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什么?”她听见自己木木的声音。
进忠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笑了,他祈求的看着冷木着一张脸的嬿婉,轻声的说:“今天已经傍晚了,我给你擦洗干净身子,用些晚膳,咱们早些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南高峰看日出,然后去山下的留余山居用午膳,好不好?”
“我不知道什么?”卫嬿婉直直的盯着他,只有这一句话。
进忠垂下眼帘,急促的抽了半口气,听起来很像一声被半道儿截住的哽咽,良久才慢慢的呼出来,他没抬眼看她,依旧轻柔的说:“昨日累了一整天,今日又起得早,你中午醉了酒,我又折腾了你这么久,你需要先休息、吃点东西,我明天告诉你,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他环抱着她裸露的腰背,原本滚烫的掌心在慢慢的变冷。每次自己误会他而他又当下不想解释的时候,他都要摆出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狗样子,卫嬿婉此时已经意识到很可能是自己一时想岔了,可这狗东西这次连瞒了什么都不肯说,不能怪她自己顺着自个儿心里捋出来的思路一条道走到黑。
卫嬿婉沉着一张脸看着他,他一直不肯抬头,最后还是卫嬿婉转开了目光,冷着声音说了句:“我冷。”
狗东西这才忙里忙慌的去扯了薄锦被裹住她,又去隔壁浴房里兑好了温水端过来,仔细的伺候她擦洗了身上的汗渍和污泞,床上换了新的被褥床套,再把她抱回床上休息。自己去浴房洗漱干净了,之后去开了院门,叫下人们撤了酒席,拎了新食盒来。
卫嬿婉躺在床上闭着眼,听着外头的动静儿,下人们都退下去了,他又自己摆了膳到屏风内的小茶几上,轻声的来唤她。
她现在不乐意理他,翻身朝里头继续装睡,又被他从后面搂抱着躺在一起,他贴着她耳后的肌肤轻轻的吻,说炩主儿,奴才伺候您用点儿晚膳,出门前就早吩咐好的,有用西湖里现摘的莲藕和荷花瓣蒸出来的甜糕,特意找的当地的老糕点师父,手艺是最地道的,您尝尝,就尝一小口儿,好吃的,奴才不骗您。
卫嬿婉听着他轻软的诱哄心里莫名的发酸,又翻过来对着他,盯了他的眼睛一会儿,还是没忍心在这好不容易偷来的三天里还要冷着他,指尖揪着他前襟上的第二颗盘扣软了声音,说是我想岔了,但是这次不怪我。
进忠眼里终于露出了点笑模样,不再挂着那副好像刚死了爹妈还得赔笑迎客的假脸,轻轻的用挺翘的鼻尖蹭她圆润的小鼻头,抱着她贴到自己的身上,头轻轻按着埋进他的颈窝里,软软的说嗯,怪我,我性子不好,就长成这样了,还请您以后多担待。
卫嬿婉伸手抱上他的腰,脸埋在他锁骨窝窝上,闷闷的“嗯”了一声,默了默又补了句,“反正我也习惯了。”抱着她的人胸膛被闷住的笑震的嗡嗡的,贴着她的心口传过来,她才觉得那里不像压着块石头似的难受了。
进忠贴住她的耳朵柔声说,婉婉,跟为夫去用晚膳吧,你不知道,为夫之前光菜单子就挑了三大本,眼睛都要看花了。
还要占她便宜,卫嬿婉轻轻的“哼”了一声,心想你还是厌恶狗皇帝,僭心越主的恶奴才。他想当男人一样操她这个事实还是跑不了的,就是起因和缘由,她愿意再给他个机会分辩一二。
最后进忠搂抱着她在床上坐着用了晚膳,他好像在把她当个小娃娃养,结果这人喂着喂着就又摸上了她的身子,在他的手摸进她身体里的时候,卫嬿婉很是无奈的发现,他如今对她的身体真是熟悉了解的彻底,这个狗东西在调情和爱抚方面的天份简直高到令人发指,从她真的把身子给出去到现在才多长时日?他从一开始连入口都找不到的鸡蛋壳,到现在居然能做到只是用力揉捏几下她的身子、深吻她几息就能让她底下湿得一塌糊涂,一共花了还不到三个月吧?减去中间她养伤和被富察傅恒占去的时间,真正让他上手的日子,满打满算撑死了一个月。
他如今真的变成了会“伺候”人的伶俐奴才,而且只对着她一个。这奴才还是她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卫嬿婉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儿。
【os:行,这顿终于炖完了,之后要开始讲故事了。】
【嬿婉:妈,你说实话,我是不是你抱养的?进忠那只狗才是你亲儿子吧?】
第93章 南高峰上
第三天一大早,天还黑着进忠就轻手轻脚的爬起来了,他看着仍旧睡得沉沉的嬿婉,他其实没打算这么早就把他对着她的谋算赌局中那个最大的底牌亮出来。他之前是想着用他自己的身世去搏一搏嬿婉的怜惜和真心,但是他本打算再等等,他们彼此坦诚相待的日子太短了,他使尽浑身解数拖她进情天孽海里纵情享乐的时间也太短了,他没有把握在这个时候就用尽他最大最强劲的底牌去谋她的心。
但是现在嬿婉已经明显被他急于诱她沉沦的激进xing事刺激的开始想偏了,他不能再等、也不敢再拖下去。她醉成那样都敏锐的察觉到了他心底里掩匿的、对代表着最高皇权的皇帝的怨恨,进而误会他如此急切又激烈地向她讨要身体,是为着借玷污折辱她这个贵妃娘娘的身份去向皇帝泄私愤。
他等不得了,底牌再藏下去不仅会失效,反而会让他迅速而彻底的失去她,如果他现在解释不清对她的身体和心意究竟为何如此执迷和索求,以她如今的心性,即使当下再仰赖他的势力、信任他的忠心,她也一定会恨得想方设法算计着杀了他,哪怕赔上她自己以往所有的谋划。
他的嬿婉,他的好学生,被紫禁城这个深渊地狱浸泡囚锁着、被恶之花团团包围着,日夜浸淫着学到了深宫生活中必须具备的狠心和绝情,她已经不是单纯的雀鸟、兔子、狐狸和头狼了,她早已在心底有了蛇的秉性,浸染了一部分来自于他的、皇帝的、甚至太后的,他们这种人心中“恶”的底色。
进忠满意的看着早已跳出自己手掌心的这件他最伟大最自豪的作品,他爱她、深爱她,但他已经长成了这种扭曲阴暗的变态性子,他的爱从来都不纯粹。哪怕之前他误会嬿婉对傅恒动心,没办法的情况下想要自己先退开半步,他也是存了以退为进的心思——有时候不争也是争。只要嬿婉有真心,能给别人,他就有把握自己也能抢来一部分,为此他能忍受富察傅恒这个真正的天之骄子被暂时排到他前面,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她一点儿不拿真心爱他——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外,他是个纯粹的恶人;哪怕在她身上,他也不会变成一个纯粹的好人。
他盯着她的睡颜看够了,才轻轻的用柔软的披风裹了她,她熟悉了他的亲近,在他抱起她的时候胳膊自动圈上了他的脖子,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瞧了他一眼,又在他轻声的安抚下睡过去了。
进忠把披风宽大的兜帽遮在她的脸上,一路把她从正院主屋抱到套好的马车上。底下护卫伺候的仆从们的头脸都压得低低的,一眼都不敢看那因为环抱着忠爷的脖颈而仅仅露出半截的纤白玉手。进忠对于卫嬿婉几近变态的占有欲让他忍受不了在他控制下的人还胆敢染指她半分,仆从们胆敢多看一眼,他都要在卫嬿婉视线之外眯眼冷冷的警告,不是必要的碰触和视线,被他的厉眼逮到一分都要狠罚。在他手底下做事的自己人都知道他这个性子,活阎王之名可不是轻易叫的,他曾经把一个试图偷偷绕过他去讨好炩贵妃娘娘的奴才当着众人的面叫人活活打死了,还能气定神闲的喝茶、凉飕飕的说,咱家叫你们来看就是给诸位提个醒儿,念着他这是初犯,罚的轻,再有这种事儿犯在咱家手底下,咱们满清老祖宗传下来的酷刑可不止十种,咱可以慢慢儿试。
卫嬿婉其实从没见过他真正狠毒起来的样子,她也不需要关心在意,她被进忠严严实实的裹藏着,从抵达了西湖旁南高峰下的马车上抱下来,又被抱着慢慢的上了山,她期间约略醒过来一两次,进忠都轻声说还没到、再睡会儿,她也就继续窝在他怀里闭眼打盹儿。
南高峰早就叫进忠以皇封督察使的身份派人严格清了场,今日别想有旁的任何人能登山或游览,对外一致口径是事涉皇家差事、无可奉告。最顶峰上是他手底下的死士早早摆好的宽敞软椅和茶几,他抱着嬿婉安顿好了,才摆手叫众人退下去,低声吩咐他们退到最顶峰峰下紧密护卫,任何意图闯山的人当场羁押,羁押不成则即刻射杀,有什么罪责都有他这个怀揣着皇上明旨和密旨的二品督查使担着。
卫嬿婉被一路抱上山的途中其实已经慢慢的醒过来了,她的脸一直被密实的遮着,想来是进忠不想叫更多人知道他怀里的人是自己这个现在理应待在杭州行宫小佛堂里“虔心礼佛、为大清祝祷”的贵妃娘娘,哪怕是自己人,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很认同这个谨慎的心思安排,他在外游玩和仲宅宅院里都不曾用敬语称呼她,只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正院主屋里才会偶尔叫她炩主儿。不过听着进忠无波无澜的吩咐下人“拦不住就地斩杀”的声音,卫嬿婉心想,进忠的气派如今可真是越来越像她曾经听说过的前朝的九千岁了——奸佞的权阉,啧啧,我的。卫嬿婉颇有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无耻自豪感。
进忠等众人都退干净了才松了抱着她的手,把她从玄色的披风里剥出来,看着嬿婉笑意盈盈的眼睛轻声的说:“把你吵醒了?上山的路长了些,等看完了日出,我们从北麓下去,留余山居里我安排好了,苏杭民间不常有的特色小食他们会在接近午时之前备好。就是早膳要略粗陋些,只备了茶点和冷食。你现在饿吗?”
他这些体贴心思真是细致入微,怪不得那么得皇帝的喜欢和重用,卫嬿婉在晨曦的微光中稍稍眯着眼睛看他的脸——长得也好看,皇帝就喜欢这种长相的人在他周围伺候,她见过的王喜、王福以及能近皇帝身伺候的小太监基本上都是这个路子,只有跟进忠同期的进保看着不大像是同一类长相,也因此皇帝其实不大乐意用他,“进”字辈的大太监,被进忠比下去也就罢了,连王喜和王福这种后辈都比进保在御前伺候的多些。
卫嬿婉瞧着他摇了摇头,转脸去看天边渐渐染上了些微红的云幕,他依旧抱着她搂在怀里,清早的山风略有些微凉,他把她的手握着塞进裹着她的披风里,两个人静静的看着东边天幕上逐渐蓬勃的日出。
【os:那些觉得进忠已经变成好狗狗的宝们,你们被进忠这个狗东西道貌岸然的表象骗啦~】
【进忠:说什么呢?我对炩主儿可是一片真心(又没说真心就不能使手段)。】
第94章 不算好的长故事
等太阳整个儿都挣出了地平线,长久的沉默着的进忠才轻声的开了口:“仲不是我的姓,我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只记得娘亲会柔声的唤我‘阿仲,娘的小阿仲,你要快快长’。我也不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儿,只是之前办差事的时候看见家家户户都在忙,叫人打听了,才隐约的想起幼时似乎也插过地藏香、跟着爹娘哥哥放过河灯。我是家里发大水、遭了灾才和娘逃难去的京城,所以应该家乡就是水泽繁茂的江南罢?太久远了,记不清了,或者我不想记得。”
他还有个哥哥?所以他在家里排行第二才得了个“仲”字,或许还是个小名儿。卫嬿婉抬眼看了一眼进忠的神情,他只是松松的抱着她,也没低头看她,只是面无表情、眼神淡漠的看着前方,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心底又冒出那种感觉了——她不该听这个故事,她应该立刻制止他,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拉着他赶紧下山。但是卫嬿婉低下眼帘沉默的听着,没出声也没动作。
进忠似乎沉浸到了某些回忆里,他自顾自的继续讲述着:“有一年家里发了大水,到处都是水,桌椅床铺、粮食牲畜,全都泡在水里,好不容易水下去了,到处臭烘烘的。然后有一天,家里闯进了贼人,到处翻箱倒柜的抢东西,还要来拉扯紧紧护着我的娘亲,爹和哥哥为了护着我和娘,被贼人杀了,保叔趁着他们被爹和哥哥死命的抱着腿脚不能来追,护着娘和我逃了出去。保叔是我家的长工或者老仆,我记不清了,但是隐约记得秋收农忙的时候,保叔会带人去庄子里干活儿,我小时候皮,总是给他捣乱,要他背着我到处转着找蚂蚱、翻蝎子。”卫嬿婉不知不觉抬起了眼帘在看着他,他说到这里略勾了勾嘴角,扯出了一点点弧度,贴在那张漠然的脸上:“你别看我现在是个低贱到最底层的奴才,以前家里应该还是个有地有仆的富户呢。我记得哥哥读书写字,我还给他乱写乱画,气得爹揍我。我那时候还没开蒙,或者我太淘气,不肯老实学认字,娘又护着我,每次爹要揍我我就跑去躲在娘身后,有娘在、爹就揍不了我了。”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幼时的时光里,眼睛里闪着微微的笑意,但是很快他就闭了眼,痛苦的神色开始浮出来:“后来保叔也死了,怎么死的我不记得了。到处都是流寇和难民,娘把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抵给了一个师爷或者先生,求着他给写了状纸,带着我到衙门里去告,又被人一次次的赶出来。现在想来,当时衙门里赈灾和剿匪还来不及,怎么会管我娘一个失了丈夫的落魄妇人的诉状。我娘没法子,就想着带着我去京城告御状,她一个被爹养的好好的后宅妇人,平日里温柔到跟所有人说话都低声细语的主母,拿身上的好衣裳换了一点儿干粮,带着我一路打听着、乞讨着往北走。当时好像一路都有灾情,好多人都往京城去,可能是想着天子脚下,总归能有条活路。可是娘长得太好了,我也差点儿被人拐去,我们的干粮吃完了,又不敢白天赶路,只能白日里找个密林或山坳里躲着,等天黑了其他人都歇下了,我们再摸着黑出来继续往北走。娘的眼睛在爹和哥哥死的时候就哭坏了,一到了夜里就仿佛是个瞎子,索性我眼睛好,天再黑、但凡有一点儿月光就能看得见前面,我就拉着半瞎的娘赶夜路。”
他终于缓慢的低了头来看怀里的卫嬿婉,脸上的表情依旧木木的,却伸手来擦她的眼睛,卫嬿婉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无声无息的落泪,她都没感觉到自己已经落了满脸的泪水。他轻轻的擦了擦她的脸,眼神向着她,却似乎穿过了她看着虚幻的记忆:“你一到晚上就看不清,刚认识的时候每次我晚上去找你,教你手段或者看书读字,你虚着眼睛来瞧我示范,或者睁大眼睛去努力辨认字迹的时候,我都仿佛看见是我娘在借着光亮反复读着状子,或者瞧着我学猴子学小狗逗她开心。我娘认字,可能以前是个富户的小姐,或者嫁给我爹以后学的,我不知道。因着这个缘故,我很长时间都只能低着头或者故意不去看你,后来慢慢的习惯了,又发觉自己对你上了心,才开始紧紧的盯着你。我那时候不是没想着应该对你留一手,我从来不倾囊相授的调教人,但是我当时看着你,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但凡我会的,什么都想教给你,生怕自己少教了一点儿,你因着那一点儿没学到位,最后落得我娘那样的下场。我娘......”
他又抬了头,面向着逐渐升上去的朝阳,把脸上所有的表情撤了个干净,只是木然的开口:“我娘应该是很好看的,我其实记不清她美的时候的样子了,家里遭灾时我可能只有五六岁,只能模糊的记着她温柔的抱着我的轮廓,后来家里垮了,她迅速的枯萎消瘦了下去,但她应该是很好看的。我们越往北走,天越冷,后来乞讨都讨不到吃的了,我饿的直哭,娘抱着我哭完抹了脸,自己白天出去了,然后再回来手里就能有点儿软馒头硬饼子什么的,她那个时候已经很瘦了,瘦的皮包骨,每次回来脸色都白得像鬼。我后来偶尔想起来,才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她后来有时候疯疯癫癫的抱着我哭、含混的嘟囔说她对不起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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