿行不?”
另一个人显然更加务实,想也不想就驳回了他的妄念与请求。
“少他妈发梦,谁好人家女儿愿意跟个做贼的汉子。人家一脸聪明像,你把握不住,回头把你卖了你得还帮着数钱。赶紧干完这一票回据点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他一边说着一边推搡搭档,眼前一花似乎看到摩拉长了脚满地乱跑。
“这是撞了什么邪?”他挠挠头发,前面的搭档咧开嘴傻笑,牙缝里不停往外落摩拉:“媳妇儿~”
眼看这家伙伸着手就往自己身边凑,他都不知道是该把他拎起来抖干净摩拉还是抡圆了哪儿远往哪儿扔。
二人组一个人“摩拉!摩拉长脚在跑!”,另一个“媳妇儿,嘿嘿!”,造成这番局面的苏小心翼翼把第三支试管回收袖袋。
“一点点甜水蕈提取物而已。入药有助眠的效果,就是过量了会引发幻觉。不过成瘾性很低的!”
她生怕钟离误会,赶紧解释:“过上一两个时辰他们眼前的幻像就会自动消失,至于眼下发癫的内容么,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像做了个白日梦。”
甚至没来得及动手的某“武神”:“……”
他这是派不上用场了?
先把这两人关到空余客房里,他们从楼梯下到一楼绕到外墙窗户处。那两个撬窗户的盗宝团也完事儿了,正沿着排水管慢慢从三楼往下爬。落地转身迎面便看到两个几乎贴到面前的一男一女,其中一个盗宝团声儿都没出白眼一翻就无声无息躺倒在地。
深更半夜,衣饰华丽的陌生人连个脚步声都没有就来到背后……换谁谁不怕!
苏:“……”
就这点胆子还好意思学别人打家劫舍?赶紧滚回去从良种地才是要紧!
剩下那个盗宝团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只是没昏过去而已,浑身上下抖得跟筛糠一样。
“我问,你答,敢说谎就活埋了你!”苏甩甩手里的粉色试管,做好起爆准备。这个盗宝团根本不敢往她脸上看,边抖边用力点头:“是是是!”
“除了那两个放迷烟的,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扒窗户的吸引注意力,放迷烟的专摸金银细软,必然还有偷货的呗!拉去半价,不,底价出手也是赚!
这伙盗宝团人数不下二十!
“就,就我们兄弟四人……”
这谎扯得都没谱了。
“你在撒谎!”
苏站起身四下观察,“钟离先生,这家伙交给你问,我去畜栏看看。”
她不擅长问询这种细致活儿,还是先按照推理直接杀去驮兽那边守株待兔更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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