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云霁看了看外头天色,才恋恋不舍道:“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
道别后,陆云霁就赶去了悦来楼,其余人该到的都到了,他拱手告歉:“我来晚了。”
高怀瑾不满道:“咱们探花郎是舍不得家中美眷姗姗来迟,状元郎又是为得什么。”
叶南容听得高怀瑾不着调的话眉头拧紧,见陆云霁目含探究的朝自己看来,更是感到一种极度违和的不自然。
陆云霁没有回答,谦和拿起酒杯,“我自罚三杯。”
他这么说,高怀瑾也就把人放过了,陆云霁落座后,叶南容敏锐不到他身上有一股淡甜,与妻子身上相同。
他并没有多想,脑中却不断浮现妻子的身影,与众人吃喝过,他就率先告辞回府。
走出酒楼,叶南容才发觉自己步子有些快,他迷茫蹙眉,自己竟然真的变得有些如高怀瑾所说那样,被蛊惑。
回到府中,叶南容一路朝着巽竹堂走去,却被一道悠悠柔柔的嗓音拌住脚跟。
“表哥。”
他回过身看向自夜色中走来的楚若秋,此刻已经入夜,见她又穿的单薄,他不免关心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下。”
“表哥。”楚若秋神色满是纠结,欲言又止。
“出什么事了?”
楚若秋张张嘴又闭上,摇头说:“没事,表哥可是喝酒了?”
叶南容一听就知道她有事瞒着,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楚若秋低下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她吞吞吐吐的开口,“我今日在外头,遇上几个和状元郎同乡的举子,听闻了一些事。”
叶南容折起眉心,“陆云霁?”
楚若秋点点头,抬起眼眸,“我听闻,状元郎和表嫂自小就相识,而且,而且,状元郎曾经还向表嫂提过亲。”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这事与表嫂有关,我觉得表哥该知道才对。”
楚若秋还在无辜的说着,叶南容只感觉自己胸膛里的燥意,被夜风吹得清醒了几分。
巽竹堂里,凝烟还为叶南容留着灯,听到脚步声,她坐起身子,揉揉惺忪的眼,朝站在打帘处的男人轻唤,“夫君。”
叶南容觉得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去翻出来纠问,毕竟那时连他都不知道他们会成亲,方才他也是这么对表妹说的。
对上凝烟柔望来的目光,他弯起唇角,然而目光却触到摆在桌上的糖包,笑意停在唇边。
他一下就想到了今日在陆云霁身上闻到的味道,莫非他们今日见过?
叶南容压下嘴角,陆云霁原本已经向妻子提亲,那是不是说明,妻子心里对他也有意。
一股陌生的烦躁从心里升起,凝烟见他站着不动,哝哝道:“夫君不如先去沐浴。”
叶南容忽然感到极为不舒服,“我想起还有些事,你先睡吧。”
这夜之后,凝烟明显感觉到叶南容对自己又冷了下来,几番的忽冷忽热,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无力感让她感到满心酸涩。
他就像是一块石头,她以为可以捂热他,却总在她分神间,又变得冰凉。
好不容易他与她多说几句,也只是叮嘱她别忘了安阳公主设的赏春宴。
赏花宴设在拈花谷,凝烟早起梳妆完,与叶南容一同赶去赴宴,好几辆马车已经候在府外。
楚若秋按理轮不着去,顾氏想让她在公主宴上露露脸,便让她同叶窈一去做个伴。
她坐在马车上,眼睛一直放在照壁处,看到叶南容出来,目光就痴缠了过去,然而一直到他坐上马车,都没有等到他看自己。
楚若秋扶在车轩上的抓紧,她虽然如愿看到,表哥因为陆云霁的事对沈凝烟态度梳冷,却没能如愿让表哥与自己更亲密,反而发现了他情绪的波动,他竟然因为沈凝烟摆动了心绪。
她满腔的闷堵和恐慌,怕表哥有朝一日真的会变心。
与她同坐一辆马车的叶窈,看出她神色间的慌乱,皱起眉头安慰,“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喜欢那沈凝烟。”
“别这么说。”楚若秋语气落寞,“她是你嫂嫂。”
“谁要她做嫂嫂。”叶窈挑着眉梢,满是不屑,她是叶大爷幼女,又是府上最小一个姐儿,人人宠着,老夫人也喜爱的不得了,性子一贯张扬骄纵。
她对楚若秋道:“我心里可想着你做我嫂嫂的。”
楚若秋苦涩笑笑,“我哪配。”
“那个沈凝烟就配了?我三哥可是皇上钦此的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她就是区区一个知州的女儿,还是凭着早八百年留下的婚约嫁来的。”
楚若秋没有接话,叶窈心高气傲,只怕连她都是看不上的,之所以自己能与她交好,也全是因为多年前她设计之后,又救了她。
不过叶窈这样冲动的性子,正好容易利用。
楚若秋低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渍,“我知道事已成定局,我不妄想别的,只是希望要能一直做表哥的妹妹就心满意足了,可表哥现在娶了妻,也不愿再理我。”
果然她一说完,叶窈就忿然鄙夷道:“那是她妖媚惑人,生得就一副妖精样,表哥最不喜的就是她这样!”
楚若秋没有接话,而是拉住叶窈的手,示弱道:“如今我也就能与你说说话了。”
叶窈心疼她,“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马车来到拈花谷外,凝烟随着叶南容一同往谷中去,她跟在叶南容身后,他身高腿长,步子也大,若不刻意放慢速度,她跟的其实吃力。
凝烟追在后面,看着逐渐和自己拉开距离的男人,心里闷闷的沮丧着,又走了几步,却见叶南容停了停步子,好似是在等她。
她心上一喜,加紧步子过去走在他身侧,两人的衣袖相贴在一起,犹豫再三,她一点点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小口呼吸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问:“夫君,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她嗓音很轻,叶南容低下视线,就看到她低垂轻颤的眼睫,嫣红的唇被齿尖扯着,眼尾随着他的沉默,仿佛捱不住一般微微发红。
叶南容心就紧了紧,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就算陆云霁曾经求娶又怎么样,一家有女百家求,这本就是正常的事,而且也已经是过去,那时候,妻子大约与自己一样,对这桩婚事还不知情。
不应该怪她,更没有理由。
叶南容柔和下目光,想要开口安抚,余光却看到远处的一行人,其中正有陆云霁,而他此刻也看着这边。
在看他的妻子。
叶南容眉眼倏冷,轻抽出被凝烟捏在手里的袖子,“走快些吧。”
凝烟身子随着漫进心里的冷漠而微微瑟缩,唇渐渐发白,她用力抿了个若无其事的笑,迈步跟上那道凉薄的身影。
楚若秋和叶窈远远跟在后面,叶窈满是嘲讽的哼笑:“你看吧,我就说表哥厌烦她。”
楚若秋没有作声,只在心中窃喜。
宴上男女分席,以一条溪水做隔,叶南容去了男席,凝烟则往另一头去。
山谷两侧都是极美的风景,水榭亭台,峭壁峻峰,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看,垂低着螓首默默走路,还是宝杏叫了她一声,才提起精神抬眸。
“怎么了?”
宝杏朝着一处抬抬下巴,小声说:“陆公子。”
凝烟诧异看过去,果然看到陆云霁站在一处山石下,看起来是在等她。
犹豫了一瞬,她朝着陆云霁走过去,“陆二哥哥。”
陆云霁一路看着她走来,一走近就注意到她发红的眼尾,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收了收,凝烟反应过来,故意眨了眨眼睛,“风好大,吹的眼睛疼。”
说完又笑问:“陆二哥哥也是受了公主之邀来的?”
陆云霁想问的话咽了下去,颔首笑道:“我就猜你也会来,所以把糖带来了。”
他将用仔细包好的饴糖递给凝烟。
凝烟意外看着递到面前的纸包,心里只觉暖烘烘的,连带着落寞也散去不少,双手接过笑说:“多谢陆二哥哥。”
陆云霁佯装不满,“你我还用那么生分?”
凝烟不好意思的抿唇笑笑,见远处陆陆续续有人过来,于是道:“那我就先过去了。”
陆云霁还想说什么却也知道不合适,颔首说:“好。”
一直到看着凝烟走远,才收回目光。
而另一边,叶南容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他离开后就感到自己太过,想到妻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不忍的回了头,没曾想就看见她走到了陆云霁跟前。
一颦一笑,眨眼低眉,原来她这双带勾子的眼睛,看谁都是这般模样。
他以为,她虽然会使些小招数,但这也全是因为心悦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叶南容冷笑,索性他没有被她所蛊,自持美貌千般作态的女子,本就不是他所喜。
可为何他心上说不出的闷堵。
女席处,世家贵女三两围坐在一起,闲话赏景。
凝烟与叶家几位姑娘一同随着引路的宫女走进席间,出尘似仙的脸庞一下就引得众人侧目,纷纷将她打量起来,眼里或惊艳或探究,看到她和叶家女眷坐在一处,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叶三郎的妻子。
落座不一会儿,安阳公主也来到席间,一袭锦缎掐金丝的曳地华裙,端庄矜贵,众人皆起身行礼。
安阳让大家落座,扫试过众人,又将目光方向远处的男席,等收回视线时,略带失落的问身边宫女,“叶大人没有来?”
宫女低腰在她耳边回话,“还不曾。”
她立刻变成兴致缺缺的模样。
安阳公主乃是皇后所生,地位尊贵,除去凝烟不知情,在场的女眷无一不知道公主心悦叶大人,只是叶大人一贯清正自持,不近女色,即便是公主也没有另待。
见状众人都没有嬉笑,交谈声更是轻了不少。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远处过来,跪地道:“禀公主,太子殿下与叶大人到了。”
席上的人一听阁老竟然同太子都来了,立刻端坐姿态,安阳一改方才的乏味,“还不快请。”
“殿下和叶大人去了男席处,说是无须惊扰公主和各位夫人姑娘赏景。”
安阳点头道:“那就让人仔细伺候,不可怠慢。”
“是。”
太监退了下去,安阳才笑着对众人道:“今日乃是雅宴,不必拘礼,随意吃饮赏景就是。”
太子和阁老都在对面,谁还敢嬉闹没有分寸,只与身旁的人闲话。
凝烟出阁前就鲜少有机会去到一些宴席上,更别说像今日这样来的都是王公贵女,还有公主太子在场,她所有的专注力都放在维持仪态上,确保自己不会有失礼。
全然没有注意到,男席处,那三道望着自己的目光。
而三人之一的叶南容,虽发现陆云霁始终在看自己的妻子,却没能发现,还有一道更隐秘晦暗的目光。
是来自他的六叔。
第21章
太子和太傅的突然驾临,让宴上原本谈笑风声的年轻官员与世家子弟,都拘谨不少。
太子还年少,倒是也没有架子,只是众人却不敢在叶忱面前有失言无礼。
小太子赵书翊对众人道:“孤得知皇姐在此设宴,所以才让太傅陪同来散散心,大家随意即可。”
叶忱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太子的话,加上还有叶三公子,叶大人的亲侄儿在场,众人也慢慢放下拘束,借着春光即席赋诗,飞觥献小
席上气氛活络起来,高怀瑾意兴大发,站出来提议,“不如我们来比试投壶,殿下也赏脸一起吧。”
赵书翊下意识去看叶忱,叶忱淡声道:“既然是来放松的,殿下玩玩也无妨。”
赵书翊笑说:“那便玩玩吧。”
至于叶忱,众人都知道他是陪着太子才会来,见他闲坐品茶,自然是不敢去请。
众人在溪水交汇的场地上摆上投壶的东西,又让人去女席处做了请。
传话的小太监走进水榭,“启禀公主,太子殿下与诸位大人、公子正在比试投壶,邀大家伙去观看,做个见证。”
女席中好些贵女已经暗暗张望过去,宴上大多是出入官场的年轻男郎,风姿绰约,意气风发,惹得不少待字闺中的少女面露娇羞。
安阳公主颔首道:“那我们就去看看。”
女眷闻言纷纷起身去观看,楚若秋见叶窈盯着沈凝烟半天不动,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那日陆云霁打马长街,叶窈便对风光无量的状元郎倾了心,所以方才一看到他和沈凝烟说话,叶窈就变了脸色。
叶窈没好气的说:“就算她与陆大人认识,也不该单独与他说话,她是成了亲的人,像什么样子。”
楚若秋轻声说了句,“不止那么简单呢。”
叶窈倏忽看向她,“你什么意思?”
楚若秋自知失言,摇头否认,“没有。”
叶窈立马不高兴了,“你有事瞒着我。”
楚若秋一脸为难,支支吾吾道:“我听闻,陆大人曾经像表嫂提过亲,恐怕他也心悦表嫂。”
她看着叶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幽幽道:“谁叫她生得那么貌美。”
“什么貌美!就是狐媚子!”
叶窈眼里全是厌恶和气愤,“看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
她说着快走上前。
“你可别胡来。”楚若秋在她后面劝,眼里却全是看好戏的神色。
叶窈走到凝烟身后,看了眼边上的溪水,抬手就想把人推下去,好在她理智还在,没有真的不管不顾。
现下不仅太子、公主都在这里,六叔也在,若是让人知道,那可就糟糕了。
叶窈心有不甘的想把手放下,背后却冷不防撞来一股力道,她控制不住往前一扑,就这么把前面的凝烟推了出去!
叶窈大惊失色,瞳孔惊惧缩紧。
凝烟被突然的一推,身子立刻失去平衡,脚底踩着碎石,脚踝一歪,整个人就跌了出去!
她骇的来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慌乱中拼命想要抓住东西,好在旁边就有一颗树,手心抓住树干才让身体稳住。
而楚若秋不知何时来到了凝烟身旁,手扶着她,看上去,就像是她在紧要关头拉住了她。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一幕吓到,好些都惊的叫了出来。
叶窈更是吓的心脏停了一拍,怔怔看着差一点就掉进膝中的凝烟说不出话。
“表嫂没事吧?”楚若秋在凝烟身旁担心的问。
边上的女眷也纷纷询问。
凝烟满眼惊惧,蓦然喘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摔出去,只是掌心被粗糙的树皮刮蹭,火辣辣的疼着,脚踝处更是疼的厉害。
她轻轻抽着气,强忍着说:“不打紧。”
“怎么好好的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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